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幼棠:“应该的。”
如果只是抱着惩治教育孩子的念头,家长很容易心软。如果是为了孩子长远计,那么就很容易硬下心肠。男人,女人,皆如是。
心头大事落定,周继坤看上去轻松不少,他长出一口气,有些惭愧地说:“其实这些话老爷子早就跟我说过,只是我一直没静下心来想过罢了。但一时不操心的后果可能就是要操一辈子的心,在这一点上,老爷子比我看得远。”
周继坤这话,难得的心悦诚服。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比谁都好面子,可一旦面子里子都掉没,他反倒能比谁都诚恳,接受劝解。因为他心里清楚,此时再装已是无用。不得不说,很聪明又矛盾的一个人。
“毕竟是明明的亲爷爷,总是希望小辈能好的。”心里感慨良多,但周幼棠说出口的,却只这一句不咸不淡的。
“是啊。”周继坤不知周幼棠心中所想,笑的十分舒心。周幼棠也笑,眼中有光掠过,他低下头,缓缓端起了茶杯。
这晚,周幼棠没有在家待多久,借口有事,略坐一坐就走了。
等他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幼棠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院,里面已经亮起了灯。
“主任?”小何见他停下,轻唤了他一声。
周幼棠回过头,隐去所有表情,说:“走吧。”
孟宪对发生在军区大院周家里的事一无所知。
因为接下来有两天假,这天从总参大院出来后,她没回团里,而是回了趟家。到家了之后,她犹豫再三,没有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告诉父母。不想破坏家庭气氛是一个,最重要的是她累了,没有气力再去想这些事。索性,就先逃避两天。
就这样在家过了个周末,两天的休养生息,让孟宪慢慢恢复了元气,平复了内心的稍许不安。周一早晨,她踏上了回程的公交。孟宪没有直接回团里,先去了城东的军分区大院,去见陈茂安。这是她考虑过后的决定,虽然别的事尚未理清头绪,但陈茂安这边她已经有了主意,并且决定一刻也不耽搁地立刻行动。自那通电话之后,她就再也没跟陈茂安联系过了,陈茂安也十分默契地没有再给她打过电话。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倒也没什么不好,但于孟宪而言,仿佛总是有个心结梗在那里,心绪难平。不如亲自做个了断。
不巧的是,陈茂安不在,说是下去采访演习,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孟宪想了想,将包里的那封信留给了门岗,托他们转交。不是不能当面交给他,只是这样一来时间又要拖,而且她随时可能又有演出安排,不能出来的那样及时。再者说,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了必须再和陈茂安见面的必要。
因为中间转的这一趟,孟宪回到团里的时候就有些晚了,刚放下东西,同宿舍的小张告知她说教员金鹤让她回来之后去她办公室一趟,于是孟宪来不及歇息,赶忙换上一身干净的军装,去了金鹤的办公室。
金鹤找她也没有别的事,主要是看她又请假了,怕有什么事,叫过来关心一下。得知她一切安好后以后,便放下心来了。
直属教员的关心,让孟宪倍加感动,回去之后就决定打整精神,重新恢复到《火凤凰》的排练当中。虽然生活一团糟,但总有一些事是自己能够做好并从中获得慰藉的,把握住这些,就不会觉得日子太坏。对于孟宪来说,舞蹈就是这些事的其中之一。
第17章
专注地投入到舞蹈排练几天后,孟宪的心情果然慢慢地恢复了平静。而就在这时,团里传出了一个消息——唐晓静要退伍!
孟宪听到这个消息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这段时间因为相亲的事儿,唐晓静一直请假不在团里。孟宪起初还为她担心,怕她请假太频繁为团里所不喜。没想到她竟然做的是退伍的打算!
因为太过出人意料,即便是有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消息有很大可能是真的,孟宪还是没信。她等了一个星期,终于盼到唐晓静回来,立刻向她证实。
唐晓静起初还有些惊讶:“你听谁说的?”
孟宪还抱有一丝希望:“是真的么?”
“是真的。”唐晓静故作平静地说,甚至还试图一笑,“当了五年兵,跳了五年的舞,没什么长进,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孟宪呆呆地看着她:“怎么这么突然?”
“也不是才下的决定,前段时间我舅妈已经跟我提起过这件事了。这几天我爸妈又过来燕城了,怕我下不了决心。我自己想了想,也觉得这时候复员对我而言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像我这个年纪,在部队里也就这样了。趁着还算年轻,回家找个合适的人家。等到再干几年复员,那时候更没人要了。而且,我爸妈总觉得是因为把我放这么远来,一直没顾着我,所以才耽误了我的婚事。他们年纪大了,也没别的奢求,就希望我能离他们近些。”
“那你要回老家,不留在燕城了?”
想起远在西北某县城的老家,唐晓静有一瞬间的出神。
“也许吧。”她笑笑,“在这儿等不到我的缘分,回家了好歹还有我的高中同学。地方小,说出去谁都认识谁,知根知底,没什么不好。”停一停,她低声,“我爸来之前就说,已经看好一家了。”
听她这么细致的分析,孟宪就知道她是说真的了,眼圈当下就红了:“晓静,我——”
孟宪的心情很是复杂。来团里这大半年,她没交下别的朋友,只有唐晓静。她像个大姐姐一样引导她,保护她,慰藉她。可以说正是有她的存在,孟宪才觉得在这里的日子没那么难过。而现在,她要走了,这让孟宪如何不难受。
“我这次回来,主要就是跟你道别的。犹豫了好几天,也说不出口。”唐晓静看着她,眼角也有几分潮意:“哭吧哭吧,等我真走的那一天,可就不许哭了。”
孟宪强忍着泪水,深吸一口气,说:“我不哭,我为你高兴,离开这里回老家也是好事。到了那天,我要祝福你。”
唐晓静却仿佛有些忍不住了,她低下头,滚烫的泪水滑落。
“我是真不想走。”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也没有办法。我不能在这儿耗了。”
她不想走,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复员。但父母苦口婆心声泪俱下地劝了她一次又一次,她也没法坚持了。
孟宪的眼睛又红了。她看着晓静,伸手抱住了她,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会好的。”
唐晓静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良久,她问:“你呢宪宪,你跟陈茂安怎么样了?”
孟宪一噎,答:“我们,就做朋友了。”
唐晓静不解地看着她:“怎么回事?”
孟宪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话在舌尖打了几个转,最后也只是说了句:“就是这样了。”语气有些感伤,却十分肯定。
唐晓静发了会儿怔,又回抱住她:“会好的。”
孟宪使劲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回忆起这一天晚,虽然因为好友的离去有些感伤,但心里却也同时充满了对她的美好祝福,因此便也不觉得这离去有多可怕。然而到了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一天,是她真正地、彻底地、失去这个朋友的开始。
确定了要退伍,唐晓静跟队里说明缘由以后,就请假回了家。还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家里还想让她再努力一下,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对象,就还留在燕城。孟宪心里觉得这个想法不太靠谱,但也替唐晓静抱有期望。
最好的朋友忽然就要离开,孟宪颇受打击,情绪低沉了好一阵才恢复过来,重新投入到《火凤凰》的排练当中。而在这期间,团里又陆陆续续进来了两三个人。这才是部队的常态:人走、人留。
在练习了半个多月,合排了三次之后,《火凤凰》终于通过了军区政治部的审查,可以搬上台演出了,其中孟宪饰演的江小杉还受到了一致好评,这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鼓舞。许是老天爷怜惜她,在《火凤凰》通过审查的第二天,又一个好消息砸到了她的头上——周明明要去学习了,时间长达半年!
这个消息居然是彭佳告诉她的。在好友跟周明明发生过两次冲突之后,他开始关注这个人了,再加上之前演出时结下了不少人脉,就得知了这件事。
孟宪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好久。这对她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但因为来的太过突然,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
“那你知道他是去哪儿么?”孟宪小心翼翼地问彭佳。
“据说是南江陆军指挥学院。”
南江,距离燕城两千多里地,坐飞机要六个小时。
孟宪听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惊了:“这么远!
虽然内心期盼着周明明离自己越远越好,但在最初的震惊和欣喜过后,孟宪并未完全相信这个消息。毕竟那地方太远了,再加上这消息到底是彭佳从别处听来的,是不是真的也未可知。所以在此之前,她也不能太过高兴。然而让孟宪没想到的是,这个消息很快就得到了验证,且验证人还是周明明本人。
这天中午,孟宪回到宿舍刚躺到床上,就有人来敲门,说外面有人找她。孟宪忙着起床穿衣服,一时没注意战友有些暧昧的神情,等她出了宿舍楼的大门,看见了站在台阶下的周明明时,才恍然发觉刚刚战友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来人正是周明明。他穿着一身齐整的军装,站在台阶下,向她抬了抬手打招呼,脸上挂着有些忐忑的笑。
孟宪已经有阵子没见过周明明了,也没想过会见他,因此一看见他的反应就是转身往回走。
周明明没想到她会这么决绝,愣了下才上前拉住她:“宪宪!”
肌肤相碰,孟宪感觉像是被蛰了一下一样往回缩,同时睁大双眼道:“你放开!”
周明明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鲁莽,但他此刻更怕孟宪不理自己,所以,不敢轻易放手。
“孟宪,我这回不是来给你找麻烦的,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他急急地说。
“你本身就是个麻烦。”孟宪说,“你松手。”
周明明不肯,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她。
孟宪气急,气到有些无奈了,使劲拽了一把周明明,将他拽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看着他,压抑住胸腔的起伏,许久,才说:“你有话快说。”
周明明看着她气红的眼神,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又做错了事。
自从上回在饭馆那次之后,他就很少有机会出来了。给她打电话不接,写信不回,周明明觉得自己是真的没办法了。他真的,特想见她,想的抓心挠肝。
周明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孟宪,摘下了军帽,捋了捋精短的头发,踟蹰地开口:“正好今天出来,所以过来看看你。”
孟宪抿着唇,侧着脸目光看向别处,表情十分冷淡。
周明明早就习惯了她对自己的这副样子,她知道她拒绝不了他,但也不会勉强自己来屈就他。周明明觉得自己失败极了,在她面前却还得使劲压抑着,不让她看出来。
“宪宪,上次不是我动的手,我——”
他试图为上次的事做一些解释,但孟宪显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周明明不由尴尬地抓了抓耳朵。他就知道,在孟宪面前,他的任何辩驳都毫无意义。这让他感到深深的懊恼和沮丧。
“我要去南江学习几个月,可能有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咽下所有的不甘,周明明小声说。
听到这句话,孟宪愣了下,这才看他一眼:“祝你一路平安。”
周明明苦笑一声:“你,是不是挺想我走的?可是,我不想去。我怕,我一走你就把我忘了。”
孟宪倒是希望她能那么容易把他忘记,把他带给她的所有伤害都忘记。
“你想多了。”她说,“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做什么事也不用来跟我说。”
周明明已经习惯她说这样的话了。他像是犯了错误被训斥的小动物一样,用可怜的眼神看着她:“孟宪,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想证明,我不是像你想的那样。”话说到后半句,他的语气倒有几分坚决了。
可孟宪没感受到他的决心,只觉得累。
“怎么我跟你说什么你都不明白?”她反问,“你已经带给我很大的困扰了,你知不知道?我的生活被你搅成了一团糟,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站在这儿,凡是看见我的人,都会觉得我是个笑话。”
说出最后两个字,孟宪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声音已有些暗哑。怕在周明明面前哭出来,她双手握紧,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转身离开。
周明明的突然来访,让孟宪觉得尴尬,同时又有一丝欣喜。这样说来,他是真的要外出学习了?
虽然仍然杜绝不了他的骚扰,但最起码她有相当一段时间不用再见到他了,而且相隔千里,即便是能打军线也非常不便。最重要的是,也许这半年过去,他对自己就没那么喜欢了。这是最好不过的!
孟宪大松了一口气,转而又开始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周明明好好地要外出学习那么久,而且去的还是那么远的地方。这个安排,会不会跟自己有关?
孟宪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周幼棠,怀疑会不会是他帮了自己。如果这一切真的跟自己有关,且是托了他的福,那她真的有必要向他说声谢了。
所以——会是他吗?
孟宪纠结了许久,决定给周幼棠去个电话。是,这个举动是会有些唐突,而且很有可能因为自作多情而遭到嘲笑。但相比这些,孟宪更不愿意在他面前显得失礼。
有了这个念头后,孟宪又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准备好了措辞,才拨通了总机要了他的电话。结果没想到,电话那头告诉她:“周主任不在,下去视察了……”
孟宪:“……”
往后几天,孟宪在平静中度过。
安静的门岗和电话都预示着周明明暂时不会再来骚扰她了,于是她终于放下了心来。先前虽然从周明明处验证了他即将离开的消息,但孟宪深受其害,并没有很快松懈下来,精神紧绷了好几天,生怕再出意外。直到此刻,她才完全确信,心中的一块大石就此落了地。
因为事情暂时有了眉目,孟宪也可以放心地将这些告诉父母了,于是趁着一次放假回家,她就跟父亲谈了谈。当然了,没提周明明又和陈茂安为了她打架的事,只提了他这段时间对自己的纠缠。
孟新凯没想到那个周明明对自家闺女如此痴情,对他的离开颇为遗憾。但见女儿高兴,他也就没有扫她的兴,只说:“以后这样的事一定要及早跟家里说。你搞不定,还有爸爸在。”
孟宪笑着轻嗯了一声,想起什么,神情微敛,她问父亲道:“周明明去学习这件事,会不会有我的因素在里面?”
孟新凯起先没明白她的意思,微蹙了下眉。等他回过味儿来,不由失笑道:“傻闺女,你以为你们的那点儿事在周家眼里有那么重要,值当把他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见孟宪犹明白不过来,他说,“是,可能周家人知道了也不高兴,但顶多念叨周明明两句,不会为你大动干戈。现在将周明明送出去学习,肯定是出于对他未来的考虑,而并非是因为你。”
14/92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