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初捧着她的电脑跟在身后,在一楼大门处,还没忘提醒他:“你说过的,会帮我跟峰会负责人牵线。”
“嗯。”
“你可要说话算话。”
陆砚书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
棠初想, 五年前, 离校的那天。
但她没说出来。
下一秒, 陆砚书宽大的掌心覆在她的发顶, 力道让她转了个身。
他俯下身, 在她耳边催促:“快回去了,好好补个觉, 把标书提交了。”
将标书递交两天后, 陆砚书按照承诺约了对方负责人在一处茶室见面, 带上了棠初。
茶室设在市郊一处5A级风景区湖边, 四方视野开阔, 山色绮丽。
两旁的帘子用竹竿挑起, 外面的水雾浸润进来。
室内有一梨花木方几, 四五方金丝软垫。
紫砂壶已经置放在了木炭上,沸腾的水汽冲得壶盖微微作响,茶香氤氲在空气里。
两人提前到达。
棠初闲来无事,趴在围栏上远眺湖景, 感慨:“这里还挺美的。”
陆砚书站在旁边, 一垂眼便能看到她纤长的眼睫忽闪扇动,眸子衬着湖水的碧波。
他眸色微动。
“是挺美。”
两人消磨了没一会儿时光, 便见服务生引来一位中年男子。
正是本次年度峰会的负责人。
那位负责人叫宗荣, 年龄五十上下, 在业内颇有威望,早年在一家国企任董事长, 现在是行会协会的总顾问。
他跟陆砚书倒是熟识,两人寒暄了一阵。
陆砚书介绍了棠初给他认识,三人一齐在垫子上坐下。
棠初与宗荣对坐,拿出了带来的蛋糕请对方品尝,又提出了几套优惠方案。
“我们这边有三种固定套餐,分别按照原料档次和品种数量划分,定价是899,1599和2199。对年度峰会这样的盛事,我们这边自然也想尽绵薄之力,可以提供专属优惠,用1599的价格做2199的套餐,您看怎么样?”
宗荣尝了蛋糕,对优惠方案点头表示认可,但全程没有给出任何确定性的承诺。
“甜点供应是后勤这块的一个大项,我自然不能一个人说了算。不过棠小姐放心,这些方案我都会拿回去同团队的人商议的,有好消息就会及时通知你。”
这个资历又这个年龄的人,混了这么多年,深知话不说满留有余地的道理。
但同时,话不说满,就意味着随时有变数。
棠初余光看向陆砚书,见他顾自品着茶看远处的风景,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就像他事先说的,他只负责牵线搭桥提供见面机会,但具体怎么说服对方,需要棠初自己去谈。
所以整个过程,陆砚书基本置身事外,几乎不开口。
一小时后,茶叙结束。
将宗荣送上车后,棠初立马问陆砚书:“你说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陆砚书语调淡淡:“想听实话么?”
这话一出,棠初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他都这么问了,那肯定没好到哪里去。
“你觉得那位负责人不会同意?”
“也不一定。”
“嗯?”棠初眼神一亮。
“如果你救过他的命...”
“……”
棠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问题出在哪里呢?
她明明觉得自己表现得还不错啊,仪态大方,谈吐有礼,把产品介绍得也很到位,也提出了优惠措施,她是按照上次看的那个线上推销会来的呀。
陆砚书安静地等她把情绪自我消耗完眼巴巴看着他寻答案,却没有直接告诉她,而是问:“这次推销的对象是谁?”
“对象?峰会主办方负责人啊。”
“他在其中是什么角色?”
棠初认真思考了一下:“中间人?”
“对,换言之他不是出钱方,只是一个经手人。”
在他的引导下,棠初似乎咂摸出一点感觉。
对呀,刚才那位负责人虽然是拍板定供应商的人,但出钱的却不是他,而是峰会的赞助商们。也就是说,她提到的那些优惠措施对他来说都不具有绝对的吸引力,竞品那么多,她当然没法脱颖而出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的推销,核心不是销售产品,而是分利益。”陆砚书这才将答案告诉她。
棠初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但这意思是——
她问:“你是让我向他行贿?或者承诺给回扣?”
她没想到,现在陆砚书也开始用这种手段了。
谁知,陆砚书轻嗤一声:“为什么你脑子里的想法只有非黑即白?”
“?”
陆砚书却不再告诉她。
棠初见他故弄玄虚,有些气恼,加上埋怨他刚才那些话怎么不早说,害得她没法提早做准备。
她索性也不理他了。
她有点颓丧。努力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得到。
旁边这人还在那里嘲笑她。
但俗话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他又能聪明得了哪里去!
陆砚书侧眸,安静地看着她气鼓鼓的脸。
蓦地想起他们第一次那晚,他抱她去浴室清洗的时候,实在没忍住又要了她一次。
她趴在浴缸边沿,被他折腾得浑身疲惫又虚弱无力,也是这样气鼓鼓地嗔他:“你这个坏人。”
想到这里,陆砚书喉结滚动了一下,眸色加深。
“你跟我来。”他扔下这句话,朝前走去。
棠初以为他们要去乘另一辆车回去,结果却见陆砚书领着她朝底下的码头上走去。
那里已经泊了一叶扁舟。
真的是扁舟。
翠绿色的粗竹节并排着绑在一起,上面简简单单设两张竹编座椅,头部设一尾长竿,仅此而已。
陆砚书走到岸边,转身对她伸出手。
“我们要在湖上泛舟?”棠初问。
“嗯。”
棠初愣了一秒,还是搭上了他的手,两人一起登上了那扁舟。
承载了重量后,竹节往水里浸了几毫,在水面上晃了几下。
陆砚书走到舟头,拿起那长竿,往岸边撑了一下,棠初便感觉到自己朝着湖中漂去。
这一片湖面狭长,两旁皆是翠竹,横横斜斜,倒影在水里交织。
扁舟顺流穿过,湖水清澈,能看到鱼儿游荡。
棠初环视四周,之前在那个茶室窗口看到的如画风景,此刻自己也身处其中了。
“这么好的景色,怎么没有安排那位宗主席游赏?”棠初问他。把人哄开心了,还能增加成的概率。
“临时安排的。”
陆砚书没有骗她,茶室是他提前选址的,但泛舟不是。
是在茶室看到棠初凭栏时眼里的风景,忽然觉得,她应该成为画里人。
甚美。
“临时安排也可以把宗老叫上啊。”棠初还在坚持。
“不方便。”陆砚书淡淡道。
听到这三个字,棠初警觉皱眉。
这人想做什么?
该不会是想在船上来…呃,船戏?
她打量起这两米见宽、十米见长的扁舟来,这里施展不开吧?
蓦地,与一尾从水里冒出头来的鱼儿对视上。
看到这小生灵澄澈的眼珠子,顿觉作为人类简直太邪恶了。
不能在这里做出那些不可描述的行为,污染它们纯洁的心灵。
想到这里,她又抬头瞪了陆砚书一眼。
这么美的风景,也能想到那种事。
这人是不是对浪漫过敏?
陆砚书见她几秒之内神情变了三变,也不知道那个豆芽脑袋都在想些什么,冷笑着扯了扯嘴角。
扭过头去,用竹竿在水里撑了一把。
又回头时,突然见棠初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舟头这边了。
“往回站,容易翻船。”他提醒她。
“我也想划船。”棠初要去拿竹竿,“你回去坐着,我来划。”
“别乱动,小心掉水里。”
“你行我为什么不行,你给我。”
说着棠初上前一步要去抢。
小舟顿时向前倾斜,她没站稳,差点扑倒。
陆砚书接住她的手臂,扔下竿,带着她往后跨了一步到舟中心位置。
这一动荡,棠初包里的东西已经哗啦掉落了出来。
陆砚书松开手,蹲下身,捡起一个提袋。
棠初忙着捡其他小物件,钱包、唇膏、小票、薄荷糖……
全部重新放进包里后一抬头,看到陆砚书已经打开袋子,一条领带拿在手上。
她脸上腾地变色,伸手要去抢回来。
陆砚书往上一扬,让她抓了空。
“这是打算送谁的?”
“反正不是送你的,你还给我。”棠初踮脚,又要去抓。
陆砚书个子比她高很多,手不需要举多高,就已经超出她能够到的范围。
棠初气急败坏,在他身前蹦来蹦去,像只蚱蜢。
小舟也被她蹦得左摇右晃,激起了水花。
陆砚书看不下去,干脆一把箍住她的腰际,将她收紧到怀里固定住。
“你买领带,送给别的男人?”他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
棠初看到他视线里阴深的暗涌,想到如果故意说是,他估计会把这领带扔水里喂鱼。
“不是,谁也不送,我自己用行么。”
“你需要领带?”
“对,我拿回家栓狗。”
“……”
这是棠初之前无意间走进了一家男装店随手拿起的一条,触感丝滑,摸起来倒很舒服。
当时浮想联翩,想到如果为陆砚书打上这条领带,会是什么情景。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脑子发热。
棠初脸上很红,但是嘴里叫嚣着试图摆脱尴尬:“快还给我还给我,这领带又不是什么贵的名牌,至于看这么久么,你又不稀罕,还给——”
“谢谢。”陆砚书道。
“……”
棠初止住声,偷偷观察了他一下,见他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他喜不喜欢。
算了,反正礼已经送到了。
她默默看着陆砚书将领带收起来,放进盒子里,拎在自己手上。
这条领带不是为了感谢他,也不是什么利益交换。
单纯觉得,适合他。
仅此而已。
棠初不再试图抢竿,回到椅子上坐下。
陆砚书重回舟头,拿起竹竿。
两人都没有说话,两旁景色幽静,空灵悠远。
扁舟在两岸翠竹中缓缓滑行,穿过一池翠绿,荡起碧波。
偶尔岸边出现几株桃树,有几星花瓣被风吹落下来。
陆砚书伫立舟头,竹影和桃影交错印在他衣服上,像是武侠小说里出尘绝俗的翩翩君子。
棠初瞳仁里映着湖水,湖水里映着他的身影。
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五年后的相遇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38章 中标
从小舟上下来, 已是两小时过后。
从水面回到平地,仿若梦境回归现实,刚才的烦心事又重新涌了上来。
棠初想起对宗荣失败的推销经历。
“不高兴?”陆砚书问。
“你为什么不帮我?”棠初问。
他既然早就已经窥破要诀了,为什么不肯出声帮她说话。
可能他一句话, 就能够扭转局面。
“没有好处, 不帮。”
“……”
“怎么没好处了, 我的店给你分成。”
“你是要我帮你背债?”
“……”
棠初站在他身边, 没好气地斜眼睨他。
突然想起前几天在杂志上看到的一个新名词——蛇系男人。
长相清秀, 有腹肌,头脑跟身子一样灵活, 而且腹黑又毒舌。
眼前这个人真是哪儿哪儿都符合。
“我现在盈利还不多嘛, 以后总是能挣很多钱的呀。”棠初说着不由自主地拉扯着他的衣袖, “你这么厉害, 帮帮我呗。”
陆砚书垂眸凝视她半晌, 忽道:“你这是在跟我撒娇?”
嗯?棠初一愣。
她没这个想法哎。
但是……
她反应很快, 立马又拉着他的衣袖扭捏晃了两下身子:“撒娇有用嘛?”
“你可能不知道, 其实你撒起娇来……”陆砚书温声缓缓道,“很可怕。”
“……”
棠初立马撒手。
早说呀,没用她还费什么劲。
陆砚书唇角轻哂,还真是无利不起早。
周一, 下午五点, 助理徐进敲门进总裁办公室。
“陆总,车已经在楼下了。”
陆砚书点头, 合上了面前的文件, 站起身。
徐进将衣架上的外套取下, 他接过,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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