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熟人也在住院,就在二楼,想顺路过去瞧瞧。”周幼棠侧着头解释道。
孟宪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起去了二楼的某间病房,孟宪没跟进去,等在了门外,不过却能看到里面的场景。她看到周幼棠直接走向了最里面那张床。
床上坐了一个小女孩儿,手里边还抱着一个娃娃,看见周幼棠很是高兴,把娃娃放到一旁,伸手让他抱。周幼棠也笑着把孩子抱起来了,不知说了什么,小女孩儿甜甜一笑,歪头靠在了周幼棠的肩膀上,双手揽住了他的脖颈。
孟宪简直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不到,他还会哄孩子。
周幼棠一边单手轻拍着小女孩儿,一边跟像是两个小女孩儿父母模样的人说话。小女孩儿就安静地伏在他的肩头,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他肩章上的星星。似是玩腻了,她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珠四处张望,好奇地打量着在这个高度上视野范围内的一切,移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孟宪。两人对视了几秒,小女孩儿笑了,两只眼睛眯了起来,然后凑到周幼棠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以及小女孩儿的父母都转过了头来,看向孟宪。
孟宪后知后觉地挤出一个笑,正想再走远点,看见周幼棠向她招手示意。她犹豫了下,走了进去。
“这位是……”小女孩儿的母亲看见孟宪,率先问道。
“一位朋友,一起来的。”周幼棠介绍道。
小女孩儿的父母含笑向她点点头,他们对穿军装的人都很有好感。孟宪也回以一个微笑,握住了小女孩儿伸过来的手,两人都睁大眼睛彼此互相凝望着,不一会儿,就都笑了出来。小女孩儿还害羞了,往周幼棠怀里躲躲,不一会儿就又冒出了头来,乐此不疲地跟孟宪玩这个游戏。
周幼棠一边跟小女孩儿的父母说话,一边感受着身边一大一小的你来我往,听着两人吃吃的笑,心里头有些好奇她们玩儿什么呢,能这么开心。
“那天武装部的人来家里,说要给苗苗看病,我还以为是骗子。后来还是武装部的领导亲自过来,说是谭阳生前的部队和战友出钱给孩子看病,还说这是他的遗愿,我是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来这样大的城市给闺女治病……”小女孩的母亲说着,激动的要抹眼泪。
“是啊,小周,谢谢你们了。”小女孩的父亲也说。
周幼棠抱着小女孩儿苗苗,说:“大哥嫂子,先不说这么多,给孩子看病要紧。后天我要出趟差,大概要半个月。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一切诊疗方案,都听李大夫的,我已经跟她说好了。有什么问题,直接打我电话,医院有军线,非常方便。”
“哎哎。”苗苗父母不住地点头。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周幼棠把小女孩儿放回到了床上:“苗苗,叔叔今天还有事,要先走。改天再来看你,你乖乖听话。”
苗苗非常不舍地看着周幼棠……和孟宪。
孟宪被她看的有些不忍,她摸了摸挎包,从里面掏出几块大白兔奶糖,问孩子父母:“苗苗可以吃糖吗?”
可以是可以,但怎么好意思呢。苗苗父母正要拦住女儿伸出去的手,孟宪一把把糖放进了苗苗的小手里:“很甜哦。吃了糖,赶快好。”
苗苗点了点头,小嘴比吃了糖还甜:“谢谢漂亮姐姐!”
孟宪:“……”
她偷偷觑了眼周幼棠,发现他笑了。
“是烈士的家属?”回去的车上,孟宪低声问道。
周幼棠嗯了声,视线往右一瞟,提醒了她一句系安全带。孟宪忙低下头,这次不用他示范就系好了,而后坐直身子,看向窗外。
外面阳光灿烂,十分热烈。车里面却是很安静,没有人说一句话。如果放在之前,孟宪会稍稍觉得尴尬和局促。但此时此刻,似乎身旁这个男人没有那么让她紧张,也许是刚刚抱过孩子的缘故?
孟宪的余光落在他开车的手上,骨节分明,青筋微凸,一看便是很有力量的成年男人的手,很有筋骨感。孟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十指还算修长,指甲剪得很短,泛着淡淡的粉,整体色调是与肤色别无二致的白,与他的小麦肤色对比明显。
孟宪心里感到一丝悸动,迅速地把视线从手上移开。
周幼棠也察觉到了孟宪逐渐放松的状态,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怕自己了。他审视着前方的路况,开过一段正在修整的路口后,问:“昨晚睡得好吗?”
孟宪:“……挺好的。”
她也看着前方说,余光敏锐地察觉到周幼棠抬了抬眉,却没再继续问她。孟宪不由偏了偏视线,脸颊微红。
之后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歌舞团大院的门口。停稳后,孟宪打开车门下了车。
“谢谢。”她对周幼棠说,第一次没有称呼他首长或者周主任。
周幼棠短暂沉默了下:“进去吧。”
孟宪点了点头,似乎是就要走。但只迈开一步,就停下了。她回过头,双手用力攥紧挎包绳,看向周幼棠。周幼棠原本就没动,见状又打开了副驾的门。
孟宪没有上车,她是站在门旁,似是难以启齿般问道:“昨晚,是你吗?”
昨晚,她很晚才睡下,就在金鹤床边支了张行军床。睡的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推门而入,向她走来,停在了行军床边,仿佛是俯视了她几秒,最后给她掖了掖被子。
“是我。”周幼棠很坦然地承认,“昨晚接苗苗一家来医院,就上去看了看你。”
你,不是你们。孟宪顿时有种呼吸凝滞的感觉。一阵沉默过后,她红着脸关上了副驾的门,快步走回了歌舞团大院,没敢回头。
周幼棠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才开车回了总参大院。思索了一路,回到办公室后没有停顿,立刻问总机要了歌舞团的电话。
孟宪这边正坐在床上一颗心怦怦乱跳,就听见小邓在楼道里喊她接电话。心一惊,她猛地站起身,差点儿撞到床板。
“是我,周幼棠。”
周幼棠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孟宪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我知道你有很多选择,但还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都应该是出于本心,而非是逃避什么。”
孟宪:“……”
孟宪没有说话,良久,挂掉了电话。
这一晚,孟宪早早地就躺上了床。
别人以为她是陪床太累想休息了,都没有来打扰她。殊不知,她根本就睡不着,望着墙壁默默地想:怎么会这样?她和周幼棠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闭上眼,脑海里瞬间出现一副场景,一副一直以来她都避免再去想起的场景。
那是在金鹤结婚前的某一天,在701家属院的一个下午。
那天下午她和队里几个姑娘陪着金鹤去布置结婚要用的礼堂,不知谁起了头说起老家新娘的装扮,金鹤颇为感兴趣,就从家里拿了化妆品让她们在她脸上试试,说婚礼当天选个最好看的来。同去的孙班长先帮她化,化了一张猴屁股脸出来。金鹤非但没觉得滑稽,还让孙班长给她们一人脸上化一个这样的新娘妆,化完了拍照留影。
本来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别人都说小孟化出来最好看。于是她一个好奇,就去卫生间照镜子了,结果半路上就遇见了周幼棠。当时只顾着惊讶,后来才知道,他是得知金教员的婚讯,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孟宪还记得那天他穿着一身军装常服,外套因为太热脱了,上身只穿了件白色军衬套深色线衣。原本微低着头走着,一抬头看见了她,表情微微讶异,停在了那里。
而她就像傻了似的,好一会儿才想起捂住自己的脸。她本意是等着他赶紧过去,而后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但这人动了动脚步,却是向她走过来,停在了她的面前。她只觉得呼吸一窒,手就被掰开了一下。他注视着她,目光深沉中带着点儿新奇,仿佛重若千钧,又仿佛轻若鸿毛,让她窒息,又似轻轻扫过她的心间,酥麻不已。
她吓了一跳,让他别看,挣脱了手连忙又捂住了脸。只听得他一声短促的低笑,而后走远。
如果事情到这里就结束倒也还算好,她仍可以当做一个小插曲一闪而过。然而谁成想她拍完照后第一个跑去洗脸,出来又见着了周幼棠。他像是专门在那里等她一样,见她出来,他走过去,递给她一副手帕让她擦脸。
她没接,于是周幼棠就塞进了她军装口袋。
“怕什么?”他说,“很漂亮,用不着怕人看。”
孟宪只知道自己听了他的话以后一直不敢抬头,而他也就那样站在他面前不动。两人僵持许久,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他才迈开脚步,沿着楼梯下去了。而她就像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样,蹲在地上,久久不起。
那晚,她回去失眠了一夜,决定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都是因为她反应过度,他才会这样说。一直自欺欺人到刚才被他戳破。其实,她真的是反应过度才会那样吗?真的没有对他的一丝喜欢在里面吗?孟宪心尖不由一晃,仿佛被什么拨动了一下,微微有些发麻。
那周幼棠呢,也喜欢她吗?
孟宪不敢相信,却,忽然有点想相信。
第34章
因为周幼棠,孟宪内心的平静是彻底被搅乱了,陷入了从未有过的,一种极为陌生的情愫当中。然而作为“始作俑者”周幼棠,在这个时候又接到了出差的通知,目的地——辽城。
五天后,辽城军区某特种大队。
一早,就有一连串爽朗的笑声从某间办公室里传出。严启鸣大队长看着伫立在他面前的周幼棠,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啊,你小子,这才出院几个月,体能恢复差不多了。”
周幼棠眼睛眨也不眨,面上却带着笑:“恢复不好敢来见您么?”
严启鸣又笑了笑:“好,很好!”长叹一声,“坐吧,什么时候来的辽城?”
周幼棠在沙发上坐下,接过严启鸣给他倒的水,说:“一个星期前了,忙完了工作,走之前就过来看看。”
“是为了训练基地选址的事儿么?”
周幼棠微微一笑:“算是吧。辽南有一个全军最早建立的合同战术训练基地,总部让我过来考察调研,总结下经验和教训,为整体改革和新训练基地的建立打基础。”
“那地方啊。”严启鸣皱眉思索,说,“那地方问题很大。之前我去过一次,想在那儿安排个小规模的对抗,到的时候有一个师整师在那里演练,结果一问原来是借用训练场进行实弹射击。好好的一个现代化训练基地,被当作一个训练保障单位来用,太可惜。”
不愧是严大队,看问题当真一针见血。周幼棠很是认同这一点。
“任重道远。”他说,顿了下,“大队,我把谭阳的哥嫂接到燕城了。”
严启鸣毫不意外。
“亲自去的?”
“不是。”周幼棠说,“是谭阳老家彬县武装部派人送过来的,之前我跟他们联系过,希望以他们的名义出面安排这件事。钱的话,则是以大队的名义。”
“哦?”严启鸣一挑眉,“你这不是弄复杂了么?”
周幼棠笑了笑,说:“也不算。本来当时队里包括您在内就有不少人捐了钱来让我办这件事,所以当然不能算在我个人头上。而且以组织的名义,他们更容易接受一些。单是我的话,他们会永远记得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会想着还,我不想让他们一家背负这么大的包袱。”
严启鸣叹了口气:“我们捐了多少钱,心里还是有数的,大头还不是你出么?你啊,就是事事考虑的太周全。”但不得不否认,他这样做是对的。
“我不反对你这样做,但是幼棠,有一句话我必须告诉你,那就是:你不能光想着别人了,自己的思想包袱也得放一放。谭阳的牺牲,我们都很遗憾。但当时的情况下,你把该做的都做了,明白吗?”
“我知道。”周幼棠神色颇为郑重的说,“但我还是想把他的遗愿完成。”
严启鸣没再劝他,只说:“不要着急。孩子的病先治了,找人的事儿,可以慢慢来。”
周幼棠点了点头:“我舅舅在琛江,已经请他帮我找找线索了。”
严启鸣无语。这个周老三,不把自己逼死不罢休!但,他又能说什么呢?
望着周幼棠平静神色下那深沉的悲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燕城。
自谢清缘回来以后,孟宪和小乔又去医院看了金鹤两次,其余时间都在忙着演出。临近年底了,歌舞团的演出任务是一波接一波,几乎两天跑一个场。所有人都疲惫不堪,脑子里没有别的,只想睡觉和休息。团里体恤大家,给众人放了一天假。孟宪一觉睡到了中午,午饭后陪小乔一起外出,去她姨夫家。
到了这个时候,孟宪才知道小乔在燕城还有亲戚。而且她姨夫也是当兵的,据说官儿还不算小,她进歌舞团的事儿就是他给托关系办的。前段时间她小姨回乡探亲,小乔妈妈就托自己妹妹给女儿捎了一个包裹,她们就是去拿这个包裹。
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炽烈的阳光,饱睡了一觉的孟宪神清气爽。看着街边迅速后退的风景,她忽然想起了周幼棠。那天他从医院送她回来,仿佛也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感觉。
孟宪靠着窗户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后看着玻璃映照出来的自己,嘴角带着一丝轻淡的笑意。脸的温度瞬间就上来了,孟宪侧过头,没敢再看自己。
下车后,两人步行了数百米才找到小乔姨夫住的大院。小乔门岗打接领电话,一蹦一跳地回来了:“听我姨说我妈给我寄来了好多牛肉干。这下可美了,以前晚上饿的睡不着只能挠墙,现在能爬起来啃牛肉干啦。”
孟宪颇有些无语地看着她:“你就知道吃,什么时候才能瘦下来?”
“再说吧,先填饱肚子要紧呀。”
小乔十分不以为意,孟宪忽然有点想不明白,她来歌舞团到底是干嘛来了。
两人聊着,没多久接领小乔的人就来了。是她十六岁的表弟,长的高且瘦,穿一身还算新潮的运动服,吊儿郎当地往这边走。
“你不能自己进来啊?每回还得我接你。”表弟一脸不耐烦地冲小乔喊。
小乔也不甘示弱:“这话你跟门岗说去啊,你冲我嚷嚷什么呢。”
“你不当兵的吗?当兵的干嘛还拦你?”
“我怎么知道。”小乔白他一眼。
“那……牛肉干分我一半,不然不领你进去了。”表弟开始讲条件。
“想得美你。”小乔懒得搭理他,但又不得不为孟宪介绍她,“我表弟,小峰。”
孟宪跟他打了个招呼,小峰这边也是忽然发现他表姐身后还站着一美女,眼睛都看直了。
“这……这谁呀?”小峰问他姐,眼睛却一直盯着孟宪,嗓门低了不少,似是怕吓着她。
“我战友。”小乔答的十分敷衍。
“我知道你战友,叫什么呀?”小峰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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