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
两秒。
第三秒时,谢景澄破防了。
他“嗤”得一声泄出轻笑,而后便愈发忍不住了,朗声笑了起来,边笑边不忘给自己找补:
“我们的确不会轻易笑出声....... 除非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哈!”
认识谢景澄这么多天以来,这是杜沁然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怀。
谢景澄大笑时,颜值不仅没有崩,反而愈发俊朗,唇边酒窝浅浅,分外醉人。
他平日里就像那温润清冷的皎月,远挂天边总觉得少了几分人气;如今少了几分温润,杜沁然却似乎窥见谢景澄身上被掩埋了许久的东西。
似是被磨去的光芒,好像是许久未见的鲜活,又仿若是鲜衣怒马、年少肆意。
那一瞬,杜沁然自己都无意识地跟着谢景澄弯起了唇角,心里却有些说不上来的酸酸涨涨。
世间最可惜的莫过于明珠蒙尘、贤臣蒙冤、鲜衣怒马少年郎永堕尘埃。
她透过他这副完美到近乎没有七情六欲的皮囊,看到了谢景澄被束缚的灵魂深处。
肆意、鲜活、耀眼。
他本该便是如此的。
待谢景澄笑意渐息后,杜沁然也跟着敛去唇角笑意。
她刚想佯装生气,不远处却跑来一个小厮,慌慌张张道:“不好了不好了,杜小姐你快些去看看言公子吧,他发烧了!”
杜沁然一怔,提起裙摆便想要跟小厮走:“怎么突然就......”
“咳咳咳咳咳!”
杜沁然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声的咳嗽,仿佛要喘不过气似的。
杜沁然回眸,却见方才还肆意大笑的谢景澄虚弱地靠在轮椅上,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是的,他甚至还特地把几步之外的轮椅拖了过来做道具。
谢景澄颤颤巍巍地抬眸,轻声道:“夫人,我难受。”
杜沁然见状,脚下一拐便要重新回到谢景澄身边。
小厮一见,顿时急了:“杜小姐!我家公子方才还吐血了,乌黑乌黑的!”
杜沁然惊讶捂嘴,眉梢高挑:“呀,怎么这样!”
眼见自家夫人又要去关心那不知是发烧还是发/骚的野男人,谢景澄无声冷笑,嗓音虚浮地开口:“夫人,我好像...... 咳咳咳,心口好疼。”
杜沁然看着谢景澄嘴上说着心口疼,修长的指尖攥着的却是右边的衣裳。
她心里也呵呵冷笑,面上却十分焦急:“夫君,你没事吧?好端端的可是心疾又犯了?”
谢景澄红着眼尾,眸色湿润地凝视着她,面色苍白唇却被他咬得艳红,还泛着水光:“可能只是这些日子过于担忧夫人了吧。”
他准备好的说辞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再次被小厮打断了。
“杜――小姐――”小厮语气百转千回,就跟那唱戏的似的,“您再不去,言公子恐怕就要命不久矣了!”
“我......”杜沁然犹犹豫豫地看了谢景澄一眼,“好像的确是言凌那边更重要。夫君你再忍忍,我去去便回。”
说罢,杜沁然起身刚准备走,却听身后的谢景澄嗓音温和又宽容:
“夫人你去吧,你快些去看望言公子吧,可别让他等急了。我没事的。我只是心疾复发,喘不过气来咳咳,并非大事...... ”谢景澄边咳边喘息着说,一副宽容大度的正宫模样。
见杜沁然站定回眸,谢景澄还虚弱地抬眸,目光一点点从她的唇上移,最终在杜沁然的杏眸顿住,和她四目相对。
谢景澄俨然是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外貌来博夫人怜惜的,病态中又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诱/惑,乌发凌乱地披在雪白的袍上,双眸水润湿神,一副被狠狠凌/虐过的脆弱模样。
他嗓音轻柔又含着引.诱,轻声道:“夫人,你怎的还不去看望我那好弟弟?”
杜沁然定定看他片刻,目光在谢景澄水润的唇和滚动的喉结处停顿片刻,继续下移。
她看着谢景澄那勾住自己衣裙的修长指尖,扯唇一笑。
“那你倒是先放开拉着我的手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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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节制」 他唇齿之间含着的是她的名字。
杜沁然最终还是耐不过谢景澄的茶气攻略, 与谢景澄一同回了揽月居。
谢景澄实在是个很敬业的演员,做戏做全套,回房后面色反而愈发苍白了几分:“夫人, 我......”
“你心口疼是吧。”杜沁然体贴地替他补完后半句, 顺带瞄了眼, 发现谢景澄现在捂心口的位置倒是捂对了,起码不是捂着右胸对她说心闷了。
谢景澄深深蹙眉, 唇色苍白, 看着倒是比方才还要更真实。
面对谢景澄如此精湛的演技,杜沁然静静欣赏片刻, “啪啪”给他鼓了鼓掌, 赞叹道:“夫君当真好会演。”
杜沁然以前在谢景澄面前演柔弱哭包时, 也感到很辛苦,如今倒是对谢景澄感同身受。
她分外谅解地好心劝道:“夫君, 我都跟着你回来了,如今又没外人,你这副病秧子模样还是收一收吧。”
谁知, 谢景澄似乎有自己的追求, 完全不听劝,捂着心口的手指收紧, 整个人都蜷缩着,看不清神色。
杜沁然看不下去了, 叹口气上前搀他:“差不多得了昂......”
只是凑近一看,杜沁然顿时大惊失色。
谢景澄双目紧闭,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涔涔冷汗打湿了他的衣衫, 额发也被晶莹的汗珠沾湿。
他浑身都在发着颤, 感受到杜沁然的搀扶后,一只手紧紧扣上她的手腕:“我......”
急促的喘息声打断了他,谢景澄此刻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杜沁然连忙把他搀到床上,艰难地喊道:“来人啊,宣大夫!”
她这病弱夫君装着装着,竟真的犯心疾了!
太尉府当晚分外热闹,大夫正准备宽衣歇息呢,结果被急急忙忙地被喊了过来,鞋子都穿反了一只。
不过大夫俨然也习惯了,来后立刻摒弃了所有的繁文缛节,直奔病榻上的谢景澄。
他抽出几分细如毛发的金针,唰唰几针落下,谢景澄的脸色顿时便好转了几分,起码不再冒冷汗了。
眼看谢景澄的情况稳住后,大夫才捏着袖子擦了擦汗,松了一口气,起身与杜沁然见礼:“方才情况紧急,未顾得上给夫人见礼,还望夫人恕罪。”
杜沁然连忙摆摆手:“无妨。”
她看了眼榻上呼吸平静了的谢景澄,五味杂陈地感叹了句:“他这病竟不是装的。”
都说信任是有限度的,自从杜沁然发现谢景澄的残疾是装的后,她下意识以为自家夫君这“孱弱多病”的属性也并非真的。
毕竟谢景澄的演技是真心好,她压根儿就分不清谢景澄究竟是演的,还是真的。
大夫听了,双目圆瞪:“自然不是!谢二爷这身子骨如此孱弱,怎可能是装的呢?”
杜沁然有心再多打探几句,接道:“哦?他先前也经常犯病吗?”
难不成大夫之所以能这么快赶来,都是熟能生巧?
大夫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谢二爷向来体弱多病,我初次为二爷把脉时,简直都吓了一跳。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脉象,本以为谢二爷他...... 没成想,他却吉人自有天相,好几次在鬼门关都硬生生挨下来了。”
杜沁然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她禁不住问道:“谢景澄这到底是什么病?”
大夫也给不出一个答案,只是道:“在下学艺不精,未曾在任何医典中见到谢二爷的病症。且药石对谢二爷没用,唯有用针灸为谢二爷保住心脉。”
大夫看了眼,见四下无人,压低嗓音对杜沁然道:“不似是病症,倒像是某种巫蛊,或是...... 上天下的咒!”
“放肆!”
杜沁然是现代人,她自然不相信这种鬼神之说,但这番话若是传出去了,指不定谢景澄会背上什么人人得而诛之的骂名。
她眼神冰凉地注视着大夫,嗓音中带着冷意:“倘若我在第三人口中听到此话,我惟你是问。”
大夫一时之间被杜沁然的眼神震慑到了。
他原先看这位夫人外表柔弱软糯,言辞间便没那么注意了,谁曾想她竟气场如此逼人。
好半晌,大夫都没说出话来,反而是杜沁然一点点松弛了神色,向着大夫再次礼貌一笑:“我家夫君的病情还要劳烦你多费心了,做得好重重有赏。”
大夫诺诺应是,待推门出去时,才在冷风中惊觉自己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在谢景澄醒来的时间里,杜沁然想到了很多。
先前她刚嫁入太尉府时,便知晓谢景澄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她当时还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想陪他度过剩下的日子。
后来,不知是什么时候,杜沁然开始忍不住有些担忧,而当她误以为谢景澄的病弱是装出来的,第一反应竟是松了一口气。
谁曾想,她最不希望成真的事情竟是真的。
她坐在床脚,侧身托着脸看向谢景澄,轻轻叹了口气:“谢景澄啊谢景澄,我倒情愿你是装的。”
杜沁然静静望着他半晌,缓慢凑近谢景澄缓慢地俯身,在近得能听见他心跳的距离停下。
她目光很轻柔地滑过谢景澄的眉眼,而后轻轻闭上眼,若即若离的吻落在谢景澄的唇角。
像微风吹拂过雪山之巅,又似羽毛飘然落至湖面。
谢景澄,尽管有些不想承认,但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始料未及,又无法抗拒。
就在此刻,身下人却微微一动,杜沁然睁开眼正想直起身,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后颈,微凉的温度让她心尖一颤。
杜沁然蓦得与醒来的谢景澄对上视线,两人的眼眸都是极致的黑润,眼中倒映着的是彼此放大的面庞。
那是他们眼眸中闪烁着的微弱的光。
他与她静静凝视着彼此,一言不发,目光在缠绵。
无须言语,谢景澄仰起脸,微微偏过头,逐着杜沁然的唇吻了上来。
隐忍克制的喘息声回荡在静谧的房间,两人唇齿间交缠着,都乱了呼吸。
此次的吻是如此温柔,令两人都有些头晕目眩,几乎双双陷进了这温柔乡。
那一刻,光华流转的月色淌进星河,而璀璨夺目的星河在坠落,坠向人间,坠入凡尘。
“沁然......”
他在向她索吻,唇齿之间含着的是她的名字。
无关试探,只聊风月。
此刻的他们脱去了身上的众多枷锁,他们仅仅是自己,那个会因彼此而震颤的灵魂。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海水已经逆流,又或许烟花正在燃放,两人双唇终于分离,身上还染着彼此的气息。
杜沁然面色还透着绯红,她默不作声地喘匀了气息,而后才开口道:“谢景澄,你还是病者。”
她慢吞吞挪开眼:“要懂得节制。”
谢景澄眼中褪去了方才的欲色,唇角含笑,温润道:“嗯?方才不是夫人主动的吗?”
被戳穿的杜沁然面色顿时一红:“话可不能乱说。有人看到了吗,你有证据吗?”
她厚着脸皮,一派自然道:“我如此矜持,怎会做出轻薄病患这等事来?”
谢景澄看着她,但笑不语。
眼神却直白得不像话。
杜沁然轻咳了声,在心底补充道:谁让某人总用美色引诱她。
迎着谢景澄的目光,杜沁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再次发挥瞎掰的功力,急中生智道:“我方才是想找东西来着,谁知就...... 就一不小心擦到你的嘴唇了。意外,纯属意外。”
谢景澄却不依不饶,好整以暇地笑着道:“找东西?不知夫人有何东西会落在床上?”
“我......”杜沁然语塞片刻,脑中灵光一现,脱口而出:“鸳鸯玉佩啊。”
话刚说出口,杜沁然就后悔地紧紧闭上了嘴。
她果然没有急智,每次口嗨都会惹火上身。
果不其然,记忆力好如谢景澄立刻想起了什么,微蹙着眉道:“可是与那言公子腰间是一对的鸳鸯玉佩?”
杜沁然大窘。
她干笑两声:“哈哈,夫君你记性可真好。”
谢景澄眸底闪过一丝冷笑,面上仍温润如玉道:“那夫人可找到了?”
“没有。”杜沁然老实地摇摇头。
毕竟都十几年前的东西了,正常人谁会拿着它到处乱晃啊?
像杜沁然这种找不到东西的才是常态,言凌那佩戴在腰间生怕别人看不见反而有几分可疑。
谢景澄在玉佩事件上却显得分外宽容,也不吃味了,反而温声道:“那的确是得早日找出来。”
他意味深长道:“毕竟有些赝品,与正品放在一处才能看穿。夫人,你说是吗?”
杜沁然总觉得谢景澄这句话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夫君说的自然是对的。”她顺着谢景澄的话说道,而后提高音量对门外道:“翡翠,快进来帮我一起找。”
门外,一只乌鸦“嘎嘎嘎”地飞过,无人答应。
杜沁然又是两声干笑,指了指门道:“那丫头,不知道又去干嘛了。我去瞧瞧她哈。”
说罢,她动作十分敏捷地起身离开开门闪退,生怕谢景澄这个大醋缸又冷不丁冒出一句“嗯,一个人独守空房罢了,夫人你去吧,我无妨”。
等杜沁然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后,才轻轻舒出一口气。
自从她发现了自己对谢景澄的小心思后,每次和他相处都有些小紧张。
两人原本也是夫妻,但她一开始纯粹把谢景澄当成名义上的摆设,对着他那张清俊温润的脸也能毫无杂念地欣赏欣赏。
而现在,光是看着谢景澄的那张脸,杜沁然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心跳都不受控。
大晚上的人烟稀少,府里大部分的人都已经睡下了,杜沁然百无聊赖地走了几步,想着干脆就去翡翠屋里晃一圈吧。
似乎从昨日起,她就没瞧见翡翠了,也不知她怎么了。
杜沁然心里隐约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而她的预感向来很准。
翡翠是杜沁然身边的贴身婢女,地位自然也比其他人高一些,有一间独立的小屋,并不与其他婢女住在同一屋檐下。
杜沁然走到翡翠屋外,在门板上轻叩几下。
“翡翠?在吗?”
待她叩了好几下门都无人答应后,杜沁然心中蓦得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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