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那个具有露阴癖的男人, 他此时一手横亘在孔泽的胸前, 另一手则死命拉扯着许听晚的手腕, 看到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斜着眼往裴竞序身上探。
来人穿着一件宽松休闲的黑色冲锋衣, 美式的领口偏大, 拉链拉至顶端,硬挺的衣服廓形正好掩住下颌线。
这一块儿的路灯多年未有维修, 光线幽弱,恰逢他半张脸都隐在宽大的立领下,教人分不清神情。
男人习惯用扭曲的面部表情吓人,这是他惯用的武器, 只要看到对方神情恐惧, 他就有种大获全胜的快感。可他的武器在裴竞序面前完全失效,裴竞序没有任何神情,甚至只是肆意地站在他面前, 他都有种如临大敌的压迫感。
正当他权衡如何脱身的时候,裴竞序的眼神自上往下扫,冷不防地落在他那只抓着许听晚手腕的手上。
不及他做出反应,裴竞序的手便已自许听晚后脑勺环过, 轻轻地扣着她, 将她揽在怀里。
另一手则一把扣住男人的手腕。
下一秒惨烈的叫声, 刺破冷冽的寒风。
痛感像一把冰冷又锐利的刀子, 连筋带骨地从他的皮肤上剜过。
孔泽愣了一瞬, 他扭头去看裴竞序,也就是这扭头的一瞬间,他看到裴竞序翻折男人的手臂,男人吃痛,立马顺着他的力道背过身,此时,裴竞序一改平日斯文温润的模样,照着他的背就是一脚。
男人伏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小石子,嘴巴磨破了皮,说话说不利索,声音还带着点颤抖。
裴竞序没听清他到底在嘟囔什么,又或是比起男人目前的境况,他更关心许听晚的状态。
许听晚不知道被露阴癖吓着,还是因为一寸寸冷下去的天气,总之,她双手圈着身子,隐隐有些发抖。
裴竞序看到了她臂弯上的围巾,一把抽过,对折了一下,正要往她脖子上围,这才发觉她脖子上其实已经戴了围巾。
许听晚解释说:“这是孔泽的。他怕我冷。”
裴竞序的手顿了一下,像是在做反应,很快,他就把折好的围巾铺开,抖了一下,像披肩一下,披在了许听晚的肩上,然后转头对孔泽说:“谢谢你的围巾。”
带着疏离感的礼貌,是他一贯的作风。
孔泽对此见怪不怪,只是好奇这句感谢的话为何由他来说,他究竟以什么样的立场什么样身份,可以代替许听晚表达感谢。
三人一路往回走。
走到中途,许听晚稍微缓过来一点,开始考虑事情的后果,她紧拢着披肩,抬头看向裴竞序:“他会不会讹上你?”
他们走时,那人还强撑着身子,跪伏在地,叫嚣谩骂道:“你们欺负弱势群体,我要告到村委去!”
猜想这不是什么恐吓的话,许听晚有点担心裴竞序。
裴竞序不以为意地说:“让他去告。如果村委信他的话。”
村子无秘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一传十十传百,方圆百里没有不知晓的,他刚才那套告到村委的说辞,也只是欺负外来人不知情罢了。
许听晚若有所思地点头,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听到她担心自己的话,裴竞序紧蹙的眉眼缓和了一下:“不会。倒是你...今天就你跟孔泽同学两人一起走访村子?钟老师没让人带你?”
“有人带我们。”她生怕裴竞序误会钟老师不负责,把如何遇到陈阿姨,如何帮忙,又是如何去到秋姐家,如何遇到露阴癖的事跟裴竞序说了一通。
期间,孔泽帮忙补充了几句,这是少有的,他跟许听晚共同参与的事情,因而在聊天的时候,给人一种相谈甚欢的错觉。
“所以,你们一起去陈阿姨家吃饭?”他目视前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侧头看过来。
大抵是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大,心说吃个饭罢了,他们同学之间不还经常聚餐么,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下一秒又想到两人重逢后他和许听晚一起吃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遑论是在人前光明正大地同桌吃饭,他稍微收敛了一点情绪,又显在那紧绷的唇线上。
“我跟孔泽推了好几次。”许听晚说:“但是盛情难却。”
说着,红字白底的旅社招牌,出现在三人面前。
“到了。”许听晚站住步子。她想起裴竞序突然出现在旌庄县的事,不确定他这一趟是否有突发的公事,也不知道他来之前做了什么安排,于是问他:“你今晚怎么安排?”
他双手插兜,抬了抬下巴,冲那旅店的不锈钢门一点:“住这儿。”
“这儿?我记得没有空房了。”许听晚顺着他的视线看进去,如果她记得没错,这家旅社的房间早就被钟媛老师的团队订满了。
“没事。我能将就。”
整个旅社都是团队里的人,他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将就去。
“你来之前。没人给你定行程和房间吗?”
“私人行程。”他笑着看向许听晚,语气有点委屈,夹杂着玩笑话,轻佻浮浪:“谁给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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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听晚总觉得硬蹭团队的房间不太礼貌,她知道裴竞序一向严密周整,不知道今日为什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可是这里天寒地冻,旅社不好找,实在没有办法,她也只能厚着脸皮去跟钟媛老师讨个人情。
她先是领着裴竞序回了趟自己的房间。
裴竞序扫了一眼条件简陋的房间,房间内只是简单地刷了白墙,连地都是水泥地,中间放着一张朱红色的木板床,唯一的娱乐设备是一台厚实的老式电视。
他问:“住得习惯吗?”
她把东西放下,脱下冲锋衣,顺手把手机扔在了床上,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头发有些乱,她对着墙上的素玻璃,绾着头发说:“我又没这么娇气。”
这时,孔泽也回自己的房间放置东西,走廊上只有裴竞序一人,他倚着门框,双手环胸,一副等着对象收拾出门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盯着绾发的许听晚:“哪里不娇气?小时候没有梅子糖绝对不喝药。”
“那是小时候!”
室内供暖,蒸出热气。
在“喜欢”这件事被提上日程后,她的心态发生了奇妙地变化,童年的稚气和天真再次被对方提及的时候,她突然多添了一份少女的害臊和羞怯。
“我会长大。”她据理力争,然后红了脸。
裴竞序好像故意同她杠上:“那你上回看完音乐剧淋雨感冒,喝完姜茶嘴里含得是什么?”
他指得是校企合作,开展气候学期计划那回,许听晚拿了他的票去看音乐剧,回来路上下雨,没打伞,第二天就患了风寒。
许听晚记得这件事,提及红糖姜茶,她一直以为这是君达为员工准备的入秋福利,现在听裴竞序重新提及,却又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姜茶配梅子糖,不是员工的标配,而是许听晚的个人习惯。
想到这儿,她摸鲨鱼夹的手一顿。
一个荒诞的想法慢慢地爬上脑海。
她眨了下眼:“我想确认一下,你有过被霸总附身的时候吗?”
总不能是为了给她一个人点红糖姜茶,顺带包揽了整个会场的饮品吧...
否则,裴竞序怎么会恰逢其时地在她喝完姜茶的时候,给她递上一颗梅子糖。
裴竞序知道她想问什么,抬了抬眉:“至少在员工待遇这块,没有这一条。”
没有哪一条指明,在换季的时候,公司会出于员工身体考虑,发放滋补预防的饮品。
饶是许听晚心里有了预设,在听到他确切回答的那一刻,她的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漏了一拍。
“所以是特地给我...”
“许听晚,你好了吗?”
孔泽的声音打破了这一段未完的对话。
许听晚怕大家久等,随手固定好鲨鱼夹,捞起手机,往外走。
这里条件简陋,会议室由一个空房间临时搭建而成。
许听晚领着裴竞序过去之前,心里还有一点打鼓。
裴竞序问她:“怎么了?”
“钟媛老师是一个纪律性很强的人,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留宿你一晚。”
“没关系。到时候由我来说。”
“你来说?”她就没见过裴竞序低声下气有求于人的时候,很难想象,他会以什么样的口吻来征求钟媛老师的同意:“那还是算了。没得给人气出病来?”
裴竞序跟在她身后,眼神微眯,对她的控诉十分不满:“我给你气出病来了?”
“时而。”
“那么你也不逞多让。”
两人近乎拌了一路的嘴。
这段扑朔迷离的关系让孔泽十分费解,可他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口去问。
会议室就在三楼楼梯的拐角处。
许听晚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里边,大家都在讨论暴雪的可能性和旌庄县的风险预案。听闻钟媛老师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半夜察觉天气不对的时候,就已经出发去村委了解情况,并与妇女互助小组一起,帮助村里的农户一起做好了应对暴雪的前期工作。
她疲累地坐在椅子上,手肘支着桌子,握拳,抵着眉心,听着大家的讨论。
听到推门的动静,她掀眼看过来。
看到门后另有他人的时候,她横下胳膊,站起身。
许听晚对严谨的师者抱有一种畏惧的心态,她看见钟媛蹙眉,以为自己带着外人进入团队的行为惹恼了她,正当她想要解释什么的时候。
裴竞序慵懒的声音自门后挤出来,语气并不生疏,甚至有种久别重逢的亲切。他上前一步,将领口处的摁扣拉开,将自己的样子暴露在白炽灯的灯管下,然后笑着调侃道:“钟姨。这么多年没见,怎么还是这么拼?”
钟媛眼睛有点疼,看到裴竞序的时候恍惚了一下,等她的视线在裴竞序的脸上定住,一身的疲累肉眼可见地消散了下去。
她眼尾上扬,带着笑意,正准备说‘来了也不说一声’。
卞玉抢在之前率先开口:“裴竞序?”
不怪卞玉一惊一乍,实在是裴竞序太过惹眼。
他往那儿一站,属于那种想要破口大骂屋子装修土气的人,看到他,都会立马改口说这骷欧绲奈葑雍糜猩杓聘械某潭取
她放下手中的笔,站直身子,一脸错愕:“你怎么过来了?”
钟媛的注意力被卞玉吸引,看到她一反常态,反问她:“你俩认识吗?”
卞玉这才觉得自己失态,她撩了撩一边的碎发,压下心里的诧异,同钟媛解释道:“钟老师,这就是我之前说的,我那前途风光的同门。”
钟媛的视线在卞玉和裴竞序身上逡巡了一圈。
在她看来,卞玉一直是个冷静自持的女生,很少因为某件事产生较大的情绪波动。但只要提起同门,她总是情绪高亢,不加掩饰地怀念学生时代。
碰上今日这一幕,钟媛猜想,裴竞序于她而言估计是一桩不可复制的少女心事,作为她的leader,她有成人之美。
只是女生面薄,钟媛不好打趣,她只能反过来打趣裴竞序道:“怪不得你说过几天要过来,敢情是上我这儿老友叙旧了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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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她有喜欢的人
在这儿看见卞玉, 裴竞序有些意外。但他也只是礼貌性地递了个眼神,很快恢复如常,丝毫没有老友相见的热络劲儿。
他笑说:“不是。”
看见钟媛给他搬椅子,他也不为所动, 仍是定神站在许听晚的边上。
她这才回想起, 在场与裴竞序相识的, 不单卞玉一人。
刚才推门进来的许听晚好像也跟裴竞序之间有着一段邻里兄妹情。
“那是来看小妹妹的?”
“妹妹?”话是对着钟媛说的,眼神却落在许听晚的身上:“谁跟您说是妹妹?”
“喏。”钟媛冲着卞玉抬了抬下巴:“你同门说的。”
“不算妹妹。”裴竞序否认道。
许听晚的掌心倏尔敛紧, 连带呼吸都变轻, 她在等裴竞序的后半句话,但他迟迟没有往下说。
她泄气, 变得闷闷不乐,原本要向钟媛讨人情的事,也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她甚至还赌气地想, 裴竞序跟这里的人这么熟, 完全不需要她开口打点。
可她下一秒又听到裴竞序对钟媛说:“我这儿还没定房间呢。小姑娘脸皮薄,不知怎么跟您开口,我跟您这么熟了, 讨嫌要个落脚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没定房间你就敢往这里跑?你们行业不用做风险预测啊?这个天气,眼瞧着就要下雪,怎么想到这时候过来?”
裴竞序一手搭在钟媛搬来的椅子那儿, 另一手拿着手机, 自然垂在一侧, 闻言, 指腹在手机屏幕那儿信手点了两下, 似是而非地说:“怕下雪天信号不好,到时候联系不上。”
钟媛先前是联合国环境署雇员,这段时间才回国,她跟韦萱读书时期就认识,是有着数十年交情的密友。韦萱的事她从头到尾都知道,当时裴竞序去国外调查的时候,她还动用关系帮过忙。
她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凭着跟韦萱的关系,把裴竞序当做亲人。
裴竞序知道她回国并且创立了SC气候联盟,并且知道她有意在国内成为一个气候行动的变革者和领导者。
早在她来旌庄县进行调研之前,裴竞序就同她打了招呼。
她不知道裴竞序从哪儿得到她去旌庄县的消息,反正当晚,他特地发消息过来询问情况,并说既然来了京江,他一定会抽个时间过来叙叙旧。
没曾想,叙旧是在今天。
有点意料之外,且裴竞序的话听着有点像是在耍贫嘴,钟媛说了句‘去’:“少哄我开心。我这里呢多的房间确实没有,非要住,今晚就跟孔泽将就一下吧,他那里倒是有两张床。”
“我不挑。”
钟媛说:“那就这样安排。”
说完,不见他有动静,又问:“我们这里还没结束,你是打算留下来听,还是打算回去休息?”
“听会儿吧。”这个时候,他才往后拖了两把椅子,一把给许听晚,一把留给自己坐。
椅子数量一多,在逼仄的房间里略显紧凑,裴竞序坐下后,靠上椅背,伸长腿,懒散地踩着桌下的横杆,一副听取员工汇报的姿态。
方才的讨论在卞玉这么终止。
等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会议上的时候,卞玉才重新讲起气候危机与女性身体劳损之间的关系。
说完,她习惯性地往裴竞序那儿一看。
学生时期的裴竞序于团队而言总像是定心丸一样的存在,凡事只要得到他的认可,大体不会出现什么纰漏,甚至还会意外地囊括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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