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澄眸色晦暗, 嗓音不辨喜怒:“梦境中,亲眼看着你嫁与谢韫礼, 作为新婚夫妇拜我为高堂。我却如同一个局外人, 看着自己含笑看着你们大婚, 却无力阻止。”
“况且......”谢景澄停顿片刻,再次道:“这已经不是我首次做这等梦了。”
如此逼真, 仿佛发生在过去似的。
听到此刻,杜沁然已经完全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谢景澄所说的第一个梦境是系统的“回忆碎片1”,而他今晚提起的则是“回忆碎片2”。
也就是说, 谢景澄也能看到系统奖励的回忆碎片!
迎着谢景澄的目光, 杜沁然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景澄俨然已经心生疑窦了, 难不成她和盘托出,告诉他关于系统的一切?
他会认为她疯了吧。
就在杜沁然哑口无言时, 却见谢景澄再一次开口,面上露出了些许迷茫,语气也弱了几分。
他无辜地看向杜沁然, 轻声道:“夫人, 想必我只是太缺乏安全感了, 才会做这等荒谬的梦。”
谢景澄的双手环住杜沁然的纤腰,下巴摩挲着她的颈窝,嗓音有些闷闷的:“毕竟你与韫礼自小相识,而我与你却是大婚后才真正熟识的,你当时也是出于无奈才被迫嫁与我...... 我心中实在没底,夫人究竟有几分在意我?”
谢景澄从背后拥着杜沁然,也幸亏他们都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谢景澄虽嘴上说着如此委屈巴巴的话,神情却带着些许微妙的蓄谋。
杜沁然听着谢景澄将“她给他下药”说成“她出于无奈被迫嫁给他”,着实被谢景澄pua他自己的功夫震撼了,一时间也说不出话。
他真的很会给自己洗脑。
杜沁然犹豫着,微微侧过头问他:“那你想如何?”
谢景澄温热的呼吸轻轻洒在她的锁骨处,嗓音很轻柔,带着毫不遮掩的诱惑:“夫人,我想与你泛湖行舟,想陪你经营酒楼,想和你看遍封城的四季更迭。”
“我的意思是,我想与你从相知开始,慢慢相爱。”
杜沁然蓦得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那未明的蜡烛,而谢景澄就是那点蜡人。
他手持火折踏破黑暗而来,踩碎了几千年的时光银河,缓步走到她的面前。
烛光被点亮的那一刻,蜡在融化,她的心也是,融成了那一池微荡的春水。
她听见自己的嗓音有些哑,干涩得一点都不动听。
她说:“......好。”
只是第二日,两人这泛湖行舟之旅终究还是没完成。
昨晚秉烛夜谈的后果就是,杜沁然第二天起来时哈欠连天,连酷暑的烈日都没法让她清醒清醒。
同在花园散步的林若寒见状,撞了撞她的肩,揶揄道:“你俩昨晚熬夜了?”
杜沁然还没意识到林若寒嘴里的熬夜是动词,困倦地又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是啊,熬了大半宿,累死我了。”
“哦~”林若寒饶有深意地应了声,啧啧感叹道:“我舅可真是太不容易了,希望他人没事。”
尽管杜沁然神志还有些不清醒,此刻也回过味儿来了,瞪大眼睛敲了下林若寒的头:“你脑瓜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林若寒捂着额头:“想我姐妹过得有多幸福。”
杜沁然:“...... 你别以为我听不出你说的到底是哪个‘xing’。”
林若寒嘿嘿一笑,随之转移了话题:“对了,等会儿林太师来,你说我能坑爹坑出一笔火锅店的资金吗?”
“没问...... 等等!”杜沁然原本正准备应下,想到什么后有些僵硬地侧头看向林若寒:“你说谁要来?!”
林若寒不以为意:“我那便宜老爹啊,咋了?”
她见杜沁然忽然从满脸倦容变成了面色灰败,狐疑问道:“你又做什么缺德事儿了?”
杜沁然双眼无神地仰头望天:“啊,也没什么,就是好像死期将至了。”
在林若寒的逼问下,杜沁然麻木地一口气说出她如何擅闯了太师府的书房禁地,又是如何不小心发现了密室,以及如何在密室里发现了言凌。
太师为何突然来访?
除了发现她撞破密室之谜外,杜沁然着实想不到什么其他原因。
等她一口气说完后,林若寒反而一脸虚惊一场的表情,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气。
林若寒皱着眉道:“林太师不可能发现的,他从来不去书房。系统给出的信息是说书房之所以被列为禁地是因为风水不吉利,说是容易闹鬼。林太师心善,担心有人擅闯会沾上霉运,干脆直接把那一块地封了。”
“至于为什么没直接把那块地推掉,一个是因为林太师太清廉了,没钱;另一个就是留了条退路。你知道现代的那种防空壕不?就是用钢筋搭出来的储藏室,地震时可以钻进去的那个,里头的密室就是这种效果。”
杜沁然闻言,回想起在太师府书房看到的那些蜘蛛网和灰尘,觉得有几分道理。
倒的确像是许久无人光顾的样子。
看来反而是她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可就在此刻,杜沁然又想到了那神秘的密室开关。
她犹豫着问道:“那你知道密室开关在哪儿吗?”
难不成是全自动感应门?
林若寒思索片刻:“我记得好像外面和里面都有开关。外面的是旋转书桌上的那个笔筒,里面的我没进去过,不知道。”
杜沁然心中猛地一沉。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靠近过外面的那张书桌,更别说找到外面的密室开关了,可密室门却在她面前开了两次。
也就是说,一直以来掌控着密室开关的,都是看似被绑在里面的言凌!
杜沁然突然生出一个猜想,迫不及待地需要得到验证。
恰巧谢韫礼从旁边走过,杜沁然连忙叫住了他:“谢韫礼,我有事问你。”
谢韫礼闻言脚下一拐,走到两人身前,恭声喊了句“舅母”。
杜沁然深吸了口气,缓缓问道:“那天是你叫人把我引到书房去的吗?”
谢韫礼动作一顿:“不是。我看到舅母您走去了书房,恰巧......”
他扫了眼林若寒,轻咳了一声:“恰巧我有些事想与舅母相商,便跟了过去。”
在旁听着两人对话的林若寒也顾不上谢韫礼曾经对杜沁然的那些小心思了,她一针见血地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也就是说,杜沁然你是被人引到书房的,并且密室门莫名其妙地开了,而且你还在里头见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至于谢韫礼,他的到来完全是个意外。
三人神色都是一僵。
杜沁然面色微沉地说出了三人心头相同的猜测。
“言凌和另一个人里应外合,为我设了这个密室之局。”
在等待太师来府的当儿,杜沁然将整个事情梳理了一下。
很显然,几人互通消息后发现这是一场针对她的骗局。
局内一共有三个人:幕后操控者,引她到书房的婢女,和密室里的言凌。
已知这个密室早已废弃,里头自然不会有人。
而这位假言凌是幕后操控者安排的,他伪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故意被误入密室的杜沁然所救。
只是,这个局的目的是什么呢?
杜沁然隐约觉得,她很快就会从言凌口中得到答案。
毕竟狐狸尾巴藏得再好,都终会露出端倪。
况且,幕后操控者既如此费尽心思搞了这个密室之局,自然不会仅仅只是为了让她救下言凌。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不过须臾的功夫,林太师便来到了太尉府。
谢景澄在杜沁然耳边轻声提醒:“回神了。”
而后与谢韫礼先行上前迎林太师。
简单的寒暄过后,谢景澄笑意温和,直入主题:“不知您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林太师依旧笑意斯文:“来看看两位孩子。”
他目光滑过杜沁然和林若寒,而后状似无意地打探道:“我听闻太尉府最近很是热闹,不知......”
就在此刻,关得并不严实的门扉处传来一声轻响,几人闻声看去,只能看到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背影仓皇地离开了。
太师意有所指地问道:“不知那位是?”
“是府上近日里来的客人。”谢景澄唇角含笑,神情中的试探同样藏匿得很好:“姓言,名凌。”
说话间,谢景澄一眨不眨地打量着林太师面上的神色,不放过他任何的微表情。
林太师听到这个名字,似是怔忪片刻,而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和我一位故人之子的名讳相似。”
“想当年,言尚书与我乃是挚友,言家公子幼年时我还抱过......”林太师说到此处,却自觉失言,轻叹了口气转移话题。
谢景澄听到“挚友”二字,讥讽的神色一闪而过。
杜沁然的注意力却在方才从门后一闪而过的言凌身上。
接下来林太师和谢景澄等人继续打着太极时,杜沁然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去,果不其然在一旁看到了等候着的言凌。
言凌面色苍白又有几分惊魂未定,瞧见杜沁然时立刻走上前了几步。
杜沁然见状,知道言凌藏不住了,他要开始行动了。
她分外配合地关怀道:“言公子,你怎的面色如此难看?”
言凌嘴唇颤抖:“屋内那人......”
杜沁然耐心道:“嗯?林太师?他怎么了?”
言凌闭上了眼,似是回想起了什么极度可怕的噩梦,睁开眼时全是畏惧。
言凌嗓音轻颤:“他就是把我关进密室里,每日鞭打我的人。”
假如杜沁然先前没有与林若寒互通消息,此刻可能就信了言凌的话。
毕竟她是在太师府的密室里救下他的。
光是密室这个地点就显得很诡异,而言凌说囚禁他的人是林太师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
可偏偏从先前的聊天中,杜沁然已经知道密室早已被废弃,而密室的两次开启都是当时身处密室里的言凌自己操控的。
如此一来,只有一种可能性 ―― 言凌在撒谎。
他在杜沁然面前陷害林太师,可是.......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得出结论的杜沁然神色一敛,也不再装出那副关怀备至的样子了。
她猛地上前几步,将言凌制在假山后,软鞭鞭柄抵着他的大动脉,眼神冰凉地逼问道:“说,你到底是谁?又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言凌怎么都没想到他印象中柔弱的杜沁然居然会武功,对此感到措不及防。
他愕然地看着杜沁然:“你此言何意?我就是言凌啊?”
话虽如此,但面上的慌乱却将他出卖得一干二净。
杜沁然见他还在抵赖,冷笑一声,抽下言凌腰间系着的那半块玉佩。
她举着那玉佩,冷声道:“你背后之人让你假扮言凌,就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吧?”
毕竟外人不知道杜沁然是穿越来的,只知道太师府的小姐从小与尚书府的言大公子一同长大,在言家被抄家前感情甚笃。
退一万步说,杜沁然把自己放进了原身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假如密室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除非她圣母心爆棚,不然还真不一定会搭救。
而套上言凌这层身份就不一样了,既能确保杜沁然会想办法营救密室里的人,又能让他后续极易博得自己的信任。
青梅竹马这层关系总是比陌生人更容易令人放下戒备。
而今,假言凌却依旧不承认。
杜沁然见他不见黄河心不死,干脆从怀里拿出自己找到的那半块玉佩,准备当着他的面把玉佩拼凑起来。
幕后操控者想法很好,只是漏了两点。
第一,操控者没想到林若寒能从系统口中得知密室的开启机关在何处,自然也没料到杜沁然会发现密室是由假言凌自己开启的。
第二,操控者没料到杜沁然居然真的能翻出十几年前的玉佩。
鸳鸯纹路缜密繁复,况且原身当时是砸碎的,断口并不平整。
即使他们伪造得再逼真,只要两块玉佩一合拢,便会发现接口处并不严丝合缝,很容易便能辨出真伪。
只是,当杜沁然把两块玉佩放在一起时,却不自觉地愣住了。
玉佩的确拼不起来,但却并非因为接口不平整.
相反,这两块玉佩十分相似,甚至太相似了。
杜沁然手中的玉佩是鸳鸯的左半边,假言凌的应当是右半边,才能拼凑出一对完整的鸳鸯玉佩。
可如今,她看着手中的两块左半边玉佩,沉默了。
幕后操控者既能想出这么细的局,自然不可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比起单纯地认为假言凌的玉佩弄反了,杜沁然更愿意相信另一种可能性
――她找出来的这半块玉佩的确是真的,但却不是属于自己的半块,而是...... 属于真言凌的。
杜沁然闭了下眼,找到玉佩前后的过程都在脑海中重现。
她当时偷亲谢景澄被发现后,去翡翠房里散心。
回房睡觉时,谢景澄突然提出让她离他近一点,而杜沁然恰恰是在挪枕头时,在枕头底下看到了这半枚玉佩。
这位真言凌是谁,答案显而易见。
假言凌却没想这么多,他见玉佩拼不到一起,只知道自己的身份曝光了。
他看着杜沁然阴沉到可以滴水的面色,被吓得噗通一下跪在了杜沁然腿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饶命啊,我的确不是言凌......”
原本身上硬凹出来的气质也荡然无存。
杜沁然冷眼瞧着他这幅怂样,只觉得他先前还称得上俊俏妖冶的面容都变得辣眼睛了,她皱着眉:“给你个机会,快说。你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
杜沁然目光一凌,软鞭圈圈绕上假言凌的脖颈,还未出声威胁就听言凌都被吓破了音:“女侠饶命!我说,我全都说!”
“我确实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我先前只是楚馆的一个小倌,某日突然有位贵人找上了我,说能给我十两黄金,但要我假扮这位名为言凌的公子来接近您。她给了我两个任务,一为勾.引您,破坏您与谢二爷的感情;二为栽赃林太师。我知道的可全都跟您说了啊,女侠饶命啊!”
这些也和杜沁然猜想的差不多。
只是她先前以为假言凌的任务只是污蔑林太师,没曾想他居然还肩负挑唆她和谢景澄夫妻感情的重任。
她越想越觉得荒谬。
幕后操控者为何还要关心她的感情生活?她原本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卷入了某种纷争中,被当成一把可以利用的利刃,如今一听反而觉得...... 这幕后操控者怎的如此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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