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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琮还带了两壶清酒, 给每人酌了一杯。
杯中是带着梅子香气的澄透液体, 闻起来没什么酒气, 只有清甜微酸的香味。
钟菱是能喝酒的, 甚至在当陈王妃的时候, 还被陈王锻炼出来过颇好的酒量。
但是那种在满是心机和算计，不怀好意的酒桌上锻炼出来的酒量, 让钟菱一度闻到酒味就止不住的反胃干呕。
但是这个梅子清酒闻起来很香, 一点也没有勾起不好的回忆。反而是和这群挚友一起，漫步于梅林中一般, 轻快愉悦。
苏锦绣在商场上摸爬滚打，酒量很好。而卢玥更是从小就有祖传地海量，这一点青梅酒对她而言，根本不在话下, 等于没有度数。
见她们俩都已经举杯对饮了, 钟菱也想要拿起杯子。
但是有一双素白修长的手拦在了她面前。
祁珩蹙眉，低声问道：“你能喝酒？”
钟菱眉尾一扬, 理直气壮道：“能啊！”
祁珩有些不明白，她的自信从何而来。从前在赤北村的时候，钟菱给钟大柱买酒，自己却是一滴也不碰的。
莫不是在唐家练就的酒量？
可从前只听说唐家嫡小姐接手了家中产业，混迹于商界，从未见过唐家养女在外多露过面的，自然也没听说过她会喝酒。
祁珩越想越觉得钟菱是不能喝的，但是其他人都已经开始举杯，若是不让钟菱喝，也实在扫兴。
尤其是，钟菱可不一定会听他的，说不喝就不喝。等她去偷摸着喝，还不如光明正大地盯着她。
于是那一小盏清酒，还是到了钟菱手上。
她欢快地和祁珩碰杯，然后豪爽地饮了一大口。
梅子的酸香和温和的辛辣交织在一起，刺激了一下舌尖后，便一路滑进胃里，暖得人精神一震。
祁珩不过小小抿了一口，再抬眼时，钟菱已经两眼发光的，跑去和苏锦绣碰杯了。
钟菱是个酒品极好，并且足够豪爽的人。
在场的都是她真心实意相交认可的朋友，而她表达自己喜欢的方式就更直白了。
几乎是一碰杯，她就仰头喝个干净。
一点也没有酒桌上的心眼，满满地全是真诚。
不过两口酒下去，钟菱的脸上就窜上了两抹绯红，与她眼尾那上挑的红色霞光逐渐交融。
那清透的眼眸中，很快便附上了一层朦胧。
祁珩不过是低头翻看了一下烤盘，这边钟菱已经开始仰着脸傻笑了。
而卢玥和苏锦绣显然也有些上头，她们的眼中依旧清明，却也比往日亢奋许多。喝了酒之后，平日里亭亭玉立的姑娘们，状似无骨般贴在一起，正说悄悄话。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被围在中央的钟菱咧开嘴笑得开心，她伸手就要去够酒壶。
祁珩眼疾手快地制止住了她的动作。
被夺了手中杯子的钟菱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
“我的酒量很好的！”她眉飞色舞道：“我以前把辰安侯家的世子喝趴下过！”
辰安侯世子是站在陈王身后的，这是京城里众所周知的事情。
钟菱对陈王是避之不及的态度，又怎么会有机会和辰安侯家的世子喝酒？
祁珩只当她是太怨恨陈王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见钟菱还伸着手想要去够酒盏，祁珩忙拉过她的手，握着她温软的手，轻声细语地哄道：“不喝了好吗？”
钟菱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花了一点时间，才认出来面前的人是祁珩。
她眯着眼睛笑，爽快地应下：“行啊！”
这是祁珩从未见过的，真实灿烂，毫不掩饰热烈情绪的钟菱。
有一支箭，在钟菱眼眸中的笑意里幻化成型，呼啸着朝着祁珩的心口扎去。
祁珩倒吸了一口冷气，别开了脸，不敢在和钟菱对视。
若说她刚刚带着黏糊的目光，对着苏锦绣和卢玥说着悄悄话，祁珩只是略微有些心动。但是当他真的和钟菱对上目光时，他根本招架不住这般略带着迷离的笑意。
而且万一钟菱真的说出什么让他完全没准备的话来……又要怎么办……
祁珩滚了滚喉结，微微侧目，却看见苏锦绣和汪琮并肩而立，祝子琛和卢玥坐在一起，齐齐地看着他。
祁珩：？
众人忙别过目光，生硬的转移话题。
“去不去后山看梅花林啊！”
苏锦绣忙接道：“去啊，怎么不去！”
“后山好像还有梅花鹿，我们去看看？”汪琮站起身，招呼了一声。
众人齐齐往外走去，祁珩握着钟菱的手突然被甩开了。只瞧见钟菱迈开步子，就也跟着往前走去。
祁珩忙一把捞过她，制止住她继续往前走的脚步：“你去哪？”
“我也想去看梅花。”
钟菱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她仰着头，眨了眨眼睛，认真重复了一遍：“我也想看梅花！”
虽然看似乖巧，但颇有一种“你不依我，我就要闹了”的劲在。
以祁珩混迹官场多年的经验，千万不要企图和醉鬼讲道理。
于是在钟菱那满怀期待的目光中，祁珩解下自己的围脖，严严实实地绕在了钟菱的脖子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喝了两杯清酒，浑身就烫了起来。刚刚握住她手的时候，祁珩还被她掌心的温度灼了一下。
再从上而下检查了一遍钟菱身上的衣衫都扣严实了后。祁珩才开口道：“走吧！”
钟菱小小地欢呼了一声，亦步亦趋跟着祁珩往亭子外走去。
亭子外，刚好是一片石子路。上面覆盖着未化的雪，有些湿滑。
祁珩刚想转身搀一把钟菱，可突然有一片滚烫柔软，挤进了他虚握的掌心里。
钟菱的手指微微在祁珩的掌心微微动了动，那微妙的触感叫祁珩忍不住浑身一颤。
但是钟菱似乎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她还在认认真真的下台阶，去牵祁珩的手，真的只是怕摔倒。
祁珩在心中重复默念了三遍“她喝醉了”，方才平复下被钟菱撩拨的有些飘飘然的心。
走完这段石子路后，钟菱却也没有松开祁珩手的意思。她不紧不慢地跟着祁珩的步子，漫步在雪地中。
云雾缭绕，天地间的色彩除去远山青黛和覆盖在其上的洁白，似乎只有眼前这一片高傲红艳的红梅林了。
山间多风，四下静谧，时不时卷携起几片碎雪，悠扬地飘落在二人身上。
有一种，共白头的氛围。
钟菱似是觉得有些冷，她握着祁珩的手更加用力了些，整个人也朝着他贴了贴，想借着他挺拔的身躯，抵御一下风寒。
虽然隔着两层冬衣，但在感受到那紧贴着他手臂的身躯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一股燥热升腾了起来。
祁珩哪里还顾得上看梅花啊，就在他觉得钟菱可能真的醉得失去理智的时候，钟菱突然开口，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
“老板！”
“哈?”
祁珩尚未从那翩翩遐想中抽身，猝不及防地被这一声，喊得一愣。
“老板！给您汇报一下小食肆这个季度的经营情况吧！”钟菱的眼中依旧有些迷离，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思路清晰，语气坚定地汇报。
她说：“小食肆的总体经营情况很好，主要分为主菜、小食和糕点三部分。”
“其中糕点的成本最低，但是利润最高。总共……总共有……”钟菱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她迅速的抽出手，掰了一会手指，但是似乎并没有得到结果。
于是她有些歉意道：“对不起老板！我没有记下来具体数额！但是我都记在前台的账本上了，等翻阅后，会第一时间告诉您的！”
祁珩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牵手散步、雪中赏梅、山谷独处。
这随便哪个词，都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浪漫，可为什么会变成小食肆经营情况汇报？
祁珩一点也不在意小食肆到底盈利多少！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开口再给小食肆投资个百八十两的银子，换钟菱立刻从小食肆掌柜这个身份里抽身。
说她不清醒，她似乎也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但是同时她又脚步稳健，口齿清晰，讲出来的话都还颇有条理。
或许是酒精放大了她思维里的跳脱。
即使他是可以在翰林苑里坐上一整天，耐下心处理最为繁琐的政务。但此时，有一股难耐的燥意早他的胸膛翻涌。
祁珩实在是不想再听小食肆的财政汇报了
反正钟菱现在并不完全清醒，祁珩便一把拉过钟菱的手臂，手指虚虚抵在她的红唇上方。
“咱们出来赏梅，就先不谈公务了好吗？”
钟菱抬着脸，她认真思索了一下祁珩的话，在确定祁珩说的却是有道理后。她眉眼弯弯，点了点头。
她微挑的眼尾，张扬的铺开一片绯红，与身后的梅花交映相汇。
明艳却一点都不媚人，反而是纯粹清透的，叫人不忍靠近，深怕惊扰了这份清冷和干净。
望着那轻快奔跑的背影，祁珩的眼中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东西了。
他朝着那窈窕背影朗声道：“钟菱！”
“嗯？”
钟菱闻言转过头，等着祁珩接下来的话。
但是祁珩只是轻笑了一声，还是摇了摇头。
他说：“没事。”
这一瞬间，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
钟菱现在并不完全清醒，他说什么，并没有意义，只不过满足自己罢了，对她……并不公平。
若是钟菱全然清醒着，她一定会打破砂锅追问到底的。
但此时，她的注意力更多还在放在了雪地和梅花上。
祁珩便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眼含笑意地看着钟菱的身影。
俩人就这样走着，穿过了这片梅林。
就在钟菱眼中流露出一丝意犹未尽之时，祁珩走到了她身边，低声询问道：“鹿苑就在附近，你想要去看看小鹿吗？”
想起刚刚卢玥一行也说要去看鹿，钟菱便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周围没有了梅花，钟菱又对针叶灌木没有兴趣。行走在羊肠小径之上，钟菱又贴着祁珩走，借他躲避冷风。
他们还有没有走到鹿苑，甚至眼前地景象尚未开阔。
便已经听到了一阵争执的声音。
关键是，这两个声音，还都有些耳熟。
钟菱脚步一顿，她皱着眉思索了一下后，拉着祁珩的手就往前跑去。
果不其然，小径的尽头，在连廊下，有两拨人正面对面站着，气氛颇有些紧张。
人数较少的一方，为首站着的是卢玥。而和她对峙着的，衣着华丽，鬓间缀着繁华首饰的人，是唐之玉。
两方人马听见脚步声，齐齐朝着钟菱和祁珩看来。
没等他们任何一个人开口，钟菱已经撒开了祁珩的手，朝着唐之玉的方向跑过去。
祁珩瞳孔一缩，生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忙上前去拦她。
可谁知，钟菱直接略过了唐之玉，直奔一旁的假山石。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钟菱从地上捡起了什么，高高举起来给了祁珩看。
“小猫！”
那巴掌大，雪白但是有些脏的鸳鸯眼小猫被钟菱握在手里，无辜地甩了一下尾巴。
第62章
唐之玉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钟菱了。
她只知道钟菱的小食肆生意还不错, 偶尔会看见印着“钟”字的食盒，或者听见有人谈论。
每当听见这些消息的时候，唐之玉一点都不高兴。
尤其是从陈王那里听说了, 陛下想要光复赤北军的事情。
她好不容易让钟菱成为了落魄独臂农夫的女儿, 若是钟菱的那个残废爹入了皇上的眼, 岂不是带着钟菱也跟着飞黄腾达了？
这是唐之玉最不愿意看见的。尤其是这段时间，她过的也不怎么样。
唐老爷子的病情眼看着就控制住了, 而她和唐之毅和陈王之间的部分谋划, 也被唐老爷子知道了。
唐家这段时间就没个安生的，一直都在吵吵嚷嚷。
一方面唐老爷子希望他们能够收手，而想要从陈王身边抽身, 也没那么容易。
尤其是在父亲年迈带病, 胞弟尚且年轻冲动的情况下, 唐之玉不得不站在中间调整周旋。
因此, 在看见钟菱的食肆一日开的比一日好的时候, 唐之玉的心里就很不舒服。
如今一见面，钟菱的容貌身段, 居然比起在唐府之时, 还更要出众优越。
她身上穿着的，是锦绣坊出品的新衣。是如今京城贵女们都要抢着才能预定上的。
而唐之玉今年太忙, 还没有去锦绣坊采购新衣。
一时间唐之玉心里的愤怒，不知从何而起，却来势汹汹。
她想要看到的是面黄肌瘦，狼狈不堪, 整个人被打压进泥土里的钟菱。而不是这样貌美窈窕, 气度出群的钟菱。
“你在这里犯什么傻？”
唐之玉拧着眉头开口，毫不掩饰眉眼之间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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