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医生不作他想,看向盛夏里说:“那来吧,一起上来,我们救护车就要走了。”
盛夏里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陈不周偏过头看她,眼神一黯,声音接近金属质地的沉冷:“Shirley,上车,你也得去做检查。”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能看出陈Sir现在心情不大好,琢磨琢磨,也琢磨不出来什么原因。
盛夏里倒是心里清楚一点,是因为她刚才不要命的行为让陈不周有些微恼,但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陈不周。
她上了车,他没再说话,她坐在他身边却不知该说什么。
救护车车尾灯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而站在原地的季家明经过于咏琪对刚才情况的一番转述,很是吃惊地叹道:“可真没想到,她年纪虽小却是个有血性有情义的,不来做我们同事也真是可惜了。”
“得了吧。她那样金枝玉叶长大的一个小姑娘,我看要让盛延知道了,估计又得闹得鸡飞狗跳了——哪个豪门会乐意自己的千金扯进这些破事里啊。”
“还真是年度玄幻事件——首富继承人飞车营救英俊警司——嘿,这是美救英雄啊……”
到了医院CT一查,盛夏里果然查出来轻微脑震荡,她坐在长椅上拿着报告单的脸色却没变,额角还有凝结成血块的伤口,一副冷冷淡淡很镇定的模样。
她这种冷静镇定倒是与陈不周如出一辙。
这让医生多看了她一眼。
看她一声不吭的还以为没受伤,没想到脑震荡了都没吭声,全程更是没有喊过一句疼。
盛夏里一言不发地坐在手术室外。
没喊疼,也没喊难受。
她不知陈不周现在怎么样了,她看他脑部有伤,希望只是轻微脑震荡,而不是脑出血。
其他警探在完成任务后也很快赶来,于咏琪在走廊一路小跑朝着手术室门口而来,看着坐在门口的盛夏里问:“怎么样?你没事吧?”
盛夏里没提脑震荡的事,只说自己没事。
她盯着手术室紧闭的门,似乎陷入了一种虚无缥缈的沉默之中。
她又想起上次陈不周说的那句话。
他为了拆弹的手部灵活性不肯取出肩胛骨的子弹,万一哪一天他真的牺牲了,在敛尸时找到有残破弹片的。
那就是他。
直到手术结束,医生摘下口罩出来,他们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而陈不周也很快被送往病房,盛夏里很快也跟着进去了。
陈不周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就看见盛夏里这张苍白倔强的脸。他隐约听见了盛夏里说过她没事,但他还是很低很轻地问了一声:“难受吗?”
盛夏里刚坐在病床边,正在发呆。
她被陈不周问得下意识一抬头,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他眼神似乎有些复杂,只是质问盛夏里:“刚才为什么直接往上撞?不要命了吗?你一小孩,怎么就这么——?”
陈不周说着说着,脸色越来越差。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陈不周。
她大概也没想到像他这么一个从来都是像风一样随性的人,居然也会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模样,所以她一时愣住了。
不知为什么,她居然脱口而出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陈不周也因为她这句话顿了一下,神色缓和,眼瞳里有什么微微一动。
他沉默良久,才开口。
声音已经缓和温柔很多很多。
“是我要说对不起。”他说,“我刚才太急了。不是对你生气。”
盛夏里呼吸微顿,看向他。
“Shirley。谢谢,你很勇敢。”
他还说,“但还是你的安全最重要,下次不要这样不要命地往前撞了。”
她顿了一下,扯起唇角轻轻一笑。
盛夏里看着躺在病床上脑袋、腹部都缠着不知多少圈白色绷带的陈不周,她脸色难看起来,反问:“陈警官……你还好吗?”
她很认真地看向陈不周。
目光不偏不倚。
与盛夏里相比,陈不周受的伤就要严重多了,他断了两根肋骨,全身一共有四处骨折,内脏器官没受什么大伤。
唯一庆幸的是颅骨没出什么问题,气得徐总警司来电怒斥他命够硬的。
陈不周躺在病床上,开了手机免提,盯着走廊苍白的墙壁兴致缺缺地回:“不是命硬,是我在被撞前避开了险害。”
由于开了免提,徐Sir的怒斥声尤其响亮,灌入在场两人的耳中:“你别胡扯!我都听说了,如果不是有人家小姑娘突然出现,砰得一下撞翻犯人的车,你现在还在黄泉水里洗半身澡。”
盛夏里听得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怕自己的心思暴露的太明显。
也不知陈不周会怎么看待她的行为。
陈不周也莫名有些不大自在,一来他知道小姑娘对他的心思了,被人这么一说,他总有种感情关系已经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中的错觉,二来,她现在几乎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不能躲着她。
“……和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你阿姨差点没被你吓得立刻来医院,被我劝了一句,现在正在给你熬汤。等熬完了就给你送来。”
陈不周回过神说:“知道了,谢谢宋太。”
他也没再和徐总警司掰扯,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病房陷入一片沉默。
盛夏里本身是个不说话的性子,也不像其他人一样爱热热闹闹地七嘴八舌。
而陈不周回过神后,也觉得自己刚才对她的态度有点过于冷硬了。
他喉咙有些发痒,咳嗽了一声才问:“等会要多留一会,还是让他们送你回去?”
盛夏里呼吸微绷,听见他因为受伤而微微沙哑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发痒且挠人。
她撞上他的眼神,瞬间慌乱起来,他的眼睛像是深夜的月光石,光一扫,沉默却亮得惊人。
他正在盯着她看。
盛夏里整张脸都在发烫,她觉得整个人都是麻的,又痒又麻,心跳快到无法控制,却又要尽力克制。
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指,声音慢腾腾的,喉咙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又哑又涩:“我有问题想问你。”
陈不周递了一个眼神说:“问吧。”
盛夏里嘴唇微微一动,盯着他,问:“他们……那个组织……是不是在针对你,这段时间出现的炸/弹,还有卡牌——我都看见了。”
她眼瞳里好像装着一整个宇宙。
光芒细碎。亮的惊人。
她问:“他们认识你,你也认识他们,是吗?”
她没有明确指出,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她头脑清明,很早很早就发现了。
他们——在报复他。
每一个、每一个炸/弹都像是巧合一般出现在距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巧到现场能及时出动的拆弹警察只有他一个。
陈不周嘴角有些僵硬,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发紧,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笑:“——那个犯罪组织和我有笔账。”
盛夏里看着他,忽然说。
“我知道。”
陈不周看向她,蓦然撞上她的眼神。
盛夏里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却说的越来越利索,越来越平静镇定:“我记得你,陈警官。”
“——早在三年前我们就见过面,我知道是你。”
“卡司。”
她落下最后一个尾字。
第49章 On Call
◎“带你走”◎
Chapter 49
她还记得, 那是三年前。
某个深夜。
***
郊区道路荒僻,几近没有人烟,坏了半个月还尚未修好的路灯下,一身纯黑色的鸭舌帽青年低头快步走着。
他走路毫无声音, 像是极其擅长融入黑暗, 不引起任何人察觉, 一路下意识压着鸭舌帽,左拐右拐, 在狭窄逼仄的巷道里来回穿梭。
他站定一栋外表平平无奇的房前。
他视线在门锁上停留片刻, 锁孔转了半圈,和他出门前不一致。显然, 有“不速之客”在他离开时闯入这栋房子。
他如常地掏出钥匙,插入门锁,一转,把门一推。
吱呀——
门被推开。神秘男人单手插着兜, 压着鸭舌帽, 月光将他的身影投落在地面上,身形落拓。
他低声,冷冷:“谁让你们来的?”
黑暗里几个人现出身形。为首的那人是个秃瓢光头, 抬了抬眉毛似乎是一副惊讶的模样:“发现的这么快?”
他一个字都没说:“……”
冷的要命。
等到来人表露了今晚想要借宿的意思。男人面无表情,唇角弧度尽数敛下,眼皮都懒得掀,只冷冷地说:“这是我的安全屋。”
意思是不肯了, 拒绝地不留情面。
光头有些不大乐意了, 但还是补了一句:“这是那位的意思。”
神秘男人砰的一声关门, 径直走向沙发, 所谓的沙发其实只是俩木椅, 硬邦邦的。他往那一坐,从容冷漠地叫他们反倒在心底微微吃惊。
他声音低沉冰冷,没有半分笑意,只冷飕飕地问:“他为什么找到我身上?”
“啧,我们还拖家带口带了一个累赘,这家伙也怪邪门儿的——万一她给我们惹事,被条子端了怎么办?”
为首的光头忽然从身后扯出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那孩子灰扑扑的,身上有纱布,那双深黑眼瞳正冷冰冰地看着他,她身上衣物还有斑斑血迹,很新鲜,估计不超过一天。
他微微一顿,移开视线,没什么情绪地垂着眼,声音讽刺得很:“我怎么不知我们几时还干起了人口贩卖的活?”
“——卡司。”
光头一脸不耐烦,特意加重了喊他的那两个字,威胁意味明显,“这就不是你该过问的了,这都是那位的意思。”
“晚上不能闹出声音,不能动手。”
这个被成为卡司的男人——也或许是杀手,冷冷补充,“我不想看见血。”
光头听得挺烦,但也一一应下了。等人走了,才恶声恶气地低骂了一句:“要求一堆,婆婆妈妈的,拽得二五八万的,多说一句话会死是吧?”
“冷冰冰得像个死人脸。”
而卡司早已单手插兜,回到房间。
将冷酷贯彻到底。
他打开房门,又很快关上。
他踏入房间就第一时间打开电视机,电视台正在播放一部偶像剧,他把声音调到最大后从各处翻找出很多监听器。
这翻出的十来个监听设备不是旁人装的,而是他本人亲自装在这栋房子各处的——留下这么一手,为的就是提防有一天被什么人闯入,翻找他的信息。
他并没有没放松下来,坐在单人沙发上调出所有监听器一一听过,垂眸,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不过就是说两句“他x的他冰箱里怎么什么吃的都没有”和“这小子真是蹬鼻子上脸,真以为跟着K先生能混上天?”
保险起见,他又翻找了一遍卧室。
从衣柜一路翻到床板下,确认没有其他人的监听器后才往床上一躺。
但也没掉以轻心。谁能保证这个小孩不是试探他的一种手段,试探他是否真的衷心,是不是警察的卧底。
这种情况下,他没法安心睡下,心底的那根弦自始至终都隐隐地紧绷着,攥着应该安全的矿泉水瓶,仰头,喝了一口。
今晚,注定不能安心睡下。
保险起见,他没有着急联系对接人。
深夜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枕头下冷冰冰硬邦邦的枪管也坚硬硌人。
“卡司”一夜没合眼。他几乎是看着天一点点地亮起来,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其他房间的动静,却没听见什么声响。
那个人质从头到尾也没说话。
他们没有欺负她。
第二天天一亮,房间里就传来动静。
卡司默不作声地拉开房门,背靠着房门,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唇角微微绷着,冷酷得不易亲近。
就撂下了俩字:“要走?”
其他人对视一眼,才慢腾腾地回了一句:“嗯,还有事。”
盛夏里就站在他们后面,隔着几名匪徒的重重背影望向那个人,那个冷淡的身影一身都是黑色,就像是潜行于黑暗的杀手,面无表情地半低着脸。
他是置身于黑暗里的人。
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卡司。
他们都叫他卡司。
他什么都没有说。
意思就像是让他们快滚。
当然。他们为了完成那人派下来的任务,自然是马不停蹄地就要带她离开。
***
咔哒——
门外上锁的声音悠悠落下。
盛夏里双手被缚,被他们关在这处工厂仓库的二楼封闭空间,听着他们把门锁上了,闲谈着要离开。
他们没想对她动手。
夜幕就这样一点点降临。
十六岁的盛夏里想。如果警方再慢点,也许她会一个人活活饿死在这。
与此同时,天边低垂着几颗星子,浓厚的重云似乎离屋顶很近,这里靠近郊区,几乎没有高楼大厦,只有连片的居民楼与工厂楼。
就在这浓厚黑夜里,猝然,有某道身影出现在屋顶。他站着屋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辆车毫无防备地从工厂楼里开出。
而那辆车竟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很快消失在道路上。
见车开远,男人才压了压戴着的黑色鸭舌帽,又慢条斯理戴上射击防护眼镜,开始极速奔跑。
他跑得很快,身姿矫健,一把推开顶楼天台的门,在天台急速奔跑。
并不是所有房屋都能连成一片。
天台与天台之间自然是隔绝的。但在看见前方已经没有路之后,他果断终身一跃!
黑暗中,他轻松跳上了另一栋房子的屋顶,在地面上借势一滚,又很快继续朝着那个方向奔跑。
没有人看见,在黑夜里,一道纯黑冷酷的身影正在房顶跑酷。
高楼的头顶是天台,还是平行于地面的,比较容易奔跑,反倒是那些瓦片屋檐不大好跑,他踩着屋脊飞速奔跑,跳过一楼接着一楼。
他连续翻过很多屋顶。
潜行于黑夜之中。
眼看着快要靠近目标地点,看见工厂挂着大锁的门。
门锁了。
他们这行接触炸弹的,对开门很敏感。不能轻易进去。
他有预感:可能会有炸弹。
没有犹豫太久,他站在一栋废弃居民楼的楼顶,猝然双手抓着那栋房屋走廊护栏,飞速顺着墙壁管道往下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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