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晚不好再拒绝,只能由着她来找自己。
她这几天状态不好,关婧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天呐宝贝,你怎么瘦了?脸色也变差了。”
许听晚拍开她揩油的手:“你很夸张。”
“一点儿都不夸张。不信你照照镜子。”她从包里掏出一面小圆镜,往许听晚面前怼。
“那可能就是太累了。”
“有可能的。”她收起小镜子:“季嘉实听说你这边结束了,还想今晚组个饭局讨论挑战杯的事呢。我看你状态不太行,要不先推掉吧,改天再约也可以,反正时间宽裕,来得及。”
“别呀。别因我一个人改时间,大家都有空的话,今晚也可以。”
“你身体吃得消吗?”
“没问题。”许听晚勉强扯出一个笑。
钟宿的话到底是给她带来了困扰,以至于之后三天,她只要一出现在会场,就有人递来怪异的目光。
一开始只是同门师弟加几个实习生,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卷入流言的漩涡。
接触到大家目光的那刻,她有瞪回去的底气,但事后一闲下来,有些事就不可避免地浮现在脑海中。
许听晚心想与其拿空闲的时间胡思乱想,不如跟他们去讨论挑战杯的事,日子过得充实,兴许就没有精力去回想这些糟心的事。
于是当晚,他们一行人找了家热闹的大排档。
几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前,老板围着围裙,从兜里摸出纸笔,一一地记下他们报出的菜名。
先前一直在小群里聊天,对不上脸。见了面之后,许听晚才发现大家或多或少地在学校里碰到过,也不算完全不认识。
话题从‘我曾在哪里看到过你,你跟谁谁谁关系很近’作为开场。
提起许听晚的时候,突然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道:“你是钟宿的同门吧。”
许听晚‘啊’了一声,不置可否,但她的神情足以传递出‘我跟钟宿不熟甚至有仇’的讯号。
关婧打圆场道:“说这些干嘛。”
“不是啊。”那人没有撇开这个话题的打算,反而继续道:“他最近好像出事了,你们不知道吗?”
关婧突然来劲儿,一脸听戏地往前凑了凑:“怎么了怎么了?你快说说。”
“起因是学术不端吧,后来牵扯出很多其他的事。具体是什么事我给忘了,反正学校的调查小组正在查呢。”
关婧张圆了嘴,拿胳膊肘搡许听晚。
许听晚同样很惊讶,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她只知道在钟宿造谣她之后的第二天,他再也没有出现在会场。
她并不在意他的去向,只以为他在忙别的事,没成想他是被老师召回学校,接受调查去了。
“这也太大快人心了吧。”关婧没克制住自己的心情,直接把痛快写在脸上。她向服务员要了酒,非要庆祝这酣畅淋漓的重要时刻。
季嘉实一眼看穿关婧的心思,嗤笑她:“你这是病好了,借着这件事给自己找个喝酒的借口吧?”
关婧捧着酒瓶:“度数不高的。”
季嘉实拿她没辙,只能帮她开了啤酒盖,宠溺地帮她倒上:“喝吧,总不能再让你憋出病来。”
桌上一片嘘他的声音。
“在座的都还单身,谁看得了这些。”
“那不一定。许同学长得这么好看,万一有男朋友呢。”
许听晚笑着回应说:“我没有。”
“那就是许同学优秀。”
她想说‘不是’,话未说出口,关婧直接替她应下这句话:“那当然。放眼我们专业,没一个能配上晚晚的。”
“你别乱说。”许听晚扯了扯她的袖子:“总不能才喝了一口就胡言乱语了吧?”
“你以为我是你啊?”
“我什么时候胡言乱语过?”
“我想想啊...你变着法子怼的时候都挺胡言乱语的。”
“我那叫实话实说。”
饭桌上你一言我一语非常热闹,氛围在烟火气极弄的小包间内达到了顶峰。
许听晚被逗乐了好几次,聊到兴致起时,她突然把自己面前的空玻璃杯推了出去:“我也想喝点。”
关婧愣了一下,当了这么多年同学,她从来没见许听晚喝过酒。
今晚是怎么了,明明兴致挺好,许听晚也笑了好几回,但关婧总觉得她心里装着事,没有完完全全地放开。
“你能喝吗?”她问。
许听晚双指抿着:“一点点。”
关婧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敢给她倒。她叫来服务员,给她拿了一瓶带着酒精的饮料。
这种饮料入口是甜的,没有太大的醉意。许听晚先是尝试了一小口,咂了咂嘴,觉得自己可以接受,才满满当当地倒了一酒杯。
有酒精助阵,大家对挑战杯有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包间里热闹极了,一句又一句的‘我觉得’声量越拔越高,到最后必须得喊着讲话,才能获得话语权。
外边比较冷,门窗紧闭,话说多了,许听晚便觉得有些缺氧。
她拍了拍关婧的手,附耳说道:“我出去透透气。”
此时的关婧正在据理力争,分神说了句‘好’之后,转而开启更大的火力。
许听晚拿起外套往外走。
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她突然清醒了不少。
清醒状态下,她并没有觉得身体有多沉重。
可在外面清醒地呆了五分钟之后,心里油然而生一种难受。
就像是受到压力冲击被倒出的啤酒,不断地冒着气泡,气泡越升越高,最后顺着杯沿,流到桌面,留下一小块洇湿的黑色印记。
她想起高中隔壁班的同学因被造谣而走投无路的事,想起大学时面对质疑无处自证的事,想起会场上大家怪异的目光...
她靠着墙面,看着大排档对面的路灯,清醒地难受着。
夜里有风,她站够了,觉得冷,便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情打算往回走。
就在她想直起身子的那刻,坐在露天桌子前大快朵颐的男人冲她抬了抬下巴:“小姑娘怎么了?不开心?要不来我们这儿喝一点儿?”
许听晚瞥了那个男人一眼,并未搭理他。
男人‘哟’了一声,挪开椅子就要起来,就在他屁股离开椅子的前一秒,同行的人突然摁住他的手,拼命地拉住他,给他眼神示意。
男人循着同伴的眼神往侧面看去,只见一位身形气度与街面格格不入的男人正朝许听晚走过去。
嘈杂的声音突然向四周扩散,周围摁下了暂停键,隔着一条狭窄簇拥的马路,裴竞序的声音恰如其分地响起。
他喊她:“早早。”
许听晚闻声扭头。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后产生了错觉,她居然在裴竞序眼里看到了一丝心疼。
作者有话说:
赔锅:好痒。要开始长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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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他觊觎她
许听晚很少瞧见裴竞序露出那样的眼神, 一时间有些发怔,然她很快就被老板上菜的吆喝声拉回现实,再看向裴竞序的时候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裴竞序今晚在旁边的饭店跟匿名成立学术不端中心的企业家吃饭,吃完饭出来, 正要上车, 谭琦突然在他身后嘀咕了一声:“诶?那不是许同学吗?”
他循着谭琦的视线看过去, 远远地看到许听晚倚着墙,耷拉着脑袋, 脸颊微红, 整个人都沮丧极了。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看到她因低头露出的瘦削肩颈, 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萧瑟浓沉的夜里,风肆意地刮着,她却好像感受不到夜晚的凉意。
他蹙了蹙眉,手指不由自主地去解自己的扣子。
动作熟稔且毫无意识, 直到谭琦伸手去接他的外套, 他才从自己的动作中反应过来。
“没事。你先回。”他的视线越过小路,落在许听晚的身上,话却是对着谭琦说的。
谭琦没问缘由, 说声‘好’,很有眼力见儿地离开。
等所有人都走远了,裴竞序才将外套搭在臂弯处,抬腿朝许听晚走过去。
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摆满摊贩的小路, 锅铲的碰撞给夜晚增添了不少烟火气。
在这样热闹的环境下, 许听晚心神不定的模样显得非常突兀。
她像是一只受惊的猫, 警惕着身边的风吹草动。
裴竞序也没有骤然上前, 只是隔着马路, 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掌心因着因克制,攒着劲儿,在熨帖的外套上留下明显的痕迹。
这几天,他从不同人的嘴里听说钟宿造谣的事,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过来,许听晚同他保持距离,不是因为两人太久没见,有着难以消解的尴尬期,而是眼前的小姑娘一早预估到了风险,她害怕别人说闲话,所以才这么躲着他。
而这种规避风险的行为恰巧是经历了太多的风险。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许听晚并没有发觉裴竞序的靠近,等裴竞序喊她‘早早’,她才从抬眼,看到了裴竞序的脸。
钟宿的话犹言在耳,看到裴竞序的时候,她内心深处的自证让她无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然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退怯有多么得无厘头。
严格来说,这事与裴竞序并不相干,作为谣言的中心,他跟自己一样,同样也是受害者。意识到这一点的许听晚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她不再像小时候一样任性妄为,把情绪随意地丢给裴竞序,那时候的裴竞序会包容、承接她的小脾气,可现在,大家都是具有独立想法的成年人了。
没有人愿意被一种堪称糟糕的状态所传染。
她并不想让裴竞序觉得自己举止奇怪,慢腾腾地往前挪了一小步,故作轻松地说道:“你怎么在这儿?突然出现,我被你吓了一跳。”
仍是上演了千百遍却依旧拙劣的演技。
裴竞序看穿,头一回没点破她。
“两跳。”他突然抬手指了指:“吓了两跳。一前一后。”
说完,两人双双沉默了下来。
好冷。
好冷的话茬。
冷到许听晚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吓了两跳,是指她刚才退后一步又向前一步的动作。
然而这已经是裴竞序想拿段子逗乐她,苦思冥想后的结果了。
许听晚抿了抿嘴,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你要不去我哥那儿进修一下。”
裴竞序抬眉:“许京珩?”
许听晚点点头,她真觉得许京珩有说不完的段子,裴竞序去进修一下,也不至于让本就寒冷的夜晚平添一层浓霜。
“不然你讲话真的好冷。”
裴竞序若有所思地想了很久,最后一语惊人:“那我下次多喝热水?”
“...”
许听晚冷得一哆嗦,眨了眨眼,真诚地建议道:“你要不别说话了。”
“行。我不说。”裴竞序收回刚才说笑的腔调,撩眼看她:“那你来说。”
许听晚愣了一下,开始躲避他的眼神:“我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双双沉默。
许听晚从小就是倔脾气,逞强,不喜欢暴露自己的弱点,又总以不正经的模样示人,所有人都说她太随着自己的性子,难管,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可他却觉得许听晚细腻丰富又勇敢。
说她细腻是因为她会小心翼翼地照顾别人的情绪。譬如现在,她明明因自己陷入风波,躲他避他其实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下意识后退的那一步,分明就是恐惧,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主动上前,因她觉得这件事并不是裴竞序的过错,她生怕自己的举动让人产生误会。
说她丰富,是因为她从小到大就有自己的想法,她的花园里种满了一簇簇丰饶的花。
说她勇敢,是因为她从小就懂争取,敢替别人出头。哪怕被某些不成体系的社会潜意识攻击,只要觉得不舒服,她就会勇于开口表达。
小学时与方正初的争辩不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吗?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五年后,那个勇敢的早早好像一点点地消失了。
“没什么好说的?”他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熟悉的照片。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维护着一个小女孩的自尊,只把发生在会场事引到自己身上,由此牵出话题:“我呢,莫名其妙被人编排了一顿,你是觉得这事我不该管?”
或许是声音散漫了一些,话音刚落,原先挑逗许听晚的那个男人突然‘哟’了一声,开始跟身边的说三道四:“小情侣吵架呢。有意思。”
说完又流里流气地冲她喊道:“小妹妹。年纪轻的男的不知道疼人,有什么好的?”
许听晚往后看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她没发现身侧有电动车开过。
电动车在这拥挤的小道上并未放缓速度,歪歪扭扭地绕开几个行人后,已经来不及绕开许听晚。
两边都来不及躲避,眼看着就要撞上,裴竞序眼疾手快地攥住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拉了过去。
她闷头装上裴竞序的胸口,闻到一股淡淡的乌木香,这种浓度的香气传递出距离太过亲近的信号,意识到这一点,许听晚想挣脱他的手。
“别动。”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和裴竞序力量悬殊,只要裴竞序不想放,她就没法同他抗衡。
良久,身前的男人突然在她面前蹲下来,因弯身而紧绷的背脊暴露在她面前。
许听晚不自在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破皮了。”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腿上,白皙的小腿那儿显然有条红色的擦痕,有几处擦痕破了皮,留下几处淤血。
因着光线昏暗,他不能很好地分辨伤势,正想拉着她去医院看看,电动车车主突然倒回来:“不好意思啊姑娘,你没事吧?我实在是赶时间,孩子还在家等我呢。要不这样,我给你留一个我的号码,你让你男朋友带你去看医生,所有的检查费用都由我出,这样行吗?”
他语气急促,几乎不喘气地说了一连串的话,听着确实是有要事需要处理。
许听晚觉得问题不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腿,回道:“没事,不用,他不是我男朋友。”
所有的问题一个不落地回答了下来。
车主愣了一下,但他没时间探讨两人到底是什么什么关系,只是动作迅速地从背包里掏出纸笔,抄了个号码给她:“实在不好意思,孩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不然我就陪你们去医院了。你们有问题一定记得找我,我家就住附近,绝对不会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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