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纳闷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话,怎么就让她无端生出这么多联想。
不知不觉转到检录处,不经意抬起头,十几米外有个男生搬了好大一箱货物,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倒。
没想太多,祁安连忙跑过去帮忙,虽然她看起来弱不禁风,轻轻一碰就能倒,但力气不小,平时在奶茶店也经常帮着沈静拿货。
等到真的凑近,祁安却是一顿,默默在心里感慨一句好巧。
眼前人正是让钟思琦心心念念了整天的那个学弟。
他身上的运动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去,胸前别着的号码牌显示数字3,脖颈间挂着一块银牌。
祁安猛然又想起来,他也参加了三千米。
某些解释不清的东西在这一刻有了头绪,散乱不堪的线团找到起始。
两人合力把东西放到主席台上,男生似乎人缘不错,身边围上群没什么眼力见的朋友,嘻嘻哈哈地起哄:“赵临远你行不行啊。”
“跑个三千米就虚成这样了?抬个破箱子还得找女孩儿帮忙。”
“滚蛋。”赵临远斜乜一眼,打住他们的话,“别瞎说。”
他又转过头朝祁安笑了下,表情很真诚:“刚才真的谢谢你啊。”
祁安礼貌地扯扯嘴角,说不用客气。
她长得本就漂亮,水凝瞳点缀巴掌大的脸,唇红齿白鲜活灵动,柔顺的黑发随意垂在脑后。
温和的性格更容易让人生出好感,赵临远没忍住多言:“要不我请你喝杯奶茶吧?就当作谢礼。”
祁安一愣,拒绝的话还没说出,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边侧压过,在他们中间隔绝。
大概是三千米的后劲未过,他身上的温度好高,影影绰绰散发着热,力量与荷尔蒙混杂交错,四面八方将人裹挟缠绕。
周遭气压迅速降低,漆黑的眸狭长收拢,带着很强的警惕性。
刚在跑道上较量一场,赵临远显然也认出他。
唇角勾起的弧度散漫,陈泽野把人又往身后藏了藏,随意的语气里压着很重的敌意
“想约她?”
“不好意思啊。”他一字一顿,却掷地有声,“不行。”
*
傍晚五点二十分,远处火烧云更加热烈,大片的橘与红交织呼应,定格成最浪漫的一张风景。
热闹了整日的校园重归平静,潮水褪去,只剩遥相对立的教学楼和偶尔闪过的人影。
那道颀长的身影走在前方,轮廓在半明半暗间虚幻,被吹起的衣角露出劲瘦的腰身。
脊背挺得很直,肩胛处的骨头往外突,大簇晚霞偏爱般地落在他身上,但那个背影还是让人觉得冷淡疏离。
男生身高腿长,步子迈得也大,祁安有些跟不住,在后面喊他的名字。
“陈泽野。”
偏细的声线被风吹乱,不知是听不到还是不想理,他头一次没给出任何回应。
眉头微微蹙了下,唇往内抿,祁安小跑了一段距离,追上他的脚步。
灰色地面上一高一低两道身影重合,纤细的手指扯上他衣角,声音里不自觉多了几分委屈:“陈泽野。”
前面人终于有了反应,脚步停止,他转过身,眼眸里的情绪收敛不少,声音却还是偏冷的质地:“怎么了?”
闷燥压抑让思绪没那么快,指尖一点点从衣摆松脱,睫毛起起落落,祁安正在思考该怎么开口,陈泽野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蹲下身子,修长的指节捻上柔软布料,没有半分迟疑地将她裤脚掀上去。
风顺着小腿向上蔓延,祁安反应慢半拍地向往后退,却又被人攥着脚踝定在原地。
他掌心带着潮湿的水汽,顺着皮肤毛孔渗透进肌理,再往上,被神经中枢传递。
眼神下意识跟着他的看过去,那块淤痕果然肿得更厉害了,密密麻麻泛着红。
空气在这一刻剥脱抽离,抚平的眉头再次皱起,陈泽野抬头看她,眸色暗到深不见底,沉着声音问:“怎么回事?”
“前几天还没这么厉害,今天又碰到了?”
祁安摇摇头:“没有。”
他眼中的情绪实在太浓,无声中掀起一场海啸,祁安不想让这场对峙更僵,缓了两秒,有
些紧张地吞咽了下,老老实实补充:“就是上午在操场的时候,被旁边飞过来的篮球砸了下......”
“还有下午,从教学楼往操场跑的时候步子有些急。”
“但我已经涂过药了,不太疼,没什么大事。”
陈泽野从几句话中提炼出重点:“你急着往操场跑什么?”
祁安又抿了下唇,余光扫到那瓶被她拿在手里的乌龙茶,当时那些零散的想法重新涌出心头。
突然觉得有点难以开口,她试图含糊过去:“没什么。”
窄长的林廊上,白桦树叶几乎已经掉光,尽头跑道周围的彩旗还没撤走,横幅上写着各种各样的励志标语,碰撞出青春中最精彩的那页篇章。
风没停,时间却像是静止了,陈泽野还半蹲在地上,衣服下摆被弄得好皱,脸上没有一点波澜的征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没什么所谓地说了声哦。
她不想回答,他就真的没再问。
“还能不能走?”陈泽野站起身后退半步,将话题利落转移掉。
半秒不到,又自问自答:“还是算了,打车回去吧。”
祁安没有动,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重复一次喊他的名字。
“陈泽野。”
鼻腔哼出很轻的一声,他回应一个嗯。
“你是不是生气了?”
晚霞消散,天色开始变暗,风更汹涌了一点。
陈泽野喉结不自觉滚了下,目光停留在面前这个身影上,她的发丝真的很软,额前的碎发被吹得胡乱,若有若无蹭上他胸口的布料。
不知什么牌子的洗发水香气像是勾出一张网,在周围缠绕的越来越乱。
他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口是心非:“没有。”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身份对调,主动权落在祁安手里:“那你为什么要去参加三千米?”
“没什么啊。”他一只手插进口袋,语气里都是漫不经心,“想去就去了。”
“你说谎。”她打断得很迫切,执拗地重复,“你就是生气了。”
夜色逼近,陈泽野静静看着那双蒙上雾色的眸。
“不早了。”眉心微动,密而浓的睫毛压下,他很平静地开口,“回家给你涂药。”
就在转身的前一秒,祁安扯上他的手腕,像是怕他离开,字音咬得很重:“陈泽野。”
“我不认识刚才那个男生。”
“上午拍照是因为钟思琦手机没电了,她拜托我帮个忙,下午是我刚好碰见他在搬东西,差一点就要摔倒,就顺便过去扶了下。”
一连串说了许多,她气息有些不稳,但手还没松,指腹下的脉搏跳动明显加速。
陈泽野往她身前凑了一步,距离拉近,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
头颈低下一点弧度,陈泽野意有所指:“那水呢?”
祁安默了两秒,承认得不太情愿:“给你准备的。”
耳边传来很轻一声低笑,云层彻底消散,压抑在心头的阴霾终于扫空。
“那为什么不给我?”
“反正那么多人给你送水。”话里多了点赌气的成分,祁安松了手,眼神也不给他留,“谁知道你需不需要啊。”
陈泽野忽然皱眉,没想通谣言是从哪冒出来的:“谁告诉你别人给我送水了?”
“他们都这么说。”
最后一个音节未落,陈泽野顺着力道把人拉回,目光声音都很柔和:“为什么不来问我?”
祁安有理有据地反驳:“在体育馆你也没给我解释的机会。”
他很快接上:“嗯,我的错。”
“安安能不能原谅我。”
亲昵的两个字砸入耳蜗,瞳孔不受控制放大,指尖在空气中缩了缩。
心跳和体温失控,她磕磕巴巴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为什么要去参加三千米——”
“为了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为了证明给你看,我比他强。”
这种较量其实他从来不会放在眼里,觉得无聊,更觉得没必要。
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这种最幼稚的方法,向她证明自己。
你看啊,我比他强。
你不要选他。
选我。
祁安反复琢磨着句话,最后没忍住笑了下。
她笑起来的模样很可爱,一对杏眼弯弯,唇边梨涡浮现,脸颊的软肉挤在一起,像是街边小摊刚烤出的棉花糖,丝丝缕缕勾扯出悸动与甜腻。
喉咙紧出一阵干涩,陈泽野克制住抬手捏她脸的冲动,哑声问:“笑什么。”
她的回答多了些俏皮:“不告诉你。”
舌尖扫过侧腮,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和小女孩计较太多。
月亮从云层中拨弄而出,光线干净清冷,祁安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皂角香。
陈泽野朝她伸手:“给我啊。”
“什么?”
手指轻轻点了下她手背:“水啊。”
“整个下午半口水都没喝到。”他语气有些无赖,“要渴死了。”
祁安连忙把水塞到他手里,眉眼间染上几分忧虑:“你真的一口水都没喝啊。”
“那会不会......”
喉结弧度起伏,陈泽野仰头灌下几口,眉梢微扬了下:“骗到了。”
祁安意识到什么不对,担心的后半局硬生生咽下去,杏眼撑圆,脸上多了几分羞赧的表情。
他又在逗她。
“行了,不白拿你的水。”陈泽野看她这幅反应觉得好玩,笑得有些痞,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用这个和你换。”
“行不行?”
十月的第三周,秋月夜总是格外安静,夜色朦胧,晚上六点十五分,路灯毫无征兆地点亮。
那个场景祁安一辈子也忘不掉,周围暖白色柔光缠绕,呼吸和心跳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靠在颈侧,血液翻滚着燃烧。
穿着校服的少年半俯下身子,将三千米金牌戴在她身上。
那是十六岁的青春里,他为她赢来的第一枚勋章。
……
回到家后,祁安又被陈泽野扯回去老老实实涂药。
连带着后面几天的行程也被管控,午休时间没了乱跑的权利,只有下午的小课间才能到走廊里面透透气。
运动会结束,高二年级迎来短暂的两天假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受冷空气影响,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黎北会出现大面积降雨。
假期第二天上午,祁安早起把余下的作业写完,收拾好东西去奶茶店兼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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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时忘记带伞,路上中途飘起蒙蒙细雨,微凉的雨丝落在顺着衣领落进去,脚步不自觉加快,地面水洼人影浮动。
玻璃门上蓄了薄薄一层雾气,开开合合间清脆风铃声响起,暖黄色灯光顺着缝隙泄露,冷空气被隔绝在外。
沈静换下围裙,看见门口落单的身影有些好奇:“安安,今天就你自己啊?”
抱着外套的手顿了下,祁安迟缓地点头说是。
自从上次王鹏海来闹事之后,陈泽野都会过来陪着她一起兼职。
玻璃窗附近的靠椅成了他的专属位置,脊背懒散靠着,两条长腿随意伸出,他很少说话,黑色瞳孔也满是意兴阑珊,双手搭在身前,偶尔会用游戏来消磨时间。
祁安觉得这样耗着实在浪费,几次和他商量,但他就是不肯。
今天他们本来也该一起出门,可就在出发的前十分钟,陈泽野发过来一条消息,说白天有事要处理,让她自己注意安全。
祁安没多想,告诉他不用担心。
大概受到天气影响,那天的客流量一直不太好。
还剩三十分钟就要下班,祁安把卫生打扫好,摊开课本在吧台里写物理试卷。
最后一道大题好难,卡了十多分钟她也没想到方法,旁边的手机冷不丁震动了下,祁安分心看了眼,是温溪亭在找她。
【温溪亭:安安,你现在方便打电话吗?】
祁安回了句方便,语音电话很快就弹出来。
“安安。”温溪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有个事想找你帮忙。”
祁安把笔放下:“怎么了?”
温溪亭三言两语和她解释,原来今晚是周常暮的生日,在酒吧订了包间庆祝。
“我想过去送个礼物。”顿
了下,她说得有些艰难,“你能不能陪我一起。”
祁安神色微怔,想起那次在面馆的经历,还以为他们之间不认识。
温溪亭在她的沉默中品出些什么,模糊地解释了下:“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
“算是半个青梅竹马。”
祁安心领神会,没再多问就答应下来:“好,我陪你去。”
温溪亭很感激:“那我一会把位置和时间发给你。”
晚上七点,祁安和温溪亭约好在Provence门口碰面。
下了整晚的雨好不容易停了,街道湿气弥散,过路行人脚步匆匆,抱怨天气多变。
温溪亭挽着她胳膊,另一只手握着一个四方的小礼盒:“不好意思啊安安,这么晚了还打扰你出来。”
“我就是一个人有点没底......”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太清,“但是你放心,我进去把礼物送给他就走,不会浪费很久。”
“瞎想什么呢。”祁安笑着在她脸上捏了下,“这么见外干嘛呀。”
服务员带他们上到204包厢,进门前温溪亭不可避免地停了下,深吸一口气。
祁安偏头问她:“要不要我和你一起进?”
“不用啦。”温溪亭摇头,“里面肯定乱七八糟的,他那些朋友你也不认识。”
祁安拍拍她手臂:“那我在门口等你。”
长廊里的灯光昏暗迷离,音乐声和男男女女的嬉闹声交错混杂在一起。
祁安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整个人很拘谨,偶尔有酒醉的男人从面前经过,不怀好意的目光让她浑身紧绷。
后背贴在冰冷的墙面上,祁安拿出手机,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手指不知怎么点开了微信,顶端的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两个小时前。
是她发出去的,告诉陈泽野有事,可能会晚点回去。
但他却一直没回。
砰——
尽头传来一声巨响,门被用力带上,祁安吓了一跳,以为又是哪个醉汉要来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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