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弟,早膳已做好,你去吃些,一会去溪边洗衣裳。”
胤禛踢了踢脚下木盆里的脏衣衫。
“啊?四哥,脏衣衫丢了即可,为何要洗?多麻烦。”
“败家子。”胤禛其实也想扔,奈何他是大清最穷的皇帝。
胤禩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乖乖的去小厨房里吃早膳。
吃过早膳之后,两个女人尚未起床,胤禛兄弟二人踏着清晨薄雾,各自端着自家的脏衣衫,来到溪边洗衣裳。
此时溪边早已聚集许多来洗衣裳的村妇。
见两个俊俏的不像话的男人端着脏衣服来洗,女人们一个个脸上俱是羞涩的红。
也不怪她们脸红,只因为那两个男子长得太俊俏了,让人看的小鹿乱撞,心神荡漾。
有大胆的老村妇靠近那兄弟二人,想问问那兄弟二人是否成亲,她的闺女想与他们相看相看。
她话还未及说出口,那最俊俏,却面若寒霜的男子,冷不丁从木盆里取出一方鹅黄肚兜,搓的那叫一个卖力。
老妇人将已到嘴边的话强行咽下。
另外一个看着温温和和的男子见兄长这么做,愣了愣,亦用木棍子将一方烟蓝色肚兜,敲打的邦邦响。
“哎呦,二位小哥儿可是新搬来我们村的,从前没见过你们。”
“嗯,我与兄长前日才搬来此处。”胤禩见四哥板着脸,于是开口回答道。
“你们家娘子呢,怎么让男人来浆洗衣衫?”
“哼,我娶我娘子回家,又不是让她来洗衣裳的。”胤禩腰板挺得笔直。
老妇人笑了笑,心想这兄弟二人就是个惧内的,竟能把软饭吃的这么硬气,可惜了这副俊得不像话的好皮囊。
逸娴和芷晴二人姗姗来迟,见自家男人被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围在当中,芷晴登时柳眉倒竖。
“爷,我来!”逸娴脱下软底鞋,一只脚还未踏入浅溪内,忽而四爷用手掌捧起她的脚心。
“溪水寒凉,仔细冻着。”
四爷将她搀扶到一块大石头上,让她坐在那等他。
芷晴和八爷推搡了一会,被八爷强行抱到大石头上,与她坐在一块。
那些村妇们一个个脸上带着讥讽,围在一起,用吴侬软语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娴儿,我怎么听见她们在嘲笑咱大脚,说咱是贱籍出身?”芷晴满脸怒容。
“大脚怎么了?汉人的开国皇后马氏就是大脚,也不知是谁刮起的歪风邪气,难道莲足就好看?”
此时又有几个端着木盆来洗衣裳的少女款款朝溪边走来。
芷晴盯着那几个少女的小脚直皱眉:“娴儿,听说裹小脚,要在年幼之时,将脚底板折断,她们不疼吗?”
“幸亏孝庄太后下旨,令缠足女子入宫者斩,否则我们满人的女子也要被毒害了。”芷晴忍不住慨叹道。
“可孝庄太后的谕旨,只针对满女和蒙女,我听说汉军旗的有些女子亦会悄悄缠足。”逸娴忍不住叹气。
说话间,四爷和八爷已然洗好衣衫,端着木盆蹚水朝她们走来。
“回家。”四爷朝她伸出手掌。
才行出几步,胤禛见娴儿步伐有些怪异,顿时轻咳了一声,昨儿夜里他着实孟浪了些。
“八弟,四哥与你四嫂有些话要说,可否将四哥的衣衫先带回去。”
“哎呦,自家人还说什么帮不帮的。”芷晴接过四爷递来的木盆,与八爷手挽手先行离去。
等到二人走远之后,四爷忽然挡在她面前,俯身折腰。
“上来~”
逸娴朝四周瞅了瞅,乡间小道上并无旁人,于是俯身趴在四爷宽厚的背上。
趁着四下无人,逸娴俏皮的咬了咬四爷的耳垂。
“别闹!”胤禛闷哼一声。
“爷,你喜欢三寸金莲吗?”
“我听说满人家的勋贵家里都养着小脚汉女小妾。”
“娴儿,爷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那些是汉人的习俗,我们只能尊重汉人习俗,不能强迫他们与满蒙女子一样,满汉一家亲,本就举步维艰,不能因为如此小事功亏一篑。”
“我知道。”逸娴不敢再说话。
胤禛知道娴儿心慈,定在同情那些缠足的可怜汉女,于是温声安慰。
“缠足女子入宫者斩,爷可下旨明文规定,将范围界定于满蒙和汉军旗女子,朝中勋贵良妾不得缠足。”
“爷最好了。”逸娴高兴的在四爷脖颈上吻了好几下。
四爷这么做,至少能拯救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不缠足。
此时一顶青顶小轿子迎面而来,轿子后还跟着几个官差。
“喂,你们二人给我站在!”
青顶小轿内传出一阵高呼。
胤禛面色不悦,将娴儿放下,护在身后。
“你们交税了吗?”一个穿着官服的矮胖男子从轿子里走出。
他一双眼睛在逸娴身上来回逡巡,油腻至极。
“什么税?我们无田无地。”逸娴躲在四爷身后,幽幽说道。
“穿鞋税!”
“啊?”逸娴懵然,还是头一回听说穿鞋税这么离谱的说法。
她气得将软底鞋脱下,提在手里。
“官老爷,我不穿鞋,是不是不用收穿鞋税了?”
“那也得交光脚税!”
那小官满眼嫌恶地看着那乡野村妇的大脚,真是白瞎了她那张勾人的脸蛋。
“官老爷,我们穷的都揭不开锅,打赤脚还得交税?请问大清律例哪一条规定有这奇怪的税种?” 逸娴被这贪官的无耻行径彻底激怒。
“大胆,你们两个乡野草民大字不识,岂能妄自非议朝廷的赋税,不怕杀头吗?”
“瞧瞧,这些都是必须要交的税,你们今儿若不交税,就去蹲大牢。”
逸娴见一个师爷模样的瘦高个,展开一张皱巴巴的红纸,上头写满了奇奇怪怪的税种名称,顿时惊得转头看向四爷。
“呵..何为猪捐?鸡鸭捐、花生捐、新婚捐、戏捐、妓捐、和尚捐,还有这划船捐和茅厕捐,呵呵呵,我竟不知大清律例还有粪捐和懒捐!!”
“好,甚好。好极了!”胤禛冷笑着拍手叫好。
逸娴看着四爷阴恻恻的笑容,吓的头皮直发麻,四爷每回这么笑的时候,就要死许多人。
“哎呦,你识字啊?既识字,难道还看不明白字面上的意思吗?看来你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这养猪和鸡鸭,种花生,打鱼捕猎,自然要交税,毕竟都是在大清的国土上,所有东西都是朝廷的。”
“你们看唱戏,去青楼喝花酒,自然也要交税。戏子和妓子都是大清子民。”
“很好!”胤禛面色铁青,咬牙切齿说道。
“本官瞧你们二人细胳膊细腿的,定是好吃懒做之人,今日必须缴足懒捐才能走。”
“懒捐是什么?”逸娴没忍住问出口。
“不劳而获之人,就需交懒捐。”
逸娴被这贪官污吏说的话惊得窒息。
“当今陛下曾下旨永不赋税,你们就是如此阳奉阴违?”逸娴见四爷气得想杀人的样子,匆忙呵斥道。
“小贱妇,你算什么东西,敢指着本官的鼻子骂!来人,将这小贱妇绑了,关几天再说!”
两个差役提着枷锁刑具,朝那貌美的小村妇走去。
“大人,还是关在县衙柴房吗?”
“嗯嗯,本官要亲自审问。”
小县丞色眯眯的看着那村妇,丝毫没有察觉村妇身边的男子,此刻正凶神恶煞瞪着他。
“来人!”
四爷满脸怒容,怒喝一声,从密林中忽然窜出数名暗卫来。
“杀!”
“啊,你们是谁,快住手,胆敢谋杀朝廷命官,本官定要灭你们九族!”
又是一阵惨叫传来。
四爷重新背起她,二人走出几步之后,身后恢复静谧。
“爷的养廉银子白给了,还不如将爷的密折制度改改,让官员写密折互相揭发罪行抵罪。”
“哼,爷回去就撤了养廉银子。”胤禛怒道。
“归根到底是制度的问题。”逸娴忽然感慨道。
四爷的脚步忽然顿住:“娴儿,今后不准再说如此荒谬之言。”
“哦~”逸娴知道,若非是她,倘若旁人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早就被赐死。
连着一个月,叶天士每日都层出不穷的给四爷和八爷使绊子。
这日,四爷和八爷被叶天士打发到田地里割稻,逸娴坐在院里边舂药材,边与叶天士聊无尘手术室的事情。
“大清皇后,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贼窝里看病?”
“叶神医难道会害怕?”逸娴放下石杵,陶侃道。
“江南虽好,可空气不够干燥,不利伤口愈合。”
“我举个例子,嗯..江南这可寻得到干尸?”
“怎么寻不到,多放点盐,我能给你腌头骡子,一百年后还栩栩如生。”
逸娴忍不住笑出声。
“那是腌肉,并非干尸。”
叶天士似懂非懂,于是点头应允:“去就去,怕你不成。”
“需要我做些什么?”
芷晴这段时间早就习惯娴儿和叶天士之间让人惊悚的对话,此刻像只鹌鹑似的,乖乖缩在角落。
“强身健体,不能得病,还得避开你的小日子。”逸娴叮嘱道。
“对。手术之后,至少两年不得受孕,需调理好身子,即便受孕,估摸着也要当成菩萨,供起来,不能走路,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怕了吗?”叶天士点头附和道。
芷晴满眼欣喜:“我就怕你们治不好我的毛病。”
“哎哎哎,那个大清皇后,你瞧瞧我做的这针管对不对,你快告诉我寻哪个血管扎针,椰子水我都准备好了。”
叶天士瞧见那两个农忙归来的兄弟,朝着那二人招招手:“喂,你们过来,这几日别去打杂,来当药人。”
“我来即可。”
胤禩听到叶天士让他们兄弟二人当药人,惊得挡在四哥身前。
“无妨。”胤禛从容走到娴儿面前,垂眸看着娴儿手里奇怪的玻璃管,管子顶端还有尖锐的银针。
“我来我来,我自己来即可。”芷晴感动的挡在四爷面前。
娴儿夫妇和八爷吃苦受累,都是为了让她圆梦,她不能让他们再受苦。
“无妨!”胤禛已然撸起袖子,将胳膊伸到娴儿面前。
“叶天士,你快来学学。”逸娴朝着叶天士招招手。
叶天士凑到大清皇后面前,眼瞧着她用软管绑住大清皇帝的手腕,拍打几下之后,血管轮廓浮现的清晰可见见。
眼前一花,她一记飞针,就将针管戳进??戳进了他的手腕上,叶天士手背一疼,吓得嗷嗷嗷叫。
“你你你!”叶天士气得吹胡子瞪眼。
“瞧瞧,要戳你身上,你才能真切感觉到体内的变化,叶神医为医道献身,是吾等后辈的楷模。”
“哎呦,这针管注入血管里的感觉很奇特。快快,快把我手札拿来,我要记录下来。”
叶天士按着手上的伤口,急匆匆往书房里跑去。
“四嫂,供血之人已准备好,我准备了一百名,不知够不够?”
逸娴的手忍不住颤了颤,有些无可奈何的叹气:“八弟,折损的比例是多少?”
胤禩有些愧疚的垂眸:“四嫂,臣弟惭愧,为保万无一失,折损比例在一千比一。”
“所有人都是自愿的,臣弟给的抚恤银子,足够他们家人挥霍三辈子。”
逸娴闻言,良心勉强能安。
“八爷,芷晴,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这世间并无完全的净土,我也做不到,我只能尽量做到让你活下来。”
“我与叶天士这段时间在动物身上做实验,成功率只有七成。”
胤禩有一瞬哽咽和心慌,可看到芷晴满眼欣喜,只能无奈点头:“好。”
第二日清晨,一行人就带着叶天士赶往雍和宫里。
当叶天士看到一座仿若水晶的宫殿之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有钱真他娘的好~”他眨巴着眼睛,朝着那座被三层玻璃罩,罩在里头的银色房子咽口水。
“芷晴,我们走吧。”
逸娴领着芷晴,三人来到一处临时屋内,屋内早准备好消毒汤药泡过的衣衫。
三人用消毒汤药沐浴更衣之后,就趟着满是提纯酒精的水槽,踏入玻璃屋内。
玻璃顶上有许多小喷头,此刻正有酒精雾喷在他们身上。
“大清皇后,我要这屋子!”
“好,这屋子维护修缮的银子,是天文数字,你狠劲坑那些有钱人,若不够,我这再支些给你。”
“我替那些穷苦病人谢谢你,皇后娘娘。”叶天士语气凝重说道。
三人来到第二层玻璃罩子内,那些供血之人和几名训练有素的太医和医女,早已恭候多少。
芷晴被医女带下去准备,逸娴和叶天士二人再次去用消毒的药汤沐浴,又换上一身衣衫,这才与两个医女,趟着酒精水,入到第三层玻璃罩子内。
在第三层玻璃罩子内,几人戴上安南送来的橡胶手套,这才心情忐忑,入到银色屋子内。
这屋内陈设极简,屋内的东西都是大量提纯后的纯银所制作。
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多余的。
此时芷晴安静躺在一张台子上,显然麻沸散起了作用。
“来吧!”
叶天士将泡在药水里的器械取出,只听撕啦一声划开皮肤的声音,逸娴眼疾手快,用止血钳控制血管出血。
不时有医女送进来好几罐子用椰子装着的人血,那些血,顺着鹅毛管子注入芷晴的血管里。
逸娴和叶天士二人浑身紧绷,站的腿脚发麻。
后背沁出的冷汗打湿了衣衫,医女们不时帮他们擦干净脸上的汗珠子,避免汗珠滴落,影响手术。
满屋都是拳头大的夜明珠,将屋子照的彻夜通明,丝毫毕现。
用来装血的椰子,都在角落堆成小山,芷晴身上的血,估摸着都换过了好几轮。
这期间,观察芷晴体征的医女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叶天士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芷晴的伤口,替她一层层缝合伤口之时,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叶天士落下最后一针,逸娴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勉强落下。
可这只是开始,当夜芷晴就不可避免的开始发烧了。
幸亏叶天士医术精湛,才堪堪让她的病情稳定下来。
伺候芷晴歇息之后,叶天士和逸娴二人戴着简易版的护目镜,蜷缩在一旁的小银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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