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也算有诚意,许听晚并没有计较,反倒是裴竞序,一点儿擦伤在他眼里好像是被人剜了一个口子一样,非要带她去医院。
许听晚本不愿意去,可那群挑逗她的中年男子兴许是听到了‘他不是我男朋友’这句话,看向她的眼神更为赤-裸。
裴竞序将人拉至身后,抬腿走过去。
那群人看到他这幅斯文的模样,料想他若真要动手,也使不出什么多大的劲儿。
中间的男人往后一靠,单手搭在椅背上,吊儿郎当地挑衅道:“说了几句就急,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性子哈。”
裴竞序很少在言语方面受人挑拨,他只是注意到这群人直白色气的眼神。
那些眼神跟长在许听晚身上似的,尽往不该看的地方瞄。
他沉着一张脸,双手撑着白色塑料圆桌,挡住他们的视线:“来,告诉我。在看什么?”
同行的一共三个人,大抵是平日在这一带混熟了,一点儿不觑:“就随便看看咯,露出来还不让人看啊?”
他们见过好看的,却没见过像许听晚这样纤中度,身材匀称的,眼神不自主地往她那双笔直的腿上瞄。
裴竞序微微偏头,动了动脖子。他动脖子的动作很缓,以至于大家没注意到他掀桌的速度。
桌上的不锈钢盆和酒杯哐哐啷啷地砸了一地,酒桌的惯性推到那个男人身上,男人靠着椅背没坐稳,椅腿翘了几下,整个人后倒,一屁股栽在地上。
巨大的声响引来一片看热闹的人。
这条街基本都是一个区域的熟人,就算不认识,五人定律在这儿也十分适用。
于是有人一眼就认出这三个不务正事的地痞流氓,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我好像在这儿看到他们好几次了,每天晚上这个点出来,找个地方吃个宵夜,专挑喝了酒的小姑娘调戏。”
“我二舅好像认识他,听说之前有过跟踪的前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在一声声的议论中,中间的男子狼狈的爬起来,挽起袖子,掏出手机就要喊人。
裴竞序劈头夺了他的手机,随手丢到椅子上,随后一手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推到许听晚的面前:“道歉。”
他起先嘴硬,不肯说,还冲着后边的兄弟喊:“愣着干嘛?不会动手。”
余下的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想搞偷袭。
许听晚喊了一声:“小心啊裴竞序。”
裴竞序敛起视线,偏了偏脑袋,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在叹他们的不知好歹。
他很聪明,只是将他们摁在地上,践踏他们的尊严,但是偏偏没有让他们出伤。最后男子不堪折辱,连声喊起了对不起。
“这样。”裴竞序拉过椅子坐下,冲地上的人抬了抬下巴:“你让她骂个二十分钟这事就算过去了。”
/
许听晚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后面酒劲儿上来,越骂越收不住。
今晚的情绪瞬间爆发,骂完之后,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然而,痛快只是短暂一瞬,痛感却长久地从脚腕那儿传来。
原因无他,是她骂人骂到兴起之时,语言已经不能承载她激动的心情,连着肢体动作也一并使用了出来。
脚腕本身就带伤,一使劲儿,疼得更明显。
离开这家店的时候,裴竞序看她走路姿势不对,坚持要带她去医院。
谭琦给他留了车,他给许听晚拉开副驾驶的门,关上后才绕去驾驶位,扣好安全带。
他并未立马发动车子,而是给谭琦打了个电话,让他带片区的警察过来处理一下今晚的事,随后才默不作声地开车带许听晚往医院走。
半路上,她越发觉得去医院的选择是明智的。
除了小腿之外,先前没有痛感的脚踝开始发胀,上车到医院的功夫,脚踝那里已经微微肿胀了起来。
裴竞序停完车,去急诊那儿借了轮椅。
许听晚想从副驾驶上单脚跳下来,然而副驾驶的门一开,裴竞序就俯身进来,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抱了起来。
“裴竞序!”她张皇失措地看了一眼左右,发觉周围没人,才勉强松了口气。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将人抱到轮椅上:“所有的流言我都解释清楚了,辞退的辞退,惩处的惩处。至于流言的源头,过几天,你就能在全校通报的公示文件上看到他的名字。所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别动,乖乖地把脚伤看好。”
许听晚努力消化着他的这番话,并将这番话和方才在包间里听到的八卦结合起来:“你是指钟宿?”
“你该早些告诉我。”
怎么个早法?
许听晚说:“我没法预知他要造谣的事。”
“不单造谣。”他绕到轮椅后,双手搭上推手:“还有窃取你成果、挪用你课程作业,以及他中伤你的所有。”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许听晚扭头去看他,有些事她都不知道。
两人视线相撞,这是裴竞序第一次主动挪开眼。
轮椅碾在地面上,发出嘎吱的声音。
从地下停车场到急诊的距离仿佛非常遥远,遥远到让他想起许听晚躲他避他的那个暑假,以及从那之后他挣扎、妥协、和解的五年。
他要怎么告诉许听晚一段跳脱于青梅竹马之间的感情,一段听起来不可思议,却从他出现在校企合作会议之后...
既慎重,又带着强烈的目的性的感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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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我赞美我自己
许听晚见他没作声, 还以为他没听见自己讲话。但她实在好奇,有些事,作为同门的她都被蒙在鼓里,裴竞序反倒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差把钟宿的学籍资料全部挖出来了。
她一手攀着轮椅的靠背, 身子大幅度往后仰, 重新问道:“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你先坐好。”裴竞序突然停下轮椅,纠正她侧身的坐姿:“前面有减速带。
许听晚‘哦’了一声, 乖乖地转过身去。
等她坐稳, 裴竞序才重新推动轮椅,顺带回答她刚才的疑问:“这很难查?”
听着他轻描淡写的口吻, 许听晚有些错愕,她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在面对钟宿这件事上,也起过报复的心思, 她已经竭尽所能, 把能做的事都做了,比如说撬了钟宿心仪的业界导师,可有些东西就是她怎么努力也触及不到的, 譬如财势,譬如人脉。
所以裴竞序的那句‘这很难查’,于她而言,确实困难。她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你, 业界学界两边抓, 走哪儿都吃得开。”
声音很轻, 却还是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内传开。
裴竞序听见后, 弯唇笑了笑:“夸我么?”
许听晚抿了抿嘴, 虽然不想承认,却又确实是这样,她没法获知的信息点,裴竞序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轻而易举地查到钟宿所有的资料。
许听晚点点头:“算是吧。”
“算是?”裴竞序在一些细枝末节上永远精益求精:“那就是说...我做得还不够好?”
“什么?”
“在处理钟宿这件事上。”
许听晚回想起他方才说的那句‘过几天,你就能在全校通报的公示文件上看到他的名字’,她尚且不知道这句话的背后预示着什么样的结果:“他会怎么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事情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十分严重。
但她绝没有怜悯之意,只是觉得裴竞序这样有能耐,那么钟宿的那番话,是不是并非完全凭空捏造,裴竞序在她业导的选择中到底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许听晚低头揪着自己的小裙子,她憋了许久,最后忍不住开口:“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问。”
“选业界导师的时候,你有没有替我在裴绍老师面前说话?”
“没有。”
许听晚扭头看他,企图从他的眼神中分辨真伪:“真的吗?”
“有什么好不信的?”裴竞序笑她:“以前的许听晚可不这样。”
“以前”两个字恍如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尘封许久的记忆木匣。
“以前的我怎么样?”许听晚陷入沉思,在光怪陆离的成人世界呆久了,她快忘了以前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
“嚣张跋扈,自信倔强,情绪鲜明,生气的时候像137亿年前的宇宙大爆炸。像原始的火球、炸开。”
许听晚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在调侃自己:“你直接说我脾气差。”
“想知道后面那句是什么吗?”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后面那句是...宇宙诞生在我身上,我赞美我自己。”
轮椅稳稳当当地推入电梯,裴竞序推着轮椅换了个方向,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密闭的空间让说话的声音自动加上了混响:“这才是你,早早。”
/
夜晚的急诊总是在跟时间争高低。
许听晚的腿伤不算特别紧急,因此中途让了几个一级重症病人。医生在常规问诊后,开出了几个检查。在等待过程中,许听晚因思考裴竞序的那句话,耗费了许多脑力。
他说:“你万丈光芒,不是因为任何一个人,是因为努力且优秀的你自己。”
这是小时候的许听晚最深信不疑的一句话。
可她现在居然因为钟宿的三言两语怀疑自己的努力,想到这儿,她胸口发堵,觉得自己所有的自证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这时,电子呼号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裴竞序推她进去。
做检查的时候,她勉强冷静了下来,从影像室出来后,想起自己还未给关婧打电话,于是强撑着困意,给她报了个平安。
电话那头十分嘈杂,聊得火热,应是饭局未散,许听晚说自己扭脚去了医院,暂时不回来了。
关婧虽然喝了酒,但是状态比较清醒,她拉开椅子,说自己马上来医院陪她。
许听晚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等报告单的裴竞序,立马说:“不用的,我跟我朋友在一起。你今晚喝了不少吧,赶紧让季嘉实带你回学校,好好休息。”
“你朋友?你哪个朋友?靠谱吗?而且我听你的声音怎么有点飘?是不是刚才喝多了,有点发晕?”
“你再问下去,我真的要晕了。”她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确实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但她坐在轮椅上,那种不适的感觉还没这么明显,为了让关婧放心,她适当透露出一些信息点:“是南樟那边的朋友。靠谱。”
说到南樟,关婧自动带入她的相亲对象方正初,她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我懂了。那我就不自讨没趣了。”
许听晚看了一眼被挂断的电话,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猜测关婧的意思,她现在神思迷离,头晕得很,摁了锁屏键之后,顺势往轮椅上一靠。
等待的时间比较久,她等着等着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科室内,医生把片放射胶片放到观片灯上,看完,一边输入诊疗记录,一边跟裴竞序说:“肿胀的地方喷点药,破皮的地方好好消毒,总得来说问题不大。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医生戴着口罩,打字的间隙,瞥了许听晚一眼,许听晚默不作声,他把视线挪到裴竞序的身上:“你女朋友还有其他什么症状吗?”
裴竞序也不确定,他微微俯身,放轻声音喊了她一声:“早早?”
或许是声音太轻,又或许是距离太近,许听晚终于有了些反应,她微微抬头,眼神迷离地说了一句:“恶心。”
“恶心?刚才怎么不说?是哪种感觉的恶心?”
“人更叫我恶心。”
“?”
整个诊室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的身边没有旁人,大家不约而同地把裴竞序当做她恶心的对象。一时间,无数双探究的眼睛在裴竞序身上打量。
仿佛在说:你小子长得一表人才,没成想是个不靠谱的渣男啊。
裴竞序眉心一跳,他这辈子就没被人这样猜疑过,但他同时意识到,许听晚这状态大抵是喝了酒,时间一到,酒劲儿就上来了。
为此,他抱歉地冲着医生点了下头:“来医院之前喝了点。”
“这哪是喝了点?脚伤加醉酒,你今晚回去注意一下她情况,不要再磕着碰着。”医生给她开了药,开完后,把单子推到桌沿:“去外面缴费就行。”
裴竞序去急诊药房拿药,拿完药,推着许听晚回到车上。
她的意识不太清醒,一沾上副驾驶,脑袋就不由自主地往一侧偏,裴竞序怕她伤到脖子,从副驾驶的储物箱里取出一只护颈枕。
护颈枕是一只表情浮夸的大猩猩玩偶,玩偶配有绑带,绑带绕过头枕下的金属杆,像抱树的大猩猩,正好装饰在副驾驶头枕的一侧。与车子内饰是全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许听晚的脑袋正好抵着那只玩偶,脖子有了可以支撑的点。
裴竞序看了眼与车子内饰全然不同的可爱风格,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倾身去拉安全带,替她扣好,正当他要收回手,搭上方向盘的时候。
许听晚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裴竞序任由她牵着自己:“又怎么了祖宗。”
状似不耐烦,但是语气宠溺。
“人更叫我恶心。”许听晚复述着在诊室里的话,语气随之凝重起来:“若此事真为安陵容所为,那决计是心思深重。”
“...”
/
许听晚一醉酒就上演《甄执》的毛病一点儿都没改,裴竞序竟不知她记台词的功底这么好,能把那些经典的桥段倒背如流。
他眉心拧着,只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去查看小姑娘的状态,见她脑袋偏离那只大猩猩,便用手托着她的脑袋帮她调至舒服的位置。
许听晚感受到掌心的温度,觉得掌心的位置似乎比大猩猩舒服,毫不客气地枕了上去。
“我要开车。”裴竞序被她的强盗举动逗笑,竟然耐着性子跟一个醉酒的人讲起了道理:“回去给你枕,行不行?”
她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哼哼唧唧了半晌,始终不肯撒手。
幸好这条路上的红绿灯足够长,他等许听晚安静下来,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抽走。
车子驶离热闹的市中心,在一幢独栋别墅里停下来。他下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里面的人抱出来。
小姑娘感受到姿势的变动,找不到靠头的大猩猩后,不舒服的挣扎了几下。
裴竞序迫于无奈,只好把那只大猩猩取下来,将它介于自己的胸口和许听晚的脑袋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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