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向来能躲钱季洵就躲的人,这次随意找了个借口,将他请到了府上。
说是请,也就是一封信递过去,信上就是寥寥几个字。
“我头疼。”
再怎么样的达官显贵请他都是亲自恭恭敬敬地去请,也就这小祖宗面子大。
钱季洵给她诊脉,她也不老实,那眼睛转了转,才状似无意地开口。
“老头,你最近每天都去裴府吗?”
钱季洵闭着眼睛继续诊脉:“嗯。”
“明朗现在好些了吧?”
“嗯。”
“那……”
到这里,钱老睁开眼睛打断她:“你先别说话,让我安静把脉。”
被堵住话的林娇撅了撅嘴,就他会不让自己说话。可也到底是闭嘴乖乖让他把脉了。
好一会儿,钱老才收回手:“怎么不舒服?”
“肚子疼。”
钱季洵没好气瞪了她一眼:“信里不是说头疼吗?”
林娇哪记得自己编的是哪里疼,她先前的一番套话,最关键的一句被堵住了,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头转一边去不看他了:“你不是神医嘛,我哪疼你还看不出来?”
她倒是赌气了,钱季洵被她逗得好气又好笑。
多亏了是自己亲外甥女,又长着一张不管怎么无理取闹也不会让人生厌的脸。
“确实病得不轻。”
这话成功让林娇头转回来看他了,她是胡诌的不舒服,哪里有什么病?
再一看钱季洵从那药匣子里准备掏什么,就更加恐慌了:“那个……我骗你的,我没生病。”说话间人都已经站起来了,“我才不吃药呢,你可别跟我爹乱说。”
钱季洵看着她,倒有些想逗逗她了,于是停下了动作。
“我既然答应了帮你救治明朗,你是不是也该答应我,生病了就要好好吃药?”
林娇心虚地转移目光,大有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架势:“你给明朗治病,裴大人自然也付了诊金,干我什么事?”
“裴大人付诊金,是因为我治了明朗。可是我愿意出手,可是你欠下的人情。”
林娇说不过他,就不说了。只无辜地瞪着他,眼看着是打了赖账的主意了。
钱老哭笑不得,终究是也不管她的抗拒,把东西从箱子里拿出来了。
还没好气白了她一眼:“我有说治病必须得用药吗?”
站了老远的林娇,这才发现他是拿出了一对小玩意,巴掌大小,放手里也看不清。她心生好奇,又走近了些。
那是一对玉琢的一对大雁,晶莹剔透,虽然雕刻的工艺看着欠缺精细,却能看出是好玉了。
“这是裴大人让我带给你的。”
听到是裴景送的,林娇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就真的仿佛是,生了病,又吃了能好的药一般,浑身轻快起来。
她踌躇片刻才从钱老手里接过那雁。
这玉握在手里,就更加温润了。
林娇不喜欢读正经的书,但看了不少话本的她还是懂得的,雁是代表着男女相思的。
裴景……也知道吗?
便是不知,送她礼物,总归是要有原因的吧?
钱季洵看着林娇上扬的嘴角和爱不释手的样子,眼里也慢慢有了笑意。
第一日林娇没去的时候,裴景看起来是有些意外的,但更多的是关心。
“七姑娘无不适吧?”
得了肯定的答案,他便没有再问了。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坐回了自己一贯的位置。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钱季洵与明夫人都关注着明朗的恢复,而他就坐在那里,时不时看向窗外,似乎是静静等待着女子的到来。
直到前一天,托自己带了个这么个东西。
“娇娇像是记起了一些,”男人照例给自己对面的空位倒了杯茶,“我原本,是想再等等的。我用了那么久才想明白的事情,理该也给她一些时间的。”
他拿起了桌上的折扇。
他不知道林娇记起了多少,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看待那段记忆,如何看待如今的自己。
只知道,他到底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耐力,等不了那么久,也容不得差池。
旁边的陈迟只是憋着笑,这才说的不急呢,好了吧,七姑娘一不理他,就急了。
钱季洵走后,林娇将那对玉雁放在了梳妆台上最显眼的地方,拖着下巴仔细看着,越看越欢喜,于是又拿起来放在手里。
在大梁,雁是成亲之时彩礼中的必备之物。裴景送这个,难道也想……
这么一想,她的脸颊越发发烫了。
她想起之前去找孟明远的时候,那时候是觉着如果非要嫁一个人,自然是要选个自己看得上,又比较熟悉的。
但如果是裴景,好像又是不一样的。
就好像对于她来说,裴景并不仅仅是合适而已。不自觉间,如果是裴景,她想要的就不仅仅是举案齐眉的关系。
不知是不是心想所至,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林娇回过头,她看着一向比较沉稳的绿莜,这会儿满眼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脚步更是快得接近莽撞了。
林娇的心,不知怎么的微微一动,手里那玉雁,似乎都在发热。
“姑娘,裴大人来提亲了。”
第32章 提亲
自废后的圣旨下了后, 梁文帝就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把林娇弄到宫里来。
听了赵公公的劝,梁文帝没把废后立后隔得太近,只是越惦记着, 就越是心痒难耐。那小美人没机会往宫里来,他想见上一面都难。
“赵四!”
“奴才在。”赵公公恭敬地立在一旁。
“朕不想再等了。”因着惦记那小美人, 他最近对旁人都兴趣缺缺了, 当真是一定要弄到手才行,“给朕拟旨。”
赵四低垂的眉眼里闪过一抹深思,但也只是一瞬间, 马上应下了。
“遵旨。”
他弯着腰来到下方的小案桌上,摊开圣旨。上边梁文帝迫不及待的声音。
“兹敬国公之女, 夙著柔嘉,素娴礼则。行高邦媛, 体仁则厚。朕尤爱怜之,特册封为中宫惠慈贤仁皇后, 赐居坤宁宫凤仪殿。赏敬国公黄金……”
他还没说完,一个小太监就步履匆匆地上来了。
“皇上。”
被打断的梁文帝一脸不耐, 正要斥责, 就听小太监继续说了:“裴大人求见。”
皇帝斥责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嘴边,随即正了正色,敛去方才的一身放荡之气, 轻咳一声后才开口:“去请。”
梁文帝想要在夹缝中保住自己的皇位,他的重心向来明确,裴景与孟跃, 那是绝对要巴结奉承的。而比起孟跃一目了然的狼子野心, 裴景的心思要更加难测,面对这人, 他也总是无端更紧张几分。
没一会儿,裴景一出现在殿上,梁文帝就已经快步下台阶去迎接了。
“裴大人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朕这殿上?”他笑得颇有些自己才是巴结奉承的下位者,“可是水灾的救灾出了什么问题?”
水灾出了问题,那也找不到他头上。
裴景看了一眼梁文帝,那眼神冰冷得没有温度,甚至隐隐带着杀意。吓得梁文帝一哆嗦,差点捂住自己的脖子。
要说孟跃还有些伪君子的作风,梁文帝不相信他会毫无缘由地杀了自己,那裴景,梁文帝相信他会。
只是以往,也没见裴景对自己表现过这样的敌意?
但一切也只是一瞬间,年轻的次辅大人很快就敛住了眸,双手抱拳行礼:“参见皇上。”
腰还没弯到一半,就已经被梁文帝赶紧拦住了:“裴大人无须多礼。”裴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诚惶诚恐了。
裴景也随着他的动作重新站直了。
“臣此次前来,是想请皇上赐婚。”
这可真是稀罕事,不论是裴景居然有成亲的念头,还是居然会来找自己赐婚,都让梁文帝惊讶不已,甚至先前的惶恐消散了一些,转为了好奇:“裴大人看中的人,这婚自然是要赐的!只是不知裴大人看中的是哪家千金?”
裴景余光扫了一眼赵公公,才不慌不忙地回答:“敬国公府七姑娘。”
话音落下,殿上有一瞬间的死寂。梁文帝表情更是精彩,脸色变了又变,好半天才干巴巴憋出了一句:“国公府七姑娘吗?”
竟然是不可置信的反问。
“正是。”
得了肯定的回答,他又是半天回不了神,一时之间,自己看中的人被抢走的悲愤,和自己居然要抢裴景看中的人的恐惧,梁文帝居然不知道哪个更多一些了。
“还请皇上圣旨赐婚。”裴景再次出声,这一次,他的目光直接看向了那边露出边角的圣旨,“看起来,皇上是正在下别的旨意吗?”
那语气不轻不重,却吓得梁文帝一身冷汗,眼见着裴景要往那边走,他顾不得别的,三步两步走过去,一把抓过那写了一半的圣旨藏在了身后。
“朕……就是随意写写。”也不等裴景再说什么,转身就对向赵公公,像是恼羞成怒,“愣着干嘛?还不快给裴大人拟旨?”
赵四的目光落在裴景身上一瞬,只见他负手已经没有看向这边了。
圣旨不圣旨,大人根本不在乎的。无非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警告皇上而已。
***
如今裴景来了国公府,那封圣旨,却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去了。
“翡翠钳一对,白玉钳一对,珍珠手串成盘,沉香手串成盘,金珀手串成盘,珊瑚手串成盘,银镀金福寿双喜执壶一对……”
国公府的堂厅里,管事正在高声宣读裴府送来的聘礼,他的身侧,已经被念完的一部分名单堆叠一起,已经是好不壮观。
敬国公与裴景都坐在上座,下面的嫁妆从屋里摆去了屋外,便是国公府,都鲜少见着这种架势,院子里停驻了不少下人往这边张望。
“裴府这阵仗,果真是不一般。”
“这是向咱哪位姑娘提亲?”
“不知道呀!会不会是二姑娘?不是说,原本就有婚约的吗?”
“这么说来也是。说是解除了婚约,一个多年未娶,一个多年未嫁。指不定真的有点什么。”
“若真是如此,二姑娘可真是好福气。”
议论纷纷的下人,惊羡之情不言而喻。
好一会儿,那堂厅里念诵的名单的声音,才总算停了下来。
连林锦正,都是有片刻的震撼的。每样首饰、家具,每种材质,里里外外,无不俱到。国公府自然也是不差钱的,更不是没见过这些东西,但裴景的周全无疑是让他相信了男人的诚意。
“玄知,”林锦正遣退了下人才开口,“宫里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跟以往的客气相比,他的语气已经亲近了不少。这种情况下,裴景但凡有一点不是真心,便是趁火打劫,他其实也是无可奈何。
可裴景给足了国公府的体面,甚至连圣旨都没有拿出来一下。
“国公,裴某并非要拿圣旨胁迫……”
话没说完,就被林锦正举手打断。
“你说这话,我自然是知道的。”林锦正说着,人已经笑了出来,“实不相瞒,我家夭夭在我心里从来都是最好的,配谁,我都觉着是别人高攀了。但如果是玄知你……我真的很庆幸。”
在他眼里,没人比裴景更合适了。
有足够的权势和智谋来护住她,有足够的耐心去包容与引导。即便是挑剔如他,对裴景也是满意的。
所以便是再舍不得女儿,他都没有表现出对裴景的为难。
他的信任无需多言,已经传递给了裴景。
“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夭夭了,回去之前,还是见上一面吧。”国公爷眼里带上了几分促狭,似是打趣,“听说已经别扭几日了。”
裴景难得露出了一些不自在,但并未拒绝,微微颔首后起身。
“多谢国公爷。”
他走至门口时,微微停顿了片刻,身后的林锦正,他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那个父亲对女儿的全心宠爱。
上一世,若是他在,无论如何,也会护住娇娇吧?
也难怪,娇娇最后一刻,念的全是爹爹。即使当时的他们已经相依为命了数年,在那个女孩心底,会拼尽全力去护她的人,还是爹爹。
哪怕是抛开林娇这层关系,林锦正对于裴景来说,也是恩师般的存在。
只是抱歉了,这一世,他一定会取代了林娇心里,那个最重要的位置。无论是守护,还是被她所依赖。
***
雨后的花园里总会带着雨水冲刷过的腥气。
林娇既不喜欢那股味道,又不喜会沾裙摆的泥,所以约的位置是国公府的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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