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的绿色图标又冒出小红点,他不难猜到对方是谁。毕竟自从回到川屿,还没有过谁这么频繁地给他发消息。
【周:好用就好。】
就这样?
宋杳拿起洗漱台边的卸妆油,挤了三泵,而后在手里揉匀。
想回复周鹤归时,惊觉手里黏糊糊的。她只好伸出小拇指,按住语音对话:“那你用了吗?”
【周:没有。】
宋杳继续用小拇指按住:“拿我当试验品呢,周老板?”
声音自手机扬声器传出,女人的声音略带不满和抱怨,和着空灵的背景音,一并传进他耳朵里。
周鹤归扯唇,嘴边扬起了很小的一抹弧度,似是为女人这样的想法感到无奈。
【周:我现在用。】
说罢,周鹤归放下手机,撕开仅剩那盒膏药。
宋杳将脸上的妆卸了个干净,擦干顺着脸廓流下来的水。
她显然不想那么快地结束对话,于是继续用语音问对面那人,含着点轻飘飘的试探:“听说这两天客人不少?”
周鹤归贴完膏药,将包装纸丢进垃圾桶。
他在脑中回想,发觉这两天书店的客人确实不少,但大多都是学生。起初他还疑惑,之后问过许阿婆才知道,是附近的高中放暑假了。
【周:是多了些,怎么了?】
“没什么,”她说,“就是忽然觉得,你这张脸才是书店最好的招牌。”
这话在周鹤归意料之外,他顿了顿,才发了两个字:【什么?】
宋杳笑:“招小姑娘喜欢啊。”
刚发出去,下一秒,手机猝不及防地没电自动关机。
宋杳看着黑色屏幕内自己的脸庞,索性决定暂时不管了,她脱下衣服丢进脏衣娄,打算舒舒服服地洗个澡。
周鹤归还没来得及听语音,就被客厅里的许阿婆差遣去楼下丢垃圾。
他俯身将桌子底下的垃圾袋打结,而后拿上钥匙下了楼。
盛夏的夜,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咸湿的热气。
小区里静悄悄的,偶有蝉鸣,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垃圾桶在小区外,周鹤归踏着路灯,独自一人走出去。
街上已经没几个人了,这片区域落后、安静,到了夜晚总是像被川屿遗忘的一角,不如东边的东屿湾来得灯火通明。
可就是这样的夜晚,周鹤归居然还能碰到认识的人。
“鹤归?”
周鹤归下意识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来人气喘吁吁,穿着夏天凉爽的背心运动裤,汗水顺着脸廓流下,滴落到地面。
“陈翊。”
陈翊也是好奇:“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周鹤归指了指身后的小区,“出来丢个垃圾。”
陈翊恍然地“噢”了一声。
周鹤归礼尚往来:“这么晚还夜跑?”
“刚回来,还不太适应,”陈翊说,“睡不着出来跑跑。”
说完,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我加你个微信吧,上回忘记了。”
“我刚回川屿,除了家里亲戚也没几个认识的,”他目的很明确,“就当交个朋友。”
周鹤归对于社交这种事向来没多大兴趣,但想到他到底是奶奶朋友的孙子,总不好拂了面子。
他探了探口袋,惊觉自己刚刚将手机遗落在房间内,忘记带下来了。
“手机没拿,你直接搜我电话。”他报给陈翊一串数字。
操作几下,发送好友申请。
“那我先继续跑了,”陈翊是个自来熟的人,“改天有空再聊。”
周鹤归颔首:“好。”
回到家里,电视里播放着微弱的广告声,许阿婆背靠沙发,眼皮缓慢地一张一合。
周鹤归动作很轻地关上门,走到许阿婆身边,附身拍了拍她:“奶奶,困了就回房间睡。”
老人家睁了睁眼,缓过神:“回来了啊,怎么去了这么久?”
“碰到陈翊,聊了两句。”
许阿婆在周鹤归的搀扶下起身,倦意让她的行动变得迟缓许多,但她还记得去把电视给关了。
“以前你爷爷在家,总是他最后去关电视。”许阿婆说。
周鹤归知道奶奶这是想爷爷了,毕竟二老自结婚到现在,从未分开过这般长的时间。
起初决定到深圳那会,许阿婆还想着一起去。但毕竟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时间又不短,周爷爷知道许阿婆不会适应,便让她待在川屿,心情上还能放松一些。
况且有周鹤归作陪,老人也不至于太孤单。
“前天我爸给我打了电话,”周鹤归宽慰她,“他说爷爷最近在做术前检查,各项指标要是合格,便能做手术了。医生说成功率不低,您也别太担心了。”
“那就好,也是辛苦你爸,最近事情不少。”
“别小看他,他能处理过来。”
周鹤归将老人房间里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关上门离开。又将客厅的灯熄灭,他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手机仍旧静静躺在桌子中央,周鹤归点亮屏幕,弹出宋杳的对话框。
几分钟前发的那条语音仍显示在最下面,男人调低音量,而后点开,将手机凑到耳边――
“招小姑娘喜欢啊。”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挪揄,仔细听还能听出很淡的一抹娇。背景音的空灵感依旧强烈,不难猜到她身处在浴室里。
“滴”一声,语音自动结束。
周鹤归却保持着举手机的姿势不动,眸中情绪微闪。
半晌。
他将手机从耳边往下移,动了动唇,发送一条语音:“招了哪个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周鹤归:我听不懂。
第12章 面包 是喜欢花,还是喜欢老板哥哥?
宋杳动作慢,洗了将近一个小时才从浴室里出来。
空气中飘着洗发水的香味,淡淡的。
她将手机放到桌面充上电,百般无聊地等待它开机。
窗外往下是马路,路灯一盏盏亮着,行人三两同行。远眺是无尽黑幕上,点缀的繁星。
手机屏幕一亮,消息争先恐后地弹出来。而宋杳只注意到绿色图标旁的小红点,几乎是第一时间点开。
周鹤归发的信息已经被压在几个免打扰的群聊下面,看见那儿显示“语音”,宋杳顿觉惊诧。
怀着好奇心点开男人仅两秒的语音,声音钻进她耳内,混着微微的电流杂音,竟让宋杳耳根一麻。
“什么呀。”
男人的回复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招了其他哪个姑娘她不知道,反正就是,招到她了。
宋杳将下巴靠在手臂上,单手回复他:【你想想。】
夜渐渐深了。
周鹤归刚准备熄灭台灯,手机不妨震动,是消失了一个小时的宋杳。
沉默凝视几秒,周鹤归一本正经地回她:【想不起来,最近来书店买书的女客人多,不太记得住。】
宋杳静默一瞬,反倒越挫越勇:【如果不是客人呢?】
“……”
如果不是客人,那……还能有谁?答案呼之欲出。
“宋杳,”他很少唤她的名字,“你想表达什么?”
周鹤归从来不认为宋杳是一个乖巧的人,她想法多,做人也圆滑。嘴里吐出的话很难让人分辨哪句是玩笑,哪句是真诚的。
包括这走向奇怪的对话,很难不令他认为是不是小姑娘不着调的聊天把戏。
宋杳自然不知道周鹤归内心所想,反应过来后,只觉自己差点说漏嘴。
她想追周鹤归这件事,于她而言,虽突如其来,却是慎重认真的。也因此,她不想将脚步迈得太急。毕竟从种种事迹来看,现在的周鹤归对她还并没有其他方面的想法。
【棠棠睡了:没什么。】
她转移话题。
【棠棠睡了:这周六有没有空,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东屿湾摆个摊?】
【周:摆摊?】
宋杳索性继续用语音聊:“去年暑假游客多的时候我包了些花束,开车到东屿湾的海滩边放在后备箱售卖,生意还不错。”
“你要不带些书和我一起去?就算之后要回深圳,现在也能帮周爷爷多赚些钱吧?”
时下地摊经济很火,宋杳也是看中时机和市场,每年到了川屿县客流量大的时候,她总会到东屿湾挂个牌摆地摊。
周鹤归考虑几秒,疑惑道:【卖得出去?】
【棠棠睡了:当然,你别小看我。】
想想也是。
就宋杳这张能把人哄得服服帖帖、净会说好话的嘴,客人只要来了恐怕都不会空手而归。
“周鹤归,”许是见对方没回她,宋杳继续说,“算我诚心诚意邀请你,行吗?”
周鹤归失笑:【行。】
-
周六前一天,宋杳收到了林一晗从北城寄来的一箱手作面包。
这家面包店开在北城的市中心,生意火爆,每日售量有限,要很早去排队才能买到。
宋杳不是面包脑袋,只是对这家手作念念不忘。
离开北城已经一年了,期间她没再回去过。大学的班级群里最近还在闲聊大家的近况,班长甚至还提了一嘴同学会。
不过宋杳的信息向来繁多,看了两眼她便没再关注。
今天要开始准备部分摆地摊的花束,店里的包装纸用完了,好在宋杳及时添了些。好巧不巧,这次买的包装是仿真旧报纸,和周鹤归的书放在一起卖的话,倒是有点相配。
摆摊的花束和订制花束不同,一般都是小花束,包起来不难,也不必费太多的心思。
她简单整理出几款,打算趁着客人少的间隙先处理一部分。
门口风铃响动。
两个面生的小姑娘走进店内,她们看着不过十几岁的模样,稚嫩得很,先是面带好奇地打量几眼,而后才朝宋杳腼腆地笑笑:“姐姐,你这儿的花束是怎么卖的呀?”
宋杳停下手上的动作,笑:“你想要什么样的?”
其中一个社交胆子大一点的女孩开口:“我们刚从巷尾的书店过来,那个老板哥哥说他桌上的花是你这儿买的,我们想要一束一样的。”
老板哥哥?
看看,又在招小姑娘。
宋杳笑意不减:“为什么想要一样的?”
“啊?”女孩似乎没反应过来宋杳这不按套路出牌的话,半晌才言,“因为觉得它挺好看的,我们很喜欢。”
另一个女孩附和着点头。
宋杳又问:“是喜欢花?”
女孩刚想点头,哪知这位漂亮的老板紧接着说:“还是喜欢老板哥哥啊?”
少女脸皮薄、心思浅,被宋杳这么一点破,顷刻间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凑不出一句话,只能望着她盈满调侃的双眼。
女孩发现,自己一门心思都在刚刚的书店老板身上,竟一时没发现眼前的这位花店店主,容貌同样不差。
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周围的鲜花似乎都黯然失色,唯余她让人难以移开眼目。
宋杳不逗她们了,老实说:“但是今天店里没有蓝绣球了,如果你们还想买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包一束其他的。”
两位女孩犹豫不决,左看右看,又互相商量,也没做好决定。
宋杳索性将自己刚刚包好的两束、打算摆摊卖的向日葵给她们。
女孩接过,问她多少钱。
宋杳想了想,眼中染上狡黠:“送给你们。”
女孩连忙摆手:“这怎么可以?”
“没关系,”宋杳说,“就是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那老板哥哥是怎么跟你们描述我这儿的?”
女孩茫然,仔细回想。
当时男人似乎只是盯着微微枯萎的桔梗花,手指碰了下蓝绣球的花瓣,对她们说,是巷口那家蓝白色的花店。
“然后呢?”
“然后?”女孩又想了想,“然后就没有了。”
宋杳早该料到从周鹤归嘴里听不到什么好话,她耸耸肩,“我知道啦。”
女孩向她道谢,说自己以后要是想买花,会再过来的。还说这家小店装饰得真好看,要推荐给身边的同学。
宋杳说,好,谢谢你们。
目送两位小姑娘走到门口,她正想收回目光。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那位女孩忽然止住脚步,然后转身告诉她:“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个哥哥还说,姐姐的手艺很好,很用心。”
――“她手艺不错,能懂客人的需求,是用了心的。”
这是周鹤归的原话。
宋杳怔了怔,又很快反应过来:“这样啊。”
“嗯!”
女孩推门而出,热浪瞬间涌来。
两人边走,还不忘用手搭在额头上遮挡烈阳。
“这个姐姐是不是喜欢那个哥哥啊?”
“可能吧,”另一位女孩猜测,“而且说不定,那个哥哥也喜欢她呢?”
“会吗?”
“……”
“不知道不知道,不过这家花店真的好美。”女孩艳羡。
声音随着脚步渐渐远去,向日葵在日光的照耀下格外灿烂,“而且老板姐姐也很漂亮。”
……
独留店内的宋杳喜上眉梢,心情像是灌了甜腻的冰镇橙汁,开心得很。
她被周鹤归夸了。
意识到这一点,宋杳嘴角的弧度几乎没再往下过。
从小到大,她不是没有被人夸奖过,包括在青雨巷开了花店以后,附近的街坊对她也是称赞居多。
不过她发现,这些竟都不如周鹤归一句普通的夸赞。
门外,走过三三两两的路人。
宋杳忽然想到那日江柏奕对她说的话,逐渐收起笑,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内心没有危机感,只是占有欲在作祟。
她自然不至于和那些十几岁的小姑娘计较她们少女心的仰慕,但……
不行。
宋杳将最后一束向日葵包好,抱起身旁刚拿到不久的一小箱面包贝果,风铃叮铃响,店主人出了门。
巷尾向来都是安静的,今天也如此。
宋杳在心里哼了哼,她站在门口往内看,此时的店里大致有三四个客人。而周鹤归坐在收银台前,他今日穿了件灰白色的T恤,鼻梁上又架起了那副银边眼镜,面前还摆了几本书。
倒显得斯文许多了。
她抬起手,在木质门板上敲了敲,声音吸引了不远处的男人。
周鹤归显然没想过她会来,他轻轻抬眉,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宋杳旁若无人地走进去,走到他身旁:“过来看看你书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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