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秋猎过后,天气也很快凉下去。
凌楚楚从乌河谷回来,已是半个月后,很快她之前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
自回京之后,她这个皇叔明面上对三皇子凌琛,并没有过多责罚,可一次黄公公无意中说漏了嘴,承德殿几次商议政事,晋元帝并未让凌琛参与,而是多次召见了五皇子凌奕。
光凭这一点来看,凌奕在晋元帝心里的地位,可以说是压过出身比他显贵的凌琛。
不仅如此,凌琛还因一次醉酒误事,被凌奕抓住痛脚,参了他一个监察失职之过。
也正因此,凌琛手里的权利,也被晋元帝一点点收回去。
不过短短一个月,凌奕从一个默默无闻的闲散皇子,很快脱颖而出,成了朝中大臣巴结的新贵。
反观三皇子凌琛,却是霉运不断,不止不得晋元帝器重,反而在一次去朔北的半途上,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把腿给摔断了。
更倒霉的是,凌琛本可以痊愈,可医治他的老太医却老眼昏花,用错了药。
结果可想而知,好好的一个皇子,就这么瘸了腿。
就算事后那糊涂太医,被治了昏庸之罪,落到处死的下场,可到底凌琛的前途,也彻底被毁了个一干二净。
对比凌奕的风光无限,凌琛的凄惨结局,不免让人有些唏嘘。
凌楚楚作为一个局外人,很快明白了过来,这背后之人的目的,竟会是这个。
所以与其说,他布局对付她,不如说他的目的,其实便是对付凌琛。
可她想通了是一回事,可告不告诉晋元帝,却是另一回事了。
从古至今皆是如此,要不怎么说?天家的孩子没有亲情,为了争权夺位,便是父亲,子女,都可杀。
更何况一个妨碍他上位的哥哥?
另一方面,凌楚楚想着她这个皇叔,不过短短几个月,遭遇了几个子女身上的诸多变故,一连串打击,身子早已是大不如前了。
人这一辈子,也就短短几十年,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所承受的压力,也比普通人多太多,或许有些事,本就不该强求。
说出来又怎样?只不过是把那道伤口,再次用刀挖开,让她这个皇叔,再徒增痛苦?
为避免再刺激晋元帝,所以凌楚楚思前想后,便就这么算了,她想随他去吧。
只是凌奕这个人,往后她不得不多留点心,就是了。
***
石桥南大街的巷子口,有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正脚步匆匆,往那头转出来。
这个时辰正是午后,街上行人没几个。
他走得很急,到了一处后宅跟前,趁着四下无人,他足尖轻点,人就一跃而起,飞身入内。
院内地不大,两旁栽了些金桂,还飘着余香,闻着让人顿觉舒心。
黑衣人没空理会,他三两步到了屋前,里头的门是虚掩着的。
透过门缝隙,他可以嗅到里头的异香,正源源不断,从里头冒出来,这个时候他头却垂得更低了。
“殿下。”
“属下肖彬…”
短短六个字,说不出的恭敬。
说罢这话,肖彬高大的身躯,也不自觉弯下去。
紧接着他听到一声低嗯,冰冷冷从屋内传出来,不带一丝情绪。
只是从嘴里吐出两个字:“进来。”
而后肖彬透过门缝,伸手推开门,随即他看到的一幕,让他一时呆住。
只听“滋啦”一声,坐在桌前的少年,眼尾泛着妖治的红。
他手里捏着一个白瓷瓶,不知倒了些什么粉末下去,手背上的皮肉,瞬间再次裂开口子,变得血肉模糊。
伴随着他这番自.虐,他眉眼的昳丽,更浓艳了几分,就连他喉咙里,也因着这举动,发出一声愉悦的低吟。
肖彬:“殿下,您这是…”他眉心跳了跳,额前也禁不住冒出汗。
他本想问好端端的?这样金贵之躯,为何要这样糟蹋?
可话到嘴边,便对上迎面人眸里的探究,还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他一双黑眸盯过来,虽没有多说一个字,可仍旧让肖彬见了,不禁胆寒。
便是面对侯爷,肖彬可以说,他都没这样怕过?
可每次面对六殿下,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令他不自觉气势小下去。
肖彬骇得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然而他不说,却在这寂静无声的屋子里,莫名听到少年低低笑了声。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甚要弄伤自个?是不是?”
那嗓音轻轻的,听上去有些飘忽,可肖彬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毛骨悚然。
当然谢玧问出这番话,也没打算等着肖彬回答,他修长的手指摁着桌子,漫不经心敲了敲。
似想到什么愉悦的事?
他嘴角溢出地笑,竟又浓了几分。
“因为…”
“她看了会心疼…”
肖彬:“……”
正说着话,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猫叫声。
屋里的二人,同时听到了,特别是谢玧,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冷瞥了肖彬一眼。
这一眼让方才还在发懵状态的肖彬,立马回过神来。
屋外的人脚步轻快,伴随着那猫叫声越近,肖彬一个闪身,很快人就消失在了屋里。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抱着黑猫的凌楚楚,自秋猎过后,她总算求到皇叔恩典,让小暴君有了质子府。
虽不过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可凌楚楚也心满意足了。
“阿玧,是我楚楚。”
凌楚楚正准备敲门,里头的门便被拉开,而后她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着一身素色白衫,他温润的眉眼,跃入她眼底。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不过一阵子不见,凌楚楚觉得眼前的小暴君,似乎又长高了,不止长高了,就连身板也壮实了,不像之前那样单薄。
看样子他在这质子府养着,还过得挺滋润。
就像是对待自己养大的儿,凌楚楚脸上露出老母亲温和地笑。
“阿玧…”她刚说了两个字,怀里的黑猫却不老实了。
它喵呜怪叫了声,似嗅到谢玧身上的气息,眸子越睁越大,条件反射般,做出猫踢的反应,那模样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对黑球这样应激的反应,凌楚楚有些哭笑不得,幸而她早有准备,不然又像上次那样,又让它给跑了。
“黑球,不许胡闹。”
话音落,她嫩白的小手抚下去,摸了摸它圆滚滚的猫脑袋。
只听又是一声“喵呜。”
不同于之前的惊恐,害怕,甚至是带着撒娇的意味,从猫喉咙里软绵绵发出。
要知道猫信任一个人,害怕一个人,二者之间的反应,截然不同。
很显然它极信任凌楚楚,甚至发自内心,喜欢她的亲近,所以没两下子,黑球便败下阵来。
转而歪着猫脑袋,往凌楚楚手背上蹭,这一举动惹得她咯咯笑了起来。
“黑球,别闹,乖乖听话。”
原来黑球蹭过她后,竟觉得不够,又伸出猫舌头,舔在她掌心上。
凌楚楚最是怕痒,这会儿早已是招架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谢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一双黑眸盯在猫脑袋上,掩在袖子里的手指,不自觉捏紧。
“楚楚,你倒是心善,对一只猫也这样好,怪不得它喜欢亲近你…”
他嘴角仍旧带着笑,眼里却不见丝毫笑意,说到最后几个字,就连嗓音也低沉下去。
凌楚楚正和猫玩得兴起,再加之她那样信任眼前的少年,又哪会猜到他心思?
“对了,阿玧,忘了和你说。”
她挠了挠猫下巴,想到今日带黑球来的目的,才正色道:“我最近不得空,兴许不能天天过来看你,你一个人闷在屋里,我想有黑球陪着你,日子也好过点,所以…”
自上次小暴君烧糊涂,把她当作母后这事后,凌楚楚心里一直琢磨着一件事。
心理学上来说,童年缺爱的人,需要一段和谐健康的感情,来弥补这份伤痛。
当然最好的治愈,便是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给他陪伴还有关爱,这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这个问题之前她也想过,只可惜人海茫茫,又不是买颗葱,买颗大白菜那样简单。
要合眼缘,要万里挑一的好,哪能张嘴就来?
凌楚楚想破头,就像是给自己挑儿媳妇一样,处处带着挑剔的眼光,短短时间内,更是难如登天。
所以她这才退而求其次,想到了把黑球抱过来。
都说宠物是人类最好的伴侣,撸猫也算是一种解压,让宠物治愈小暴君童年的缺失,她想也算是一种心灵上的治愈。
凌楚楚三两句话,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只不过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她并没有明着说。
谢玧听完后,一双眸子盯在她脸上,没有立即吭声。
可他心里却远远不如表面那样平静,甚至可以说,当听到凌楚楚不得空,不能日日过来陪他,那一刻疯狂的血液,在身体里叫嚣。
“阿玧,你怎么了?是不是担心黑球它不听你话?你放心…”
少女嗓音清甜,带着一丝温言软语,那一字一句,落在他耳边。
谢玧攥紧的手心,又不自觉松开。
就在这时,凌楚楚突然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她不禁呀了声,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地上不知何时?有血水滴落在地,蜿蜒成一诡异的梅花。
紧接着凌楚楚吓了一跳,望向少年的手背,只见他白皙的肌肤,早已是殷红一片。
她才惊呼出声:“阿玧,你的手怎会受伤了?”
说罢这话,凌楚楚也顾不得方才的话题,攥着谢玧的袖子,便将他往屋里带。
黑球“喵呜一声,嗅到血腥味,它极度不安,在凌楚楚怀里挣扎了两下,趁着凌楚楚将人带进屋里,它蹬了两下腿,顺势跳下地。
凌楚楚没空理会黑球,便由着它去了。
她将谢玧摁在椅子上坐下,待看清他手背上的伤,她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这不是…”
这个伤凌楚楚当然认得,是当日小暴君为了护着她,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不慎刮伤了手。
当时她不过简单帮他处理了下,可事后她记得也上过药了,可为什么迟迟不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想到这里,凌楚楚眼眸再次湿润起来,望着谢玧的脸,心里的愧疚,更是令她心疼不已。
“阿玧,你真傻,伤成这样了,怎么忍着不和我说?”
她说着赶紧起身,转去博古架上找药膏,然而就在她背过身去,殊不知身后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她。
他凉薄的唇在那一瞬,总算露出一丝得逞的快意。
第39章
博古架上一目了然,所以凌楚楚没怎么费劲,一下子就看到药膏。
那通身翠绿的小瓷瓶,入手冰凉凉,就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一门心思担心谢玧伤势,握着药瓶子的手指,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像这样久不愈合的伤口,要么就是伤口感染,导致里面的肌肉坏死,在现代医学那样发达的情况下,若得不到控制,再往严重点说,搞不好可是会截肢的。
想到这里,她眼圈越发红了。
脸上的难过和自责,在她转过身之际,毫不掩饰,落到黑眸眼中。
紧接着是一阵香风,凌楚楚快步走过来。
“阿玧,让我看看?”她颤抖开口:“你现在感觉怎样?是不是很疼?”
不等少年回答,她手便抚下去。
谢玧嗅到她身上的香气,只见她眸里浸着泪花,脸上梨花带雨的模样。
心里如虫蚁般啃咬的感觉,非但没有减轻,还反而越发严重。
压抑在心底的贪念,让谢玧几欲控制不住,他眼尾泛着克制的红,那一瞬在少女小手落下时,他指尖传来的柔软,温热,令他禁不住颤栗。
凌楚楚被吓了一跳,还当是自己下手太重,再次弄疼了他。
于是指尖的动作,不由更轻了:“阿玧,对不起,你忍着点…”
她嘴里如此说着,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一片,慌乱下不知脑子里抽什么疯?
竟一个俯身下去,对着少年的手背,轻轻吹了吹。
随着她这样的亲近,伴随着她清甜的嗓音:“乖,不疼,吹吹就好了。”
她像哄小孩一样,温热的气息,带着微微的痒意。
那声吹吹就好了,落在谢玧耳朵里,他用力掐着手心,只觉得心跳加速。
这个过程里,二人皆是没有说话。
迎面那双黑眸,一直盯在她脸上,应该确切来说,是盯在她嫣红的唇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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