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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钟菱忙前忙后，一边协调着店前过长的队伍，一边在后厨看看能不能再腾出一口锅来。
忙到最后，她彻底瘫坐在了店门口的长椅上。
有相识的熟客看见了，还要笑着朝她道一声：“小钟掌柜生意兴隆”
钟菱费劲地抬手抱拳，虽有气无力但是真诚地道谢：“借您吉言啊！”
太阳逐渐西沉，阳光斜斜地散落在地上，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钟菱抱着抱枕，盖着这温热的光，眼皮越发地沉了起来。
在来来往往进店排队的嘈杂声音中，她就这样沉沉的睡去了。
可能是太忙碌的缘故，意识突然就脱离了沉重的肉身，轻飘飘地在一片黑暗中，缓缓上升。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梦到了曾经在陈王府的时候。
她梦见了那个陈王抢回来的书生的妻子。
那个清澈温和的女人捧着钟菱的脸颊，眼泪簌簌地落下。
她说：“你不该被困在这里，我们要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完全相同的一道声音，似是跨过时空，穿过了记忆，此时此刻和回忆里的话交叠，在耳边响起。
钟菱猛然惊醒，在西沉的橙色夕阳中，她茫然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中，寻找着记忆里的身影。
不可能啊，不可能！
为什么她会听见书生妻子的声音？
他们应该是参加的三年后的会试啊！
钟菱抱着抱枕，怔怔地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
在钟菱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一对年轻的夫妻携手行走在人群中，他们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少年。
那女子归拢了一下鬓边的发丝，轻声道：“没想到用了这么久，才定下来客栈。”
男子柔声笑着，揽过了她的肩膀：“毕竟是特殊时期，有地方落脚，已经不错了。”
他们二人在细声细语的交流，那小少年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扯了扯男子的衣袖，询问道：“阿兄阿嫂，听说给刚刚那个排队的糕点铺子搞三天的活动呢，明天我们早点来好吗？”
“小语想吃那定胜糕，还是喝奶茶啊。”
小少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了男子。
“我想让阿兄去考试前，能吃上一块定胜糕。”
女人掩嘴笑着应道：“那我们明天早些去吧。”
第87章
第二天一早, 钟菱带上了宋昭昭和阿旭，去了一趟赤北村。
大部分汇聚在赤北村的将士们，今天就要启程去樊城了。
不同于韩师傅他们回川蜀, 川蜀与京城之间的水路航程已经相当的成熟了, 因此他们才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实现往返。
但是樊城不一样, 樊城本就处于地貌崎岖的山沟之中，地势险峻。
而且在十年前的那场战役后, 已经彻底的成为了一座被废弃的城市了, 就连周围的村镇百姓们，都已经搬离的差不多了。
此行想要找到一些经历过当年事件的人，还是有些困难的。
钟菱已经做好了钟大柱一时半会回不来的准备了。
所以她给钟大柱收拾的行囊, 格外地丰富。
看着那近乎要将钟菱肩膀压垮的行囊, 钟大柱沉默了。
他成亲之后, 每每出征, 爱人总是万般的放不下心, 就连袜子都要双份的塞，说是要防止意外发生。
樊城的城墙上一别后, 钟大柱再也不需要出征了, 他甚至不用出远门，也就不需要收拾行李了。
见钟菱手忙脚乱的介绍着东西的分类, 又将那些实在装不下的吃食，分给周围的叔叔婶婶们。
这画面，叫钟大柱觉得有些恍惚。
钟菱跑了一圈之后，又在背篓里掏了半天, 神神秘秘地揣着什么, 塞给了钟大柱。
“出门在外，得多备点钱。”
反正应该也不会有人会想不开去抢劫钟大柱一行, 钟菱就把银子装在一起给钟大柱了。
这一兜的银子，沉甸甸的，数目还不少。
“你不是要装修二楼？”
“这个不急，我打算等你们回来再安排的。”
钟菱一边说着，一边从背篓里拿出一个手套来。
“我拿不来针线，这是叫昭昭做的。一路骑马，要注意安全。”
对钟大柱来说，一只手骑马，问题并不大。
但是钟菱担心了好几天，思来想去，拜托宋昭昭赶制了一个能护住手心的手套出来。
当年叱咤风云的少年将军，除了刚刚成亲那阵，就没有在出征前被怎么仔仔细细地叮嘱过。
他低敛着眼眸，认认真真听着钟菱的话。
一旁的其他将士们，目光中有些惊讶和好奇，忍不住往他们这边看去。
将军什么时候这样有耐心了！
等钟菱说完后，钟大柱的眼中漾开了一丝不舍，他咬了一下嘴唇，沉声问道：“有什么想要的吗？我给你带回来。”
闻言，钟菱咬着手指，思索了一下。
“途中应该会进过泸县吧，听闻那里盛产核桃，桃酥做的尤其好吃，我想尝尝！”
“好。”
钟大柱一口应下。
他想要拥抱一下面前的小姑娘，最终却只是克制地伸手，揉了揉钟菱的脑袋。
不舍的情绪反复的拉伸，延长，细细的绳结，系在了钟菱的身上。
他看着钟菱，有些艰难地开口道：“等我回来。”
在场的人里，只有孙阳平知道，为什么一向果断的钟大柱，会在此刻，这般地放不下。
钟将军此行，是要给小钟姑娘的生父收殓尸骨。
等他们回来后，小钟姑娘就会知道，钟将军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了。
不管钟菱会是什么反应，钟大柱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
吃完村民为赤北军将士们准备的汤圆，送走钟大柱一行后，钟菱急匆匆的赶回了小食肆。
今日是元宵节，不仅小食肆里卖汤圆，连隔壁的糕点铺子，都有“干吃汤圆”卖。
钟菱得带着宋昭昭和阿旭，赶回去搓汤圆。
“我觉得钟叔今天有点奇怪。”
回城的路上，宋昭昭思索了一会，提出了疑惑。
阿旭立刻附和道：“我也觉得有一点，今天师父的眼神，就好像他和姐姐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嗯？”钟菱捂着小腹，抬起头来：“有吗？”
她今天一早起来，就觉得身子特别的累，尤其是腰，酸胀得厉害。
能在众人面前维持住笑意，已经分走了她大半的精力了。
“我和爹相认之后，这是头一次分别。我也有点不习惯呢。”
尽管知道钟大柱是赤北军的将士，但是钟菱还是有些放不下心。
听她这样说，阿旭和宋昭昭也就没再多问了。
只是宋昭昭一直盯着钟菱那越来越奇怪的坐姿，在马车即将停下时，她凑上前去，小声问道：“姐，你肚子不舒服？”
钟菱低头看了自己的在小腹上的手，点了点头。
宋昭昭没说话，但是等钟菱进后厨想要搓汤圆的时候，马上就被韩师傅赶了出去。
钟菱：？
韩姨和周芸也并不让钟菱进来，无奈，她只得去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了。
京城如今人流量很大，钟菱需要一直盯着风向变化，才能保证小食肆能在会试期间，顺利赚钱。
而坐在门口，除了能够打听信息之外。
能给人能带来很大的满足感。
糕点铺子门口永远有等候的人，小食肆进进出出的食客。
这些，都意味着今天生意很好，能赚钱！
难怪小说里的总裁都喜欢在楼上俯瞰自己的商业帝国呢。
确实很爽！
钟菱坐了一会，宋昭昭就给她端来了周芸秘制的红糖豆沙小汤圆。
这一小碗糖水捧在手里热乎乎的，汤圆雪白可爱，甜滋滋的香味围绕着鼻尖轻盈的悦动着。
钟菱没急着吃，她捧着碗，笑呵呵的和刚好进店吃饭的熟客打了个招呼。
今日刚好是元宵节，街上大多也都是一家人携手同行的温馨场面。
风中带着一些春天的气息，吹的人心里泛起阵阵涟漪，止不住的心潮澎湃。
钟菱舀起一勺红豆沙，感受着在舌尖蔓延开的温暖和甜意。
这一刻无比的平淡，但是却叫钟菱幸福的想要落泪。
而上天似乎感受到了钟菱的情绪，像是要弥补上一世的遗憾一般，悄然将一份大礼，送到了钟菱面前。
而钟菱对这命运齿轮的转动毫不知情。
她在碗里找到了芝麻馅的大汤圆，认认真真的在吹了吹之后，一口塞进嘴里。
感受着温热甜蜜的芝麻馅在嘴里散开，钟菱满足地仰起了头。
而就在目光晃过面前人流的一瞬，她的脖颈一瞬间的僵硬住了。
她的目光隔着人群，和一道和水一般温柔的目光相接。
耳边的喧闹和嘈杂声，钟菱一点也听不见了。
她怔怔的愣在原地，水光朦胧的视线，但她依旧能清晰的看清那人的面容。
眼前的画面逐渐与记忆里的一个片段重叠。
耳边清晰地响起了那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们要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
“怎么了？”
见妻子停下了脚步，青年关切地低头询问。
他的妻子轻轻摇了摇头，她抬手拭了一下眼角。
不知为何，她看见那坐在食肆门口的小姑娘时，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眼泪也是不自觉地就涌了上来。
那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少年惊喜地开口道：
“阿兄，那家食肆的招牌，好像是柳恩大人的字欸！”
青年闻言，将视线从愣坐在那里的钟菱，上移到了招牌上。
在看见柳恩的印章后，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的惊讶。
“阿岚，我们中午就去这件食肆吃饭好吗？”
就算他不说，他的妻子也会这样建议的。
她能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
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叫她忍不住的想要和她亲近。
瞧着这一家人往小食肆走过来了，钟菱慌乱的抬起衣袖擦了把脸，随意的把碗一放，站起身来将他们三人迎进店里。
“我叫钟菱，是这间食肆的掌柜。”
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自我介绍，但是在那青年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女人笑了笑，开口道：“我叫林听岚，这是我丈夫温谨言，这是弟弟温书语。”
钟菱虽然对他们三人是一样的客气，但是说话时，是一直盯着林听岚看的。
俩人的目光相交，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密。
还是钟菱先收敛了思绪，笑着掩饰自己的失态。
“听口音，您是从江南来的吧。”
“是啊。”
温谨言满脸惊讶地看着妻子和钟菱交流，等到钟菱点完菜，三步一回头的回到后厨后。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和这小钟姑娘认识吗？”
“不认识。”林听岚抿了一口茶水，轻笑着摇了摇头：“但是我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很亲切。”
温谨言和温书语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不解。
尤其是温谨言，他甚至从钟菱和妻子那亲密无间的对视中，察觉到了一丝的危机感。
……
钟菱失魂落魄的回到后厨，她叫宋昭昭给林听岚那桌送三杯奶茶。
自己则走到了案台前，准备开始揉面。
韩师傅对钟菱突然开始做阳春面，只是好奇了一瞬。
但是他再抬头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钟菱的肩膀颤抖得厉害。
他忙放下手里的菜刀，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钟菱面前。
钟菱虽然手上动作不停地揉着面，但她的表情已经完全失控了。
她撇着嘴，眼眶的红晕染到了脸颊上，眼泪扑簌簌地落下，落在了面粉中。
“小钟，怎么了？”
韩师傅惊恐地握住钟菱的肩膀。
而他的话，像是彻底击碎了钟菱的最后的一丝坚强。
钟菱泪眼朦胧地抬眼看了韩师傅，嘴角一垮，哭出了声。
她在韩师傅慌张地目光中缓缓蹲下身，最后尚存的理智让她还记得自己刚刚在揉面。
钟菱用手臂抱着头，将脸埋进膝盖里，彻底陷进了回忆中。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再见到林听岚。
那个对钟菱的好意报之以善意，到最后一刻都相信这自己的丈夫回来救自己的林听岚。
林听岚多次向钟菱描述过她的丈夫和小叔子。
她笑着给钟菱讲，她的丈夫是怎么样地爱她，小叔子是怎么样的可爱懂事。
他们一家虽然不富有，但是一直过得非常非常的幸福。
钟菱在她死去之后，也无数次的设想过，那得是怎么样的场景，才称得上“非常非常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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