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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谣——画七【完结】

时间:2023-09-03 23:01:30  作者:画七【完结】
  她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
  一次也没有。
  楚明姣翻身半坐起来,就着面对面的姿势去看他,眼睛黑白分明,语气软了些:“江承函,我们本就是不一样的,你天生就是神灵,生命亘古长久,可我只是个凡人。你不是也早就知道吗,终有一日,我们会要面临离别。”
  女孩脸上又有了血色,一派的纯真明艳,说的话却句句诛心。
  一个字都不能听。
  不能深究。
  她究竟知不知道……
  楚明姣无知无觉,从地上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裳,认真说:“你就当我生来不羁,长有反骨,永远辨不清真情实意。现在,我要去做我认为正确的事,请你不要拦我。”
  说着,她转身朝禁区外走去。
  江承函没有拦她。
  她脚步不快,脑子里想的事很多,最后却通通停下,只剩一个念头:从头到尾,江承函没问本命剑因何破碎。
  不是不想问,是觉得没有必要。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
  在看到本命剑的那一刻,他就给自己定下了罪。
  楚明姣最后还是回了下头,她往身后瞥,发现神灵长衣扫地,仍坐得端直,背影挺括。世人敬他,畏他,连愤恨都是悄悄的,不敢声张,偌大的潮澜河,殿宇上千重,可除了她,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此时此刻。
  他整个人好像快要被自责淹死了。
  楚明姣咬咬牙,踏出了禁区,禁区的藤蔓门外,苏韫玉和宋玢正疾言厉色恐吓汀白和春分,宋玢一边外里t望,一边威胁苏韫玉:“你要是敢拿她本命剑……的事来骗我,你就真完了,咱们兄弟没得做。”
  苏韫玉躁乱地扯了下衣领,沉声:“我拿这种事骗你,我脑子进水了?”
  这倒也是。
  宋玢和苏韫玉暂时休战,准备强闯,下一刻就看见了从禁地里出来的楚明姣。
  宋玢顿时眼前一亮,和蜂蜜似的围着她转了一圈,连声问:“没事吧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刚才苏韫玉和我说,你本命剑出事了,这怎么回事,到底真的假的啊……”
  他话没说完,脸就被楚明姣推到一边,到了喉咙口的话全部止住。
  楚明姣看向苏韫玉,后者倒是神色如常,上前几步,耸耸肩问:“伤势都处理过――”
  话还没问出来,就眼见着楚明姣额心中圣蝶的印记璀然亮起,她眼也不眨,顺手抽走汀白腰间的长剑,只听一声出鞘剑吟,长剑在她掌中转了一圈,竟以剑柄为发力点,径直斩在苏韫玉胸膛上。
  她的灵气尚未完全恢复,这一下用了圣蝶之中的神力,不伤人肺腑,皮肉伤确实实打实的。
  苏韫玉捂着胸口闷哼,连着后退好几步,边苦笑着举手头像,边认错:“你来真的啊,疼,疼!”
  楚明姣看都不看他,将剑丢给汀白,自己面无表情地掠向界壁的方向。
  潮澜河如今漫山遍野,皆是人影。
  宋玢见还来了这么一出,气氛又极其可怕,也不敢吭声,光跟苏韫玉挤眉弄眼,跟着楚明姣往界壁那边赶。走到一半,脑袋里骤然荡出一声碎响,那声音宏大,还伴有回音,像某种不可置信的嘶哑质问。
  他捂着后脑勺,嘶了一声。
  同样有反应的是天青画,它在宋玢的袖子里变得滚热,宋玢被烫得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将小小卷轴拿出来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一句话,于此同时,天青画的声音也在脑海中回荡。
  【奇怪。】
  【神主居然对监察之力出手了。】
第69章
  这话才说完, 宋玢都没回过味来,天青画又咦了一声:“不对,神主一边对监察之力出手, 一边又――这是准备再关一条界壁?他这态度, 可真叫人捉摸不透。”
  这话宋玢听懂了, 脸色一下凝重起来。
  可能是神物天生对神物感兴趣, 天青画才苏醒,骤见这种“同类相残”的局面,心里被勾得痒痒,它憋了一会儿, 怂恿宋玢:“我们偷偷掉个队,去禁区里看看?”
  宋玢看了看前头不远处的楚明姣和苏韫玉, 被它看热闹的语气弄得眼皮一抽:“神物打架,我去干什么?还有,禁地需要腰牌才能进。”
  从前老大祭司和二祭司进去, 都需要神主点头首肯。
  天青画循循善诱:“你难道真不好奇这里头的纠葛?我可和你说过,监察之力死守规矩, 它绝对是站在凡界那头的,神主对它动手,就证明与它观点不一,但看情况,神主也不像是为山海界谋活路的样子,那他到底想干嘛。”
  这一句,简直说到宋玢心坎上去了。
  “至于禁地,你跟着我, 还能进不去?”
  天青画再怎么窝囊没真本事,在神物里吊车尾, 那也是神物。进个禁地,难不住它。
  宋玢在原地站住,眸光疯狂闪烁,他给自己套上了层层防护的灵器,末了不放心,还想给自己贴上符篆,却被天青画轻飘飘制止了:“还是别贴了,我好心建议你将灵器也取下来,等会进去,真遇上神物对决,这些东西会在瞬间炸开,你没被神力弄死,也要被反震之力炸死。”
  宋玢“嗬”了一声,抖了抖满身灵器,不太相信地开口:“这些可都是顶级灵器,能抵化月境修为,足足十二件,全部炸碎?”
  他没见过神物对决的场面,现在一听描述,唯一能想到的,是楚明姣的本命剑不惜一切下死手的时候,可能会出现这种惨烈的情景。
  “那我现在进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天青画卷轴在半空中铺展,它看热闹心切,当即说:“有我呢,他们打架,我掺和不了,自保总没有问题。你到底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
  宋玢咬牙,现在两道界壁前,五世家的人基本聚齐了,山海界有名有姓的人物都现身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但能借着天青画前往神灵禁区弄清事情原委的,现在可只有他一个,说不好,能阻止江承函抹除界壁。
  一人一画飞快穿过进去的藤蔓,果真没遇到阻碍,他们一路往神力波动的深处挺进,期间,宋玢问天青画:“你现在完全苏醒了?能一长串一长串说话了?”
  他心里憋着的疑问可太多了。
  天青画又不说话了,它好像只对“神主和监察之力打起来了”这件事感兴趣。
  宋玢一下醒过神来,感情它之前都在装死,气得他连着谴责了一路,说亏他之前还想方设法地跑凡界,跑荒州为它恢复力量。
  后面天青画听不下去了,它咳了一声,听着呼啸的风,感受越来越接近的神力波动,好声好气地说:“话不能这么说。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问我的那些问题,哪件不是有关远古,有关神物的。再说,我也不没全然忽视,有些能回答的,不是都回答了吗。”
  “你们人族做错了事,会受到惩罚反噬,我们神物,也有自己的规矩。”
  “你看两任神主就知道了,他们的一个决定,影响了多少生灵。就拿这件事来说,他站凡界,还是站山海界,都会有无数人为此牺牲,他在满地骨血中,连自己的决定是错是对都不知道。”天青画说到这里,又补充一句:“当然,我不是为他说话。”
  可惜这番话,当事人没能听得进去,因为他们的前方,就是天青画口中,神物打架的现场。
  偌大的天地间,飞雪逆风而上,形成数千里直流的白色雪瀑,远处的稻穗,花卉,那棵十几人合抱的常青树,天地间所有活物都被连根拔起,引发山崩地裂之势。
  宋玢捏紧天青画,深深吸了一口气。
  天青画也诧异:“看样子,不是普通的争执啊。”
  怎么像是要不死不休一样。
  “天上是什么。”宋玢定定神,眼睛才从冰雪之境上挪开,就看到了另一面的景象。
  与雪瀑崩塌之相对峙的,是九根横亘天穹的锁链,那锁链从一头牵到另一头,响动时发出的叮当之音,像是直击心头的叩问,无尽地回荡,颇有囚困万物之势。
  只是看一眼,人的心里就敲响了警钟,拔腿就跑成了唯一的本能。
  天青画看了一会,回答:“是监察之力的真身显化。”
  “看。”天青画化出一支藤蔓,往雪瀑旁边一指,说:“神主确实在封界壁。”
  宋玢一下腿都不抖了,他倏地抬头,往那个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面巨大的投影显现。
  如今潮澜河两条界壁的位置,被人海涌满了,从高处俯瞰,漫山遍野,甚至连浪潮边都是排着长龙的队伍。
  这个角度,人群和蝼蚁一样渺小,在这种动辄崩碎虚空的异象面前,这两方任意抬抬手,他们就能被毫不留情地抹灭。
  也确实是如此。
  就在天青画话音落下之后,这漫天雪色果真有了动静,它摇身凝作一只巨大的手掌,这手掌虚影大到几乎囊括天地,径直朝界壁压下去的时候,人是根本生不出反抗之心的。
  可即便如此,山野人潮之中,还是有许多道人影纵身飞出,硬着头皮,抵抗着本能,抱着必死之志飞迎上那道掌印。
  五大家的家主,少家主,长老,楚明姣,苏韫玉,还有那些他熟悉的,或是下意识觉得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具体人名的人。
  雪掌印并不伤他们,它轻巧地一拨,浩荡长风将这些人拂开,叫他们天女散花般跌落回人群。
  自身掌势却不停,对准其中一条界壁,巨大的吸力喷薄而出,已经进入界壁的人便如水开捞饺子一样被从里面捞出来。
  这一幕,连横亘在天地间的锁链虚影都看不下去了,其中一根纵向刺出,想要插手干预,来路却被那条从天尽头挂下来的雪色瀑布拦住,有心无力。
  宋玢看得眼眶一热,他捏着拳头就往冰雪殿里冲,一脚踢开了殿门。
  天青画连着诶了三声,连阻止都没来得及。
  “江承函,你在做什么?!”
  他怒得声音都哑住,殿门经受这么一脚,在眼前大敞开,却见里头江承函背光而立,摘冠披发,着一件薄衫,长衣落到地面上。
  他没料到还有人闯进了禁区,像根本不能见光一样,衣袖一挥,下一刻,宋玢人被重重甩出去,殿门“啪哒”一声在眼前重重合上。
  “滚开。”江承函冷声道。
  宋玢从地上爬起来时,还懵了一瞬。
  方才匆匆一瞥,便能窥出里面的人病骨支离,不成人形。
  那还是江承函吗。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但这种情绪转瞬即逝,天空的虚影中,源源不断的人被从界壁中吸出来,一脸茫然地摔回人群,他们是最先进界壁的一群,很多都还是孩子,满脸稚气。
  宋玢咬牙,再次冲上去,只是这次任他再怎么踹门,都踹不开冰雪殿的门,他只好用拳头锤,声音咬牙切齿:“……连孩子都不放过,江承函你还是不是人?”
  “你让他们走,我们留下来。我们留下来行吗?”
  江承函再没有出声。
  直到天空中异象逐渐消失,先前进去的人被扫出来,那只足以兜天的掌印潮澜河满山人怔怔看着这一幕,半晌,有人绷不住掩面而泣,而飞快镇定下来的一些人,甚至都来不及悲伤,全部扑向唯一的那条界壁。
  好在,那条界壁还在。
  与此同时,冰雪凝成的掌印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消失。
  宋玢胸膛骤烈起伏,后背衣裳已经被方才那一幕惊得冷汗涔涔,天青画完全回过神来,卷轴展开,催着他快跑:“我是让你悄悄地来,没说可以这么莽撞,你这就叫真正的送死!”
  临走前,宋玢仍是愤愤,他看向那扇被冰晶固封的门,恨然高声说:“原来不管五世家怎么说,我和楚明姣心底对你总是存了一份相信,哪知我们根本是在自找借口。”
  “楚明姣被这事逼得剑心破碎,多年苦修付诸东流,你反手就将界壁抹除――”做了多少年的翩翩君子,刻薄的话极少说,再过分的也实在说不下去,顿了顿,他道:“我真是看走眼了,可笑从前竟真心把你当做朋友。”
  剩下那句“楚明姣竟真心将你当爱人”在他唇舌上转了转,终究咽下去了。
  这会三大神物万年难得的聚在一起,天青画不欲寒暄,裹着宋玢就走,俨然一副“我这就走,我什么也不参与,哪边都不站”的样子。
  好歹也是神物,这个时候卷进来,会叫本来不明朗的战局更为扑朔迷离。
  天穹之上的九道锁链抖动着,没有对这一人一画出手。
  天青画带着宋玢奔出禁地,一边数落他鲁莽,看不懂形势,不怕死,一边忍不住往后悄悄看战局情况。
  宋玢也看,但他没有神物的神通,只能瞧见一层白茫茫的雪色结界,隔绝了一切。
  天青画能看到更多。
  冰晶宫殿中,那扇门终于开了。
  这一任的神灵长发长衣,皆垂到地面上,水一样游动,天空中飘下鹅毛般的大雪。他瘦得离奇,垂着眼,看不清神情,只唯独能见到他从自己肩胛骨的位置生生抽出了一截锁链,鲜血霎时间喷涌而出。
  天青画看清楚了,那锁链上刻着古老的符篆,时明时暗地闪着光,像人一样吐息。它不甘于某种不受控制的局面,长蛇似的扭动,可仍是被那只手攥着,从自己的骨血中拽了出来。
  这锁链,是监察之力的本体。
  天青画凝出神力,多看了一会。监察之力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也没什么好看的,它的视线着重落在这任神灵身上,越看,越觉得不解。
  宋玢疑惑地看面前这张恨不得伸长脖子的画轴,问:“看什么呢?这么快就打出胜负了?”
  天青画顺口答:“还没正儿八经打,真打起来,就看不了了。”
  它是第一次见到这任神灵,可睡了这么久醒来,可能是脑子里亘长糅杂的记忆没能跟得上……它分明记得,监察之力只有完全掌控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深入骨肉里。
  监察之力怎么能嵌进神灵躯体里呢?!
  它怎么做到的?
  禁区里已经罩上一层真正的结界,天青画被迫收回视线,它盯着江承函看了最后一眼,很是困惑:“这任神灵,怎么会,如此虚弱……”
  闻言,宋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别的神物两两对决,那是王不见王,相见就天崩地裂地打,这位神物倒好,一睡睡到天昏地暗,醒来不知今夕何夕,人家还没打呢,就只能顾得上抱头鼠窜,完了丢下一句,怎么神灵这么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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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灵禁地里,肉眼可见的一切事物都碎为齑粉,冰雪殿成为断壁残垣,很快连石基也看不到了。
  锁链如利刃般刺出,被风雪制住,巨颤乱响。
  世间万物繁衍至今,三界只出了三样神物――神灵,监察之力和天青画。其中,又只有神灵,最为特殊,也最为强大,在某种程度上来说,k才是真正能决定人族走向,族群兴衰,万物生死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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