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到一半的时候,身后传来动静。
她转头看过去,就看到去而复返的修。
“没事,他走了。”
修的脖子泛出可怖的青红涨紫,苏桥低头,继续挖坑。
“埋他?”修的声音粗哑难听,显然是伤到了喉咙,不过幸好,还能说话。
修上前来帮忙。
坑很快就挖好了。
苏桥将那名修士的尸体放进去,两人再添上土,一个小小的土坡就弄好了。
修跪在土坡前,眼底浸着殷红的血迹,那显然是血管破裂之后留下的痕迹。
“他看起来很年轻。”苏桥站起身,摘了三颗野果,放在小土坡前面。
“嗯。”修低低应了一声。
他安静地跪在那里,嘶哑的嗓子又开始吟唱圣歌。
苏桥听不懂,只觉得心情也奇怪的跟着缓和了下来。
修低着头,有泪水滴落到地上,他撑在地上的手缓慢收紧,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修猛然转头看向苏桥,似乎是没有想到苏桥一句话就说中了他的心思。
苏桥盘腿坐在他身边,“我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修,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我们又不是神,怎么能保证可以解决任何事情呢?”
苏桥呢喃着,视线上移。
她望着天空,突然有点想陆瓷了。
“如果,本来就是神呢?”
“什么?”苏桥没有听清楚修的话。
修却已经闭口不言。
他咬着唇,鲜血淋漓。
看到自己的同胞惨死在面前,修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那种无法掩饰的愤怒,是对顾深善的反抗,也是对自己的厌恶。
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苏桥知道,仅仅靠自己的几句话,是无法将修从这份怨念之中拯救出来的。
其实就连她,也依旧深陷于这命运的漩涡之中。
第39章
教皇虽然从未以真面目示人, 但顾深善查探到他会于夜半时分浸泡圣泉。
虽然不是每日都去,但起码有碰上的机会。
“消息属实?”顾深善坐在宽大的沙发椅上,单手搭在膝盖上, 轻轻点了点。
“是的,大少爷。”
顾深善的目光望向窗外, 天空破晓, 黎明将至,距离最后的祭坛净化只剩下两天。
在这两天之内,他必须要找到教皇除掉他。
可在这之前, 顾深善却觉得他还能再办一件事,那就是,杀死苏家苏桥。
本来,顾深善并不准备动手, 因为这会破坏掉四大家族之间好不容易维持着的平衡关系。
可这苏家苏桥实在是惹到他了。
其实对于顾深善这样自大的人来说, 就算破坏掉这区区的平衡点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最后的赢家只会是他自己。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狠, 在他的心里, 只有权势才是唯一的最爱。
-
在圣庙的时间里, 苏桥白日里寻找教皇,晚上就待在圣泉里泡澡。
可以说是她最无所事事的一段时间, 直到发现了顾深善在无差别杀死圣庙里的修士后,才让苏桥意识到现在并不是放松的时候。
她蹲在昨天的土坑面前, 将带过来的水果放到墓前,然后就发现已经有人来过了, 有打扫的痕迹。
是修吗?
苏桥起身, 在附近找了一会儿,没找到人。
她转着转着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推开门的时候发现门扉是虚掩着的。
苏桥神色一凛,她轻轻抬手,推开一条缝。
干净质朴的房间内,家具摆设都是比较古朴的类型,一个卧室,一个卫生间,就是全部。
听说这个位置的卧室跟祭坛很接近,因此,住在这里能吸收祭坛的光华,提升净化的效果。
苏桥对于这种事情是不相信的,不过住在这里的几天,她的睡眠状态确实好了不少。
“陆……瓷?”苏桥看清了那个站在自己床前的男人。
“学姐。”
陆瓷刚刚替苏桥将衣服收拾叠好,然后放到衣柜里,现在正在替她打扫卫生。
“你怎么会过来?”
男人站在那里,低垂着头,看起来有些委屈的模样,“我有些……想学姐了。”
-
苏桥落荒而逃了。
当陆瓷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的心脏猛地跳动了起来,虽然只隔了几天,可她确实也很想他。
这是苏桥第一次尝试到思念的味道。
可她不能跟陆瓷见面。
苏桥伸手抚上自己后颈的阻隔贴,深沉地叹出一口气。
alpha都是野兽,被信息素控制的alpha都是没有思想的野兽,只要是omega,都会成为他们的猎物。
虽然苏桥并没有失控的时候,但她知道abo这种题材出现的本质就是为了激烈的性关系而被延伸出来的一种类型文。
因此,苏桥不认为她能对抗住abo设定的禁锢。
空荡的房间内,陆瓷一个人站在那里,低头盯着面前的床单。
白色的床单上浸染着苏桥的味道,他已经能想象到女人躺在里面的样子。
她对他……腻了?
-
苏桥没敢回卧室,她待在外面,时不时的探查一下修士们的情况。
一切风平浪静,似乎昨日的凶杀并未影响到这些修士们。
苏桥望着他们平静祥和的面孔,她站在圣殿前,看着他们跪坐在里面,低声吟唱圣歌,表情是如此的虔诚。
苏桥找了一个空位置,跟着坐下。
她双手合十,沉溺于这份安静祥和之中。
做完早课,身边的修士陆陆续续起身,苏桥睁开眼,望着空荡的圣殿,身体突然向后一躺,张开双臂,怔怔盯着头顶的琉璃色天花板发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那么她会祈愿什么呢?
苏桥被自己幼稚的想法蠢到。
原著中根本就不存在神。
因此,这个世界上没有神。
只有自己,才能成为自己的神灵。
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
-
在圣庙内寻找一日,苏桥依旧没有找到那位教皇的踪影。
她拿着干净衣物,寻找到圣泉。
天色已晚,浸泡圣泉的人全部已经离开。
苏桥闭上眼,沉入其中。
有穿着圣袍的修士上前,往白烟稀疏的熏香炉内添加香料。
细腻的熏香料带着柔软的香气直扑鼻尖,苏桥趴在圣泉池边,安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四处萧然无声,满是秋日落幕之态。
连日来的挫折,让苏桥感受到了一股迷茫。
她真切感觉到自己的弱小,那种在泥潭里挣扎的感觉越来越深。
似乎是因为思绪过重,所以苏桥感觉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她猜测,或许是在圣泉池内泡的太久了些。
苏桥拖着满身池水起身,踩着湿漉的石块坐到旁边休息。
她的呼吸声越发急促,脸上也泛起奇怪的湿热潮红。
不对,这不对劲。
苏桥猛然察觉,她将视线转向那个香炉。
苏桥掩鼻,一把将那个香炉扔进了圣泉池内。
香炉的烟灭了,可苏桥身体的反应却并没有消失。
这香炉有问题。
苏桥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脖颈后面的腺体也是在隐隐跳动。
恍惚间,她看到前面走过来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圣袍,赤足走到她面前,低声喊她,“苏桥?”
是谁?
苏桥的脑子已经有些不清楚了,她努力睁开眼,看到一张迷糊的脸。
是谁,看不清楚。
“苏桥,你怎么了?”那人的手碰到苏桥滚烫的额头。
苏桥下意识想一把挥开,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牢牢攥着对方的手腕。
她嗅到一股檀香味道的信息素。
很淡,带着柔软的气息,没有尖锐的抗拒和攻击,只是温柔的安抚,却让苏桥感受到了一股身体被引爆的难受。
“呃……”尖锐的匕首刺入腺体侧边。
隔开皮肉的感觉是如此清晰,虽然疼痛,但这也给了苏桥一点清醒的反应时间。
她终于看清面前之人的脸。
是修,不是陆瓷。
苏桥艰难松开自己的手,起身,踉跄了一下。
“苏桥。”
修又过来扶她,“你怎么了?你流血了?”
她被人下药了。
伤口是自己藏在指缝里的匕首刺的。
苏桥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的厉害,根本就说不出来话,她头重脚轻,脑子里满是那些奇怪的事情。
“你生病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圣庙内有专门的医院,因为修士从来不会外出,所以这栋医院就此被建立起来。
修能闻到苏桥身上散发出来的属于alpha的信息素味道。
身为教皇,修自从分化之后便会被注射抑制剂。
教皇,包括修士,都是禁欲的。
如同和尚一般,他们要拧断自己所有的七情六欲。
因此,修并不明白,现在的苏桥是在发情。
他也并不明白,自己身体因为苏桥产生的变化到底是为什么。
他只是单纯的认为苏桥生病了,而这病可能会传染,他必须要立刻带苏桥去医院看病。
“离我……远点。”
现在的苏桥只剩下本能的驱动。
她终于挤出这四个字。
艰难说完这句话后,她一头钻进林子里。
林子很大,苏桥找到一处清泉。
滚烫的身体浸泡进去,鲜血与水混在一起,蜿蜒于水面之后,缓慢沉入底部,最后稀疏消失不见。
冷水黏在肌肤上,苏桥的症状缓解了一瞬,可很快又再次濒临崩溃。
好难受。
腺体好像要爆开了。
苏桥深沉地呼吸,她仰头望向天空。
秋日,林子里的叶子都被秋意席卷,她透过长长的树枝躯干,畅通无阻的看到了头顶的月亮。
好漂亮。
月光如水,倾泻下来。
苏桥听到细碎的脚步声。
难道是修又追上来了?
作为alpha,苏桥并不排斥任何omega的信息素,这跟原著中,alpha都是野兽的特点十分嵌合。
可即便如此,面对修的时候,苏桥的内心第一反应是推拒。
Alpha的身体可以无限接受omega的怀抱,可她的内心却无比抗拒。
苏桥如此清晰的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在抓住修手腕的时候,她第一想到的却是陆瓷。
如果是陆瓷,她还会推开他吗?
不会的,如果是陆瓷,她是不会推开他的。
在这一刻,苏桥终于明白。
原来她是真的喜欢陆瓷,而不是因为信息素。
或许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信息素的吸引,所以她才会对他产生性趣。
可现在苏桥确定,她是喜欢陆瓷这个人,而并非信息素驱使,不然在刚才,身为alpha野兽的她已经将修按倒在地。
别的omega不行,只有陆瓷可以。
因为喜欢,所以只有他可以。
第40章
虽然陆瓷只是一个随从, 但因为圣庙占地巨大,所以他作为随从,也得到了一个独立房间。
房间一室一卫, 还带了一个独立阳台。
面积当然没有苏桥他们住的大,不过舒适度还算不错。
陆瓷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打火机时隐时现的光色照亮他的脸。
他嘴里叼着烟, 烟雾缭绕之间,露出一双黑沉的眼。
腻了。
学姐,腻了。
“啪嗒、啪嗒、啪嗒……”打火机的声音不断在房间里回荡。
陆瓷阴暗的心思掩藏不住, 他感觉心脏犹如要炸开一般疼痛,窒息感从喉咙口涌出来,陆瓷忍着恶心,任由火舌舔舐过自己的指尖肌肤。
是他错了。
他原本以为, 只要他安心地待在某个地方看着就好了。
可人的贪念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呢?
无法抑制的欲望, 无法克制的占有欲。
身为omega, 他却拥有alpha天生藏在基因里的野兽习性。
越触碰, 越想要占有。
越触碰, 越想要独占。
想将他的神禁锢起来, 只让他一个人看到。
指尖传来剧痛,陆瓷松开打火机, 火光消失,他的面容彻底隐入黑暗之中。
浅淡的呼吸声回荡在安静的卧室里。
男人的眸色沉静无波,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掩藏在平静深潭之下的汹涌。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从第一次见面吧。
从小任何事情都是自己独自承受, 独自处理, 独自解决,第一次, 有人朝他伸出了援手。
她的手柔软修长,带着温暖的气息,那是陆瓷第一次从一个人的身上感受到那样的感觉。
像什么呢?
被太阳尽情晒照过的床单。
冬日里燃烧着的火焰。
只要让人想到,就觉得温暖。
她生了一张让人不敢靠近的脸,穿着白色的军装,满脸的生人勿进。可若是仔细看,就却能从这张脸上,那双眼中,看出她潜藏在心里的柔软。
她会哭着抱他,会小心翼翼的亲吻他。
陆瓷以为自己不是一个贪心的人。
原来只是没有碰到非要不可的东西。
如此耀眼的太阳,真的能属于他吗?他愿意为此放弃一切,只希望能拥有太阳。
可太阳终归应该高悬天空之上,或许偶尔垂怜人间,也只是稍微起了那么一点兴趣。
等兴趣过了,就腻了。
被抛弃了。
房间里的黑暗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地涌过来,仿佛要将他吞噬。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逼仄的卫生间。
这一次,没有人来救他。
他被信息素吞噬,变成没有理智的野兽,永远坠入黑暗之中。
“陆瓷……”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陆瓷红着眼抬起头,他踉跄着上前打开窗户,看到扶着墙壁站在那里的苏桥。
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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