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风的确勒令容与不得靠近照月峰,他是真心实意觉得天枢道君疯了,甚至觉得明决道人非得跟他单独说话都是找死行为。
若非明决道人传讯告诉他他还活着,离风都准备给他办葬礼了。
“你能救师尊吗?”
容与根本不怕眼前的剑刃,上前几步问:
“要怎样才能救师尊?”
天枢道君看着眼前的小男孩,他是魔族圣子,并不是寻常的小孩子。
他将明决道人所说之事告诉了他。
容与抿紧了唇。
“你带我回魔界吧。”
天枢道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为了不让你被人带回魔界才死的,你现在说要回去,你是真的在找死。”
“不是我一个人,”容与忽然抬起头,满是稚气的脸上写满了超脱年纪的决心,“你利用我,你就可以掌控魔界,修界的人不管师尊的生死,那就我来管。”
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孩子般,天枢道君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无法将他与那个黏在昭昭身边整日撒娇的小男孩联系在一起。
“我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天枢道君眼神淡漠,望着远山黛色,缓缓道:
“你的师祖已经决定将她埋在你们宗门木灵之气最充盈的位置,你只需要好好修炼,活到你师尊复活的那一天即可。”
容与细眉拧了拧,不太相信:“你就这么……把师尊还给我们了?”
之前在魔界边境的时候,不还是那副谁碰了师尊都得死的模样吗?
听了容与的话,他唇畔弯起一丝很浅的笑意。
“啊,当然。”
只不过,埋的那一日,他也会与她同棺而眠。
“――等一下!你真的不考虑我刚才的话吗?”
容与小跑着追赶他。
“灵山的事,你不管了吗?”
天枢道君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
灵山……对了……灵山也是始作俑者之一,若不是灵山暗中相助魔族,她不会被拦在妖界之外。
他当然想杀了灵山的那些人。
只是灵山狡诈,如今已有防备,他若独自与灵山纠缠,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年的时间,才可完成复仇。
他已经与她分离太久,无法再忍受独自一人在这世间行走。
他只想尽快与她待在一起,待在一个无法被这世间喧嚣打扰的地方。
“我刚才听到他们说,灵山已经空了!不是人空了,是整座山都不见了!”
容与气喘吁吁,语速飞快:
“昆吾的姐姐说,灵山几千年前就已经让第一位飞升的那个什么掌门,设计了搬山阵法,整个灵山,现在都藏到了鬼界。”
天枢道君停下脚步。
“我不相信修界的修士,他们要考虑的那些事情,我一个都不明白。”
容与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眼前的背影道:
“灵山才是木灵之气最充盈的地方,我不要等几百年,你跟我去魔界,我们一起杀进鬼界,让师尊在灵山复活,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下章切昭昭视角,可以揭开一些预知梦里的故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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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般配(二更)
睁开眼睛的时候, 昭昭便明白,自己没有死。
这个意识非常清晰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虽然有意识不代表能活过来, 但她感受着自己被紧紧包裹的触感, 有微弱的生命力在黑暗中萌芽。
萌芽。
昭昭咀嚼着这个词,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粒埋在土里的种子。
漆黑的视野并不可怕,反而有种仿佛待在母亲子宫内的温暖与安定,意识漂浮着,恍若呼吸般微微张大又缩紧。
昭昭突然觉得,做个种子也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自己会长成什么模样,又要在这黑暗中生长多久。
时间流逝变得无法估测, 但并不难捱,她像是走了一条很长很远的路, 远得看不见自己的来处,而如今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
偶尔她也会突然想起云麓仙府,想起她的两个徒弟和师尊。
还有那个已经不会再回来的夫君, 以及到死也冷冰冰的道君。
只是她好像实在太累, 这些念头如沸水上的泡泡一般,偶尔翻滚几下, 还没等她仔细纠结思考一番, 就偃旗息鼓地平息了。
在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平静之中,不知过了多久, 昭昭终于在漫长的黑暗中, 看见了一丝光亮。
“苏醒了啊。”
一个温温柔柔, 又似曾相识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昭昭的意识沉睡了太久, 几乎失去了与人对话和思考的能力, 在莹润白光的包裹之下, 她呆呆地被对方牵引着,在一片纯白的世界中行走。
“你……是谁?”
“不记得我了吗?”那声音笑了笑,“我们见过的,在琅指5兀那片招魂柳中,我教你的阵法还记得住吗?”
尘封多年的记忆被缓缓开启,画面如潮水涌入。
“我想起来了。”
昭昭喃喃道:
“是你啊。”
在招魂柳的内部,也在天枢道君的幻梦中,她曾经听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疯子在哀嚎,其中唯一一个能与她正常沟通的,就是这个声音。
“你到底是谁?”
她步伐不停,仍往前走,但这一次与上次不同,昭昭能看到她银雪般的长发挽成一个高贵典雅的发式,身上穿着绣有流云纹的青袍。
她的视线定在那上面的流云纹样上。
云麓仙府与钟离氏关系紧密,她认得,这是钟离氏族中之物常有的纹样。
“你是钟离氏的人吗?”
她回头来,噙着笑意的侧脸有些眼熟,让昭昭蓦然想起了一个人。
“谢谢你,钟离氏托付在你的手中,我很放心。”
昭昭忽然想起她刚刚接受钟离氏时,曾经听说过的一件事。
――师尊可知钟离氏的上任族长是谁吗?
――那位入魔屠杀无数修士的族长,东华珠的上任主人,正是天枢道君的母亲呢。
钟离舜当时同她这么说的时候,昭昭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暗暗唏嘘一番。
一位能做到族长之位的女子,本该前途大好,却突然入魔,当真可惜。
昭昭试探着问:
“难道你是钟离氏的上任族长,天枢道君的母亲吗?”
在昭昭灼灼的目光注视下,她点了点头。
“我名钟离兰若,也是你口中的那位天枢道君的母亲。”
“历代东华珠之主死后,若飞升失败,都会有一缕魂魄收入东华珠内,守护东华珠的下一任主人。”
昭昭眨了一下眼:“那我现在是死……”
“你没有死,你所服下的不死木,有令修士□□化为木灵的奇效,这种仙物为你换了一条命,你只需要沉睡一段时间,便能以木灵仙胎之身重新活过来,修为也会大有长进。”
昭昭无暇关注修为长进的问题,只捕捉到她前面一句。
“不死木,难道不是令修士修为暴增的仙物吗?”
钟离兰若笑了笑:“天地有守恒之法,修为不会凭空暴增,即便是稀世难得的仙草灵植,也不能一吃下去就修为暴增吧?”
昭昭愕然愣住。
如果不死木只是一个保命的仙物,那她临死时所拥有的修为,究竟是从何处而来?
没等昭昭想明白,前面的钟离兰若忽而停下脚步。
昭昭差点撞上对方,但很快又发现,她差点撞上的并不是那位美丽的女子,而是空中漂浮着的,没有脸的亡魂。
“吓到你了吗?没关系的,他们已经很虚弱了,哪怕再怎么哭嚎喊叫,也伤不了任何人。”
钟离兰若扶着昭昭的肩,温声细语的在她耳边解释道:
“这些年,他们也是这样在我儿子的识海中嚎叫的,只可惜,他们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入他识海,却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愈发虚弱,失去理智,已经无法与他顺畅沟通,说出灵山的阴谋了。”
昭昭定了定神,才道:
“这些……是那些被灵山困住的前辈们吗?”
“没错。”
耳畔传来的声音凄厉如鬼啸,让人无论如何也难以同那些印刻在修界历史中,被后人传颂瞻仰的大能们联系起来。
“灵山假借辅佐他们之名,在他们闭关戒备最低的时候,对他们使用了一种名为缠魂锁的秘宝,在他们即将飞升之时,缠魂锁困住了他们,将他们封印在灵山之下。”
钟离兰若的神色有些苦涩:
“你也莫要笑话这些大能愚昧,灵山表面上的所作所为,都确确实实是在帮助他们飞升,而且他们不能修炼,力量微弱,很难引人戒备,就连我当初也被蒙蔽。”
联想起钟离氏家主入魔的传闻,昭昭恍然:
“难道说,灵山之前的目标,原本是您?”
她颔首。
她望着那些失去神智的癫狂魂魄,回想起昔日身为族长,夫君在侧,稚儿出生,原本该是天之骄子的日子被一朝打破。
她在灵山的控制下入魔,犯下无数杀孽,好在最后一刻找回了些许神智,反杀了上一任的灵山巫咸,但自己最终还是成了被正道铲除的魔头。
并且,灵山并没有放过钟离氏,多年之后,又找上了她的儿子。
昭昭沉默了很久。
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个预知梦。
她不知道外面如今究竟变成了何等情形,但她已经不能在如最初那样保持沉默。
那么多的人命,那一条不比她那一点区区情伤惨烈?
如果天枢道君不死就能改变这一切。
如果她的梦能够帮上一点点的忙,哪怕一点点――
“前辈,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梦见天枢道君他……”
“他死了,对吗?”
钟离兰若含笑说出了一个令昭昭无比震撼的回答。
她怎么会知道!
她为什么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样!
昭昭张了张嘴,半晌才喃喃出声:
“难道说……”
“你就没有想过,你以凡人之躯,是如何窥见未来的吗?这种接近神的能力,就连我的孩子,如今应该也无法办到。”
她凝望着昭昭,缓声道:
“因为无论我们推演多少次,都只有你,谢檀昭,只有你,才有希望改变这一切。”
那一日,沉睡在东华珠内的钟离兰若被数道声音唤醒。
这些支离破碎的魂魄时而疯癫,时而清醒,时而叫嚷如妖鬼邪祟,时而能熟练推演天命,预知未来。
天枢道君的修为太高,神识太过强大,他们拼尽全力,也只能在每个月的月晦之夕,制造一点对他来说并不难忍的噪音。
他们唯有转移目标,将希望投注在了一个与天枢道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少女身上。
尽管她只是个凡人小姑娘。
不懂天道,不懂道法,满脑子只有她夫君的少女。
但却承载了修界这四位历代最强者,最后的希望。
昭昭仿佛听到一声剑鸣,可钟离兰若的手中却并无灵剑,她手中保持着一个握剑的姿势,透明的空气中,隐约透出虚无缥缈的剑影。
剑尖触底的一瞬,脚下波澜层层漾开,雪白色的空间开始碎裂崩塌。
在那之后,露出了令昭昭无比熟悉的风景。
钟离兰若的身影消失了。
昭昭却看到了云梦泽的景象。
谢家的宅邸与她七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月光映在她的窗外,床榻上的她正在熟睡,然而身旁乌发雪衣的夫君却面色冷漠,一点点抽出了自己的手。
他写下和离书,换好衣物,没有多看她一眼,逃也似的离开了云梦泽。
昭昭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亲眼看到这一幕。
她看着天枢道君回到昆吾仙境,紧绷的神色终于在望见自己熟悉的地方时露出了怔松之色。
他被无数人簇拥着,欢呼着,迎回了昆吾,天璇君与其他人皆是狂喜,为他接风洗尘,庆贺道君归位,勘破情劫,昆吾仙境即将迎来第一位飞升的大能。
所有人都在笑。
唯有天枢道君的视线越过人群,越过千山万水,看向一个他此生应该不会回去的地方。
回到离恨天的第一日,他将自己关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离恨天。
就连摇光君也只能进前殿,不被允许进入后殿探视其中的天枢道君。
但借助这个幻境的昭昭,却能将内殿的他一览无余。
他好像很痛苦。
偶尔他会仪态全失的跌倒在地,想要爬出这个冰冷的大殿,偶尔又会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仿佛之前的癫狂从未发生过。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而昭昭很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是他身为谢兰殊的回忆,是他纯粹的、不被任何责任束缚的爱意。
昭昭摸了摸心脏的位置。
斩断情丝的内心只能生出几分空荡荡的怅然,但她想,这样就很好了。
知道自己并不是干脆利落的、毫不犹豫的被放弃,知道身为谢兰殊的他也曾以最纯粹的情意为她努力过――
他只是没有办法再以谢兰殊的身份爱她。
如果最后的结局是这个,她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只是,这并非是最后的结局。
昭昭看着变回天枢道君的他走出了离恨天,他命摇光君备好了赔罪的赠礼,摇光君带着数十箱的金银珠宝,和一颗他亲手炼制的长生丹去往云梦泽。
回来时,摇光君问他,想不想知道他的小妻子是什么反应。
天枢道君沉默了许久,最终没有问一句。
没有预知梦,摇光君也不会透露分毫,幻境中的她并没有找到昆吾仙境。
天枢道君继续当他的逍遥道君,一心修炼,所有人都以为他心无旁骛,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但唯有他自己,和在幻境中旁观的昭昭知道,他没有。
这么多年,他没有寸进,甚至修为倒退,离他所求的目标越来越远。
终于有一天,他离开了昆吾仙境。
没有用任何仙术,自五岁开始就能御剑而行的道君,一步一步,恍恍惚惚地顺着这一世昭昭来时的路走到了云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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