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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最后，二婶长声痛哭起来。
那悲伤绝望的模样，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答案显然出乎了苏青柠的预料，她缓缓将砍刀放了下来。
“那个阿成是怎么回事？”想了想，她又问。
到了现在，似乎也没人关心铺子的事了，全都被赵桂芝牵系了心神。
而只要不谈及铺子，连赵承金的态度都变得和缓起来。
他也长叹了口气道：“阿成是家里之前请的厨娘的儿子，跟桂芝也算青梅竹马，两人一起长大的。当初桂芝得病后，只有他不嫌弃她，说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我们也是想着，等我们百年之后能有个人照顾她，让她不至于活不下去，所以才收了阿成当上门女婿。只是没想到那孩子现在越来越不像话……”
说到这儿，他哽咽了下，似乎也有些说不下去了，仰头狠狠地叹了口气道：“要怪就只能怪你桂芝堂姐命不好，怪咱们命不好，遇不到良人。”
他们说得合情合理，苏青柠和赵显明对视了一眼，也只能作罢。
皱眉沉吟了一会儿，苏青柠缓缓蹲下身子，盯着赵桂芝苍白瘦削的脸看。
她想到了林天奇。
林天奇之前的病症也被所有大夫误诊为癔症，可事实证明他的病是狄人的蛊虫在作祟。
这不由也让她多长了个心眼，想看看赵桂芝的病是不是也有蹊跷。
然而就在她看得正认真时，一直闭着眼睛，气息奄奄的赵桂芝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睁眼的动作极其突兀，瞳仁也因面部肌肉太单薄显得又黑又大，再加上深陷的眼眶和布满血丝浑浊的眼珠——总之非常骇人！
苏青柠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仰了一下。
结果下一秒，手腕就被赵桂芝抓住了。
赵桂芝的手指看起来又瘦又细，宛若鸡爪，却非常有劲——又或者换个说法，她现在似乎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了这一只手上，就只为抓住苏青柠。
她着急地开合着嘴唇，那一双浑浊的眼珠也死死地盯着她。
短暂的惊骇过后，苏青柠也很快冷静下来，试探问道：“你……是要对我说什么吗？”
“她……她哪里会说什么？”赵承金这时又极突兀的说道：“她的嗓子坏了，已经很多年没说过话了，这恐怕是又要发病的预兆。”
说着他便蹲下身子，试图强行扒开赵桂芝的手指，“来桂芝，快点放手。”
赵桂芝见此却抓得更紧了，目光也更为急切混乱，扭动身子拼命挣扎起来，似乎想要起身，喉咙里也发出一阵阵说不出是哭泣还是喊叫的怪音。
“桂芝……桂芝你别这样……”二婶见此又开始哭嚎，奋力按住赵桂芝的手脚想要控制住她。
赵承金也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手上的动作也愈发粗鲁，猛地一使劲，将苏青柠的手腕从赵桂芝的手里抽了出来。
“啊哇……啊……啊哇……”见此，赵桂芝明显更疯了，挣扎的也愈发激烈。
“她就是发病了！他爹，你快点，快帮我按住她！”二婶急得大叫。
“哦好。”赵承金慌忙应了一声，却没第一时间上手帮忙，而是趁势拉起苏青柠的胳膊将其往屋外推：“算我求你们了，你们走吧！那两间铺子对你们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我们来说，就是我们全家的命！你们要是还有点良心，讲点人性，就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随后，他便不由分说将苏青柠推出门外，“哗啦”一声关上了门。
“你……”明明是他自己的问题，还道德绑架他们？苏青柠被气得够呛，第一反应便是想抬脚再把门踹开。然而脚都抬起来了，想到里面的赵桂芝，终是忍住了。
她一脸气愤地走到赵显明身边，将手里的砍刀扔在了地上。
“要不……今天先算了？”尽管心里极其不甘心，苏青柠还是提议道。毕竟这时候再追着赵金承要铺子，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也容易授人于柄。
“不对。”赵显明却皱着眉若有所思道。
“什么不对？”苏青柠问。
“赵桂芝的状态！”赵显明说：“咱们也不是没见过林天奇发疯时的样子，虽说他是被蛊虫控制，跟一般的癔症可能不一样。但假如真是精神病发作，她不应该是刚才的样子。”
“她刚才的样子，不像是发疯，倒像是……求救！”
闻言，苏青柠心中一凛，忙跑至一旁的窗边戳破窗户纸往里看，然后就看到赵承金夫妇已合力将赵桂芝强行绑在了床上，而赵桂芝也不闹了，一脸心如死灰地任他们折腾。
无意抬起眼帘的瞬间，她看到了苏青柠，随即整个人再次激动起来，空洞无神的双眼也瞬间涌出泪来。
不过这次她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喊叫，而是流着泪冲苏青柠无声地开合了下嘴唇。
说得分明是：“救救我！”
第四十九章
赵桂芝嘴唇开合, 说得分明是：“救救我！”
当准确解读出这三个字时，苏青柠浑身一震，差点惊叫出声。
心里也再一次对赵显明敏锐的观察力佩服的五体投地。
皱眉沉思了片刻, 她放弃了就这样贸然冲进去的打算, 而是悄悄回到赵显明身边，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赵显明立刻意会，冲她点了点头，二人随
后便离开了院子。
出去的路上, 为了迷惑房间里的赵承金和二婶，苏青柠还故意弄出了点动静, 让赵承金确认他们已经走了。
等出了院子，她才把看到的跟赵显明说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赵显明问。
“当然是救人。”苏青柠毫不犹豫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人被折磨成那样还无动于衷，我做不到！”
想到她之前就拿着砍刀冲进去的样子，赵显明笑了：“我没想阻止你，我只是问你打算怎么救？”
苏青柠微微皱了下眉, 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
救人这事，当然越快越好，否则还不知生出什么变故。
但如果仅靠她和赵显明, 肯定也无法成事。
赵显明的腿脚本就不便，赵桂芝看着也不像能行动自如的, 如果刚才她贸然冲进去, 别说救人了, 就算赵承金和二婶不阻拦他们, 她也没能力将二人全弄出来。
而车夫这时也看到了他们, 马上殷勤地迎了上来：“二位, 这是要回去了么？”
苏青柠打量了眼车夫的身量。
虽说不算太高，体格也说不上壮, 但帮她抱个人逃个跑应该没问题。
“你先帮我把我夫君架上去吧。”苏青柠说。
“好。”车夫连忙应承。
车夫搬动赵显明的时候，苏青柠故意没有上前帮忙，就是想试试车夫的力气。
嗯，不错。
既然能一个人将赵显明抱上车，那赵桂芝应该也不在话下。
“好了姑娘，咱们现在走吗？”车夫很快就安顿好赵显明，回头又问苏青柠道。
“不急。”苏青柠笑着从衣袋里掏出一两银子，对车夫言道：“劳烦你帮我办件事，成事后，这一两银子便是你的。”
车夫自是喜不自禁：“什么事？姑娘尽管吩咐。”
话说这个车夫所在的租车行的老板，跟林天奇是旧识，自然也认得赵显明和苏青柠。来之前，老板就特意嘱咐过车夫，让他一定好好伺候二人，若二人别的有什么要求，也一定要尽量满足。
既有老板的嘱托，又有外快赚，车夫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苏青柠便把想让他帮忙救人的事跟他说了。
车夫只犹豫了片刻，便痛快答应：“您放心，小的一定给您把事办成了。”
见车夫答应的这么痛快，苏青柠也不含糊，也连忙保证道：“你也放心，若那屋主真要追究起来，闹到了官府，也有我们扛着，怪不到你头上。”
她这么说也是怕车夫嘴上答应，心里却仍在打鼓，而给他吃得一剂定心丸，毕竟真没了后顾之忧才好办事嘛。
车夫一听，果然更高兴了，连连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随后两人便偷偷摸进了院子。
苏青柠在前，车夫紧随其后。
可能真以为苏青柠和赵显明已经走了，赵承金居然放心地没关院门，捆完赵桂芝后就又回堂屋喝茶去了。
二婶也去了厨房，偌大的院子空无一人。
苏青柠抓紧时机，第一时间便奔向她之前扔在院子里的砍刀，捡起来拎在手里，然后领着车夫一路摸进了西厢房。
见她进来，被像粽子一样捆在床头的赵桂芝惊诧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就又想发出声音，苏青柠忙捂住她的嘴：“别叫，我这就救你出去。”
赵桂芝的眼泪又夺眶而出，狠狠点了下头。
借这个功夫，车夫将赵桂芝身上的绳子也解开了，但脚上和手上的铁链实在麻烦。
苏青柠估量了下铁链的粗细，用砍刀砍是肯定砍不断的，还会发出声音……思来想去，她最终摸到了铁链的源头——窗外一个拴着铁链的木桩，用砍刀将其三两下砍出一个豁口，把铁链解了下来。
“走！”苏青柠将解下的铁链一股脑塞给车夫，让他抱着赵桂芝先跑。
车夫也是个细心的，可能考虑到男女有别，就这样抱着赵桂芝有损她的清白，又从门口那一堆衣物里扯了几件衣服，将赵桂芝从头到脚胡乱包了下，这才抱着她朝院外跑去。
岂料才刚到院子中央，就被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的二婶看到了。
二婶先是愣了下，等看清车夫怀里抱着的人是赵桂芝，急得拍着大腿喊叫起来：“你……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的，你们怎么还抢人呀！？他爹，桂芝他爹！你快来呀，有人要抢咱们桂芝！”
闻言，赵承金很快也跑了出来，待看到是苏青柠，他也愣了一瞬，不过随即便明白过来，铁青着脸从堂屋门口捞起一把扫帚就追了出来。
“继续跑，别管他们。”苏青柠大喊。
情急之下，她捡起地上的杂物胡乱朝赵承金和二婶砸了过去。
二人被砸得不敢靠近，车夫借着这个功夫，很快跑出了院门。
一看车夫真将赵桂芝抱跑了，二婶又拍着大腿哭嚎起来：“你这是要干什么呀？桂芝她有病，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呀，你要真要铺子，我给你还不成么……”
只是最后一句还没说完，便被赵承金怒声打断了：“你他娘给老子闭嘴！”
显然在赵承金眼里，铺子可比女儿重要多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干是犯法的？”赵承金指着苏青柠，威胁道：“我若告到官府，就算你们现在有钱，一样得挨板子下大狱。”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苏青柠冷笑了声，一边继续逼退赵承金，一边且战且退。
很快，她也退到了院门口，随后也听到了车夫将马车赶至门口的声音。
“快！姑娘，快上车！”
车夫果然是个能干的，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已将赵桂芝安顿好，并调转马头来接她了。
“来，阿柠，快！”赵显明也冲她伸出手。
而一看他们真要走了，赵承金也急了，冲上来就想抓苏青柠。
苏青柠心一横，将手里的砍刀扔了出去。
然后借赵承金躲避的那几秒，三步并作两步冲至马车旁，一把拽住赵显明的手跳上了车。
由于她是在马车奔跑的状态下上的车，车下自然没放杌凳，而以她的身高，用这样高难度的动作上车，自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总之，简直既惊险又刺激。
直到马车跑出老远，她的心还怦怦直跳。
赵显明也一直抓着苏青柠的手，很久都没有放开。
如果有选择，他当然不会让苏青柠去冒这个险。
但他的腿——
心里的愧疚不由更深，他紧紧握着苏青柠的手，在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突然身子前倾，抱了她一下。
还没从之前的惊险刺激中回过神来的苏青柠：“……”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而赵显明也没给她太多的时间感受，手臂在她的背上狠狠一勒，随即便放开了她，若无其事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倒是苏青柠，半天都回不过神，话也有点说不利索：“去……当然是去医馆，先给桂芝堂姐看病再说。”
说完，她才惊然想起赵桂芝也在车厢里，忙转头去看，却见赵桂芝靠着车厢壁，身上还乱七八糟的围着不少衣服，脸也被盖着，似乎并没看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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