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少女脸上的神情,随着他的回应,也慢慢消沉下去。
不过只是片刻,她又脸上挂着笑,那双柔软的小手抚过来,拍了拍他的手。
“阿玧,没事,可能是我太心急了。”
“说不定再过几个月,你就可以尝出味道了,那样你就不会觉得每天食不知味,吃饭这样的事对你而言,或许也会变得有趣。”
谢玧黑眸盯着她,不置可否。
对比她那样热衷,关心他味觉能不能找回这事,他其实从没放在心上。
只要饿不死,这就够了。
酒足饭饱后,少女脸上已带着微醺,脸上的薄红更浓了几分。
她似乎有些醉了,那双眸子望着他,就像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给她这样的容色,更添了几分娇艳。
她脑子也有些晕晕乎乎,感觉眼前的人脸,好似一下慢慢放大,又好似离她越来越远。
这样的感觉,让她有些慌乱。
她下意识伸出手,攥住了眼前人的衣袖,那双柔软的小手,就像猫爪子一样。
“阿玧,你怎么…”
她刚要出声,就被一声低哑的嗓音打断。
“楚楚,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何…”
比起凌楚楚的脑子不清醒,谢玧脸上却一丝醉意也没有,那双黑眸幽幽盯着她,仿佛想要把她一眼看穿一样。
只可惜眼前的少女,眸里透着迷离和茫然,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哪里还有之前的清明?
可谢玧却没打算放弃,他抿了抿唇,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何要对我好?
“你想要做什么?嗯?”
他循循善诱,甚至近乎蛊惑。
“还有…你究竟是谁?”
第27章 发香
屋里没有点灯,不知不觉天昏暗下去。
谢玧的视力却极好,他黑眸一眨不眨,盯着少女的眼睛,想从她眼里找出一丝破绽。
然而眼前的少女,在他问出这番话后,眼里更加茫然了。
她那双眼睛湿漉漉的,柔软的小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酒劲的作用下,凌楚楚觉得脑子越来越沉,就连眼眶也酸涩起来,她没想到梅子酒后劲会这样大,不过喝了三杯,便难受得她想吐。
“阿玧,你…”她唇瓣一张一合,顿了顿。
“我什么?”
谢玧看着她,低声问。
“楚楚,你还没回答我?你究竟是…”
那个谁字还未落,便听到少女咯咯笑了声。
那笑声如银铃,在这寂静的屋里回荡,落在他耳边。
然后他嗅到少女身上的香气,她醉眼朦胧看着他:“因为阿玧你,你长得好看,还有…”
“还有什么?”谢玧问。
眼前的少女脸上潮红一片,眸眼里的湿润,看上去像某种惹人怜爱的小动物。
只听她一字一句说:“还有…我心疼你。”
谢玧一怔,没想到等了半天,等来的竟是这个答案。
他仍旧不死心,还欲再问下去,凌楚楚却眨了眨眼,似乎再也撑不住,哼了声便趴在桌上昏睡过去。
杏色的衣裙在月光的映照下,隐约可以看到她窈窕的轮廓,少女发丝披散着,有些被她压在手臂下,衬得她手臂越发白皙如玉。
黑暗中那双眼睛,在她脸上盯了好一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地手指头一动,伸出一只手,慢慢抚下去。
她发丝很柔顺,他随意挑起一缕发丝,在手里轻轻摩挲了两下。
她睡着很安静,没有梦呓,也没有乱动。
就像那日在佛窟里,她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也是如眼下这般。
被她的发丝缠绕着,他指尖已微微有些发热。
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伴随着他手里的动作,源源不断涌入他肺腑里。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句,我心疼你——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不经意落在他心里。
谢玧眸光一动,再次望向少女的脸,眼里多了些别样的意味。
然后他慢慢俯下身,勾起少女的发丝,低眉用力嗅了嗅。
他眼尾微微低垂着,冷白的脸在月色的映照下,透着一丝病态之色。
他就像一个濒临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少女身上的香,让他喉结滚了下,禁不住发出一声低吟。
凌楚楚睡得很沉,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起了一阵大风。
一声惊雷很快落下,炸得屋内隐隐现出白光,伴随着滂泼大雨,也很快落了下来。
凌楚楚捂着胸口,猛然从睡梦里惊醒过来。
与此同时,黑暗里的人影似乎怔了下,然后他听到少女慌乱唤了声:“阿玧,你…你在哪?好黑…”
她说话间,胡乱抓了两下,一下子抓在他袖子上。
伴随着少女的话落,谢玧手指一松,发丝很快从他指尖,无声无息滑下去。
就像一切都未发生过一样,他平静地开口:“下雨了而已,楚楚你等我会。”
然后是椅子一动,她似乎隐隐看到人影,站起了身。
听到小暴君的声音,凌楚楚心里总算安心下来。
刚刚她被那巨大的雷声,都快吓得心脏爆裂了。
在谢玧起身之际,她还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不过一会,屋里的蜡烛被点亮了。
烛火的微光在眼前一晃,她看到小暴君额前的发丝垂下来,那暖融融的光亮,让眼前的人看上去更温润了几分。
乍一看,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凌楚楚平静下来,酒也醒了大半,她别开眼看了下窗外,原来不知不觉,天已黑成这样了。
谢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屋外的雨势很大,檐上挂着的灯笼吹得四处飘荡,发出呼呼的声响。
听着噼里啪啦的大雨,凌楚楚有些发愁。
她不由叹了声:“这天说变就变,翻脸比翻书还快。”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她想这样的大雨,即便撑着伞回去,只怕衣裳也湿透了。
正在心里着急,便听小暴君道:“夏日的雨来势快,应该不会很久。”
“等雨小了,我送楚楚你回去罢。”
凌楚楚听他如此说,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
随后她百无聊赖,又起身在屋里转了圈。
此前她来过一两回,可像今日这样细看,还是头一次。
她走到一处案台前,上头看着纤尘不染,只摆了两本书,再也没有其他。
看着有些单调,还挺沉闷。不说这案台,便是这间屋子里的摆设,都冷冷清清的,
凌楚楚实在想不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是怎么渡过的?
就算她前世在福利院的日子,只怕也比这有趣得多。
这也太难为小暴君了?怪不得他的性子,也那样老成,都说环境造就人,还真是。
这么一想,在凌楚楚心里面,又给小暴君悲惨的人生,添上了浓厚的一笔。
然而在她背过身,看不到的角落,殊不知有双眼睛,正一动不动盯着她。
那眸里的微光,在这暗夜里,衬着他如玉的脸,看上去竟有那么几分诡魅。
夏季的雨就是这样,随着雨声小下去,有种潮潮的闷热感,在屋子里散开。
凌楚楚推开半掩的门,迎面的凉风吹在脸上,让她顿觉心情舒畅。
谢玧拿了把伞在手里,替她撑起了伞。
因着那场大雨,院中地势低的地方,蓄了不少积水,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大水坑。
凌楚楚看在眼里,不禁皱眉,这皇宫也真是够抠,只怕给下人住这?也嫌差了。
“阿玧,你再耐心等等。”
凌楚楚突然扭头:“我会尽快想办法,说服皇叔赐你质子府。”
“你给我些时日,等着我的好消息。”
她说得信誓旦旦,眸里的真诚一下子撞在谢玧眼里。
质子府么?
谢玧没吭声,他垂下眼睫,手指捏着的伞柄,用力紧了紧。
第28章
从雎鸠宫回去,一路并不算远,但因下过雨后,路上多少有些湿滑,所以凌楚楚走得极慢。
身侧的小暴君也放缓脚步,少年之前高出她大半个头,这几个月身量看上去,更是拔高了不少。
凌楚楚和他站一块,也只堪堪到他的下颌。
眼看过了春华宫,便是她住的撷芳殿了。
哪知半路上竟碰到有人拦路:“大胆!谁在那里?看见太子殿下,还不快过来行礼!”
那声音中气十足,一听便知晓是个侍卫。
随即凌楚楚眼前火光一亮,然后迎面走出一个人,一身锦衣华服,趾高气昂的模样。
她连模样都没看清,那人倒是先认出了她,对身边侍卫呵斥:“眼瞎了?瞧瞧你这蠢货,差点吓到了宁安妹妹,还不快给宁安郡主赔不是?”
说着那人望向她,脸上含笑:“宁安妹妹勿怪,都是孤御下不力,让你受惊了。”
“一阵子不见妹妹你,妹妹可还安好?”
那侍卫定睛一瞧,果然看清眼前的女子,即便是这样昏暗的夜色下,也能看出她那绝丽的脸。
侍卫脖子一缩,吓得赶忙赔礼:“是…是小的眼花,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宁安郡主别和小的计较。”
若是从前的宁安,只有她惹人,没人敢惹她?
这会要是碰上这事,那侍卫不被她整得掉层皮,她也不会让这人好过。
凌楚楚不是原身,自然也没那种心思。
她抬了抬手:“罢了,不过是小事。”
那意思是揭过去,不与这侍卫计较。
然后她向来人福了福:“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宁安一切安好。”
原书里太子叫凌奕,看上去一派端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尤其是他好色成性这点,让凌楚楚不敢恭维,更荒诞的是,他觊觎原身美貌,竟背地里找了些和原身相似的女子,做不可描述之事。
凌楚楚想到这样的画面,特别是太子看着她,眼神直勾勾,仿若一团火,她就忍不住胃里翻涌。
“夜深了,宁安就不打扰太子殿下了。”说着她下意识后退一步,那意思便是要走。
这个时候,雨也停了。
凌奕掀起眼皮子,看到少女身旁的谢玧,炽热的目色一滞。
随即他脸冷下去:“原来质子也在。”
语气说不出的酸,若不是凌楚楚在场,他恨不得当场发作,将这个卑微低贱的质子,狠狠踩在脚下。
这样狠辣的事,从前他也不是没做过。
可宁安妹妹要护着这人,他也不能做得太过,以免让宁安妹妹看在眼里,更加厌恶他。
这么一想,他转而对谢玧道:“宁安郡主有孤在此,就不劳烦质子了,孤会亲自送她回去,质子也请回罢。”
一番话看似说得客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夜色下少年白着一张脸,只是低垂着眼睫,没有立即吭声。
可那谦卑的姿态,一览无余,落在了凌奕眼里,他心里不由一阵大快。
在凌奕眼里,这个碍眼的下贱之人,捏死他就像一只蚂蚁。
宫里的日子来日方长,以后再慢慢收拾他也不迟。
正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想要讨美人欢心时,却听到一声毫不客气的拒绝。
“太子殿下贵人事忙,这样的微末之事,宁安就不麻烦你了。”
说着当着他的面,冲他最瞧不起的低贱之人,甜甜一笑:“有阿玧送我就行了。”
“走吧,阿玧。”
然后凌楚楚也不理凌奕怎么想,攥着小暴君袖子就走。
凌奕脸上一僵,险些绷不住,要当场发作。
凌楚楚拉着谢玧走了很远,胃里的厌恶感,才稍微缓和下来。
天知道在听到那好色胚子说那番话,她差点一个没忍住,给怼回去。
快到撷芳殿时,身旁的小暴君突然顿住脚步,冷不丁问她:“楚楚,你是不是很讨厌太子?”
凌楚楚呃了声,不禁一愣。
看着小暴君一脸认真的脸,竟不知怎么回答?
那样肮脏不堪的答案,她怎么能叫一个孩子听了去?
她自己想想都要吐出来,好歹原身还和太子同宗同族,有血缘关系,只有变态才能生出这样龌龊的心思。
“怎么说呢,不过他那个人,嗯…”
凌楚楚想了想,只能随便扯了个理由。
“他那样对阿玧你,我不喜欢,太自以为是了。”
竟是因为他?
谢玧眸光一动,手指掩在袖子里,无声捻动了下。
方才的发香味,仿佛还残留在指尖,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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