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小周打电话来什么事呀?”
“没什么事,就是忙完了,休息一下,电话里聊聊天。”孟宪收拾着房间,随口答道。
田茯苓哦一声,手里拿着扫把,站在那里不知在出什么神。孟宪回头看到,喊了她一声:“妈,怎么了?”
田茯苓回过神,笑一笑,说:“没事没事,就是随便问问。”
孟宪却瞧出了端倪:“是不是那天出去我爸又说什么了?”
果然还是叫她猜着了。田茯苓苦笑:“你爸还能说什么?左不过就是不同意。”
孟宪神情黯淡了几分,将手里的抹布翻过来覆过去的叠,她问母亲,“妈,我爸怎么这么反感他?还是因为之前的事儿么?”这些天周幼棠中途又来过一次,父亲又借口单位有事出去了,他看着倒淡定,孟宪都快急死了。不愿意那时的情景再重演,孟宪拉住田茯苓的手,说,“妈,你跟我爸说说,误会都是要坐下来谈才能解开的,就不能给周幼棠一个机会么?”
田茯苓倒也是想,可这哪是她能左右的了的?
“你爸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不想干的事,谁能管得了他?“
那倒也是。孟宪不禁有些泄气,转过身无力地在床边坐下。
不想再让周幼棠次次扑个空,很想先做些什么,可又怕帮倒忙,得不偿失。所以,怎么办才好呢?
孟宪望着窗外的阳光,秀气的眉头微蹙。而就在这心神俱乱的时刻,客厅里突然传来啪嚓一声响,是玻璃碎掉的声音,还有田茯苓猝不及防下的一声惊叫。孟宪连忙出去看,发现地板上一地的玻璃渣,而田茯苓正要俯身去捡。
“别动!”孟宪止住了她,迅速拿过来扫把和簸箕把地上的碎渣扫了。
“这是什么呀?”田茯苓在旁边问。
孟宪没顾上看,只问她:“伤到手没有?”
田茯苓一瞧,还真有一个小口子,就迅速回屋去取创可贴了。
孟宪继续打扫现场,等全收拾利索了,她才顾得上看是什么被打碎了——一个玻璃摆件,还是她从团里带回来的。如果孟宪没记错的话,这个……应该是方迪迪送给她的。
方迪迪。脑海里浮现出这三个字时,孟宪一愣。
从辽城回来之后,孟宪就没再听人提起过方迪迪。所有关于她的消息,还是有一次小乔在信里提过一嘴,也是她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说方迪迪出国了。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孟宪心中五味杂陈。按理说,当时那件事,方迪迪也是被岳秋明利用了。但她恨自己,想毁掉自己的心,也是真的。对于这样一个人,孟宪私心希望她能得到教训,所以知道她依旧过的好时,心里会有些许不平。然而这么久过去了,再想起这个人,除了有一丝怅然后,就仿佛什么也不剩了,想来时间还真是伟大。
就这样吧,以后应该不会有交集了。将垃圾扔进垃圾箱的时候,孟宪这样想。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她就遇上了这个故人。
那是周六,孟宪跟高中时关系最好的一个刘老师约好了,去她家里聊一聊,了解一下今年的高考情况。本来心情挺不错的,临出门前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说起来,一开始孟宪还以为是好事,父亲孟新凯主动叫住她,说要跟她谈周幼棠的事。孟宪挺惊喜,见有时间,就坐下来跟父亲聊了几句。
“宪宪,小周过完年,是要去辽城任职的吧?“这是孟新凯的第一句话。
孟宪不明其意,就老实回答了:“嗯,据说就快下命令了。”
孟新凯哦一声,又说:“那你想过没有,以后要是跟他在一起,岂不是又要远离我和你妈妈,到那千里之外的辽城去了?”
孟宪:“……”她还真有点被问住的感觉。
其实周幼棠还没跟她说过这件事,但她心里是有数的。他这次任职最少应该也会待三年,那么如果她跟他定下来之后,不出意外肯定也是要过去的。而且她也能感觉得到,周幼棠有这个意思,之前她刚跟他提起考大学的事,他第一反应就是从辽城的几所大学里选。当时她心里还挺高兴的,现下听了父亲的问话,才发现自己又忽略了一个大问题。如果去了辽城,确实又要离开父母了……
孟新凯见她不说话,心里就是一阵冒火,原来他闺女还真想过这件事。而且看样子,还不排斥?
压抑住怒火,他对孟宪说:“你还是跟他早日说明白吧!”
孟宪正思索着,听见这话又是一惊:“爸,你什么意思,你这是——”
“对,我是让你跟他分手。”孟新凯说道,“先前你问我,我一直没说,那是顾及你刚回来,不想让你不高兴。现在我也不怕跟你说清楚,我是不会同意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孟宪惊讶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以为父亲是终于想通了才跟她谈的,没想到是来给她下最后通牒的。真真是哭笑不得。
“爸——”
孟宪还想跟父亲说几句,但孟新凯显然已经不想让她有回旋余地,立即起身走人了。孟宪无语一番,看了看时间,到底没有再追上去。
因为这一出,孟宪下午跟刘老师聊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刘老师还以为她是太累了,劝她多休息。
没在刘老师家多待,不到一个小时就出来了。心绪繁杂的在路边等车的时候,脑子里不住地回荡着父亲上午说的话。
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理解父亲的心结,但眼看着她跟周幼棠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地步,不是能再轻易分开的时候了,为什么父亲还要如此坚持呢?她不信到现在了他还看不透周幼棠这个人,所以难不成……是另有原因?
孟宪茫然地站在阳光下思考这个问题,直到要坐的公交驶入站里才缓缓回过神来。此时等车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见车过来,都开始向车门处拥挤。孟宪没有凑热闹,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人后。
街的对面也是一个公交站,此时也拥围了不少人。突然一辆黑色吉普从远处开了过来,到站时猛地一刹车,抓地时发出刺耳的声响,惊的过往行人发出阵阵惊呼,引得马路这边的人也向对面望了过去。孟宪走在外面,视线没被遮挡住,看的更清晰一些。只见几个打扮新潮的年轻人从车里下来,大多数都是男孩儿,只有一个女孩儿,却仿佛被这群人当成中心。
孟宪看着那个女孩儿,脚步一顿,表情有些讶然。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个被众人簇拥着女孩儿……是方迪迪?
孟宪生怕自己眼花,往前走了几步。而那个女孩儿似乎也有所感应似的,也向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皆是一震。确实是方迪迪。
孟宪有些呆愣地站在了那里,而方迪迪在怔愣过后,竟逃也似的离开了,头也不回。孟宪一时错愕,有些想叫住她,但又被一阵车喇叭声惊醒。是公交车司机在提醒她,挡住道了。
孟宪回过神,立刻上了车。等站稳再向外望去的时候,已经不见方迪迪的身影。孟宪不由一阵恍惚:她、她不是在国外读书吗?怎么会在燕城?!
意外见到方迪迪,孟宪回到家时心神还有些游离在外。母亲田茯苓知道了她走之前发生的事,以为她还在生气呢,谁想过来一问,竟不是。
孟宪没跟母亲提方迪迪,尽管当时燕西宾馆发生的事儿他们后来也都知道了。然而又实在觉得这件事奇怪,很想找个人问一下,于是在吃过晚饭没多久,趁着父母出去遛弯,她打给了周幼棠。
周幼棠正在加班,不妨她突然提起方迪迪,有些疑惑。自回来以后,孟宪就没跟他提起过方迪迪,而他自觉这个人也没什么好聊的,就从不曾跟她说起。现在见她主动问起,难不成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就是今天坐车的时候见着她了。”孟宪赶紧解释,“她不是出国读书了吗?怎么还在燕城?”
原来是这样。
周幼棠放心了,说:“她没出国,一直就在燕城。”
“什么?”孟宪更惊讶了,“那怎么小乔跟我说……”难不成小乔消息有误?
周幼棠没想到她还关心着方迪迪呢,轻笑了下,说:“小乔倒是没说错,方家对外确实是说过要送她出国读书,但那是去年秋天的事了,后来出了点意外没走成,她就一直在燕城待着。”
“什么意外?”孟宪轻声问。
周幼棠不大想跟她讲这个,但又怕不打消这个疑虑她又多想,只好言简意赅道:“方迪迪一向被家里管不住,去年出了你的事之后,方家就说要送她出国。方迪迪不愿意,为了表示抗议整天跑出去疯玩儿,结交了一堆二流子朋友,有一天喝多了,整晚没有回来。”
孟宪:“……”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女孩儿喝多了整晚不回来会遭遇什么?孟宪不敢想。
“到底出了什么事方家没有说,外人自然也不会去问,反正就是这样了。”
当然不会去问了,大家只是心知肚明。
“孟宪,你不要再去见方迪迪。”见她久久不说话,周幼棠嘱咐道。
“嗯,我知道。”她自然不会去见了,她就是有些惊讶而已。
“那她以后怎么办?”孟宪没忍住,还是问了。
“不怎么办,她自己选的路,后果自负。”
这话从周幼棠口中说出,叫外人听去,多少会显得他有些无情。不过孟宪却是明白的,他说的对,也只能这样了。
跟周幼棠聊完之后,这事儿在孟宪心里震荡一阵,慢慢也就过去了。她也理解了为什么方迪迪看到她会逃,或许是出于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卑心理。骄傲如她,怎么能接受那样一件事发生在她身上呢。哪怕那是她自己造成的,怕也很难释怀。所以,她也应该不会再来找自己了吧?孟宪颇为笃定地想,结果没两天,方迪迪就找上了门。
那时正值晚上,孟宪正陪着父母看电视,家里突然断电了。打电话过去一问,才知道是临时性的故障。不巧的是,家里还正好没了蜡烛,孟宪只得披上棉衣,去院外的商店里购买。
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在院门口独自徘徊着。孟宪本身没留意,等走近了才发现,这人貌似是方迪迪。孟宪一下子就停下了脚步,看着她,有些吃惊和困惑。
“你……方迪迪?”她冲她打招呼。
来人确实是方迪迪,她穿着一身黑棉服,站在大院门口,眺望着里面各家亮起的灯火。
她也是早就知道孟宪回来的消息了,这一年多来,她一直都在关注着孟宪。然而就是不愿意来找她,出于莫名的无解的自卑,也出于……对她的嫉妒。
是的,嫉妒,她还嫉妒她。方迪迪觉得,因为周幼棠的存在,她可能得嫉妒她一辈子。当时听说她要调离燕城的时候,她心中还窃喜了一番,觉得她就此要去受苦了。然而窃喜归窃喜,但方迪迪并没有就此期盼着她跟周幼棠分手。毫无理由的,直觉告诉她,他们不会轻易分开。而最终结果证明,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想。从来没有一次,方迪迪希望自己不要这般聪明。同时也仍是想不通,他到底看上她什么?
方迪迪冷冷地看着缓步向她走来的人。
孟宪慢慢走近,也看清了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果然是方迪迪。她加快步伐,走到她面前,问:“你怎么来了?”顿了下,“找我的?”
孟宪是真没想到,方迪迪居然还会主动来找她。
这边,方迪迪听到孟宪的问话后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孟宪有些无语,她说:“天这么冷,如果你没什么事或者不是找我的,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就要走,脚已经迈开一步,忽听方迪迪说:“你赢了。”
你赢了。这三个代表宣誓胜利的词,听的孟宪一头雾水。
“我赢什么?”她问道。
“你说呢?”方迪迪反问,那意思是她明知故问。
孟宪有些明白过来了,越发莫名其妙。
“如果你是说周幼棠,我只能告诉你这事儿没有输赢,我也不会拿他做赌什么。”顿了下,“你也不行。”
方迪迪看孟宪有几分愠怒,觉得这女人真是奇怪。她说她赢了还不高兴?撇撇嘴,她说:“随你怎么说,反正幼棠叔是你的了。”
孟宪:“……”
一阵无语后,紧接着是失笑。一年多过去了,方迪迪还是一如既往地没让她失望,如此任性自我。
“你要是来聊这个的,那我没什么跟你好说的。”孟宪正告她。
方迪迪没想到孟宪还会能这么有脾气的时候,瞠目片刻,有些泄气。视线飘忽地落向远方,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那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孟宪没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等回过味儿来,她一惊:“你是说……”
方迪迪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已经听说了她的事,明明是自己主动要告诉她的,现在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恼火,声音也不由大了几个分贝。
“对,就是那晚,我喝醉夜不归宿那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喊完这句,方迪迪眼圈红了。
孟宪着实有些惊讶,但方迪迪的态度也让她有几份不快:“你不用冲我喊,谁说的你冲谁发火去。”
方迪迪沉默了片刻,心潮不断起伏着,片刻后,她抹了抹眼角的泪,说:“本来那晚他们是想对我做什么的,但有个人护住了我,把我带回了他家。第二天我就老实回家了,谁想不到一天事情就传成了那样。我想过解释的,可家里人不让,说这种事儿解释不清楚。怎么解释不清楚,我做没做的,我还不知道吗?你说这些人怎么这么讨厌?“
孟宪也沉默了,许久才声音低哑地开口:“你跟我说这些,是想我同情你,还是传授你一些应对这些流言蜚语的经验?”
“我都不需要!”方迪迪又吼。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孟宪看过去,方迪迪抽泣着,错开了她的目光。好一会儿,才说:“你就当我是自作自受。”
孟宪彻底无语了。她自作自受?是,确实是她自作自受。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方迪迪把自己搞的跟当初的她一样惨了,她就要可怜她,进而原谅她吗?想都不要想!她从不需要靠别人的惨来慰藉曾经自己受过的苦,但也不会同情心泛滥到这种地步!
“简直荒唐。”
丢下这句话,孟宪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为生气,孟宪回到家里手都是抖的。未免父母察觉,她先行回了房间。
然而一个人待着,心情更糟。躺不安稳,睡也睡不着。折腾一番,孟宪从床上坐起,靠墙发着呆。
她不是不知道方迪迪此行来的目的。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她应该是来跟她道歉的。可天生骄纵的性格让她说不出“对不起,我错了”这一类的话,只能用这种“我都这么惨了,你满意了吧,还不原谅我?”的态度来表示自己的歉意。这是来道歉还是来讨债的?简直可笑。
她不会原谅她的,永远都不会。
孟宪兀自生了会儿闷气,觉得口有些干了,才下了床去了客厅倒水喝。此时客厅已经来了电,而爸妈已经睡下了。孟宪接了水没急着走,看了眼表,犹豫了片刻,拨通了周幼棠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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