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新娘by墨染陌人/淅雨三月
内容简介
冥婚新娘下地府后为鬼官所遇之事。
第1章
街道上吹奏曲儿是何等可笑,嘲笑着慈和的可悲。
她是一桩冥婚里的新娘子,嫁给她逝世的未婚夫。
慈和眼睛一闭一睁,花轿窗幔外的景象已变样,本是可怜着她又笑话着她的路人们的闲言碎语已经不见,充斥在耳旁的,只是随着花轿摇啊摇的像是母亲的哭泣一般的曲调。
“有新人来了!”一个老太如同老钟锈了的摆锤般刺痛着耳朵的声音。
花轿停了,抬轿的纸人随风消逝,引领慈和的变成了那个背屈如小山丘的鬼魂老太。
“小姑娘叫什么呀?几岁啦?找的是哪家的公子呀?”老太掀起帘子,牵慈和出来。
慈和掀开了碍眼的盖头,映入眼帘的景色竟如年幼时奶奶说过的地府一般,底下是长到没有尽头的路,顶上是象征着人们生命的闪烁着星星的天。
“我叫简慈和,十七了,我家夫婿姓白,单名燕。”
慈和明显感觉到老太身体一震,本就是一条缝的眼睛,合着眉毛皱起来,五官和皱纹搅和在一起,干裂的唇起合不定。
“白燕……白公子啊……”老太的语气,似感叹又带有颤抖,似恐惧又带有哽咽。
“白公子他很久很久之前就在人间消失了,我们的鬼官一直都在人间找他,但还是找不到啊……”
老太牵着慈和的手,带着她往白燕的住所走去,路上还吃力地跟她讲着白燕的事情。
地府的时间和人间不同,地府时间混乱,所以上人间执行任务的鬼官自己都料不到会前去哪个年代执行任务,也正是如此,寻找鬼官白燕的工作困难重重。
慈和仔细听着,但逐渐的,她心底的酸楚感和羞耻感盖住了她的听觉。
生前,她是白燕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白家和简家是都城里有名的家族,前者是富商,后者是军阀,钱权撮合着他们,但不代表白燕就真的喜欢她。
他们见面的次数可以从她十三岁后说起,白家人的喜宴总会邀请简家,但也会邀请另一个人,玲珞公主。她是失势的公主,得到白家的帮助在外地读书,喜宴时必会回来祝福。
白燕和玲珞关系甚好,两人志趣相投,时常书信往来,每到白家喜宴,两人总是在白家后花园里相聚畅聊,常常忘了时间。
曾在好事者的刻意下,慈和前去后花园撞见此景。黑瓦凉亭上承载着花瓣,红柱上贴着金色字体的对联,郎才女貌的二人坐在亭下,花瓣飘在玲珞肩上,粉色的衣裳点缀淡紫色,白燕抬手拂去,气氛弥漫着奇丽的花香。
她的母亲当然知晓这件事,却告诉她视而不见就行,母亲说:“男人嘛,有几个暧昧的女人没什么,将来他要娶的人是你,你就乖乖等着,等着当新娘子就行。”
等着当新娘子就行。
这话是母亲告诉她的,但在她上花轿时,母亲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她们都知道,她们所等待的新娘子,绝不是要穿着红衣戴着凤冠下葬的鬼新娘。
第2章
地府的白府不出意外的凄冷,迎面而来一阵阴风,吹开小道两侧的枯木上垂吊的或褪色或沾灰的红绸带。
慈和眼角发涩,抬手遮住口鼻,但颦起的眉控诉着她的委屈。
老太带她到书房,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都是待白燕处理的。
“简……白夫人,这些都是白公子留下的公文……你是他的妻子,他的家人,这份担子只能落到你这儿了。”
老太解释着,她只需要负责一些简单的请鬼卷,其他的,过些时间,上面的鬼官会来收回。
“白夫人,我们会尽快帮你找到白公子的,为了他的官位,要辛苦你来负责一些事务了。”老太说完,咳嗽两声,抖着身子缓缓离开。
门随老太的离开关闭。
慈和再也忍不住,气在心头,将几份公文狠狠摔掉,泪珠止不住地随着脸颊滑落,胸前和衣袖都留下水渍,脸上的脂粉随着眼泪晕开成一滩被火烧灼的窗纸洞。
“活着的时候,在意的人不是我,你死了,我被人骂克夫!死了之后还不让我好过,成了死寡……”
寡妇。
十七岁的年纪,背上这个命名的枷锁。
衣发凌乱的慈和蜷缩在房间角落哭了很久,无人知晓,无人安慰,最后只得自己抹抹眼泪,重新站起来。
只有她的白府,连吹来的风都比她有生气。
慈和走到白府其他地方,找到一汪温泉洗了身体。
老太之前说过有一个房间堆满了亲人烧给她的服饰,但全是妇人装,色彩朴素,花纹减少,比她的素面还寡淡。
这一切还不如被她弄脏的嫁衣好看。
慈和左思右想,穿上一件肤色印白色荷花影的衣裤,顺手扎好两条俏皮的麻花辫,爱美的她还是先把嫁衣洗了,这是她唯一合心意的好看衣裳。
晾好嫁衣,她走到后花园。
唯有这里,还留有花香。花可能随主人的消失而凋零,但它的气息告诉着慈和,白燕还在时,对它们格外用心。
不在人间,慈和才敢坐到凉亭里,坐在记忆里白燕的对面,那是玲珞曾坐的位置。
“如果你在我对面,你眼里的我会是怎么样的呢?你看着我,会不会也笑着?”慈和架着下巴,想着自己在白燕眼里的样子。她眼角红红,过后,她垫着手臂趴在石桌上。
风来了,干枯的花瓣掉在她肩上,她抬头吹一口气,花瓣掉到了满是死意躯壳的湖面。干枯的花,浮在水上,早就褪去活着时烂漫的诗意,就跟现在的慈和一样,死了,时间吹吹风,平凡的她还有谁在记挂?
慈和迷离恍惚间,不放心她的老太折回来提醒她办事,不然,没有活人献祭的物品,这虽落寞但敞大的白府就要被收回了。
慈和心里又记上一帐,气呼呼地烧了一卷请鬼卷。
她再睁眼,自己坐在神台上,底下跪着一个妇人,嘴里念念有词。
妇人感觉到变化,再抬头时,看见一个红衣女鬼坐在神台上,她苍白的脸,如血的唇,凤冠上的珠宝没有喜气,比街边的石头还细碎冰凉。
妇人吓得脚软,心脏跳得想要冲破心房。她知道,穿红衣的女鬼最为凶猛,这次,那个抢她夫婿的狐狸精还不死无葬身之地。
慈和后知后觉,她换上了死时的穿戴。
“鬼官大人!谢谢鬼官大人上来助我!”妇人正回身体,连连磕头。
因为生气,慈和没有看清请鬼卷上的字,只得在对方磕头时偷偷翻出来看。
请鬼者是个富商的正室,请她来杀死富商新纳的小妾。
“那个女人,抢走了我的丈夫!”妇人恶狠狠地说:“他是我的丈夫,别的女人凭什么围在他身边!”
慈和眼神一怔,周围都挂起寒风,骇得妇人瞬间闭了嘴煞白了脸。
慈和如若还在世,这脸定能气红,气得慌,羞得躁,癫狂得像是被趴了衣服在众人面前展露伤口。
第3章
富商的小妾名叫阿彩,据说是一户落难人家的小姐,她相貌清丽,知书达理,待人温柔。
慈和接连几天坐在阿彩床边,窥探她的记忆,她并不是一个可憎恨的人,她来到这个家这么久,就一直被妇人训斥刁难。
阿彩的房间有一个书柜,满满的书卷,墙上几幅观赏性极高的字画都出自阿彩之手。
慈和抬手触摸,但肯定摸不到。
慈和想起母亲说的话:“女孩子家,读太多书,太聪明就不讨喜了。笨一点好,男人就喜欢在笨女人面前显聪明,那样有成就感。”
白燕第一次和她说话,问她有没有读过李婧辞的诗歌,有没有喜欢的诗人或者作家……
她一个问也答不出。
玲珞就不同,她会背诗,会奏乐器,这些东西给玲珞塑造的外衣异常繁华,给她的气质不饰都绝美。
慈和看着画中蝶,它落在花上,仿佛在颤抖,而不是她在抖。
即使慈和没有对阿彩动手,这几夜阴气环绕也让阿彩难受得够呛。阿彩开始生病,富商连找的好几位大夫都找不准对策。
这天四处漂泊的道士寻到富商家门前,说这里阴气环绕,很有可能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
道士在得到允许后找到了妇人请鬼的房间,道士将外人请出去,开始对着神台上的稻草人偶念咒。
在房间角落里的慈和看着道士一通操作却伤不到她半分,但就在此时,道士开口道:“小娘子既然都看到了,就不要再待在角落里了。”
“小娘子生前也是个苦命人,如今被请上来,贫道也知你未做什么坏事,若你信我,贫道定助你早日轮回转世。”道士虽有胡子,但细看能分辨出他年纪不大,穿得老派,声线浑厚,不过是为了得人信服而刻意老相。
“我被请上来,就是为了带走那个小妾,如你妨碍我,休怪我不客气!”慈和其实下不去手,只是请鬼杀人也算得上是阳寿已尽的一种方式,如若怠慢了,那人活着的日子还不如死去来得痛快。
“那就休怪贫道动粗了!”
屋外的富商知道这件事,痛心地问妇人为何如此。
妇人哭着骂道:“我才是你的妻子!你心里容得下她,我怎么可能容得下你心里有她!我与你相伴三十余年,你如今倒嫌我人老珠黄,忘了我与你一起把这个家支撑起来的日子了!”
“我嫌你?我哪里嫌你了?”富商刚要过去牵她,却被一个转身躲开。
“你就嫌我,嫌我不如她年轻貌美,嫌我不如她会念诗画画讨你欢心!就需她这个大小姐才配得上你个落难的大少爷!都是落难,真是太般配了!”妇人把陈年旧事都摊开来讲,她愈讲愈伤心,哭得好几次都顺不回气息。
“是!我是喜欢她知道这么多!我也想过教你读书写字,可是你总不愿努力!”
“当初娶我的时候,你怎么就没这么多要求,还不是变心了,开始嫌弃我了!”
屋外的争执愈演愈烈,屋内的慈和因听不得这些话开始露出破绽,被道士拿法器束缚住之后,她问道士:“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怎的如今倒还嫌弃女人不念书了?嫌女人太聪明,嫌女人太愚笨……她们思想上的枷锁从不是一出生就有的!”
这不是慈和说得出的话,是请鬼卷里面发光的字控制她说出来。
道士没下去狠手,看着哭泣的慈和还是选择放过了她。
几日后,慈和带着命数已尽的阿彩的魂魄回到地府。
回去之后,慈和在请鬼卷交付之前细看那段话,老太告诉她这是白燕留的字,白燕他喜欢在请鬼卷里留下自己的看法。
“我并不优秀,不及你眼里的玲珞的半分好……如果我们还在世,你愿意娶我吗?你会嫌弃我吗?”慈和在书房点起一柄蜡,微弱的烛光笼罩在她身上,她坐了一会儿,转身在书架上,找到一本白燕最喜欢的诗人李婧辞的诗集。
第4章
【人非草木,却写得出“无情无义”
人间事物没有非黑即白
世上无书教我们如何做人……】
摊开的诗集上飘来后花院的枯叶,慈和好不容易来了兴致想要整理,没料到赔了好久一段时间。
“简小姐,过来吃茶吧。”回来之后,老太拗不过慈和一点倔强,最后说好以简小姐为称呼。
老太近段时间都过来,帮忙递递茶、叠叠衣服之类,但最终只有一个目的,催促慈和去完成任务。距离上一次任务已经过去许久,鬼官上层都派下属过来收了一些物什,老太在替她着急。
老太逐渐看不懂这个初来时还会躲起来哭的小娘子,回来之后带了一点明显的倔强和任性,总抱着诗集在念,喜欢在府里转圈,但就是不办任务。
“哎……是不是死了之后把生前的天性解放了?”老太暗暗琢磨。
慈和饮完茶,捧着瓷杯发呆。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什么意思,她在逃避,上次的任务,戳到了她隐秘的伤,之后她想象过自己和白燕成婚后的种种,不自信地或者是有自知之明地意识到她可能会活成妇人的样子。
慈和放下瓷杯,老太顺势把请鬼卷呈上来。
该来的还是会来,慈和还是接了过请鬼卷。
此次的场景转换到一座脏乱的荒废寺庙,神像的脸面被时间撕裂,漆一块块掉落,蛇虫鼠蚁在这里任性妄为,蜘蛛都在神像上结了一层层网,被战乱和干旱折磨得瘦骨嶙峋的村民们跪在神像面前请鬼,说出去,无比嘲讽。
“谢谢鬼神显灵!我们有救了!”跪在最前面的村长目中含泪,带着身后的村民磕头。
“鬼神大人!求求您救救我们……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据说,这个偏僻的小村临近战场,为了军队粮食供应而不让撤离,美曰其名是为国家胜利出一份力。可在经历干旱之后,粮食不足以供给前线,将领们曾说他们是为了人民而守护家园,但在出现温饱危机之后,他们来到村子演讲:“乡亲们,将士们在前方保家卫国,你们忍心让他们饿着肚子上战场吗?”
村民们无法出声,不敢拒绝,不想认同。
乱世之间,他们只想活下去。他们没有本事,不会计谋不舞兵戈,身处弱势,被迫接上所谓美名,但这些不能让他们填饱肚子,若他们真的有如此美德,怎只选择作为小民独住偏隅,而非高人退俗隐世。
慈和按照请鬼卷上的咒语请雨,电闪雷鸣间,破庙里的村民抬头伸手欢呼,感谢破屋顶滴入的雨水带来滋润。
“谢谢鬼神!谢谢鬼神大人!”村民们对着前面叩谢,请的是鬼,喊的是神,不知是在谢慈和还是神像。
得知村民请神求雨,将领们速速过来讨粮食,并责骂他们:“还骗我们没有食物?请神用的东西不是吃的吗!”
村长试图解释,却被将领下马的动作顺势踢了一腿。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欺骗官兵是要遭砍头的!”将领指着村民们骂。
“我们在前线拼死拼活,你们把吃的藏来藏去!我们是为了谁在打仗?我们是为了你们!一群老弱病残没一个能成大事的,如今连耕地织布的事儿还要我们操心!”
村民们被训斥地大气都不敢出,待到将领们离开,才后知后觉地找回原来的节奏。
另一边,还不算完成任务的慈和坐在神台上仔细研究请鬼卷上的字句。
看得入迷时,慈和的脑瓜挨了一个板栗敲。
她颦眉,捂住痛处转头,一位一身白衣的小仙闲情地倚着神像俯视着她。
“无理!怎可坐在供奉神明的神台上!”
“你不也是,如此倚靠神像。”慈和不喜欢与陌生男子如此靠近,不料一跃下来就有一颗刻意闯入的石头透过她的身体,砸到神台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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