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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当思——枝呦九【完结】

时间:2023-09-04 14:39:29  作者:枝呦九【完结】
  齐观南:“……”
  他一本正经的跟折寰玉道:“我亲自盯着阿萝踢了一百个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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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萧元礼(捉虫) 他仰头看天,天上烈日炎炎
  折玉很无奈。齐观南走了之后,她仰着头讨好的看着阿姐,“殿下为我说谎了。”
  折寰玉冷笑连连,“哦?说了什么谎话?”
  折玉,“他吹牛了!我其实才踢了五十个毽子。”
  其实她一个都没踢。
  折寰玉倒是信了,阿萝一直都很乖巧。而且她还要种花和读书,也实在辛苦,便饶过她一回,叮嘱她不能让安王为她再“吹牛”,而后拉着她的手回家,“你必须要会点武,即便不会,也要把身子练好了,以后逃跑用。”
  又道:“骑马也要学了,这个就在家里学吧,咱们家里有练武场。”
  一桩桩一件件,她安排得妥妥当当。折思之和冯氏就在晚间的时候感慨,“寰玉当真是长姐,虽比冠玉年岁小,但却比他厉害。”
  折思之:“但阿萝不愿意踢毽子就算了吧?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嘛。”
  冯氏却摇头,“你可不要跟寰玉讲这种话,她要生气的。”
  她沉声道:“阿萝性子单纯,为人良善,即便对奴仆也是和和气气的,从不高声与他们说话,但奴仆的命哪里是命……这种乱世,死个奴仆她都要伤心,以后怎么办?寰玉早看不惯她这性子,却又不愿意她看见外面那片焦土,选择护着她心里的世外桃源。”
  “如此,我们一路上从安平来曲陵,但凡外面有卖儿卖女的,她就不让阿萝知晓,若是路过蚀骨之地,的地方,她就会哄阿萝睡下……”
  “但她自己看得多,想得多,自然又着急,她这才逼着阿萝踢毽子呢,等到日后定然还会让她做更多的。”
  “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
  折思之闻言沉默了良久,而后叹息,“即便是世家和大儒都活得艰难,不知生死何时何处,何况是她们这些小女子。”
  冯氏就道:“便只能求神拜佛保佑她们了。”
  折思之不信神佛,但也不制止妻子烧香捐香油钱,于是摆摆手,转身去拿书看。
  而后一愣,“我那本蜀州府志呢?”
  上次安王说过蜀州之困后,他就开始琢磨蜀州的地形了。
  冯氏就笑起来,“阿萝拿去了。”
  折思之嘀咕了一句,“幸而她不识字,蜀州那地方的府志可不少白骨,明日我得拿回来才是。”
  ……
  另外一边,蜀州嘉陵江中,一具尸体被打捞了上来。
  已然年迈的萧元礼急匆匆上前,颤抖着手将尸体的头发撩开,一张已经在水里泡得浮肿的脸现了出来。
  不用再看第二眼,他便知道这是谢华戎。
  他顿觉天旋地转,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摔倒在地,他挣扎着爬起来,却无果,以至于整张脸上都是泥沙,花白的胡子不断抖动,像极了他此时苦痛无助的心。
  身边不断有人叫他萧老,先生,但却无人敢靠前。
  曾经那些他和谢华戎救过的,帮过的人纷纷躲闪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他抱着谢华戎的尸体觉得这世间如此陌生
  尸体沉了水,异常硬邦邦,重如千斤。他已是风烛残年之岁,想要抱着他走回去已然不可能,便转身,努力将尸体背在身上,一步一步的朝着闹市中走去。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想要上前帮他,刚喊了一句萧老,却被身边的人拦住了,小声道:“你不要命了……谢大人这是畏罪自杀。”
  那人就愤怒出声,“谢大人若是需要畏罪自杀,这滔滔江水,便要将人世间都卷个底朝天,将那些藏污纳垢之辈浸入江底谢罪。”
  他振臂一挥,哭喊道:“皇天在上,若是嘉陵江还洗不掉谢大人身上的冤屈,那这世间还有何清白!”
  这一句话,倒是让那些方才还有些躲闪的人纷纷站了出来,少数几个不肯出声迎合的也被痛斥为徐狗。
  萧元礼一直背着尸体往前走,无论身边的人是躲闪还是义愤填膺他都没有一丝表情。
  一路徐徐而行,深一步浅一步,期间有人上来想要帮他背也被他轻轻摇头拒绝。
  他说,“华戎人生最后一程,还是由我这个老友来吧。”
  他为谢华戎办了一个简陋的丧礼。也不准备膳食,也不准备礼乐,只坐在一边,有人来了就给他们斟一杯水,没人来了就坐着发呆。
  他和华戎今年已然五十岁了。五十岁的年纪,其实也该死了。
  下葬那日,他卖了祖宅,用所有的银两购置了一块大的石碑,请人搬了来,从东山边抬到西山边,招摇过市,犹如前几日他背着谢华戎的尸体一般。
  所有人都知道谢华戎死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买了一块石碑,要为他做墓志铭。
  他握着刻刀,趴在石碑之上,一点一点的开始回忆他们的生平。
  “出身贫寒,立志高远。”
  只第一句话,他就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将石碑淋湿了一角。
  他跟华戎,都是穷苦人家出生,一个家里是放牛的,一个家里是卖豆腐的,但却俱都喜欢读书,他们同处一村,彼此扶持,终于获得了读书的机会,寒窗苦读十几年,终于成了有名声的人。
  他们的字极好,经常有人上门求字,他们也长得极好,被人合称为蜀州第一。
  年轻的他们轻狂得很,以为自己是不得了的人物,于是纷纷立下誓言,要为官,要为百姓做官。
  但很快,他们发现自己与官场格格不入,他们想要的清明蜀州根本不存在。
  这个官场人人都虚伪的朝堂,这个百姓苦痛已经麻木的年月,这个战乱频发,北边皇权不如世家,兴亡都是百姓苦的世间,他们根本无能为力。
  他们辞官归家,开始用自己的名声救助那些寒门学子和穷苦百姓。
  他们购置了一处宅院,买了书,买了笔墨纸砚和干粮,他们广邀天下有才之士过来讲学,他们日日坐在那座院子里,为学生们解惑,那十几年里,他们很快活。
  但是很快,他们发现这个世间依旧污浊。他们做的事情实在是微不足道。
  没有权利,他们根本做不了大事。
  谢华戎对他说,“元礼,我还是决定入仕了。”
  萧元礼迟疑不定,“我更想在这里教授子弟。”
  谢华戎笑着道:“元礼,那你就在这里为我守着草庐,等着我将蜀州的官衙里肃清,到时候你带着学生们来,我应需要你们的帮扶。”
  萧元礼点点头,“好,你先走一步,我后面跟上。”
  谁知道,他竟真的先走一步了。
  萧元礼颤颤巍巍,一笔一划,在石碑上刻道:“为民一生,蒙冤而逝,滚滚江水,何时洗清。”
  刻至此处,他泪如雨下,底下看着他刻碑的人也跪地痛哭,有人高声呐喊,“若是谢老要贪污,这么多年来,他贪污的银子在哪里?啊?在哪里?是在我们的肚子里吗?我们吃了他给的粮食,下次要不要我们把肚子剖出来给徐家的人瞧瞧――”
  此话一出,有几个血烈的站起来就往徐家的方向跑。
  他们都不相信谢华戎会贪污。蜀州的世家当属徐家为第一,如今徐家的人冤枉谢老贪污,逼得他自尽而亡,他们这些人在谢老被冤枉的时候已然做了一次缩头乌龟,但此时此刻,他们不愿意再缩起来了。
  一个个人冒着必死的决心而去,萧元礼身边渐渐没了人,只几个学子零零散散坐在当地守着他继续刻碑。
  他也对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只继续刻写道:“愿君如江水,东流蓬莱。愿君如清风,西去瑶池。”
  “愿我为山,为君镇风骨。”
  他将刻刀一丢,哈哈大笑起来,朝天大笑一声,“天不公允啊,不公允啊!”
  底下的弟子皆掩面而泣,跪地痛哭,“先生,都怪我们没有及时没有为谢老鸣冤。”
  萧元礼摆摆手,“不是你们的错。”
  他笑起来,“是他看清了这个世道,这个改变不了的世道,终其一生,他终其一生的心血啊――”
  终其一生的心血,到底比不过世家一句话。他仰头看天,天上烈日炎炎。
  他不是为证清白而死,他是执念了一辈子的东西突然成了空,所以看不见前路了。
  他喃喃自语,“那我们的出路在哪里呢?”
  寒门的出路在哪里,穷苦之家的活路在哪里?
  去闹事的学生们又回来了。他们垂头丧气,他们恨不得以头抢地,但这都没有用。
  萧元礼摆摆手,看着他们一个个狼狈的模样,突然就笑起来。他拿来一把火,将火把丢在草庐之上,熊熊烈火之下,众人惊呼,却萧元礼站在门口,他们也不敢去救火,只跪地哭求,“先生――你烧的何止是草庐,你烧的事我们的心啊。”
  萧元礼静静的看着燃照着火光的草庐,轻轻道:“去吧,各自谋前程去吧,将来无论如何,你们都不是我的学生了。”
  “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学生们不肯,足足跪了好几日,这才有人蹒跚着离去。
  一匹快马而至,与人群背道而驰。
  马上的人拿着画像问,“请问――萧元礼老先生在家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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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发誓 阿萝,我是个好人吗?
  齐观南等了好几日都没有做梦。他便去沐浴焚香,去寺庙跪拜神佛,但也一无所获。他倒是也没着急,因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梦境”终究会来的感觉,所以并不担心,又过了几日还没有做梦,索性松缓了心神,不再一味的想着此事。
  结果当晚就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提着一壶酒,带着十五六岁的阿萝在园子里面摘石榴。石榴树高,是园子里面最高的一棵,阿萝摘不到,她便跳了跳,伸长了手去勾树枝,结果依旧勾不到。
  “他”就笑起来,并不过去帮忙,只问:“阿萝,何不去旁边的树摘?”
  她就侧头看他一眼,比划了一句话,然后依旧去勾那一截她勾不到的树枝。
  “他”这才走过去,高高大大的身姿立刻衬得她小了起来,而后伸出手,轻轻松松的将石榴摘了下来。
  “他”将石榴塞给阿萝,“为什么非要这一个呢?”
  阿萝就又比划了一句。
  “他”就又笑起来,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那就走吧。”
  “他”走在前头,带着阿萝往另外一处园子里面走,而后那个叫做萧元礼的太监又出现在他们面前。
  阿萝明显是有些怕他的,往“他”身后藏了藏。
  萧元礼躬身朝着“他”道:“殿下,徐家送了礼来,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他”就去了。
  “他”对阿萝道:“你先去菊园等我。”
  阿萝欢欢喜喜的走了。
  “他”和萧元礼就一块出了蜀王府,去了另一处宅子。
  宅子离蜀王府里也不远,一刻钟便到了。“他”疾步而行,推开了一樘门,一进屋,便见地上跪着三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她们都被绑着,人人都惶恐至极,“他”无视她们,坐了下来,神情冷肃,只问了一句话,“都招了吗?”
  萧元礼摇了摇头,“不曾。”
  “他”就轻声笑起来,“我听闻最近蜀州的刑罚越发文雅起来。”
  萧元礼颔首,“是,殿下,有一种叫做美人灯的,极为雅致。”
  听见这三个字,地上跪着的三个女人都开始抖身子。
  萧元礼道:“殿下,奴才之前就想到了美人灯,便命人将她们穿上了麻衣在油里泡了一晚上,如今除了头,哪里都是被油浸透了的。”
  “如今一晚上过去,昨日里还视死如归的美人,倒是神色变白了,可见文雅之事,确实惹人伤戚。”
  “但殿下,蜀州这边向来比外面的刑罚多些花样子,奴才听人说,如今也有将人的脑袋开个小洞,在里面灌上油――”
  这话一说,就有一个女子晕了过去。
  “他”就指了指那个晕过去的,“先点她吧,让还镇定的两位夫人瞧瞧这雅事。”
  萧元礼便颔首,拿来火把,将人拎到了园子里,一把火丢了过去,那个晕过去的女人就烧了起来。
  齐观南即便是在做梦,都觉得一股寒意到了骨子里。他甚至忍不住想吐,已然不愿意再继续看下去。
  可是梦里的“他”无动于衷,好像看了无数这样残忍的把戏,根本没有任何波澜,只问剩下的两个女人,“徐家把你们送来,便是你们的事情暴露了,既然如此,那就招了吧,何必要拖着呢?”
  “他”的脸上又露出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笑,不邪魅,不猖獗,反而温温柔柔,带着一股宽和,“招吧,不然我就没耐心了。”
  两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出声,却也没有一个敢摇头。
  萧元礼便随意提起一个就往外面走,一把火丢了上去,瞬间传来了惨烈的叫声。
  齐观南立刻醒了过来。他全身已然汗湿透了,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甚至觉得身子烧了起来,像极了被烧的模样。
  他没忍住,下床拿起茶壶就往自己的身上浇下去,却也没有用,他依旧觉得自己如同火烧。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才冷静下来。
  下雨了。
  他打开窗户,任由窗外的狂风打在脸上,看着外面深夜暮暮,他将手放在胸口上,感受着心脏的跳动,而后责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他可以接受自己死于二十六七岁,也可以接受自己跟一个太监相谋,成为一个杀人埋尸的人。
  但他不能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残暴之人。他可以杀人,但应当坦坦荡荡,即便是那些阴私之事之人,大可一刀抹了他们的脖子,而不是……
  而不是将人活活烧死。
  那样的刑罚,好似还是司空见惯的,好似在蜀州很是正常,好似在他的手上,还有其他的人以这种残酷的方式死去。
  齐观南坐了一夜。
  等到天将明的时候,他开始为自己开脱了。
  他想,他如今的性子是皇兄一点一点的教导出来的。皇兄教导他城府要深,却不能成为一个拨弄阴私之人,要宽和己人,要体恤百姓,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将来为将为官,千秋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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