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奉安来到周云忠面前,撩开衣襟下摆径直跪了下去。
周云忠连忙起身欲扶他起来,“奉安,你是赵国公子,赵国之主,这如何敢当?”
可赵奉安却执意躬身伏地而拜,声音沉冷:“周老将军,奉安辜负了您老人家的期望,我亦无法再补偿,只能让您失望了。”
周云忠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僵立在原地。
赵奉安直起身,依旧跪在地上,一字一句说道:“当年您用子仲的性命换了我,将我养大,我知道自己身上承担着什么,过去这些年亦时刻不敢忘记。这次我伤了子初,因为我实在无法让盛阳全城百姓成为这仇恨的陪葬,也无法让宛儿……”
说到她的名字,赵奉安停顿片刻,才艰难继续开口:“我无法让她就这样去了。”
周云忠怎么会不心疼周子初这唯一的独子?可他亦知此次周子初当真是犯了大错,羞愧说道:“老夫真的惭愧,过去只一心让你们复仇,却没教子初如何做人,让他做下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就算他一死都难消其罪……”
“不必。周将军已经为赵国牺牲了一个儿子,不能也不该再牺牲一个,而且……”赵奉安语气带上些柔软:“想来宛儿不愿再见有人送命。”
“可是奉安,事已至此,你要如何收场?”周云忠沉痛问道。
“对不起赵国的是宋帝,不是宋国的百姓,事情不该如此。”赵奉安终于直立起身,直视着周老将军,坚定回答:“我请周将军来此,就是想您主持大局,让事情回归到原本模样。”
接着,赵奉安向周将军建议了接下来的种种安排。
周云忠边听边点头,只觉得赵奉安心思缜密沉稳,安排得十分妥当,只不过有一个疑问,不由问出来:“奉安,这些我可以安排,不过你有何打算?”
赵奉安垂眸,眼角带着倦意,一头白发显得他竟已苍老,他低声说道:“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这里就拜托周将军善后了。”
言毕,他对着周老将军再次深深拜下,便转身而去。
在赵兵攻入盛阳城三日之后,宋国新帝继位,继位者正是原来的太子。
继位后,新帝颁布圣旨:
此次赵兵攻击,乃是叛逆赵奉安私人所为,与赵国无关。如今赵奉安已经认罪伏诛,而赵国大将军亦亲自前来求和,将参与攻城之军士均按军法处置。念在赵国和宋国多年邦交,朕决意不再追究,为两国长久之交,赵国无需每年再向宋国缴纳供奉。
此懿旨一出,便意味着宋国已承认赵国独立。
朝野议论纷纷,有人认为这是宋国的奇耻大辱,而更多数人却明白,在赵兵入城之后,竟然撤兵回国,保留宋国王室,并且处置了参与屠城的兵士,这已经是宋国之大幸。
不过这些赵奉安都已听不到,而且也再不会在意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重生了~
晚上零点还有一更,也就是一个小时后就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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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东风寒
那日, 和周老将军安排商议妥当之后,赵奉安出宫回了一趟公主府,之后便快马加鞭回到凤微宫。
昨日半夜, 纷纷扬扬下了一天的雪终于停了。今日白天, 乌云散尽,天空重新露出蔚蓝色底色,金色阳光洒下。
毕竟还没到寒冬季节,积雪被阳光照耀,很快融化。
昨日被大雪覆盖的宫殿,重新露出本来面貌,又因为凌冽雪水的浸渗冲刷, 显得焕然一新,在阳光下更加巍峨。
赵奉安回去凤微宫的时候, 是正午时分。
后宫诸人仍在集中囚禁,尚未释放,凤微宫内仍然空空荡荡, 只有锦寒守在宋宛儿身边。
正午阳光灿烂, 宫殿内光线明亮,可以看出宋宛儿脸色已经不似平日白皙, 泛着微微青色, 双唇亦不再娇艳红润,带着没有生气的灰暗。
公主去世那日, 锦寒对驸马发了很大脾气, 可后来见驸马种种行径, 亦明白这其中应该有误会。
如今赵奉安回来, 只见他一头白发, 右肩和右臂上的伤口都没有处理, 身上血污不堪,神情冷寂颓然,哪里还有半点往日清贵模样?
锦寒心绪复杂,亦有些羞愧,起身按驸马身份向他行礼,悲切说道:“驸马,温铮刚刚过来,说公主的棺椁今夜就可准备好,的确不能再等了。”顿了下,不忍心又劝慰道:“公主已经走了,您也……节哀。”
自进了房间,赵奉安目光便没有离开宋宛儿,他不在意地“嗯”了一声,便挥手让锦寒退下。
却在她转身时,又叫住她:“锦寒,宛儿生前喜欢热闹,要准备个风光葬礼给她。这最后一件事,就拜托你和温铮了。”
锦寒含泪答应,转身离开。
赵奉安将手中提的包裹放在桌案,打开后,里面是一套暗红色长袍,是他和宋宛儿婚礼时,他的婚服。
换好衣服,赵奉安又拿出一个妆奁置于床头,从中拿出石黛、胭脂等物,俯下身细细地为宋宛儿画着眉毛,他轻声说道:“宛儿,你平日总是那样明艳美丽,走的时候也要漂漂亮亮的。”
想起什么,赵奉安唇角突然弯了弯,语气有些宠溺:“你总说我不喜你装扮,其实并没有,我只是不愿让别人看到这么美的你而已。以前从未替你梳妆过,其实有好多次你在梳妆台前画眉时,我都会在背后默默看你,觉得你好美。”
日影西斜,金色阳光从窗口照进,勾勒出榻前男子挺拔身形,正俯身为榻上女子细心描画,神情专注。
两个人均穿着喜庆婚服,如果不是榻上女子一动不动,毫无生气,这明明是一副十分温暖画面。
因为手法十分不熟练,赵奉安擦擦描描了很久,直到全部满意,才将妆奁关上。
此时,躺在榻上的宋宛儿粉面朱唇,娥眉淡扫,又恢复往日鲜活美艳模样。
接着,赵奉安起身去倒了一杯冷水,拿过包裹中压在最下面的一个青玉小瓷瓶,打开瓶塞,将里面白色粉末倒进杯中,轻轻晃了晃,毫不犹豫地仰头喝光。
他转身回到榻前,目光柔和眷恋地看着宋宛儿容颜,似是情不自禁地弯腰在她唇上印上最后一吻。
之后他平躺在宋宛儿身边,肩并着肩,握住她的手,似是睡前闲聊一般,语气放松:“宛儿,我终于能来找你了。之前欠你的都会补偿你,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腹中疼痛渐渐升起,眼前的景象亦渐渐朦胧。
这时,赵奉安突然清晰地看到一身红衣的宋宛儿站在榻前不远处,一双美眸似乎是含着无限柔情,却又仿佛嗔怪着看着他。
他终于又见到了她那双秋水般的双眸!
“宛儿?”赵奉安不敢置信地呢喃了一声,他惊喜得眼泪冲上眼眶,随即模糊了她的身影。
一片朦胧之中,赵奉安听到宋宛儿似乎叹息一声,接着窈窕身影幽幽转身,没入大殿深入层层帷幔之中。
“别走!宛儿!”赵奉安大喊一声,猛地起身追了过去。
夕阳沉没,带走了最后一丝余晖,殿内光线昏暗下来,亦遮掩了榻上并肩躺着的两个人。
其中那名面容俊美的男子,嘴角微微弯着,眼角却流下一滴泪珠,没入了鬓角的白发之中。
*
漫天风雪中,极速下坠,砰然落地……
宋宛儿猛地睁开眼睛,下一瞬坐了起来。
触目是绣着繁复花纹的红色床幔,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外面光线,将架子床中密闭的空间渲染得朦胧昏暗。
宋宛儿只觉得心跳得极快,额头上出了层密密冷汗,她有些慌乱地四下打量着,这是哪里?
身上盖着轻柔银红色丝绸薄被,温暖柔软,宋宛儿呆愣片刻,欲掀开被子下床。
刚动作,床幔外传来锦寒轻快声音:“公主,您醒了?”
接着床幔被掀开,外面明亮光线涌入,宋宛儿眯着眼适应片刻,看着屋中熟悉的家具装饰,以及雕花窗棱外,明黄琉璃瓦覆盖的庑殿顶露出的一角,有些微怔,这明明自己未出嫁前还住在凤微宫中的卧房。
锦寒穿一件天青色对襟衫,挽着双髻立在床边,抽出条淡绿色帕子,弯腰替宋宛儿擦着头上冷汗,笑着问:“公主可是做噩梦了?看您一头的汗。”
在宋宛儿未出嫁之前,锦寒时常梳这样的双髻,不过随宛儿嫁出宫之后,她便很少梳这样的发髻。
宋宛儿问过她为何,锦寒说如今公主是当家主母了,她也要做些成熟打扮,才能扶持公主管家。
宋宛儿握紧锦寒的手,愣怔问道:“这是何时?”
“辰时,皇后都已经几次派人来问公主有没有起来,说今日的宴会就要迟了。”
“不,我是问如今是哪年?”宋宛儿急切问道。
“哪年?今年是丙寅年啊……”打量着面色苍白的宋宛儿,锦寒关切问道:“公主,你怎么了?是不是做了噩梦,起来还没醒过神?”
“丙寅年……”宋宛儿低头思忖着,这会竟是五年前,也就是她初识赵奉安那一年。
自己这是重生回到了五年前?
她推开锦寒,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冲到门口,打开卧房门。
这真真切切是她自幼长大的凤微宫,庭院里有一颗桃树,是她出生那年父皇命人栽的,当下正开了满树的灼灼桃花,在阳光下如云蒸霞蔚一般。
锦寒连忙跟了过来,将一件水红色绸缎披风披在宋宛儿肩头,焦急说道:“公主,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奴婢。”
这时,霍念一身黑色劲装从外面进来,见到公主,躬身行礼:“公主,出行的凤辇已经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上一世霍念被断手断脚,最后赵兵入城时甚至生死不明,此时乍一看到他,宋宛儿顿时红了眼眶。
她久久站立着,心中情绪涌动。
上一世因为她被害的人,如今还都好好的,上一世最后看到的是风雪中一片死寂的盛阳城,而眼前却是带着勃勃生机的春景。
仰起头,宋宛儿感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风雪之中僵冷的感觉终于逐渐褪去。
上一世她满心遗恨,上天对她如此厚爱,竟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宋宛儿唇角渐渐勾了起来。
锦寒见公主古怪,当真有些急了,她伸手探了探宋宛儿额头:“公主,您一定是受了惊,我去请太医来看看,您等等啊。”
宋宛儿这才拉住锦寒手,绽开往日的笑容,说道:“锦寒,我很好,特别好!”
拉着将信将疑的锦寒回到卧房内,宋宛儿坐在梳妆台前,让锦寒为自己梳洗。
上一世铜镜中自己伤痕累累的模样还在眼前,此刻看着铜镜中五年前自己娇嫩模样,宋宛儿有些恍惚,又十分庆幸。
此时,一切都还来得及!
锦寒手脚麻利着将宋宛儿的一头乌黑秀发梳成云鬓,又捧了一套绯红色华贵衣裙过来,说着:“今日宴会,公主还是要装扮得华贵一些,方衬得住咱们公主的身份。”
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宋宛儿回头看向锦寒手中的服饰,认出这竟是她第一次见赵奉安所穿的那套衣裙。
宋宛儿有些失神,问道:“今日是什么宴会?”
“是林老夫人的寿宴啊,林公子前几日特意送来的请柬,您怎么不记得了?”锦寒将衣服挂在衣架上,过来欲替宋宛儿更衣。
林老夫人的寿宴!
上一世,她就是去赴这个宴会,在林家花园的桃花林中遇见了赵奉安。
刚刚一直处在震惊之中,竟然没想到问清楚今日是哪日,更没想到竟然就是和赵奉安初识那天。
宋宛儿起身后退几步,像是要离那衣裳远一些,冷声说道:“我不去。”
“怎么了?”锦寒只觉得公主今晨醒来之后,便一反常态,刚刚梳头的时候,公主也不似往日那般叽叽喳喳的说话,只是沉默着出神。
宋宛儿定了定心神,开口解释,声音仍带着冷意:“今日有些不适,我不想出宫了,等下我写封信,你派人连我的贺礼一起送去林府。”
“是。”锦寒答应下来,犹豫片刻,又小心问道:“真的不用请太医来瞧瞧?”
“不用不用。”宋宛儿挥挥手,瞥见锦寒手上那套衣裙,又说道:“我不爱这件,你拿去送人,或者扔了,别再让我看见。”
“啊?”锦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套衣裙是公主自己特意选的布料和样式,刚刚让制衣坊做好送来,怎么还没穿就嫌弃了?
宋宛儿却似心意已决,脸上带着冷意,挥手让锦寒赶快将衣服拿开。
既然上天给了自己再一次机会,她定然不能再重蹈覆辙,她必须要阻止那些事情再次发生。
作者有话说:
小赵也挺可怜的,所以下章就让他们见面吧~
上一世的债,这一世会接着算,所以除了小赵,还有周子初和青颜,一个也不能少~
第26章 东风寒
用过早膳, 宋宛儿端了一杯茶,坐在厅中的美人榻上,垂眸慢慢小口喝着。
一切回到原点, 这一世要如何处理赵奉安和赵国之事, 她需要时间好好筹谋。
这时,门外传来钗环相碰叮当声音,接着锦寒请示的声音响起:“公主,皇后过来看您了。”
宋宛儿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皇后一身深青色绣金凤衣,头戴金色花钗,微微富态圆润, 一如往常雍容富贵的模样,正扶着侍女手臂进来, 见到宋宛儿,关切问道:“宛儿,听锦寒说你身体不适, 有没有大碍?”
经逢前世大变, 宋宛儿一见到安好无恙的母后,仍然那样和善慈祥, 眼眶顿时红了。
不过她知道母后为人平和简单, 并不愿让她太过忧心,于是故意压下情绪, 娇嗔说道:“锦寒真是的!都跟她说了没事, 还要去跟您禀告, 到底把您闹了来。”
皇后拉着宋宛儿的手, 仔细打量着她, 说道:“你这孩子, 自己总不当回事,锦寒才来禀告给我,你当真没事的话,为何不去林府宴会?”
“也没什么,昨晚没有休息好,做了一夜噩梦,今日有些精神不济,想在宫中休息休息。”宋宛儿挽着母后胳膊,扶着她坐在正厅里靠窗的榻上。
见宋宛儿面色红润,当真没有不妥的样子,皇后放下心来,笑着说道:“你平日总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模样,倒是少见你精神不济的时候。”
见母后宠溺的笑意,宋宛儿只觉得鼻尖发酸,她靠坐在母后身边,故意掩饰说笑道:“母后定是觉得我平日太闹了。”
皇后感慨说:“你哥哥前几日大婚,婚后便搬出宫住,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闹点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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