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内十分安静。许听晚平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床帘的帐顶发呆。
关婧的分析就像是老旧的电影,一帧一帧地在她脑海中播放。她越想越清醒,越想越清醒,向来一秒入睡的人今晚彻底失眠了。
两个小时过去。
她的脑海中一个盘桓着一个问题。
副驾驶真的只能坐女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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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到凌晨四点的许听晚,真的觉得自己整整一个晚上都没睡觉。
幸好在预料到自己失眠之前,她一口气定了五个闹钟。
等第五个闹钟响起的时候,许听晚终于顶着酸涩的眼睛从床上下来。
今天天气奇差,日出时间推迟之后,许听晚每次拉开窗帘看到的都是灰蒙蒙的天色,这天色总给人一种将要落雨的感觉。
半死不活的天气配上两周一次的组会,真就跟做噩梦一般。许听晚收拾了东西,一刻不停地往教学区赶。
她到的时候,里面只有小师妹冉嘉一人。
有前两次挨骂作为前车之鉴,冉嘉一直很怕组会。看到许听晚进来,她立马抱着东西,紧挨着她坐下,说自己没什么可以汇报的东西。
许听晚也说,她这两周光顾着跑符盛校企合作的项目,实验上没什么太大的进展,所以她不打算汇报实验成果,只打算分析一些文献,然后提一嘴后面的规划。
冉嘉向她取经,她就把自己分析文献的路数分享给她。
人陆陆续续地到齐。
冉嘉抻着脖子扫了一眼,发现钟宿没有露面,便扯着许听晚的袖子,同她咬耳朵:“师姐,你听说了没?他被人举报了。这几天一直躲着见人呢。”
具体是谁举报了钟宿,学校口风极紧,一直没有透露出来,冉嘉也只知道对方好像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纵使钟宿他们家托人疏通关系,最后也没起到什么效果。
许听晚说‘听说了’。
冉嘉偷偷地把自己吃到瓜跟许听晚分享,许听晚第一次听说钟宿是关系户,心里感慨,怪不得他在学校都快横着走路了。
“事情虽然还在调查,但我觉得他多半得退学。”
“这话怎么说?”
“现在已经牵扯出他本科论文购买的事了。”
许听晚没想到事情越滚越大,已经调查到他的本科院校了。
冉嘉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候,符盛就一脸疲态地从门口进来。
他今天一副偃熄旗鼓的样子,想来是受钟宿的事情连累,多次被叫去问话,耗费了许多精力,因此针对大家的汇报,他也只是象征性地提了几个问题。
过程很顺利,没出什么纰漏。两个小时下来,大家都松了口气。
回去路上,师弟们又聊起挑战杯的事,说是组里缺人,问许听晚要不要过来。
经过那次事情之后,他们才知道钟宿的为人,也知道许听晚和钟宿不对付。
现在,钟宿出了事,组里再没碍眼的人,许听晚的能力他们多少知道一些,把她拉过来,实在不失为一个明智的抉择。
可许听晚还是很有礼貌地拒绝了。
大家正感叹可惜,就在这个时候,许听晚的手机响起。
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在通讯录里生灰的一个号码。
她愣了几秒,才接起电话。
接通后,对面不同于以往的轻慢,用一副近乎恳切的语气,对她说:“喂?许听晚吗?我是钟宿。”
尽管知道这是钟宿的号码,但是再次听到他的声音,许听晚仍是下意识地感到不适。
大家看她举着手机,意识到她似乎有事,自觉地没有打扰,用口语比了句‘那我们先走了’,随后在前面的路口各自分开。
许听晚冲着他们点点头,等他们都走远了,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回他:“是我。什么事?”
电话那边好像也犹豫了很久,一直等许听晚的耐心将要耗尽,他才支吾地开口道。
“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我想当面向你道个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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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介绍你们认识
道歉这话从钟宿嘴里说出来实属稀罕, 这人成日里跟羊群里跑骆驼似的,自视高人一等,过惯了顺风顺水的日子,鲜少有向别人低头的时候。
许听晚非常好奇, 事情过去这么些天, 钟宿一直躲着不肯见人, 甚至连着几日没个音信,怎么这会儿却想起道歉来了。
她有些好奇, 却猜不出其中的缘由, 横竖离小组讨论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完全够她跟钟宿碰上一面。
钟宿发给她见面的地方, 不是很远,就在教学区附近的咖啡厅。
许听晚见到钟宿的时候,他坐在店内最偏的角落。
一顶鸭舌帽遮挡视线,他整个人陷在一张单人座的沙发里, 要不是他主动跟许听晚打招呼, 许听晚差点认不出来。
她愣了一下,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本来也没打算多聊, 所以并未点饮品,服务员给她上了一杯热水,她说谢谢,然后开门见山地问钟宿:“你想说什么?”
钟宿半垂着头, 鸭舌帽的帽檐挡住了他半张脸, 也正好挡住他闪躲的视线, 他抿了抿嘴, 双手搭在腿上, 无意识地敛紧又松开,仿佛在做心理建设。
让一个傲慢的人开口道歉,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许听晚等了许久,才等来钟宿口齿含糊地前情提要。
只是隔着一张圆桌的距离,她都听不清钟宿说的话,问了句:“什么?”
钟宿才放慢语速:“我说,我当时不知道裴老师选你是因为深挖了你的简历。”
态度称不上恶劣,却处处透露着敷衍勉强。听他那说话的口吻,许听晚便知他并非诚心道歉。
“你想说什么?”
“然后我听裴老师说,他当时就藻类温室实验问了几个细化的问题,比如说实验过程中的一点难点问题,解决方法,我没回答上来,你却很细致地举了例子。所以,他怀疑我根本没有深度参与课题,就像你说的,我的论文成果来路不明...”
说到这儿,他还是顿了一下,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愿花太多的言辞诋毁自己:“反正,他是看中了你踏实、进取,才选你当他的学生。”
许听晚知道裴绍选她当学生肯定有他的考虑,具体是什么样的考虑,裴绍没有明说,许听晚也没追问。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么详细的理由,一种被人肯定的喜悦像不断分泌的多巴胺,一点点地疗愈她内耗的情绪,她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影子,因此清晰地感知到裴竞序所说的‘宇宙诞生在我身上,我赞美我自己’。
“这些你都是从哪里知道?”
“裴老师的书面报告。”
许听晚讶然,没想到裴绍也被牵连为此写了报告。然而这些,裴绍同她只字未提,想来是怕她最近学业繁忙,不愿给她徒添压力。
得知裴绍是裴竞序的表弟后,她也从裴竞序那儿了解到了裴绍的性格,按照裴竞序的话来说,裴绍这人或许在生活上有些无厘头,但他工作细致严谨,从未出过差错。
对于向来挑剔周密的裴竞序来说,这已然是非常高的评价了。
“是调查组的要求?”
“不是。”钟宿摇摇头:“是裴老师主动递过来的,就在今早。他当面把话跟我说开了,并且他希望,我能向你道歉。”
“所以,你向我道歉,是因为听了裴老师的话。”
意识到自己嘴快,说错话的钟宿开始思索着如何找补:“我本来也是想来的。”
“那你可以开始了。”
她往沙发上一靠,打算认真聆听。钟宿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懵了一下,他抬头,看到坐在对面的许听晚神情镇定,同他当下的状态形成鲜明的反差。
这种反差让他觉得今天的许听晚太过高高在上,那副以高位者姿态教训人的模样,他看着浑身难受。
再度开口,语气不是很好。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那不叫道歉。”前情提要就前情提要了,算什么道歉。
“那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许听晚再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真诚的话。
发自内心的道歉,不是像他这样,上下嘴唇一碰,说‘对不起’三个字就翻篇的,而是会像方正初那样,就具体的事情,反思自己的错误,认清自己的偏见,可很显然,钟宿只是迫于老师的施压才过来走这一趟流程,他甚至连自己为什么而道歉都不清楚。
许听晚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就在她想要起身离开的时候,钟宿好像突然记起什么,喊住了她:“等一下。”
后面的那一串话,仿佛经过了多次排练,迫切又密集开口道:“对不起许听晚。我承认我是因为妒忌你的才能,觉得自己处处不如你,所以才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诋毁你。诚如你说的,诋毁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在众多可能性中,我选择了成本最低伤害最大的一种,企图通过造黄谣的方式,来否认你的努力,抨击你的人品,我知道这一切一定给你带来了非常大的伤害,且这些伤害无法逆转,所以我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向你道歉是我应该做的事,希望你能看在曾经同门情的份上,原谅我的愚昧。”
说完这段话,他像是完成任务一般,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这段话听着十分有诚意,可许听晚却觉得有些别扭。
具体哪里出了问题,她也说不清楚,但她的第六感提醒着她,这不是钟宿今天找她过来的目的。
果不其然,等钟宿调整好呼吸状态,他又试探性地开口道:“我表姐说,裴总好像要调查我本科论文的事。”
“我不清楚。但我想,他没那个调查的权利。”
“他有!不需他亲自调查,凭借他的人脉关系,他就能托人调查。”他说激动的时候,双手撑着圆桌,站了起来。
至此,许听晚才明白他的目的:“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你要知道道歉并不能取代最终的调查结果。”
“许听晚。我表姐给我透露口风了,裴竞序的意思是,让我向你道歉,他都这么说了,我觉得你一定能帮我说上几句话吧。你想让我怎么道歉都行,这事能不能止步研究生阶段,不要牵扯我的本科学位?”
许听晚觉得他很奇怪,牵不牵扯本科学位,这个决定权并不在任何人手上,在他购买本科毕业论文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如果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会有怎样的一个结果。
许听晚盯着他看了几秒,没有动容:“到此为止吧,我还有事。”
说完,她起身欲走,钟宿估计是当真着急了,推桌子的动作幅度有点大。
那杯由服务员倒好的热水哐当一声倒在桌子上,热水倾洒了大半杯,直接烫到了许听晚的手。
杯子也顺着桌沿滚下去,摔到地上,溅起玻璃碎片。
许听晚今天穿着一条紧身的牛仔裤,跟一众不怕冷的年轻人一下,露着脚踝。她只是庆幸幸好自己躲得快,不然她这才好的脚腕,又要被那玻璃碎片剌出一道口子。
服务员闻声看过来,看到满地玻璃渣的时候,眉头拢起:“同学,如果有什么争执的话,请去外面解决。”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请问可以借用一下洗水槽吗?”
服务员看她手背烫红了一片,破例放她进来。
等她用冷水冲完,对服务员说了一声谢谢:“费用的话,会由这位同学照价赔偿。”
说完,许听晚连看都没看钟宿一眼,头也不回地出了咖啡厅。
钟宿很快扫了码,不死心地追了出去。书街大道上,都是上下课的学生,许听晚被他缠得烦不胜烦,正当她要停下脚步开口骂人的时候,突然有人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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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门闸机口那儿,趁着等网约车的这段间隙,许听晚再一次向裴绍表达自己的感谢:“老师,我听钟宿说了,您今天还特地跑学校做了一个书面报告,还劝他来向我道歉来着。”
“都是小事。事情呢,都过去了。你这手怎么了?”
许听晚看着颜色未褪的手背,自认倒霉地叹气:“不小心烫到了。”
不用猜就知道这是跟钟宿对峙的时候发生的意外。
作为老师,裴绍不好嚼什么舌根子,但他又怕许听晚情绪太差,影响生活,思来想去,他一改在学校时正经的模样,往上捋了捋袖子:“偷偷告诉你,我平时不像在学校或者公司这么正经,挺无厘头的一人。”
许听晚不知道裴绍为什么突然同她说这些,但她对裴绍的后半句话深信不疑。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
她不仅不惊讶,还对此见怪不怪。但是为了配合裴绍,她还是僵硬地‘哇哦’了一声:“真的吗老师,完全看不出来。”
“真的。我台前台后完全两个人。台前呢,扮演着既定情境下的某个角色,但是台后,我只扮演我自己。你就说,一直维持台前的演出状态是不是会累死人,996都让人休息呢,我还不能休息休息做回自己吗?”
听到后半程,许听晚意识到裴绍在宽慰自己,她点了点头,说:“谢谢老师。”
“谢什么。”他不想顶着许听晚道谢的压力,毕竟他只是如实写报告,也没给出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话说回来,做书面报告这件事还是裴竞序提醒他的,他干脆把这个人情丢还给裴竞序:“真要谢的话,你估计得谢我们裴总。多亏他昨晚提醒我,我才想起来做个书面报告,也算是给了一个说法吧。”
听到这句话,许听晚短暂发怔。
怪不得,怪不得钟宿迫切地跟她道歉。
原来施压的源头不是裴绍,而是裴竞序。
她努力回想着昨天下车前裴竞序问她的话,他好像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她内心的需求。
在这一刻,除了错愕之外,她居然从心底滋生出一点儿欢喜。
没有太阳的阴天,好像有人举着手电筒,站在她的背后,给她打了一束光。
光线很强烈。
强烈到有些睁不开眼。
“这司机怎么回事,大白天的,突然开远光!”裴绍皱了皱眉,一面反手遮挡,一面低头去看网约车的车牌号。
许听晚从他那句‘开远光’中回过神,觉得自己方才多少有点矫情。关婧要知道她把司机师傅开得远光灯比作手电筒的光,大概能笑她半天。
“对。就是这辆。”裴绍自顾自地对好车牌,对上后,从侧面上车,拉开车门,他冲着许听晚摆摆手,示意她放宽心,在关上车门之前,他对许听晚说:“我记得你是不是很喜欢他的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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