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通过嫁衣一事,更是让她确认了刘夫人与郝盛远的关系。
但她却没有证据。她手里的线索,不足以回击郝盛远。
所以她去寻了沈寒山。她想,沈寒山如今师从郝盛远,说不准能知晓些什么。
可沈寒山却告诉她,他派了人去查刘夫人和这宅子的来历,却什么也没查到。
郝盛远已经将一切抹得一干二净。
除了柳玉欢这个名字。
但沈寒山信了她,莫名地,信了她。
所以今日,他们其实什么证据也没有。只有柳玉欢这个名字,什么嫁衣,什么宅子,什么金瞳,统统都只是她的猜测。
所以她在赌。
所幸,她赌赢了。
在听到柳玉欢这个名字时,刘夫人就已经深信不疑。毕竟,她已经二十余年未曾听旁人唤过这个名字了。
但是刘夫人尚且还有一丝丝的清醒。
“所以今日,我们其实是想与刘夫人打个赌。”卞宁宁回应道。
刘夫人抬起眼皮,眼中的光亮再次回聚。
“打赌?”
“是。”
“什么赌?”
卞宁宁轻笑了笑。
“赌郝盛远,会不会救你。”
“救你,你赢。”
“不救,我们赢。”
刘夫人不知何时在手里攥了个碎瓷片,听了这话竟手一抖,一股殷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手腕流下,染红了衣袖。
“芸儿不是我杀的,你们不能将我如何。”
瓷片落地,清脆一响。
“大理寺中的李观,是刘夫人的手眼吧。”沈寒山抬手,朝着门外点了点。
“他也当真是条好狗。”
话至此,无需再讲,刘夫人已经知晓他的意思。
看来李观已经被发现了,并且将她招认了出来。多年前她无意救了李观被恶霸强占的妹妹,此番李观随叶辰安来刘府查探,认出了她,这才为她所用,替她抹了证据。
但李观能因着他妹妹帮她,自是能为着旁的原因,背叛她。她没指望李观能守口如瓶,却也没想他竟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沈寒山拍了拍衣袖上不知何时沾染的浮尘,不咸不淡地说着:“要拿刘夫人,不是难事。谋害朝廷命官,也不是小罪。关个十年八年的,轻而易举。”
“若是本少傅再给大理寺施施压,十几二十年也不是没可能。”
“就是苦了刘小公子,小小年纪,就痛失双亲,成了孤儿。”
念及刘礼,刘夫人的脑袋就成了浆糊。
刘光耀的那些宗亲,定然会将刘府的钱财占为己有,打压刘礼。阿礼还那么小,今后该如何生存?
“所以,刘夫人,你没得选,只能应了我们这赌约。”
沈寒山沉沉的声音传来,仿佛天际酝酿了许久的闷雷,终于铺天盖地而来,将刘夫人的信念拍了个稀碎。
“你若赢,你派人谋害我与青竹姑娘一事,既往不咎。”
“但若是我们赢,你就得如实告诉我们,郝盛远谋害刘中丞和刘芸的真正原因,替我们指证郝盛远。”
“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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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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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宁宁许久没有归家,送往阁也不曾开门,让王婶好一阵担忧。
昨夜她回家不算晚,被王婶拉着说了许久才放过她。但想起王婶念叨的模样,倒有些心暖。
这些日子忙刘芸一案,确实搁置了太多事情。
她往送往阁走去,远远就瞧见一抹豆红色身影正有意无意的在她铺子前徘徊。
是朱果儿。
此前朱果儿送信来说陶靖陪郝盛远出城参道,陶靖一事便也只能先暂且放了放。
她走到送往阁前,仿佛没瞧见朱果儿一般,自顾自地开了门。好些日子没来,铺子里已经积了淡尘,她拿着掸子轻轻扫着。
因着时辰尚早,街上行人还不多。朱果儿小心地四处张望,见无人注意到她,这才进了送往阁。
二人坐在后堂,被门帘遮挡,朱果儿才松了口气。
卞宁宁为她斟了杯茶,问道:“可是有何事?”
朱果儿咽了口茶:“陶靖昨天半夜回来了。”
说完就是一阵咳嗽,声音嘶哑。
卞宁宁抬眼瞧她,今日炎热,朱果儿却穿着立领衫。
“他打了你?”
朱果儿不自然地摸了摸脖颈:“是,他怪我没办好事,反让谢三娘被责打。”
卞宁宁唇角牵起小小的弧度,难掩其中的讥讽之意。
“他可真能耐。”
自己躲在背后,让女子帮他做事,却还要动手打人。
卞宁宁握上朱果儿放在膝头的手,宽慰道:“你放心,我从未忘记过我说的话。”
这些日子她忙着刘芸一案,陶靖也不在城中,只能让朱果儿先耐心等等。但陶靖昨日半夜突然回城,只怕是郝盛远要求的。
看来,郝盛远当真会有动作。
“你且先安心,陶靖这几日应该没空再来寻你了,不然也不至于赶着时间,半夜三更来责难你。”
朱果儿虽有些迷茫,但仍是点了点头。
“待我了了手里这桩事,便来寻你。”
朱果儿依旧乖巧点头,并不多话。片刻后,她见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便同她告辞先离开了。
卞宁宁坐在后堂饮着茶,思量着陶靖回城一事。
昨日刘夫人才下了狱,半夜陶靖就回了城。难道郝盛远当真要救刘夫人?
拿着茶杯的手倏尔收紧。
心里忧着,便无法再安坐。她起身走到送往阁门前,看着渐渐热闹的大理寺门前。
没多久,就见一辆熟悉的马车碾着青石板路缓缓而来。卞宁宁快步走了过去,迎在马车前。
叶辰安刚撩开车帘,就见卞宁宁正站在一旁,笑眼盈盈地望着他。
“叶大人。”
比饴糖还甜脆的声音传入叶辰安的双耳。
他下了马车,恍惚了一瞬,这才说道:“青竹姑娘在等我?”
卞宁宁笑笑:“是,我想问问刘夫人的情况。”
突如其来的失落感让叶辰安心里坠坠的,可他面上依旧带着笑,和今日的天色一般晴明。
“刘夫人如今关押在大理寺狱中,因着刘观已经认罪,她对谋害你和沈少傅一事,倒是供认不讳。可关于刘芸姑娘一案,却依然讳莫如深,除了认下嫁衣是她所有,其他的,半个字也不愿多说。”
卞宁宁轻点了两下头,又问道:“叶大人,那我能否再见见刘夫人?”
双眸澄亮,隐隐含着期待。
叶辰安怔怔地看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不可。现在还在审讯期内,旁人不得探视。”
“其实青竹姑娘已经做了很多了,剩下的你也莫要忧心,交给大理寺即可。”
卞宁宁知道叶辰安是在担心她,也不愿让他为难,只微微屈膝点头:“还得多谢叶大人此前未计较我的逾矩。”
朱红的衣袖映入眼帘,将她虚扶起来。
“青竹姑娘助力良多,怎会是逾矩。”
卞宁宁回以浅笑,二人寒暄了几句,她便先回了送往阁。既然暂时不能探视刘夫人,她便再耐心等等。
送往阁开张后生意一向冷淡,她也不忧,只守着铺子,做她该做的事。
日头渐渐升高,眼见临近晌午,卞宁宁就见好些天不见的温仪摇着她那把九节鞭,阔步而来。
她走到门口,笑看着来人,明媚亲近:“温大小姐来啦。”
温仪嘻嘻一笑,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挽上她的手:“你的事忙完啦?这些日子也不来看看我,还得让我来寻你。”
“我实在抽不开身,这不一有空就给你送信了吗?”
二人依偎着进了后间,言笑晏晏。
姚氏回来了,她也不便再往国公府去,便只能让人传个口信,让温仪来寻她。
“你的案子办得如何?”温仪懒懒散散地靠坐着,右腿往圈椅扶手上一搁,拿着杯茶悠悠地饮着。
卞宁宁对她的散漫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只瞧着她这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差不多了吧,办了个七七八八,其他的,还得再等等。国公府如今情况如何了?姚氏带回来的那孩子,可还安分?”卞宁宁问道。
温仪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这几日还算安分,与我说话倒也算规矩,看着还挺老实的。”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清清瘦瘦的少年,穿着一身元青色长衫,对着她恭敬地拱手行礼。看起来,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坏。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为,他能从姚家子弟中脱颖而出,被姚氏选中,靠的当真只是运气吗?”卞宁宁提点道。
温仪不曾体会过叵测的人心,自是容易被表相所迷惑。
听罢,温仪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宁儿聪明,不然我说不准又要被骗了。”
卞宁宁柔柔一笑。
“你且先跟他周旋着,我会去查他的身世。听闻九王爷近来不在平冶,姚氏应当也不能将你如何。”
她还需要些时日来处理刘夫人一事。
“你为何知道九王爷的行踪?不会是沈寒山告诉你的吧?”温仪鼓着腮帮子,气恼地说道。
卞宁宁一时语塞。这事,确实是她向沈寒山打听的。
“前几日沈寒山的随从来替你送信,说你去办案了,我就觉得奇怪。你不会这么容易就原谅沈寒山了吧?”温仪将九节鞭拍到桌上,一脸愤慨。
卞宁宁叹了口气,点了点温仪的脑袋:“你这颗漂亮脑袋成日里就只会想这些吗?国公府一堆糟心事你不愁,愁我这些事做什么。”
她没有告诉温仪她与沈寒山结盟一事,照温仪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说不准会当场杀到沈寒山的少傅府去。
温仪见她面色淡然,这才安下心来:“你可千万不要相信沈寒山啊,我刚才来的路上还看见他和郝太师在一块儿。”
卞宁宁神色一顿,问道:“你在何处见到他们的?”
“我路过南江楼的时候瞧见的,当是陪郝太师用饭吧。”
南江楼是离平临街不远的一座酒楼,卞宁宁虽未去过,却也听说过。
她站起身,撩开门帘。
外头是初夏的艳阳,送往阁前的街巷之中,过往的人群熙熙攘攘。隔壁月明居飘出阵阵香气,店小二正在门口卖力吆喝揽客。
卞宁宁瞧了眼正把玩着九节鞭的温仪,说道:“我还不曾去过南江楼,不如温大小姐带我去见识见识?”
平冶城中的酒楼,除了月明居,就数南江楼最为有名。但月明居也做些老百姓生意,南江楼却只接纳高门贵客。
若是没有温仪,卞宁宁还当真进不了这南江楼。
温仪此前来过几回,她性子开朗,跟这儿的跑堂也相识。她偷偷塞了一粒碎银给那跑堂,就得了个三楼可以俯瞰洛河的雅间。
早起出门,二人皆还未曾用饭,当真有些饥肠辘辘。
温仪大手一挥,卞宁宁根本来不及阻止,就见摆满了一桌子的菜。
她嗔怒地看着温仪,细声说道:“这也太多了。”
温仪呲着牙笑笑:“宁儿不是第一回 来这南江楼吗?不得好好尝尝这儿的特色。”
话刚说完,卞宁宁就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放在粉润的唇上。
“小声些。”
温仪赶忙捂了嘴,边点头边悄声说道:“对对对,咱们是来偷听的。”
原本卞宁宁让温仪陪她来这南江楼,温仪是不肯的。所以她只能哄着温仪,说是来偷听这二人在谋划些什么。
但其实她说得也不假,她也确实想听沈寒山与郝盛远,会说些什么。
这边雅间静了下来,就听隔间传来了弱微的说话声。
两个雅间之间原本是相通的,现下只用一面刺绣惊雀五屏风式坐屏隔开来,变成了两个独立的雅间。若是有心探听,倒也能将隔间的声音听个大致。
卞宁宁拿起筷子随手夹了个糖藕,浅咬了一口,细细嚼着。丝丝甜意在她口中弥漫开来,却无心回味。
她背对屏风而坐,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
杯盏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看来太师此去平阳观,感悟颇多。”
声音如秋雨落潭,清浅疏冷,是沈寒山。
而后便听一阵浑厚的笑声响起,如黄昏下敲响的洪钟。
虽说卞宁宁只见过郝盛远一回,却瞬间就识了他的声音。
可笑声过后,却是片刻的寂静。卞宁宁屏气凝神,筷尖夹了一片青笋,迟迟没有送进嘴里。
“老夫在城外逍遥,倒是辛苦了你。刘中丞府上的案子,听闻你助力良多。”
“太师过奖了。寒山不过是奉太子之命,不得不从。可寒山永远记得,自己是太师的徒弟。”
郝盛远没有立刻回应,却又传来瓷杯相撞的声音。短暂的沉默后,郝盛远才再次开口。
“此前借着你对太子的救命之恩,筹谋许久,才让你坐上了太子少傅的位置,老夫如何会不记得你是我太师府最得意的门生?”
卞宁宁终于动了动手指,端方地将青笋送入口中,却全然不知是何味道。
沈寒山对太子有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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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可贪莫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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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少傅这位置,仅凭博通经籍,是坐不上的。
太子殿下,彰显的是朝国蓬勃的未来,肩负着天下重任。太子少傅,于太子殿下而言,亦师亦友。不仅要传道授业,也要相伴相辅。
圣上的赏识、太子的青睐,缺一不可。
卞宁宁原以为,沈寒山能当上太子少傅,全然是郝盛远的安排。毕竟当今圣上对郝盛远的倚重,可谓是一时无两。
却没想到,沈寒山与太子之间竟还有如此渊源。看来,她还得想办法查查此中缘由。
“寒山铭记太师的提携之恩,不敢相忘。”
沈寒山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年纪尚轻,灵台自是清明。不像我,垂垂老矣不记事,今日出门,竟是连药都忘服了。你可万不能像我这般。”
一阵寂静。
“寒山明白。”
温仪边吃边瞧着卞宁宁屏息凝神的样子,便也伸长了耳朵仔细听着。可方才的她还能听懂,现下却又觉着听不懂了。这郝盛远没事说什么服药,难道他得了什么重病?若是如此,那当真是老天开眼。
卞宁宁听完,也是眉头一蹙,额前浮上浅浅的纹路,却并不突兀,反倒多了几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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