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跟在沈让身边的薛怀义快步走出暖阁,迎到姜毓宁和宣丛梦的跟前,恭敬行礼,“原是县主和郡主来了。”
姜毓宁知道,他定然是奉了沈让的命令,点了点头,牵着宣丛梦的手走进了暖阁。
而她进去的时候,几乎暖阁内所有的宾客都向她投来了目光。
虽然外界传言,姜毓宁从被封为宁安县主起,就是因为是被先帝看上,想要许给当今陛下为妻。
可这到底是先帝的旨意,今上的意思没人知道,尤其是他还下旨推迟了婚期,更是让人很难不议论纷纷。
今日宴会陛下亲临,很难不让人联想着是为了宁安县主而来,可毕竟不是眼见为实,还有人心中隐隐不甘和好奇。
也正如众人猜测的那样,沈让一早就料到当日推迟婚期的圣旨一下,底下人必定是要议论纷纷,所以,他今日才特意过来,就是想为他的宁宁撑腰,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如何的被自己喜欢,宠爱。
他看着在门口踌躇不前的姜毓宁,微微一笑,搁下手中的茶盏,朝她招手道:“宁宁,过来。”
两人相识已近十年,但还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沈让这般丝毫不掩饰地与她亲近,甚至主动唤了她的小字。
姜毓宁有些不适应,尤其是面对着那么多道惊讶的目光,她抿了抿唇,不太想过去,最后还是站在她身边的宣丛梦悄悄推了她一下,“去吧。”
然后宣丛梦俯身行礼,向沈让请安问好,“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至于姜毓宁,则一步步上前,走到了沈让的跟前,她听到了身后宣丛梦的请安声,有些纠结自己是不是也要屈膝行礼,可两只手还没有交握着福到身前,左手就被座上的沈让握住,直接牵到了自己的身边,“坐这儿。”
但说是身边,其实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张桌子,不算多亲近,姜毓宁却有些如坐针毡。
无他,只因为这暖阁里一共两个主位,她和沈让一人占了一个,清河公主反倒是成了下首的那一个。
他们还未成婚,这个座次可以说是很不合规矩。
姜毓宁看着下头的清河公主,有些想要站起来,却感觉到身边的沈让握着她的力道又紧了紧,似安抚一般。姜毓宁忍不住抬头看他,只见沈让对她温柔一笑,低声说了一句,“别怕,有哥哥在你身边呢。”
鬼使神差的,姜毓宁竟然真的没有刚才那么怕了,她看着沈让的笑,也悄悄回握住他的手。
底下的清河公主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有半点不悦,她早就知道,自己这个侄子虽然心狠手辣,可若是喜欢谁,那是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到她跟前的。
至于暖阁中的其他人,此时更是不敢说话了,传说中的沈让是何等冷淡无情,如今却对着区区一个小女子笑得温柔,谁还能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谁都不会在这时不开眼。
暖阁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高座上,姜毓宁和沈让的手还牵着没有放开,她往后抽了一下,想要把手抽回来。
沈让感觉到她的力度,无声笑了笑,本来也是要放手的,不想一眼就看到了她指尖上的红肿,当即就蹙了眉,也顾不得是当着众人的面,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那躺枪并不严重,而且涂了药,也不肿了,只是有些红而已。姜毓
宁没想到沈让这么快就发现,一时哑然,沈让已经看向了她身后的竹叶,“你说,县主这是怎么了。”
于是,竹叶便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而当时在暖阁中聚集看热闹的人都有谁,自然也是一一禀报。
她每说一个名字,便有几个人扑通跪倒,再说一个,再跪,等最后回禀完,原本宽敞的暖阁里已经跪满了。
其他人也都战战兢兢地俯首,没人敢在这时候开口,承接君王的怒火。
姜毓宁本想着让沈让私下解决,却不想他眼下就发难,想劝什么,可一抬头就触及到沈让不悦的目光。
哥哥生气了。
姜毓宁抿了抿唇,不敢说话了。
沈让倒是没当即说什么,只是命人取来冰帕子和药膏,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亲自替她敷药。
至于其他的人,跪的跪站的站,沈让也只当没看见一般。
等到上完药,沈让才凭空地点了点姜毓宁,警告她下次再不许冲动,然后才看着底下跪着的人,淡淡地开口,“自朕继位以来,都是处处小心谨慎,成国公府倒是比朕还趾高气扬,怎么?难道最后即位的不是朕,而是你们钟家吗?”
这一句话,直接扣了天大的帽子下来,成国公府的几个人跪伏在地,各个吓得面无血色,想要求饶却不敢。
即便如此,沈让也没有留情,直接道:“既然教女无方,就不必再出来丢人了。”
这一句话,成国公府的所有人都是如丧考妣一般,因为沈让相当于是将他们一家老小尽数禁足在府中。甚至今日得罪了未来的皇后娘娘,那爵位保不保得住都是个问题。
没人敢在这时候开口,最后钟家几个人被拖出去,至于罪魁祸首,已经吓得晕死过去。
沈让的目光淡淡睨向底下跪着的其他人,却也没有要叫他们起身的意思,他伸手拉着姜毓宁的手,缓步走出了暖阁。
姜毓宁乖乖地跟着他出来,等到走远之后,才拉了拉沈让的手,试探地问:“哥哥生气了?”
沈让脸色不善,却道:“我生什么气。”
只听这语气就知道肯定是生气了,姜毓宁上前两步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别生气了嘛!”
她抬高手臂对着沈让晃了晃,极力证明自己真的无事,“哥哥,真的没有烫伤,我当时注意看了的。”
“若是我不出手拦这一下,只怕郡主就要毁容了,我自然要帮她的。”
她的性格一向如此,别说宣丛梦是视她为友,就是一个陌生人,恐怕她也会上前拦着。
沈让没办法,又心疼她弄伤了自己,最后捏着她的小耳朵,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敲出一片绯红,就算作是惩罚过了。
姜毓宁就知道他舍不得对自己太凶,捂着额头弯着眼睛偷笑,又忽的想起方才宣丛梦问自己的问题,对沈让问道:“对了,哥哥,你可知那日是谁救了郡主吗?”
沈让长眉一挑,问:“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姜毓宁坦白道:“是郡主叫我问的。难道不是樊肃他们吗?”
一向对姜毓宁没有任何隐瞒的沈让却难得没有回答,只揉了揉她的脑袋说:“管别人的事做什么,不如想想我们自己的事。”
姜毓宁问:“自己什么事?”
沈让笑道:“自然是,大婚了。”
冬去春来,夏过秋至。
婚期说是定在九月,可毕竟是皇帝迎娶原配正妻,礼数分外复杂。
除夕夜过,沈让改年号为弘章,年份改为弘章元年。
初七开朝,沈让一连下达了十几道谕旨,除了改革官职清查吏部,以及封蔺池为镇北大将军,派他出使平州,平定乌骨烈之外,还有一道夹在其中的圣旨,就是封赏姜家。
先景安侯一脉已经被踢出姜家家谱,沈让这次封赏的是姜毓宁已故的父母,从弘安侯成了安国公。然后又在姜家族中挑出一脉可堪任用的,过继到姜毓宁父亲膝下,替他承袭安国公之位。
虽然姜毓宁并不需要依靠家族,可是在外人看来,这到底是一份体面。
紧跟着四月,沈让命平郡王和礼部尚书张封分别为正副使,提前一个月清河公主府行纳彩礼。
没错,姜毓宁最终是在清河公主府出嫁,这也是一份特别的尊贵。
之后,明年上的各种赏赐更是不断,私下里,沈让也没少给姜毓宁东西。
一直到了九月初三。
成亲前一日,礼部尚书张封再度亲至清河公主府,宣读立后制册,而后跪授姜毓宁,紧跟着尚服奉上皇后宝印、宝玺以及沈让命人精心绣制了三个月的凤袍喜服。
因为是大婚用的凤袍,色为品级最高的深青,色调相较于姜毓宁平日穿的衣裳稍显暗沉,因此在袖口和领口处都用金线勾了纹边。
除此之外,宽大的袖口上绣有龙升祥云,袖底是翟形纹样,皆用金银双线勾勒,分外栩栩如生。
内袍外罩有素色半臂,袖边以垂边装饰,两肩处饰有日月,胸下是一条朱色腰带,腰带上绣得是缠枝海棠。
婚服之外,是一捧九龙四凤冠,连带步摇十二支,各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精品,垂落的流苏轻轻一碰,便发出清凌凌的响声,悦耳动人。
为了准备大婚,姜毓宁和沈让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见过了,这两年,两人还从未分别这么久过,沈让三日一封信,但也是寥寥碎语。
今日名为册封,姜毓宁却仿佛能透过这些冰冷的器物看到沈让似的,尤其是衣饰上的海棠纹,她轻轻拂过,仿佛看到了亲笔画下图纸的沈让。
“麻烦替我转告陛下。”姜毓宁笑着说,“我很喜欢。”
张封执掌礼部二十多年,各朝各代的礼仪标准都是烂熟于心,他还从未见过册封皇后时,哪家皇后除了谢恩之外,还有再给皇上递话的。
可是一想到皇上的吩咐,张封便也知道,这位皇后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定然是不同以往的,恭敬应下。
九月初四,宜嫁娶。
婚礼在傍晚,但是姜毓宁一大早就起来换了礼服,等着礼官过来迎接,一旁有喜娘陪伴着给她唠叨提点着,姜毓宁正有些昏昏欲睡,就听到外间一阵嘈杂。
帝后大婚,竟是皇帝陛下亲自出宫迎娶。
除了礼部那些早就知道的官员之外,所有人都震惊于陛下的重视,连带着姜毓宁都没想到。
最后还是喜娘先回过神来,连忙拿起却扇塞到姜毓宁的手里。
脚步声迎近,姜毓宁手执却扇挡住脸,听着房门被推开,透过轻薄的扇面,她看到一身正红喜服的沈让。
他朝她伸手,姜毓宁伸手搭过去。
跪拜庆贺声中,两人十指相握,姜毓宁被沈让亲手带着,一步步离开清河公主府,上了凤撵喜车。
按照规矩,喜车在上京城主街绕行三圈,隔着朦胧的车帷,姜毓宁看到整个上京城几乎处处都是张灯结彩,人人都是欢喜庆贺。
游街之后,帝后到天坛祭祖拜谢先帝,然后才是回两人大婚的合安宫行对拜大礼。
婚礼上,除满朝文武之外,更有临近番邦派来的使臣前来观礼,另有各地九品以上官员都要派人进京至贺。
等一整套的流程下来,天色已经黑透了,姜毓宁被喜娘们搀扶着回了承恩殿。
殿内各处都挂满了明亮的宫灯,几乎将这一方天地都照得透彻明亮。
姜毓宁手持却扇走进后殿,期间仿佛看到了殿内的花影绰绰,可又不能再这时候开口说话,只好一心盼着沈让回来。
沈让也并没有等太久,在合安宫和朝臣们用了三杯酒就回来了,他不想在洞房花烛夜也带着一身酒味。
等走进承恩殿,姜毓宁身边的婢女都已经退下了,偌大的宫殿只有姜毓宁一个人。
沈让抬步走进去,看着高大精致的拔步床里,一身青色婚服的姜毓宁双肩挺直坐在床沿,手指鸳鸯成双的却扇,和耳边垂落的珍珠流苏交相呼应
。
他缓步走进去,走到姜毓宁的跟前,轻声道:“宁宁,我回来了。”
寝殿内安静得出奇,姜毓宁早就听到了沈让的脚步声,可是现在听到他的声音,仍旧是心口紧张得怦怦直跳。
不知是不是一个月未见的缘故,姜毓宁竟然觉得他的声音有些陌生,但下一刻,她的右手被沈让的手掌包裹住,温热的触感传来,她的心脏一下子落回原地。
是她熟悉的沈让,她的哥哥。
她的夫君。
沈让轻轻拨开她的却扇,去掉了朦胧的遮掩,他终于看到了他的新娘。
眉目艳丽,唇色浓艳,比往日更剩几分颜色。
他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想要托着她的脸俯身亲上去,却被姜毓宁拦下。
“合卺酒。”姜毓宁忍不住提醒。
沈让强耐着性子去端来合卺酒,和姜毓宁共同饮下,下一刻,便抬手扶住姜毓宁的后颈,倾身亲了过去。
因为姜毓宁不能喝酒,所以今日的合卺酒用的是如同果汁般的葡萄酒。
此时,他口中的酒都还没有咽下去,就渡了姜毓宁满口的甜腻香气。
姜毓宁沉迷其中,明明没有喝酒,却也觉得自己好似醉了一般,不自觉地勾紧了他的脖颈。
可大约是沈让的吻太过于凶猛强势,她来不及吞咽,淡紫色的酒水顺着唇角淌下,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蜿蜒的透明痕迹。
沈让看到这一幕,眨了眨眼睛,一边将她搂得更紧,一边向下解开她领口的扣子。
沉重华丽的礼服被甩到床上,还震出了几粒象征着吉祥如意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沈让略蹙了下眉,怕姜毓宁躺下去会被硌到,于是一手拦住姜毓宁的腰,一手去勾她的腿弯,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到了床边的美人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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