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
夏苡安接着说:“可是他们还是在没完没了给我介绍相亲。隔着十万八千里远,相个什么亲。”
她给许知意看手机,好几个人要加好友。
许知意不想她继续心烦这些事,问她:“你公司那边怎么样了?”
“现在每周去两次,坐火车过去要一个半小时,有点远,等全职了就好了,我就住那边。”
夏苡安犹豫了一下。
许知意感觉到了,问:“怎么了?公司不好?”
夏苡安这才实话实说。
原来那公司不大,但是内部有点复杂,尤其是同部门的几个印度人,很抱团,夏苡安刚来,难免受欺负。
老板脾气也不太好的样子,动不动就暴跳如雷,似乎对夏苡安不太满意。
小公司没什么培训时间,几乎一上来,就希望她能接手负责一摊工作,压力巨大。
她欲言又止,“可是能找到就已经很不错了,尤其是公司还愿意担保,要求不能太高。”
许知意只能说:“加油。”
夏苡安:“嗯,加油。无论公司什么样,我都会想办法坚持下来的,我是真的不想回去,想留在这边。”
她家里那种情况,当然是走得越远越好,许知意完全明白。
下午是动画课的tutorial,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干,准备期末要交的动画大作业。
这个时段的tutorial,是上课的那个金发马尾的伊森老师亲自带的,他巡来巡去,又停在许知意旁边。
许知意还在做她的沙丘和不停地滑下沙丘的小人。
那小人在烈日下挣扎,生死轮回,一遍又一遍。
伊森人长得高,弯腰看屏幕难受,忽然扑通一下,跪在了许知意椅子旁边的地毯上。
许知意心中默默地一个大惊悚:?
这回高度倒是合适了,伊森好像跪得还挺舒服。
他说:“我看过你的storyboard了,很不错。”
许知意知道,他给她打了高分。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还有故事的内涵。”
伊森看着许知意的屏幕,“把它做得这么短,有点太可惜了。”
许知意实话实说:“其实我有长很多的版本。这是我以前自学动画的时候,做的一个故事里的片段……”
她又火速声明,“不过这次绝对没有照搬,我全部推翻重新做过了,这个小片段里,用了很多你在课堂上讲过的那些要点,不信我可以把原来做的动画给你看。”
伊森笑了,“不用这么焦虑,我相信你。”
他说,“不过我是真的真的很想看看你原来做的完整版的故事。”
许知意点头,“好啊,我传给你。”
伊森站起来,离开她的座位,去看别人的作业去了。
许知意望着屏幕上起伏的沙丘,忽然想起当初第一次画这只小人的时候。
那是刚上大二的那年秋天。
寒商去德国了,杳无音信,裴长律在忙着准备申请去美国读博的推荐信和个人陈述。
许知意也在裴长律的推荐下,成功地进了他导师的实验室帮忙。
带许知意的是一个研二的师姐,拼命三郎的作风,实验做得不眠不休,许知意也跟着忙起来。
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泡在实验室里给师姐帮手,晚上很晚才能回寝室,回去后还有一摞摞的相关文献要看。
结果就是,完全没时间画画。
想画画,就得把已经很短的睡眠时间继续压缩。
许知意忙不过来,只得暂时停止接稿,先处理手上留下来的单子,夏彩和西秋的漫画也不再更新了,打算过了这一阵再说。
她更是很久都没再去过出租房那边。
人不过去,每月房租还要照付,很不划算,许知意准备退租。
周末的时候,许知意跟师姐请了半天假,又去了一次出租房,打算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再跟房东说退租的事。
小小的一室户像被人遗弃了一样,空气中有种没人住的灰尘的清冷味道。
桌子是她画画的桌子,椅子是她常坐的椅子,墙角还放着寒商买回来的电暖器。
这是她画画的地方,虽然破破烂烂,但是稳当安静,一来就不太想走。
许知意一样样打包,收拾东西,挪开床铺拆床罩的时候,床尾和墙的夹缝中,忽然掉下来一个纸团。
草稿纸揉成的纸团。
许知意有点纳闷,捡起来,刚想扔进垃圾桶,忽然意识到这是什么。
夏天的时候,装空调的那天,寒商坐在她的椅子上,在草稿纸上乱画,画一张,揉掉一张,把纸团遥遥地投进垃圾桶。
这是条漏网之鱼。
那天他和裴长律走后,许知意好奇心起,曾经鬼鬼祟祟地捡回纸团,想看看他到底在画什么。
结果纸上全是毫无意义的混乱线条。
手里的这个小纸团,像是寒商隔着时空,留给她的一样东西。
许知意把团得很紧的纸团小心地展开,抚平皱褶。
上面依然是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的混乱线条,但是在线条中,隐隐能分辨出一行字。
字体一如既往,龙飞凤舞:
【许知意,你真的不画画了吗?】
许知意握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怔在原地。
装空调的那天,裴长律带来了不少他用过的托福资料,还打算介绍她进他导师的实验室。
她当时在说,那就没时间画画了。
寒商坐在旁边,全都听见了。
他现在隔着时空,在遥遥地问她:许知意,你真的不画画了吗?
你真的不画画了吗?
他那双纯黑色的眼眸仿佛正在看着她,眸子正中间映出她的影子。
就在那一刻,许知意忽然想明白了。
什么是她真正想要的。什么是她真正喜欢的。什么是她在这一生短短的几十年里,真的想做的。
许知意干脆坐下来,就着寒商的那张纸,列了几个问题。
【我喜欢画画吗?】
【我擅长画画吗?】
【我真的有足够的能力,靠画画养活自己吗?】
【我真的能付出比别人多十倍二十倍的努力,走上这条路吗?】
四个问题的答案全都是肯定的。
许知意小心地把那张揉皱了的纸收藏起来。
她没有退租。
当天下午,她就找到裴长律,跟他郑重道歉,再跟他一起去找导师道歉,说发现自己不太适合进实验室搞科研。
那天晚上,不用再去实验室,忽然空出了大块的时间,许知意在出租房里,第一次画了那只努力爬上沙丘的小人儿。
快乐无比。
第43章 你就当我是把椅子吧
过了这么多年, 小人爬沙丘已经很娴熟,一次次滑落,一次次向上。
傍晚,许知意坐火车回家, 迎着夕阳出火车站时, 竟然看见了寒商。
他等在路边, 百无聊赖,手指间一圈圈地转着手机, 也不怕手机拍在水泥地上。
看见许知意出来了, 他立刻走过来。
许知意有点诧异:“在等我?”
“嗯。”寒商说,“来接我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女朋友。”
许知意在心中纠正:临时女朋友。
许知意左右张望。
“找什么呢?”
“找你的车。”
“我没开车过来。”
原来他来接人的意思, 是陪着她一起从火车站走回去。
寒商伸手剥下许知意身上的书包,手腕一沉。
“为什么你的包永远都这么重?”
“电脑就重啊。还有好多别的东西。”
数位板、各种线、充电器、雨伞、水壶、饭盒,等等等等,每次出门都像搬家。
自己是自己唯一的后勤部长, 练臂力是必须的。
寒商把许知意的书包挂在右边肩膀上, 腾出左手,牵住她的手。
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起往回走。
许知意平时回家都急匆匆的, 很少仔细去看路两边有什么,今天和寒商在一起,两个人都不想快走,一路往前慢慢逛。
路边是一式一样一两层的小房子, 每座房子前面都有小小的院落, 种着花和果树, 胭脂色的三角梅扑成片, 黄色的柠檬挂在矮树上, 熟透的落了一地,路旁的草地该修了,漫出来的草叶往水泥人行道上进军。
两个人手牵在一起,随着步子一晃一晃的,像两个牵手放学回家的小朋友。
寒商每走几步,就偏头瞄一眼许知意。
许知意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破不说破。
终于快到家了,遥遥地能看见老宅,许知意松开他的手。
寒商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许知意……”
许知意能猜到他想说什么,“这是外面,只准额头。”
寒商被她看穿念头,这回并没有嘴硬,他的眼尾微弯,向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
他低下头,庄重地在她的额头上贴了贴,像个哥哥一样。
只是贴的时间不太像哥哥,略长,总有两三秒,才向后退开。
脸上的表情心满意足。
还好两个人没有继续牵着手,因为一到家,就看到乐燃和强森待在客厅里,如果他们透过玻璃窗往外看,刚好能看见门前的人行道。
乐燃随口问:“你们两个一起回来的啊?这么巧?”
“路上遇到的。”寒商把书包递给许知意。
“挺好,有苦力帮我背包,重死了。”许知意的语气也很自然。
乐燃上楼去了,强森又在厨房做饭。
他昨晚用过厨房后,把厨房擦得干干净净,连锅底都擦洗到能照出人影。许知意觉得,就算寒商假装的那个洁癖房东人设变成真人,过来检查一圈,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强森用过厨房后,许知意才过去做晚饭。
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噜叫,许知意打算热一块蒜香面包,再加一杯奶,是最快的。
寒商也过来了,打开冰箱拿东西。
厨房地方窄,两个人让来让去,各忙各的。
强森坐在餐桌那边吃东西,跟寒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秦哥,你现在都是远程办公啊?”
寒商随口答:“是。”
“那你是来澳洲出差?”
“对,公司有点事。”
寒商应付着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盒牛肉糜。
路过许知意时,轻轻扶了一下许知意的肩膀,“让我过去。”
许知意抬头看向强森。
强森没看见,正在低头喝汤。
许知意把蒜香面包放进烤箱里,寒商打开微波炉,给肉糜解冻。
“你们公司在澳洲有分部吗?”
“暂时还没有。”
微波炉“叮”地一声,寒商取出肉糜,走回来,站在许知意旁边,把一块牛肉糜分进盘子。
他从身后越过许知意,伸出胳膊,欠身去拿盐罐。
强森又低下头。
寒商原本就离得近,在拿到盐罐的刹那,偏了偏头。
有柔软温暖的东西贴了贴许知意的额角。
许知意:?!
她火速抬头,看见强森还在喝汤,并没有留意到这边。
寒商的胆子也太大了一点。
他不动声色,眼睛里都是坏事得逞,没被人逮到的得意。
前门那边有声音,卢克也下课回来了,这下左边和前面两个方向都有眼睛,寒商和许知意分开,神情自若地继续搅拌他的牛肉糜。
卢克手里捏着一沓信,随手扔在餐桌上。
强森探头看了看,“谁的?”
“我的。”卢克说,“都是催交违章罚款的,催了好久了。”
所有人一起默了默。
强森忍不住,“你不交吗?”
“我看看能不能拖到毕业回国,反正我也不打算留下,到时候他们就找不着我了。”
强森:“哈?”
卢克接着说:“不过这次好像收到法院的信了。”
违法的这位,姿态比偷情的寒商还淡定。
许知意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又从橱柜里取出杯子,走到水槽前,刚伸手去扭水龙头的开关,寒商就跟过来了。
他也伸出手,攥住水龙头的开关——中间隔着许知意的手。
许知意:“……”
强森还在跟卢克说话:“法院都发信了你还敢不交,再不交当心你的留学生签证。”
许知意转过头,避开他们的目光,用口型对寒商说:“好玩吗?”
寒商握着她的手,把龙头扭开,眼眸黑亮地看着她,在哗哗的水流声中用口型无声地回答:
“好玩。”
他松开手,去开橱柜拿煎锅,顺便在她耳边低声说:“刺激。”
是很刺激,许知意紧张得心跳速度爆表。
许知意烤好面包,刚倒了杯牛奶,她放在台面上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是裴长律。
【在吗?】
寒商低头看清她手机屏幕上的字,脸上半笑不笑的。
许知意回他:【有事?】
裴长律立刻打过来了。
自从上次许知意打电话跟他讨论过订婚的事后,裴长律发消息和打电话的频率,明显比以前高了不少。
许知意犹豫一秒,接了。
“知意,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年底过来的事。”
许知意看寒商一眼,“好,你等一下,我去拿耳机。”
要用耳机,最好还要回到房间,不知道裴长律会说些什么,万一被寒商听到,知道她根本没有订婚的打算,就全盘露馅了。
许知意回到自己房间,找出耳机连好,才说:“你说。”
裴长律说:“我跟老板商量了一下,我大概可以在十二月初到澳洲……”
许知意讶异:“这么早?”
“是,我算了算,刚好有个比较长的空档,大概将近一个月。圣诞假期后,我可能要忙起来了,没有时间。我估计我应该可以在本系拿到终身教职。”
他那边竞争非常激烈,拿终身教职很不容易,一旦拿到,就像捧上了一辈子的铁饭碗。
许知意替他高兴,“真的?太好了。”
“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过五关斩六将的。”
裴长律随口跟她聊系里的事。
他一直都很优秀,而且上进,许知意很知道。
“那你以后就要一直在大学里做科研了,”许知意随口说,“你是不是特别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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