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怔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看来姚夫人也将此事一并忘了。”卞宁宁走到她身前,长长的身影笼罩着姚氏仿佛囚笼,让她喘息不得。
“这玉如意,乃是你雇佣杀手谋害姚轩父亲的报酬!”
“疯了,当真是疯了!”姚氏霎时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地推了卞宁宁一把,若不是温仪手快,卞宁宁还真要被她推坐到地上去。
“这个妖女不知所云!何来的杀手!何来的报酬!”
姚氏刚站了起来,却又赶忙跪了下去,朝着温柏颤声说道:“叔父,我也算是您看着嫁入国公府的,您如何能看着侄女儿被这等蝼蚁小民欺负?即便是我定国公府有事,也该关起门来自己说,何时轮到一个外人来此指手画脚,凌驾于国公府之上?!”
温柏看着她默不作声,片刻后将视线转到了卞宁宁身上。
他将玉如意放到手边桌案上,却是抬手指了指卞宁宁,说道:“你,继续说来。”
卞宁宁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方才温柏审视的目光让她莫名发怵,她还以为温柏会向着姚氏。
抛开无谓的担忧,她又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叠好的宣纸,呈给了温柏。
“这柄玉如意被国公夫人当作报酬,给了杀害姚轩父亲的杀手。而这杀手,转头就将这玉如意当了出去,换了现银。但那杀手不知为何却将这典当的回单留了下来。我找到这家当铺,询问掌柜才知,这玉如意无人来赎,因着上面有国公夫人的名字,也卖不出去。”
“天公作美,我这才将这柄玉如意赎了回来。典当的回单、赎单,皆在此。”
“而那典当回单上,是那杀手亲手签的字。”
温柏这才又将手里的单子仔仔细细摊开来看,果不其然,那典当回单上,典当人落款处,龙飞凤舞两个字,彭舟。
彭舟,此名似有些熟悉……
温柏手里捻着单子,细细回想起来。
他一时想不起来,卞宁宁却先一步替他解了惑:“不知各位是否还记得三年前,郝太师在府中遇刺一事?刺客当场反被太师的府兵正法,而那刺客,就叫彭舟。”
此话一出,厅中一片哗然,皆点头称是。这件事当初也算闹得沸沸扬扬,为了安抚太师,圣上还赐下了各种奇珍异宝至太师府,以示安慰。
姚氏彻底慌了神,她万万没想到那刺客竟还有胆去刺杀太师,她甚至连那刺客姓甚名谁都不知晓!
“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何其多!仅凭这个,你如何能知此彭舟便是彼彭舟?!”
卞宁宁扑哧笑出了声:“姚夫人这便是承认这玉如意,是给了这叫彭舟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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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无知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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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心急,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落了坑,绞尽脑汁,继续辩解道:“是又如何?我身为国公夫人,赏赐下人些小玩意儿,也不是什么奇事!说不得是谁拿了我的赏赐,又转卖给了旁人,兜兜转转到了这唤彭舟的人手里!”
“国公夫人这番话也确有些道理。”卞宁宁点点头,似在思索什么。
姚氏只觉自己找到了破绽,当即喜笑颜开:“你既证明不了这玉如意是从我手里出去的,也证明不了此彭舟便是彼彭舟,你便不能以此为证据来指控于我!”
“谁告诉你证明不了了?”温仪坐了半晌,心道终于轮到她了。
她从腰后抽了本蓝皮册子,递给温柏:“祖父,这是我盘问府中下人的笔录。侯府上下仆人,连带外面庄子、铺子上的人,共计五百二十三人,我都一一盘问过了,无人收过这柄玉如意的打赏。答过话的人都签了字,祖父也可派人去核实。”
“不过,确实还有一人不曾问过。”
温仪拍着鞭子,悠然踱步到彩凤身前,蹲下身问道:“彩凤,你可曾收到过这玉如意做打赏?”
彩凤看了眼姚氏,正想开口,却被温仪抢了话:“别急着说话,先好生想想。"
“若是这玉如意当真是赏给你了,那便是你将此物给了彭舟,那你同姚轩父亲之死,可能脱得了干系?”
彩凤愣住了。她原想将这事儿应下来的,可现在却不敢吭声了。
随后彩凤躲开姚氏的眼神,说道:“奴婢也从未收过这玉如意做打赏!”
“奴婢从前只在库房瞧见过这柄玉如意,知晓是夫人的表哥送的,但……但夫人是何时将这玉如意转送了旁人,奴婢当真不知!”
说完,彩凤就以额点地再不敢抬头。
“既然候府上上下下无人经手过这柄玉如意,那这玉如意就只能是姚氏亲自送出去的了,如此说来,大家可觉得在理?”
温仪洋洋得意地看向周围的叔伯们,见他们纷纷点头,便又看向温柏。
温柏沉吟许久过后,也是微微颔首。
姚氏气极,不知自己最信任的婢女竟是个如此贪生怕死的蠢货!
她扬起巴掌,嘴里骂骂咧咧地就要朝彩凤打去,可巴掌还未落下,她却当即被温柏叫人给压制住。
“叔公这是做什么!”姚氏痛苦呐喊,可温柏却充耳不闻,只示意温仪继续说。
温仪又说回彭舟一事:“再说此彭舟,是否是彼彭舟,却是再容易不过。听闻刺杀太师那个彭舟,左脸上有个黢黑的胎记,十分好认。只肖将那当铺掌柜叫来,核实一番,就知是不是同一人了。”
温柏看向温仪的眼神多了几分诧异,心道这番话不似温仪能说出来的。
他又看向卞宁宁,心中了然。
事到如今,姚氏已没有再争辩的底气,却仍是咬着牙不认罪。
卞宁宁见状,便故意说道:“若是应证了杀害姚轩父亲和刺杀太师之人乃同一人,我们也不得不怀疑,当初指使彭舟刺杀太师之人,是否和国公夫人有关了。”
姚氏冷汗吧嗒吧嗒往下掉,在心底将卞宁宁等人骂了个遍。
可事到如今,是应下自己杀害姚轩父亲,还是让她们去深究这二人是否是同一人,担下刺杀太师的罪责,该如何选,她已十分明白。
杀了个平民,只要她想方设法打点一二,性命自然无忧。可若是跟太师被刺一案扯上关系,那她定是死无全尸了!
她挣脱开婢女的桎梏,跪行到温柏脚边,纂住他的袍角,哀求道:“叔父,是侄女儿一时做错了事!是侄女儿派人杀了姚轩父亲!”
“可是……可是,侄女儿也是有苦衷的呀!”
温柏低下头看她,一副可怜模样。他确实当年也是看着姚氏嫁进国公府的,那时候温仪娘亲还在,姚氏也还是个多说几句话便会脸红的妙龄少女。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从前的妙龄少女竟也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你纵使有天大的苦衷,却也不能谋害他人性命!”
温柏声音苍老缓慢,却如洪钟般响亮,酝着不容挑衅的威严。
姚氏咬了咬唇,闭上眼,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说了句惊世骇俗的话:“那若是我这表哥曾经欺凌于我呢?!”
“嫁入国公府的时候,我已非完璧,好在国公爷宽宏大量,得知我这不堪遭遇后并未嫌弃。”
“此事,国公爷是知晓的,只可惜国公爷如今这个样子……”
姚氏哭得好不伤心,眼泪不值钱得掉,声泪俱下,唬得不知情的人都有些犹疑。
若当真如此,那姚氏杀害姚轩父亲一事,倒也算事出有因,是姚轩父亲自食恶果。
姚轩却是气得连君子仪态都顾不上了,作势就要去收拾姚氏。
他父亲敦厚老实、爱妻重子,江州姚家众人谁人不知?!他的父亲从小教他尊老扶弱,不可轻视怠慢女子,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一个箭步冲到姚氏面前,却被温仪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卞宁宁也赶忙上前,细声说道:“你若是动怒,正合她的意!”
姚氏气得近乎发狂,一张脸赤白变幻,什么仪表风度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这妖妇无知无耻!为了一己私利随意攀污已故之人,就不怕死后下地狱吗!”
姚氏听他咒骂,似哭得更厉害了,脸埋在双手之中,呜咽痛哭个不停。
可只姚氏自己知晓,那藏在手里的嘴角分明就在遏制不住地上扬。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害死了姚轩父亲,但她也不能傻兮兮地等人发落。此番她搭上自己的清誉,为的就是让温家人保她一命。
只要温柏松口,即便姚轩闹翻了天,也不能拿她如何。
而她这一招也当真有些用处,温柏的坚持竟有些松动。女子向来爱重闺誉,多少女子即便是死,也要守住名节。
拿自己名节说事的女子,他还不曾见过。
“先起来。”温柏收回被姚氏紧紧抱住的脚,瞥了眼怒发冲冠的姚轩,挥挥手让人将姚氏扶了起来。
温仪见状心道不好。
她对这堂祖父也有些了解,温柏平日里最不喜喜怒无常之人,更是时常教导族中子弟要敬爱妻女,方才姚轩动怒,指着姚氏大骂妖妇,温柏定然不喜。
但更重要的是,姚轩本就不是温家人,即便过继到温家,却心思不纯,令有所谋。
这才是犯了温柏的大忌。
温仪看了眼姚轩,就见卞宁宁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当即意会过来。即便平日里大大咧咧,却也知道现在姚轩不能再掺合此事。
她朝着温柏又跪了下去,哐当一声,听得温柏都不禁皱了眉。
“祖父,不可听信姚氏一面之辞!她如今就是仗着我父亲卧病不起,姚轩父亲早已身死,无人能证明她在说谎罢了!”
“更何况,她给我父亲下毒一事又该如何说?”
“她分明是以防姚轩父亲将她寻毒一事说出去,杀人灭口,却说成是姚轩父亲欺凌于她,她才不得已杀之。如此一来,毒害父亲、谋害他人的罪名就都能撇得干干净净!”
“祖父明察!我们人证物证皆在,她却只有空口白话,万不能被她的谎话蒙蔽啊!”
温仪说完,深深叩首在地。
温柏看着她,眼中意味不明,半晌没有说话。
“仪儿,这些年我费心费力将你养大,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的吗?”
姚氏回过身看向温仪,眼里满是痛楚的模样。温仪瞧了一眼,忍不住腹诽这姚氏不去唱戏简直是可惜了!
“你口口声声说我毒害国公爷,可你们那一条条的证据,有哪条能证明我给国公爷下了毒?是有人瞧见了,还是你们从我身上搜出毒来了?”
姚氏方才突然脑子一转弯,就明白过来,这些证据最多能说她派人杀了姚轩父亲,可哪里能证明她给国公爷下了毒?
她不过情急之下被她们牵着走,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温仪也被问得一愣。
姚氏方才承认了谋害姚轩父亲,却没承认毒害她父亲,如今这番说辞,倒反让她占了上风。
“是,我是让人杀了我表哥,所以我心怀愧疚想要对轩儿好些,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他一日在世,我就一日不得安眠!你们可知,夜不能寐,闭眼就是当初他欺凌于我的场景,是何滋味?!”
姚氏说得捶胸顿足,手里的帕子早被泪水浸透。可随后,她又收了哭声,重重叹了口气。
“你们做小辈的,对我有这般大的敌意,实乃我的罪过,怪不得你们……”
这番话说完,围坐的人便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看向姚氏的目光竟柔缓了几分。
温仪彻底懵了,姚氏这路数实在不是她能对付的,她只得向卞宁宁投去求助的目光。
卞宁宁瞄了眼温柏,见他面色铁青,唇瓣紧闭,嘴角向下耷拉着,一瞧就是极其不悦的模样。
只是这不悦,不知是因着温仪,还是姚氏。
她一时有些摸不透,却也不得不站出来说话。
可还不等她开口,厅外就传来一阵苍老气喘的声音。
“我作证,玉荣……玉荣说的是真的!”
玉荣,是姚氏的闺名,来的,是温家老太太,姚氏的姑母,正经的老侯爷夫人,比如今上首坐着的温柏,在这定国公府,更说的上话。
只是温老夫人病重多年,不理俗事,日日在她的福临堂吃斋念佛,已经许多年不曾踏出内院半步了。
众人皆没想到,温老夫人竟要插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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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徇私包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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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中众人见着温老夫人纷纷起身行礼,就连温柏都站起身来迎她。
“嫂嫂怎么来了?”温柏命人在他旁边设了椅子,上前扶她。
老侯爷是他长兄,他理应唤她声嫂嫂。只是温老夫人多年不曾露面,二人也生疏了。
温老夫人在贴身仆妇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却是在姚氏面前停了步。
“玉荣,起来吧。”温老夫人说完,这才走到温柏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从始至终,温老夫人都不曾应过温柏半句。
卞宁宁行过礼后也只能规规矩矩地同温仪退到一旁站着,心中不妙。
匆匆一瞥,除了温老夫人那满头银发格外乍眼之外,她的不满和愤怒可都写在脸上。加之她方才说的话,卞宁宁便知道,这是姚氏的靠山来了。
而温柏对温老夫人的无视似也并不恼怒,只是叫人沏了杯茶,亲手递给了她。
温老夫人缓缓接过,却没看他,拿着杯盖拨着浮沫,说道:“小叔子倒是不拘谨,在我侯府像是自己家似的,即便是我来了,也得要你给我奉杯茶吃才好。”
话里话外都是嘲讽之意,这是嫌温柏越俎代庖,插手国公府之事了。
温柏听完却没有反应,反倒是十分通晓情理地解释道:“往日嫂嫂不问世事,礼佛养病,岐儿又卧病在床多年,温仪年幼不懂事,弟弟若是不管,却是有负长兄所托。”
虽说温柏态度尚好,可温老夫人却并没有收敛嘲讽的态度,说道:“你兄长所托,便是让你指着我姚家人欺负吗?”
温柏面色也不愉起来,说道:“我向来将姚氏看作我温家人,何时如嫂嫂说得这般生分?”
他不是听不懂温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她这是在警告他,她是姚氏的姑母,他不能擅自处理姚氏。
可他亦不悦温老夫人这番话。既然她与姚氏已嫁入温家,那与温家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便他发落了姚氏那也是合规矩的。本就是一家人,为何非要成那相看两厌的仇人,如此泾渭分明?
温仪见状拉了拉卞宁宁的袖子,有些懊丧地喃喃道:“她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卞宁宁赶忙让她别说话,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厅中安静得紧,即便温仪声如蚊蚋,温老夫人却也听出了她语调中的不满。
“我进来这么久,也不曾见仪丫头给我行礼问安,怎么?是见不得我这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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