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绵淼反问:“难道不是吗?”
萧慕白黑漆漆的眸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耐心告罄般失望道:“原来我在你心中,居然是这样的人?”
沈绵淼闭口未答,起兵造反,离不开人和兵器,而这些都需要银子。她主持中馈,自然知道这王府的家底,这两年若不是她拿着嫁妆补贴,这里恐怕早就成为一座空壳子了。
想到这,她的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
上辈子,她进宫后,便是后妃,基本与宫外断绝往来。
那么,沈家的家产又是谁在打理?桑桑年岁尚且不足,况且两年后也会因为长乐公主被害,她沈家那么大的家产又最终落入谁的手中?
她的心里一阵发寒,萧慕白不会是在用她沈家的银子养私兵造反吧?
她的沉默彻底激怒了萧慕白,他的桃花眼不复往昔光彩,只余浓浓失望,黑色靴子后退两步,且怒且悲:“淼淼,我怎么可能联合他们来对付你?我不知做错了何事,居然让你对我失望至此。”
他后退的两步,就像是他们之间永远都跨不过去的鸿沟,她不曾上前半分,而他也倔强地不肯上前。
沈绵淼看着他的脸,有些看不清他是演的还是别的,毕竟上辈子他到最后一刻才露出真面目,她一直傻乎乎地被他牵着鼻子走,真的看不清啊。
萧慕白,这样的你,到底又有几分真心?
她面无表情道:“世子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萧慕白面露难色,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该说的话他刚刚已经说了。
她呵呵一笑:“原来刚刚你代他们道歉,就是你的处理。”
“淼淼,我...”他欲言又止,“他们毕竟是长辈,你作为晚辈,难道就不能体谅下长辈吗?”
沈绵淼的心彻底冷了下去,“不能。我体谅他们,谁又来体谅我?我的丈夫都不能体谅我,还要我去原谅伤害我的人!”
萧慕白眼中的失望更甚:“淼淼,你变了。从前的你,不似这般疾言厉色,你原先是很乖巧懂事、大方得体的。”
他怎好意思说出口是她变了?沈绵淼的心已经不能因为他的话引起波澜,她道:“世子请回吧,这件事我是绝不会原谅他们的。”
“淼淼...”他的语气夹杂着几分责怪。
沈绵淼看着他,这辈子第一次觉得他这般陌生,原来他们才是一家人。她又是什么,只不过是嫁过来的媳妇,怎么就能跟他们是一家人了?
也罢,她也不想跟他们成为一家人。
上辈子,她和桑桑无依无靠地来到京城,就是被这个“一家人”三个字给欺骗了。
这辈子,她也不想强求,只有她和桑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她闭了闭眼睛,眼眶泛红出声:“我心意已决,世子无需多言。”
萧慕白桃花眼就这么看着她,责怪有之,失望也有之,最终化作一团叹息,他漠然转身离开了。
沈绵淼跌坐回座位上,指尖紧紧绞着手里的帕子。
她曾那么期盼地和他拥有一个家,哪怕是给他抚养儿子,她也绝无二话。
可是,她的这些心意都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苦果,换来了一句,她变了...
*
刑部大牢,天字牢房
午间,牢头还在抱怨新来的囚犯容政不知好歹,用过饭后,又在嚷嚷着自己是皇亲。
晚间,一位大人物就纡尊降贵地到来,来时身后仅跟了位公公,那公公他曾有幸见过一面,便是在圣上跟前服侍的大总管,高公公。
那么高公公跟着的人,毋庸置疑便是这天下的主子,尊贵的皇帝。
他脑子转的快,腿弯得更快:“小的拜见陛下。”
卫沉珉淡淡瞥他一眼,又示意了高临,高临立马开口:“将天字牢房打开,陛下要进去说两句话。”
牢头战战兢兢:“是。”
拿钥匙的手都是抖的,终于打开了牢狱的门。
卫沉珉独自一人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容政,空气的味道很杂,血腥味以及霉味夹杂在一起,刺鼻的难闻。
他皱眉沉声道:“容政。”
躺在床上正迷迷糊糊睡着的容政听到声音立马睁开眼,随后看到来人后,双眼瞪圆,声音都震惊到磕巴:“你,你是...陛下?!”
这其实是容政第一次见卫沉珉,能够一眼认出,原因无他,比起大外甥,还是他这个二外甥更像妹妹容婉。
大外甥遗传了平阳王萧恒的桃花眼,而二外甥的凤眸活脱脱就是跟妹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二外甥的更加狭长深邃。
卫沉珉也不意外容政会认出他,上辈子始终被蒙在鼓里,是临死前才查到的秘密。眼前这个人,居然会是他的亲舅舅。
他语气低沉地问:“你要见孤?”
容政立马撑起身子,吃力地下床,走到卫沉珉跟前,扒拉开额前的碎发,露出自己这张脸,有些不知从何处说起的样子,“是!二外甥,你仔细看看我,我是不是跟你的母亲有些像?”
卫沉珉的母妃宛妃天不假年,是在他八岁那年逝世的,而他的父皇,也是在他八岁那年几乎疯掉的。
他沉眸凝视着容政的脸,眉间威严更甚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容政脸上立马挤出一丝笑容道:“陛下,我要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千万要稳住。”
卫沉珉淡淡“嗯”了声。
容政脸上笑容不变道:“我是你的亲舅舅!你的母亲容婉,是我的亲妹妹!真的!好外甥,你快快放舅舅出去好不好?”
卫沉珉凤眸威压地看向他,沉声:“居然撒这种谎骗孤?”
容政当即急了:“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卫沉珉虽然查到了点东西,但是母妃的背景被父皇抹杀得太厉害,所以他能够查到的也不多,而眼前这个人却是极少知道内情的人。
这也是他非来不可的原因。
他道:“你妹妹分明是平阳王妃,哪里会是孤的母妃?还说不是撒谎?”
容政想必是料到他会有此疑虑,陷入回忆般地开口:
“当年,你母亲有次在丰阳无意救了先帝,顾着男女大防,特地将先帝安置在容府的旧府里养伤。你父皇当时并不知道你母亲已经和那萧恒定亲,在你母亲次次探望中爱上了你的母亲。”
卫沉珉的眉心跳了下,沉声:“继续。”
“后来,你父皇伤好之后,要带你母亲去京城,然而心有所属的你母亲自然是不肯,你父皇害怕身份暴露,不得已独自回京。再见面的时候,就是萧恒进京赶考,被你父皇钦点为探花郎。”
“在一次宫宴上,萧恒发现了你母亲和你父皇的关系,他为了向上爬,以此要挟你父皇,封他为异姓王。他被封为平阳王后,因心中芥蒂竟不惜将你母亲休掉,赶出家门!你父皇见你母亲无路可去,便收留了你母亲,很快就有了你。这之后,世上就再也没有平阳王妃容婉,而是宫里的宠妃宛妃。”
说完,容政深深叹了口气:“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说来那萧恒也的确不是东西,说休就休了我妹妹,但也幸亏他休了,否则我妹妹怎么能看得清他的嘴脸,转而嫁给你父皇呢?”
容政这话,五分真五分假,骂得这般情真意切,无非就是想要拉近与他的关系,从而让他放了他。
卫沉珉嘴角勾起:“你这是在孤讲故事?”
容政怕的就是他的不信,当即就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母亲手臂上有道疤。”
说着,就撸起袖子在自己手臂比划了下,“就在这。还是当年你母亲贪玩,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树枝刺进去留下的。”
卫沉珉却道:“一道疤而已,不能说明什么。”
容政瞳孔地震,一时间有些词穷:“你到底要如何,才能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卫沉珉沉眸:“我的母妃乃是孤女,她在这世上,除了孤和父皇,再也没有别的亲人。她不是容婉,更不是平阳王妃。”
容政眼神陡然衰败下去,满脸痛苦道:“你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你真的是我亲外甥啊!”
卫沉珉不答,直接转身,踏步离开。
容政连忙追了上去:“陛下,陛下,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话音刚落,就被前来关门的牢头一把拦住,重重地推进牢房里。
容政的身子踉跄了下,跌倒在地。
与此同时,“咔嚓”一声,牢门被锁上了。
*
平阳王府,书房
萧慕白脸色阴沉地进门,来到案桌旁,突然想到什么,大手一挥,将桌上的书籍砚台全部扫落在地,哗啦一声巨响。
阿贵连忙敲门,小心地问:“世子爷,您没事吧?”
萧慕白深呼吸两口气,沉声回:“无事,将萧祁唤来。”
“是。”阿贵领命道。
萧祁进来的时候,看到地上一片狼藉,也没敢多吭声:“世子爷。”
萧慕白桃花眼狠戾地看向他,质问:“你是怎么办的事?”
萧祁还想反驳:“就差一步,这件事就成了。”
萧慕白突然怒起:“狡辩!你的办法就是让你爹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迫她按手印?”
萧祁一时语塞,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沈绵淼手里的产业足够解他们的燃眉之急,但是这件事却不能让世子亲自插手,容易暴露。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她能够将产业的经营权交出来,这样世子既不沾手,他们还能悄无声息地转移钱财。
但是,最关键的时候,萧慕白又出现制止了他爹的逼迫,所以萧祁心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他试探地开口问:“世子爷,她既不肯交出经营权,不如一了百了,直接...”
接下来的话还没有说出,迎面“啪”的声,响亮的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
萧祁的脸被打偏,嘴角破溢出血珠,他转过头便对上萧慕白阴云密布的怒容,“她是我的妻子,收起你不该动的歪心思,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萧祁面上恭敬应了声是,但是内心却是在讥笑,居然这么舍不得?
萧慕白深深吐出口气:“你们这法子不好,再想别的法子。”
萧祁嘴角扯动了下:“是。”
萧慕白又不放心地加了句:“要快,且不能伤了她。”
萧祁嘴角扯动的弧度更大了:“是。”
*
平阳王府,东院
沈绵淼平复心绪后,突然想到某些上辈子被她忽略掉的一些事。
比如,各地分店总有几家的账目对不上,再一查问,是当初萧慕白心疼她管理这么大的产业,特地安排人帮她打理的。
她一见是萧慕白的人,便没有继续盘问下去,账目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再比如,这次萧家人提前来京,定是因为蜀中洪涝之事,若单单因为这,直接像往常那般跟她开口要银子便罢,怎么还跟她要铺子的经营权?
即便萧大伯萧三叔异想天开,想要霸占她家的家产,但因为萧祁的介入,让她觉得这件事并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萧祁可是一直跟在萧慕白身边的人,做起事来,不应该如此不知轻重。如此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急了。
昨天容政刚进京,他们今天就急了。
恐怕,今日明抢她沈家家产之事,与蜀中洪涝,乃至和容政脱不了干系。
沈绵淼正想着,擦着头发的萧眉走了进来,她身上穿着件宽大的外衣,骨架看着比寻常女子大些,况且胸前一马平川,看着还真有些雌雄莫辨。
萧眉已然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闲庭信步,悠哉地开口问:“姐姐,看你刚刚愣神的样子,你在想什么?”
沈绵淼看到她进来,眼前到是一亮,与其将萧家人的想法猜来猜去,不如直接开口问,这不现成就有一个萧家三房的人吗?
她上前拉着萧眉的手臂,亲热地喊她坐下,随后笑眯眯地问:“妹妹,姐姐有一疑惑,还望妹妹能够解答。”
萧眉将擦好的乌发随意拨到脑后,纤细的脖颈顿时一览无遗,两边锁骨埋在衣领下,隐约可见,像是只出水芙蓉的妖精。
沈绵淼回了下神道:“妹妹,你们此次来京逗留已有三月,却也不知何时回去?”
萧眉正兴致冲冲地听着,却不想她一开口就疑似赶人的话语,当即垮下脸来,可怜巴巴地问:“姐姐是嫌弃妹妹了,想要妹妹早点走?”
沈绵淼立马语气讪讪:“妹妹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怎么会嫌弃妹妹呢?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萧眉垂眸,语气可怜道:“我也不知爹娘打算几时回去。姐姐你是知道的,妹妹我只是爹娘的义女,寄人篱下,也只能惟父母命是从。”
她这可怜兮兮的语气,教沈绵淼还能怎么问下去?不过,不问又有些不甘心,她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萧眉狐狸眼盯着她看,许是看出了她眼中的纠结,问道:“姐姐是有别的什么事吗?尽管开口便是,妹妹一定知无不言。”
沈绵淼一横心,问道:“你知道此次大房和三房进京的目的吗?”
“目的?”萧眉疑惑地皱起眉,“难道不是为了寻常亲戚走动?”
沈绵淼张了张嘴,终是笑了下,绞着手里的帕子说:“或许是吧。”
看着萧眉这双清澈的眼眸,她完全不知道该再怎么继续问下去。
说来,萧眉只是萧三叔一家认的义女,即便是亲女,谋划的事都不定会说,更何况不是亲生的女儿。
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萧眉却又突然开了口:“不过,我晚间有听到父亲和哥哥讨论什么钱不钱的事。”
真是峰回路转,沈绵淼语气激动地问:“你还听到什么了?”
萧眉歪头,似是回忆的样子,他道:“他们当时说话轻,我也听得不太真切,只依稀听到什么浮尸,什么可惜了,什么手头紧,什么大事难成...”
大事?沈绵淼越听心跳得越快,同时也更加确定,萧大伯和萧三叔这一出根本就是萧慕白指使的。
他们上辈子能够起兵造反成功,拿的是她沈家的钱!
熊熊烈火在她胸膛燃烧,她从未有过如此愤怒的时候,委屈憋闷不甘在此达到顶峰。
萧慕白上辈子再将她利用干净后,是怎么能忍心杀了她的啊。
他根本,就没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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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相见 6000来啦。
许是看出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萧眉便渐渐止住话头,狐狸眼涌上关心地问:“姐姐,你没事吧?”
沈绵淼嘴角扯出一抹笑,强颜道:“没事儿。妹妹, 时间不早, 你去休息吧。”
萧眉只当她是累了, 应声道:“姐姐脸色看着不太好,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敷芙蓉玉面膏, 妹妹先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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