秋媛走过来:“怎么了?”
云姒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秋媛也皱了下眉:
“我和你一起去。”
赏赐东西去,当然不会只有她们二人,她挑路元跟着,三人一道去了中省殿,带上要赏赐的樱桃,才转而去了后宫。
先去的当然是慈宁宫,但云姒没见到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一直深居简出,压根不管后宫的事宜,是太后身边的张嬷嬷接了樱桃,云姒恭敬地告退。
等张嬷嬷进了殿内,太后问向她:
“怎么样?”
据说身体不适的太后娘娘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内殿,她手边还摆了棋盘,棋盘下了一半,悠闲自在,慈宁宫殿内不似别的宫殿精致华丽,却是各处舒心妥当。
张嬷嬷想了想,才回答:“瞧着是个规矩的。”
进了慈宁宫后,虽然没能见到太后,但眼神不乱瞟,规规矩矩地站着,见她也是毕恭毕敬,没有一点谄媚。
太后白了她一眼,张嬷嬷忍不住笑道:
“娘娘想知道,刚才怎么不见她?”
御前多了位宫女的消息早传遍后宫,慈宁宫当然也知道消息,知子莫若母,听到这个消息时,太后就猜到了皇儿的心思。
太后摇头,淡淡道:“皇儿是个有分寸的,难得有个喜欢的人。”
张嬷嬷伺候了她一辈子,两人也不如平常主仆拘谨,张嬷嬷不客气道:
“如此,难道娘娘不更应该见见?”
太后失笑:“你难道还不知道这后宫女人的想法?新妃进宫,哀家都不曾见过,若单独见她,传到后宫中,是给她添麻烦。”
张嬷嬷也笑,挑出一碟樱桃摆好:
“娘娘总是替人着想。”
太后不置可否,她不是替人着想,是替她的皇儿着想。
她只有这么一个皇儿,皇儿百般孝顺,她自然也想让皇儿诸事顺遂。
话落一段,最终张嬷嬷才缓缓道:
“是个出挑的人,若是在三十年前,奴婢怕也是会生出忌惮。”
三十年前,太后刚进宫不久,如果云姒出现在先帝的后宫,张嬷嬷想,她宁愿心冷一点,也不会想让云姒出现在先帝跟前,防止她会挡了娘娘的路。
那般姿色,谁见了她,都很难不生出不安。
闻言,太后挑眉,虽未见过那个女子,却在心中有了底。
她笑骂:“他倒是个挑的。”
张嬷嬷刚坐回棋盘的另一边,知道她说的是谁,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
出了慈宁宫,没见到太后娘娘,云姒不觉得失望,卢才人有孕时都没能见一次太后,只在宫宴会上见过一次,她见不到太后再是自然不过。
秋媛看了她一眼,道:
“接着去哪儿?”
虽然都是赏赐,但先去哪个宫殿,都是有讲究的。
皇后娘娘位尊,容昭仪和苏贵嫔得宠,德妃娘娘有子,静妃娘娘背靠太后,谁都得罪不起。
秋媛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往日皇上给各宫娘娘送赏赐时,许公公都是和常德义一起分别给静妃娘娘和容昭仪娘娘送去。”
云姒问:“谁去的长春宫?”
“一般都是许公公去的长春宫。”
静妃娘娘不是很在乎这些虚名,先后顺序没乱,送赏赐的也都是御前得脸的人,相较而言,容昭仪会难缠些,许公公自然是要去长春宫的。
云姒眨了眨杏眸,轻抿唇:“按位份来。”
德妃娘娘和静妃娘娘都是妃位,且有位份,但德妃却是四妃之一,位份谁高谁低,不难判断。
至于容昭仪,当然是要排在后面的。
秋媛提醒道:“青玉苑位于永宁宫。”
她们总不能跑两趟永宁宫,也就是说,先去静妃娘娘那里的话,青玉苑自然是要一同送去的,而容昭仪就必须排在最后了。
云姒眨了眨杏眸,仿佛被提醒了才想起来,她摇了摇,轻飘飘道:
“那就没办法了。”
路元隐晦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他还记得那日在御书房偏殿,容昭仪是怎么为难云姒姐姐的。
一路到了坤宁宫,道明来意后,云姒等人很快被请了进去,中省殿的人也跟了几个来,抬着一筐樱桃。
云姒没等多久,皇后娘娘被百枝扶着走出来,见到是她,似乎有点意外:
“难得见你出来。”
皇后仿若无意说的这句话。
云姒却是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她轻抿唇,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皇上说今年的樱桃送来得晚,让奴婢等人给娘娘送来尝个鲜。”
云姒不知道一共送进宫多少樱桃,但应该数量不多,毕竟樱桃易坏,约也只有四五筐。
其中一筐送去了慈宁宫,坤宁宫相差无几,只少了将近一成,以示尊卑,至于剩下四个宫殿,只能分得剩下两筐。
最主要的是,这其中的分寸需要云姒把握。
皇后也没在意她转移话题,笑了笑,让百枝给她们倒了水:
“如今日头烈,你们跑了许久,喝口水解解乏,待会还有得忙。”
云姒抬头看了娘娘一眼,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不过是打听她从哪儿来待会还要去哪儿宫殿,这不是秘密,瞒不了多久,云姒不介意提前告诉她:
“奴婢多谢娘娘,奴婢才从慈宁宫来,不便久待,待会再要往翊和宫、永宁宫、长春宫和青玉苑送东西,等跑完这四个宫殿,奴婢还得回去复命。”
皇后听到想知道的消息,唇角的笑意盛了盛:
“云姒姑娘有事在身,本宫也不留姑娘了。”
皇后朝百枝看了眼,百枝送上一个荷包,云姒就听皇后娘娘道:“前日刚得的小玩意,云姒姑娘拿着玩。”
云姒一懵,慢半拍想起来,御前给各宫送赏赐时经常能得到一些打赏。
皇后态度自然,不曾为难她,打赏也照常给她,云姒有点惊讶,没表现出来,她没拒绝皇后的打赏,恭敬道谢后,带着秋媛等人转身离开了坤宁宫。
坤宁宫,皇后看着女子的背影,她身姿好,走路也无端比别人多出一股轻盈,同样的宫女衣裳穿在她身上,却是格外玲珑,掐得腰肢很细,仿佛堪堪一握。
等没了人,百枝才不情愿地小声嘀咕:
“御前是没人了么,怎么叫她来送东西。”
皇后淡淡地觑了她一眼:“往日御前给坤宁宫中送东西,不是许顺福亲自来,也是常德义送来。”
听出娘娘的意思,百枝噤声片刻,才不愿相信地皱眉:
“她这么快就在御前站稳脚跟了?”
皇后转身朝里走,还不忘道一句:“也不算太笨。”
百枝不好意思地鼓了鼓脸。
皇后没再和她说话,她只是在想云姒刚才说各个宫名时报出来的顺序,永宁宫排在长春宫前?
皇后轻勾了下唇:
“她在御前,也挺有意思的。”
百枝纳闷:“哪里有意思了。”
哪里有意思,百枝不知道,云姒也不知道,她出了坤宁宫后,就拆了荷包,荷包中是几颗金珠子,很小的金珠子,但也很值钱。
云姒着实惊愕了一番,她来了养心殿后,很少来后宫,虽然哪怕知道御前宫人富裕,但没想到随意一趟差事都能得到这么丰厚的赏赐。
云姒不由得想起去年生辰,小融子送给她的生辰礼,是他攒了一整年的银钱。
却还不如她今日得到的打赏多。
云姒轻垂下眼睑,奴才和奴才都差这么多,又怎么和主子比?
云姒没独吞,将金珠分了分,秋媛和路元都不想要,云姒摇头:“拿着吧。”
她不会出宫,银钱对她来说,有作用却也不会很大,她想要的不止是这点银钱,不若拿来收买人心。
能来当奴才的,谁不是奔着这点银钱来的。
秋媛问她,剩下的两筐殷桃该怎么分配。
怎么分?
当然按位份分,一筐当作十成,翊和宫和永宁宫各得六成,剩下八成,长春宫五成,青玉苑得最后三成。
这个做法当然不会让所有人满意,但却挑不出错。
云姒接着去了翊和宫,德妃也见了她,挑了下眉,她仿佛有点惊讶,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说,只笑着道:
“没想到皇上百忙中还能记得本宫,本宫倒真有点意外,请云姒姑娘替臣妾向皇上道谢。”
云姒在和宜殿伺候,没有关注她,如今在养心殿不到两个月,整个后宫,不论是低位妃嫔还是主子娘娘,都得知了她的姓名。
德妃在说皇上忙碌时,一直笑着看向云姒,似乎话中有话,但她神情坦然,又让人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但云姒不觉得自己想多,她当作什么都没听出来,只要不是明面上的刁难,任何含沙射影的话,云姒全部左耳进右耳出,对她影响甚微。
永宁宫。
静妃娘娘,云姒在心底默念这四个字,她还记得当初在和宜殿当值时遇到静妃娘娘的场景,她到现在都没能理解当时静妃娘娘为何想让她去永宁宫伺候。
静妃娘娘不得宠,只瞧着她平日中的作风,也没有争宠的迹象。
不仅如此,她和其余妃嫔都没有过什么龃龉,也就代表她不会刻意给谁添堵。
正因为这种种前提,那日静妃娘娘想让她去永宁宫伺候的举止就显得格外突兀,令人琢磨不透。
永宁宫的殿门经常紧闭,云姒敲响了门,许久才有回应。
一串脚步声响起,门被推开,有人探头出来,看见云姒,觉得有点眼熟,半晌后回想起什么,她脱口而出:
“怎么是你?”
第41章 “她的确不适合在御前伺候。”
云姒也看见了来人, 梳着宫女寻常的两个发髻,云姒记性很好,她记得这个宫女是当时跟着静妃娘娘仪仗的, 说话间也可见得她很得静妃娘娘看重。
她生一张娃娃脸, 有点圆润, 颇有灵气, 云姒后来打听过永宁宫的事,心底隐约能将这个宫女对上名字。
云姒抿唇笑,毕竟是御前来的,不会刻作低小, 她恭敬却不卑不亢, 将在坤宁宫时的那番话重新拿出来:
“今年刚送进宫的樱桃,皇上记挂静妃娘娘,特意让奴婢等人给娘娘送来。”
闻言,柳桂惊愕抬头:“你去伺候皇上了?”
这话说得有点歧义, 云姒难得愣了一下,一时没分清她话中有没有别的意思。
知道是皇上的吩咐, 柳桂没敢拦,只是口中有点泛嘀咕:
“当初娘娘想让你来永宁宫伺候,你还不愿意, 说什么不舍得前主子, 说到底原来是有好去处了。”
话落, 柳桂自己就生了闷气, 因为她想了想, 和永宁宫比起来, 御前的确是个挑不出错的好地方。
秋媛有点意外地看向云姒, 云姒被念叨得头疼,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柳桂。
不知道她是真没心眼,还是故意这么说。
云姒想了想,垂眸道:
“卢嫔身死,奴婢被带回中省殿,后来才意外去了养心殿。”
言下之意,根本不是她口中的什么有了好去处才拒绝静妃娘娘的提议。
柳桂怎么猜测无所谓,静妃娘娘真听信了这种话,才是糟糕。
再说,即使她当时的确存了其他心思,才会拒绝静妃娘娘的要求,但也的确没想过最终会来养心殿伺候。
云姒没见到静妃娘娘,柳桂领着她们到了殿前游廊上,让人进去禀报一声,不等人出来,她就嘟囔道:
“你们把东西放这儿吧,娘娘身体不适,正躺着呢,估计没法见你们。”
谁都知道静妃娘娘身体不好,常年需要卧床静养,云姒也不意外这种情况,她点头刚要转身离开,殿内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刚才进去禀报的小宫女出来,服了服身子,恭敬道:
“娘娘请云姒姑娘进去一趟。”
云姒一顿,柳桂也意外地抬头,她认真地打量了云姒一番,有点纳闷:“娘娘怎么就对你另眼相看呢。”
云姒轻扯唇,柳桂这个整日伺候静妃娘娘的人都不清楚原因,她怎么知道?
纳闷归纳闷,柳桂干事却是麻利,她交代了宫人两声,让人将樱桃抬进去,才对云姒道:
“既然娘娘要见你,你就跟着我来吧,记得轻声点,娘娘最近头疼,受不得吵闹。”
云姒试图推脱:“奴婢还有事在身――”
话音未落,就被柳桂打断,她瞪圆了眼眸,就像当初她拒绝静妃娘娘时一样,她不高兴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娘娘要见你,你还不识好歹,再说了,娘娘能耽误你多长时间?”
云姒被一噎,柳桂话都说到这种份上,她再要推辞,就是要得罪静妃娘娘了,云姒垂眸:
“姑娘别急,奴婢也只是怕耽误差事,既然要不了多久,奴婢跟你去就是。”
柳桂没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只知道她不再拒绝,脸色好看了点:“跟我来吧。”
秋媛和路元面面相觑,有点摸不清静妃娘娘是什么意思,而且静妃娘娘没叫她们,她们只能在外面等着。
殿内,静妃娘娘真的躺在床上,她青丝披散在肩上,只穿了简单的亵衣,六月天热,她却是盖着厚重的锦被,脸和唇都有点病态的白,她身子骨是众所皆知的,云姒不敢多瞧,很快服下身子行礼:
“奴婢见过静妃娘娘。”
静妃娘娘被柳桂扶着坐起来,靠在床榻上,她轻咳了几声,声音轻缓地让她起来。
云姒站起来,有点犹豫,还是问出来:
“不知娘娘找奴婢何事?”
静妃似乎看出她的顾虑,摇了摇头,低笑了声:“别担心,你现在在御前伺候,哪怕我的确想让你来永宁宫,也有心无力。”
云姒一惊,她抬头,不解地看向静妃,
她不懂,静妃为什么这么想让她来永宁宫?
静妃只是笑,透着些许病弱,她说话温和不是本性,而是身体拖累,她只是轻缓而言:
“不要紧张,我只是见你觉得亲切,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常来永宁宫陪我说说话。”
如果说,这句话之前,云姒只是不解。
听到这话后,云姒就忍不住错愕,她来找静妃娘娘说话?
她一个宫女,即使后面皇上又给她位份,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和静妃娘娘估计是天差地别,而且静妃娘娘向来不和后妃交好,她到底是哪一点叫静妃娘娘看上了?
云姒有自知之明,她除了一张脸,似乎也没什么出众的地方了,皇上会看上她的脸。
难道静妃娘娘也是瞧上她的脸了?
捉摸不透,偏偏她又没从静妃话中察觉出恶意,云姒按住心底纳闷,她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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