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巾头领眼神一亮,一拍大腿,高声喊:“快!快把他们抓起来。”
刺客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据说相爷大怒,不少上官为此吃了挂落,要是他能抓得刺客,岂不是升官发财,就在旦夕!
红巾头领被巨大的诱惑蒙了心智,自动忽略前面那句“出城的商队”。齐涮涮闪亮的白刃架在胡商肩膀,红巾头领仿佛看见了金元宝向他招手。
“带走!”
“大人,您看这个小童?”
小童已经被吓傻了,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不明白,怎么好好地,忽然就把刀架到大胡子头上,明明他们刚才解释过了!
红巾头领摸了摸上翘的胡须,想到方才小童信誓旦旦――比亲兄弟还亲?
得,亲兄弟共患难,一同去大牢里亲罢。
“一并带走!”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相见
庄严古朴的刑部正堂,年近四十的刑部侍郎恭谨地侍候在案前,躬身低语。
“启禀相爷,近来各个关卡严格盘查出城的商队,可疑之人均已抓回刑部大牢,您看什么时候开审?”
“关素卿在做什么?”
“听闻关夫人近来身体抱恙,关大人爱妻心切,请了几日的休务。”
“几日未曾来官署?”谢时晏蓦然沉下声音,刑部侍郎的腰弯的更低了,谨慎道,
“不不,关大人日日都把公务带回府宅处理,其忧国勤勉,我等望尘莫及。”
谢时晏冷哼一声,不挑破他们那点子弯弯绕绕,说道,“即日起,东西二街市多加人手巡视,殿试在即,接下来就是万国朝觐,万万不可马虎。”
“这……”刑部侍郎犹疑一下,“京都防卫归京兆尹负责,九城兵马司相辅,我等若横加干涉,是不是……有越俎代庖之嫌?”
谢时晏手中不停,继续在折子上勾勾画画,“京兆尹查了那么久,连个刺客影子都查不出来,本相对他们,甚是失望。”
刑部侍郎心中一窒,立刻上道地回道,“下官定竭尽所能,为相爷分忧。”
“是为君分忧。”
谢时晏语气平淡,“圣上日理万机,本就操劳。再让这些零碎琐事扰乱圣心,就是我等做臣子的不识大体了。”
刑部侍郎心中暗忖,有神药相助,圣躬已大安,折子不再送往养心殿,圣上恢复上朝,要事自然在早朝禀报。听相爷的意思,此事竟不再奏请圣上吗?
顶着摄人的压力,刑部侍郎硬着头皮道,“兹事体大,是否应禀报圣上,再做定夺……”
“石大人。”
谢时晏继续批阅奏疏,“万国朝贺,观的是我□□气度,区区几个刺客,就惹得京都大乱,你却非要上奏御前,怎么,嫌头上的乌纱帽待的太稳妥了?”
“涉及刺客一案,不必经审,直接押入刑部大牢,若真出事端,本相一人担责。”
“是。”刑部侍郎用衣袖擦擦头上的冷汗,“下官愚钝,多谢相爷点拨。”
过了一会儿,书案上最后一本折子批阅完毕。谢时晏把笔搁在笔架上,拿起一旁的青盏,轻缀一口,皱眉道,“陈的?”
刑部侍郎忙答道,“回相爷,上年多雨,茶农收成不好,故上贡的云顶雪雾比往年少了五成,其中宫里分三成,剩下的再赏赐功臣,到微臣这里……自然只剩下陈年老茶。”
要不是知道相爷喜爱云顶雪雾,他也不敢拿陈年茶叶糊弄上官。
谢时晏眸光一闪,默然饮了下去。
陈茶味涩,云顶雪雾本身的甘甜也难掩其苦,谢时晏恍若未觉,一点一点咽下。
其实,他原本不爱云顶雪雾。
这种茶细如针尖,入口甘甜,一向为贵族女子所喜爱――明月公主李昭就十分喜欢。
她偏甜口,他偏咸口,他们的口味总是相冲,在过去,她迁就他良多。
后来她不在了,他只得从旧物里,一遍一遍回忆她。
他有些想她了。
谢时晏沉默地摩挲着杯沿,吩咐道,“大相国寺里有许多宗亲奉旨祈福,宫中贵人常去,多派些人马看守。”
茶盏放在书案上,“去大牢。”
关素卿靠不住,今日他亲自上手审罢。
――――――
刑部大牢,一条路幽深曲折,昏暗的烛火一跳一跳,映衬着墙上干涸的血迹,让人从脚底发寒。
为首的男人一袭白衣,脚下的锦缎鞋面也是洁白无瑕,踩在污黑的地面上,莎莎莎。一行人走进最深处的牢房,狱卒关上石门,一室静谧。
赤膊的狱卒手握长鞭,对男人躬身行礼,“拜见相爷。”
身后的人形木架上,碗口粗的锁链捆着几个血人,血肉翻飞,已经看不清容貌,
谢时晏摆了摆手,淡声问,“吐出什么来了?”
狱卒恭谨答道,“刺客同党还剩余十三人,他们原计划事成之后,乔装成经商的车队离京……”
“是乔装成盘查最松泛的胡商。”
谢时晏纠正道,语气带着不耐,“这是关素卿半月前就审出来的东西,本相竟不知,刑部离了关素卿,竟成了拔牙的老虎,半点手段都没了?”
他轻轻挽起袖子,接过狱卒手中的长鞭,用手柄挑起一个刺客的下巴,声音淡漠,“本相很好奇,李懋都死了那么多年,你们竟还死心塌地跟随,你们到底图什么呢?”
“权力?地位?金银?女人?”
血人耷拉着眼皮,没有力气说话,嘴里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嗬嗬”声,眼中充满仇恨。
谢时嗤笑一声,“该不是为了所谓的“忠心”吧,你可知,你们的主子当年可是以谋逆罪论处,史书工笔,罪在千秋!你们再怎么蹦Q,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这些年,你们借着那个东西吸纳教众,竟也成了气候。呵,他们也是蠢,区区一个死物而已,居然就这么信了。”
“本相近来想通了一件事,欲向你求证一番。”
他眼神一凛,直勾勾盯着刺客,“那个,根本不在你们手上!”
刺客蓦然瞪大双眼,眼球遍布血丝,如死鱼的眼睛,嘴里蠕动着,拼命想张口,却不成语调。
“相爷高明!”狱卒大喜,当即欲附耳上前听,却听上方的男人淡淡道,“无用之人,杀了吧。”
几个刺客临死前,眼睛都瞪的大大的,死不瞑目。
……
在狱卒奉上的铜盆里净了手,谢时晏接过素色锦帕,慢条斯理地,一根根擦拭指尖剩余的血迹,他挽下衣袖,轻声问道,
“你说,在这里办差,最重要的是什么?”
狱卒想了片刻,垂首沉默。
“孺子可教。”
锦帕被甩进铜盆里,渐渐染成红色。
石门开启,侍候在外面的刑部侍郎及一众官员立刻躬身跟上,却听男人淡道,“告诉关素卿,让他在府里好好陪夫人罢,日后不必来了。”
这话听的刑部侍郎心头一紧,这事还没过去么?
两边都不好惹,他一想到关素卿那双上扬的狐狸眼,和对方令人发颤的手段,不禁脑袋抽痛。正待再解释一番,谢时晏却忽然顿住了。
“怎么有小孩儿的声音?”
听着不过七八岁,这里是刑部重牢,关的都是朝廷钦犯,一个几岁的孩童,罪不至此。
刑部侍郎也纳罕,当即招人来问,方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场的都是人精,一听就知是下面人滥用职权――刺客躲都来不及,怎么会当街闹事,要刺客真这么蠢,也不至于抓了那么久才落网几个。
谢时晏斜睨侍郎一眼,敲打道:“石大人,刑部的吏治该肃清一番了。”
他继续往回走,却听那小孩儿的声音越发响亮。在牢里关久的人大都有气无力,这小孩儿的声音却中气十足,一声声“冤枉”的呼喊中,他那句“狗官”格外引人注目。
刑部侍郎面上微怒,“大胆!敢藐视朝廷命官,相爷,待下官……”
“行了。”谢时晏冷声道,“真想坐实这句话?”
刑部侍郎:……
谢时晏脚下转了个弯,朝着那声音走去。
――――
小童小小的手紧握牢房的铁杆,奈何人小力气小,使出全身力气也没能撼动分毫。又一次,没喊来人,他垂头丧气地回去,扯了扯高大胡人的衣袖。
“对不起,我给你惹祸了。”
他小小的脸蛋儿皱成一团,想到大胡子带自己来京城,一路照顾自己,他却恩将仇报,连累大胡子坐牢,他垂着头,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再也不贪玩了,我……嗝……”
“哭什么,闭嘴!”胡商皱眉,用衣袖把他的小脸一顿乱擦,“我都没说什么,你倒先哭上了。”
他鹰钩般的眼神扫四周,逼退一众窥探的目光。他摸着小童的脑袋,轻叹口气,“我们在京城经营多年,不是白干的。多吉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你不要怕。”
“真的么?”
小童泪眼婆娑,巨大的愧疚压的他喘不过气,他打了个嗝,再三确认,“多吉叔叔真的会来救我们吗?”
“你小子。”胡商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多吉就是叔叔,我就是大胡子?你们汉人不是最讲究尊卑吗,你应该也唤我巴图叔叔。”
小童眼中泪花未消,嘴上却倔强的很,“你就是大胡子。”
那么茂密的胡子,多好认。
经这一打岔,小童情绪缓和许多,他用小脏手抹了抹脸,气愤道:“这些官兵好不讲道理!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们抓起来,坏蛋!”
“待我出去了,我……我去告他们!”
“小小年纪,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胡商摸着他的小光头,无奈道,“民告官,先打四十杀威棒,自古以来官官相护,除非真正遇到为民请命的好官,否则普通百姓,哪来的公道可言。”
“那这……世道不就乱了?”
小童虽小,读书也不多,但他心里隐约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胡商说,“这就是大人物该操心的事了,你想这个,还不如想想我们晚饭的着落。”
小童疑惑道,“大人物?是像……那个什么相爷一样的大人物吗?”
“可是我不会读书唉。”
他又苦着小脸,“要考那么多次,才能考成大人物,我这一辈子估计都没指望了。”
这副忧国忧民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小童脸上格外不搭,胡商忍住笑,说道,“或许你有一个好爹娘,就不用考了,你也能当大人物。”
胡商刚说出口,就发觉不妥。果然,小童眼神一暗,落寞道,“我想我娘亲了。”
忽而又愤恨嚷嚷,“都怪这些坏蛋,坏蛋!狗官!”
不解气似的,他冲着空气大声喊,“狗官!”
话音刚落,几个高大的身影乌泱泱走来,停在牢房门口。
为首的男人白衣胜雪,眉目俊朗。他皱着眉,轻轻吐出两个字――“狗、官?”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断案
凛冽的眼神如刀,小童被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急忙抓着胡商衣袖,躲在他的身后,怯怯地看着男人。
“我、我不是说你。”
他两颊鼓囔囔,急切道,“我们在街市玩地好好的,有个人……忽然就把我们抓起来,他才是狗官。”
他瞟了一眼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小声道,“他是,你不是。”
“石大人。”谢时晏看向一旁冷汗都要出来的刑部侍郎,“我朝刑律第二十三条,念给他听。”
礼部侍郎拿不准他的意思,谨慎道,“根据刑律第二十三条,无故辱骂官员者,杖十,罚一金。”
他看了看谢时晏的脸色,忙补充一句,“不满八岁及逾七十者,刑罚减半。”
谢时晏盯着小童,淡道,“可听清了?”
小童到底是个小孩子,顿时被吓的脸色苍白,瑟缩着躲在胡人身后。胡商叹了口气,一把挡住小童。
“大人,童言无忌,小孩子不懂事,我们实在没有藐视上官之意。”
胡商走南闯北多年,最讨厌他们汉人说话的弯弯绕绕,如今人在屋檐下,却不得不学着通事的样子,圆滑,恭敬。
他拱了拱手,“我名赛尔坦?巴图,一直往来京城经商,户部皆有备案可查。我们运来的香料,玉石,颇受京中贵妇喜爱,城南的多宝阁也从我们这里拿货……大人明鉴,我们是本本分分的商人,不分清红皂白被抓,实在冤枉。”
胡商刚到京城,自然不知道最近严格盘查胡人车队的事情,他们一贯和京中权贵多往来,平时官兵也给三分薄面,像今日这种事情,还是头一遭。
谢时晏点点头,不知听进去没有,他没有理会胡商,继续问小童,“方才的话,可听清了?”
小童苍白着脸色,细声细语道,“我听清楚了。”
他脏兮兮的小手指了指刑部侍郎,“这个人方才说,无故辱骂官员……我没有无辜辱骂,是他们先动的手。”
即使现在,他嘴上还是倔强的,“你不能打我板子,我没错!”
谢时晏轻笑一声,“牙尖嘴利。”
他好像忽然来了兴致,好整以暇道,“石大人,既然他这么说,就把抓他的小卒也请上来,本相今日无事,来断一断这桩公案。”
一挥手,狱卒不知从何处搬来一个红木雕梨花圈椅放在中央,男人雅致地端坐上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郎君在酒楼吃茶。
不消片刻,不明所以的红巾头头被带过来――当然,他这个身份,在一种红袍官员的面前实在不够看,只能称为小卒,他连当朝相爷的面都没见过。
对着眼前冷清贵气的男人,他心中惴惴,不安道,“不知大人召卑职何事?”
谢时晏微扬下巴,自有人把来龙去脉讲与他听。小卒心中狂喜,他分不清状况,正待开口邀功,却听上方的男人淡淡道,“刑部抓人有何依据?”
一句话,问的在场所有人哑口无言。
谢时晏扫视他们一眼,挑了其中一个人,“徐大人,你来说。”
被他点名的人诚惶诚恐,颤巍巍道,“回相爷,我朝向来奉行民不举,官不究,民若举,须得人证、物证齐全,经有司审查,长官签署逮捕令,方可抓捕嫌犯。”
事实上,真正严格按照这套程序办理的,少之又少。因谢时晏自从刑部入阁,刑部官员皆出自其旧部,于是六部中刑部隐约压各部一头。下面人削尖了脑袋跻身刑部,鱼龙混杂,不正之风逐渐兴起。
谢时晏早有敲打之意,正好借此机会,他道,“很好,人证物证何在,呈上来罢。”
徐风是刑部侍中,好巧不巧,这红巾小卒正属他管辖。顶着摄人的压力,他硬着头皮道,“话虽如此,但事急从权,抓住刺客是当下的重中之重,下面人心急,难免错漏,相爷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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