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云岫走之前说的那样,回来会有一次随堂考核,一个时辰让学子做卷纸,一个时辰批改、讲错、出成绩。
讲堂里安安静静的,江令远宋南兴等六名学子正在埋头苦算。算题不简单,所以哪怕后边坐了个白嫩可爱的小师弟,他们也无心关怀,全然沉浸在算数的世界里。
阿圆趴在后排木桌上,双手交叠垫在下巴那里,睁着双大眼睛四处观望,小白卧在桌上,也睁着对黑豆眼,一动不动的。
一点都不好玩,不能说话,还不能乱动。除了一张白纸和一根木炭笔,桌上什么都没有,纸上已经被他画满了小人,岫岫也不给他新的纸。
每当他要有所动静时,岫岫就会朝他做噤声的动作,呜呜,早知道还不如在药田里挖虫子。
趴着趴着,原本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开始没精打采,渐渐迷离,等到岫岫开始讲题后,那股婉转悠扬的语调令他直接沉如梦乡。
云岫站在讲堂前方讲算题,注意到他一副酣睡模样,简直没眼看。
“买丝这类的算题,同粟米有相似之处,最重要的还是单位换算统一,既能按照比例解答,也能按照我给的公式作答,求出单价,乘上数量,即是买丝总价。”
“箕田术这道题,六位学子都算对了,孟峥,讲一讲你的计算思路。”云岫点了一人回答。
孟峥应道,起身解题,先朝云岫一拜:“夫子,学生想要借用白木板画图。”
云岫欣慰轻笑,允诺。
箕田术就是算等腰梯形田的面积,得知踵广(短底边),舌广(长底边),正从(高),带入等腰梯形面积计算公式,得出结果后以每亩二百四十平方步除之,就能得到结果。
孟峥按照云岫的教法,画出了工整的等腰梯形,并标注了相应数字,计算速度飞快。
云岫看了阿圆一眼,然后就坐在课桌下方听着孟峥的解题思路,他其实很擅长土地面积的计算,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擅长几何,非常会找辅助线。
五十道题,做对了的人讲做对了的题,全做错了的那就云岫来讲,随堂批卷,当场排出名次。
而云岫也履行了自己先前的承诺,此次考核皆有奖励,只是价值不等而已。
宋南兴是第一名,得了三角尺全套,当然单位还是以厘分寸尺为主。
孟峥是第二名,得到三角尺两件套。傅修元第三名,得到一副圆规。
除此之外,六名学子都得到一把量角器。
既然都是要考明算科的学子,矩尺、班尺、圆规自然都是见过的,三角尺也尚能理解,但是其中一个半圆形带矩尺的东西却看懵了六学子。
“这物件叫量角器,是用来测量角度大小的工具,除此外还可以用来画、量角度,画垂直线、平行线,也能测倾斜度、垂直度,亦可当内外直角拐尺使用。”这些都是云岫特意托纪家人做的大号版全木作图、测量工具,学算术的没有这些工具怎么能行呢?
“诸位可以先自行了解,明日我们来讲量角器的使用方法,今日课程就到此,下课。”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下课铃刚好被摇响。
六位学子收拾东西离开后,云岫才来到讲堂后方,戳了戳阿圆的脸颊,睡得太熟没反应,倒是小嘴微张,口水沾湿了袖口。
“阿圆,醒醒,回家了。”云岫几声呼唤,依旧没反应,叹了口气,双手从他腋下穿过,本想抱他起来,却摸到他身上的痒痒肉,令阿圆皱着眉头躲避起来。
他懵懂地睁开眼睛,嘴唇上亮晶晶的:“岫岫?”
算了,明日就丢给程行彧,让他招呼一段时间,云岫对阿圆说:“又睡了一早上,还睡不够?”
他揉揉眼睛,抓起小白就牵住云岫的手,迷迷糊糊地跟着走。
“以后还跟我来上课吗?”
阿圆疯狂摇脑袋,睡意都被摇散了,嘴上嘟囔着:“不来了,不来了。”
云岫牵着他去找五谷先生改名号,路上学子往来,年龄最小的都比阿圆大八九岁。这里不像盘州乐平,他在这除了安安没有一个同龄小伙伴,所以云岫边走边对腿边的小人说:“明日就带你去找燕燕玩,要不要?”
阿圆大喜过望,抬头看向云岫:“岫岫,岫岫,你说真的吗?我可以去找燕燕玩?”
脚下一个不注意,差点被绊倒,幸好云岫拉着他的手提了一把,正经神色:“好好走路。”
“岫岫,那我真的能去找燕燕?”小人继续追问。
“你很喜欢燕燕吗?”明明只见过一面,只摘过一次橘子,程行彧就那么受阿圆喜欢?
他“嗯嗯嗯”地应道:“燕燕会爬树,能摘最大最红的橘子。”
云岫垂眸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无奈,果然还是为了吃,真不知道是随了谁!
一大一小沿路拌嘴,在藏书楼找到五谷先生。
云岫提出改名号的请求,五谷先生没有什么意见,也不问缘由就应下,并且答应之后所有课表的夫子名都会修改为“云岫”。
“先生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改名?”
他却在逗阿圆,闻言后也只是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改不改名对于缙沅书院来说并不重要,全看你自个儿想用哪个名罢了。”
话毕继续看着阿圆,哄着阿圆:“阿圆,叫五谷爷爷。”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某圆:“五谷爷爷~五谷爷爷~”
“诶。”好一个小阿圆。
云岫从藏书阁告辞出来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以为要诸多解释的,毕竟在南越是不兴更改名、字、号的,没想到五谷先生竟轻而易举就予她更改。
云岫未作他想,带着阿圆一路又回到唐家药庐。
阿圆对云岫的话上心了,颇有些迫不及待,时不时地就问她,什么时候去找燕燕,弄得大家都知道野橘林那边有个农人叫燕燕,燕燕有个弟弟叫阿九。
唐晴鸢已经准备好食材,洗好切好,就等着云岫回来炒。
两人在灶房里忙活,阿圆就像个跟屁虫似的,觉也不困了,云岫走到哪他尾到哪。
“岫岫,能不能别等明日,我下午就去找燕燕可以吗?”
“岫岫,我可以去摘橘子给典爷爷吃。”
“岫岫,你想不想吃橘子?”
今日是顾家送肉上山的日子,其中有一块上好的精瘦肉,再加上昨日她带回来的鸡蛋很多,于是云岫和唐晴鸢两人着手做灌蛋。本来就是一道精细菜,要小心把肉馅塞到蛋黄中还要令其不破,结果这小子硬是叽叽喳喳烦个不停。
早知道就不和他提前说了,直接丢给程行彧。
唐晴鸢对阿圆的执着尤为不解:“云小岫,你认识那个燕燕?把阿圆交给他能放心吗?”
这段时日既要给安安解毒,也要招待典阁主,对阿圆难免有些忽视,毕竟没人有空能带他去山里玩。而这个年龄段的孩童也最是好动的时候,安安是中毒没办法,但阿圆精力旺盛啊,让他一直待在一个地方,除了小白还没有小伙伴,确实挺为难他的。
云岫话都到嘴边了,想了想还是决定等乔长青回来再同两人一道说明,针对唐晴鸢的问她回道:“你尽管放心,那个燕燕我认识的。阿圆跟着他绝对可靠,让他带着阿圆玩,大家也省心,能专心手上之事。要不然你看看,跟屁虫跟来灶房还要小心他别被水烫到、别被火燎到。”
一口小炉子上吊着高汤,是用来做灌蛋的,阿圆就站在旁边,云岫生怕他被热汤烫到,忙催他:“阿圆,带小白出去院子里玩,别在灶房里乱晃。”
阿圆望着两人退了两步:“岫岫。”
“叫娘都没用,快出去。”
“哦。”岫岫真的生气了,他不敢不从。
午饭大伙就在唐家药庐吃,结果刚吃完收拾着,唐山长就到药庐告知众人,罗大夫下午就要到兰溪县了,他来借用马车下山接人。
书院也有马车的,但是没有云岫弄来的那辆宽敞舒适。
所以,唐山长舔着脸来借用了。
但进到院子里他就闻到阵阵香气,嗅着鼻子说:“早上有客到访,招待来人没来得及用膳,你们吃什么好吃的也不给老夫留一份。”
高汤打底,又是秘制料汁腌制的肉馅,当然是香上加香,唐晴鸢招呼他:“大伯,是灌蛋,还有没用过的,留下吃个午饭再下山吧。”
唐晴鸢便又给唐山长热了饭菜,云岫帮着她,略一思索。
下午典阁主还要继续给安安针灸,唐晴鸢和唐大夫两人肯定要留下帮忙;而罗叔远道而来去,乔长青不在,那她肯定要随唐山长和唐夫人去接一接,顺道重新买些食材上山。
想到阿圆,云岫从灶房窗子处探头一看,果然,许姑姑在煎药,而阿圆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玩泥巴。
当即决定,下午就把阿圆送去给程行彧,正好摘些橘子果子来招待罗叔罗婶。
云岫侧头对唐晴鸢说:“下午有得忙,我让许姑姑先把阿圆送去找燕燕,你收拾着,我去替安安煎药。”
唐晴鸢微惊:“山中农人而已,你就那么信任对方?这院子里虽无趣,但有人,安全啊。”
云岫很有自信地抿嘴微笑:“信我。”
因为是云岫,所以唐晴鸢信了。
她擦干净手,来到阿圆身边:“走吧,去找燕燕玩。”
“嗯?”阿圆慢了半拍,后知后觉地兴奋起来:“岫岫,你现在就要带我去找燕燕?”
云岫摇摇头,正在小孩失落时又说:“是让婆婆带你去找燕燕,到时候你自己去和燕燕玩,但天黑前记得让他送你回来知道吗?”
“婆婆不一起玩吗?”阿圆问。
“婆婆下午还要给哥哥煎药,还要照顾哥哥,所以只有你一个人去找燕燕玩?害怕吗?如果害怕的话就继续在院子里,等过几日我们再去找他。”
阿圆摇着脑袋,嘴上脆声应道:“不害怕,岫岫,那我能带小白去吗?”
“可以,那你也要照顾好小白。”见他很乐意的模样,云岫才牵着他来到许姑姑身旁。
她说明缘由,结果许姑姑比阿圆还开心,把煎药的事交给云岫,领着阿圆就往野橘林而去。
阿圆有了玩伴。
她能够专心做其他事。
程行彧也该履行他当爹的义务与责任。
云岫这么安排的后果就是:第一次当爹的程行彧,带着又爱玩又很菜的阿圆玩疯了!
第65章 程行彧带孩子
许姑姑把阿圆送到程行彧身边时, 他正在野橘林后边的小院子里专心养护扶桑花。
这个小院子是橘林前主人留下的,他和阿九重新修缮了一番,如今也是山里别有风格的一栋木楼。
种植扶桑花没有固定的时间要求,只要气温合适, 就能达到发芽条件。而缙宁山的气候比京都暖和太多, 他一个多月前播下的种子已经发芽,并逐渐长出枝干叶子。程行彧精心照顾着, 希望它们将来能全年盛开而不谢。
“燕燕!”阿圆看见他蹲着的身影, 双手合拢在嘴边,人还未到声先到。
程行彧听见熟悉的声音, 心口一颤, 起身转头就看见阿圆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地冲他跑来, 口中嚷着:“燕燕!燕燕!”
声音又脆又暖,那瞬间程行彧耳朵发聋似的,直把燕燕听成爹爹, 还傻啦吧唧地跟着回应:“诶, 阿圆, 慢点, 慢点!”
他快步上前,把向自己冲过来的阿圆揽入怀中,高高举起, 逗得阿圆“咯咯咯”笑个不止,银铃般的笑声溢满整个院子。
阿圆的手环住他的脖颈,程行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阿圆, 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的?”
是岫岫吗?他脑海中刚浮现出这种想法,就看见站在篱笆墙外的许姑姑, 于是抱着阿圆走过去。期间还向她身后张望好几眼,却始终没有看到想念的人,他有些惘然地收回目光,说道:“姑姑,只有你来吗?岫岫呢?”
许姑姑眼底笑意深深,和蔼道明来意:“有客来访,夫人要下山接人,阿圆一个人在药庐没有人陪他,所以夫人让奴婢把孩子送来给您,说是让您带着去山里溜达,天黑前送回去就行。”
随后把手中的小白递送给阿圆。
又要下山?程行彧眉头轻拧:“岫岫的病症可有好转?”
“已大好,就是话说多了喉咙还有些沙哑。”她如实说道,而后就要告辞:“公子,奴婢还要回药庐照顾安安,不便久留,阿圆就交托给公子了。”
程行彧叫住她:“姑姑留步,再帮我转交一瓶药丸给岫岫。”
许姑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抱着阿圆冲回木楼,速度极快,引来阿圆赞许不断。
“燕燕好快!”
“燕燕好厉害。”
他一手抱着阿圆,一手拿着一个白玉瓶,递交给许姑姑时,就听见她婉拒说道:“公子,药庐小唐大夫已经给夫人诊过脉,也给了一瓶药丸,若再服用您的药丸,这般叠加用药,怕是不妥。”
程行彧一听就明白了,失落地嗡嗡应下:“是是,是我思虑不周。”他把手收回来,抱着阿圆又说:“姑姑回去吧,日落前我会把阿圆送回药庐的。”
“是,奴婢告退。”
许姑姑将要转身,程行彧又出声叫住她:“姑姑,以后不要再自称奴婢了,您既已出宫,便再不是宫里人。用岫岫的话来说,您和海叔都是自由身,都是南越良民,我们以后只有雇佣关系,而无主仆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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