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狗被他们扔进围栏里,死的死残的残,摊位上的的七八只小狗是仅剩的活口。
他们便想着趁今日灯会人多热闹,好歹再卖出去一两只,也能收个酒钱。
“我自然要买,但我说的话也作数。”言罢,曲甯取出几两银子,递到两个男人眼前,“你们要是收下,便是同意了我的条件。”
他们犹豫不决,并没有立即去接银子。
眼前的女人说狠话时没有怒意,却莫名让人脊背发寒,仿佛她嘴里的那句腿打断是真的会发生……
他们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腿。
然后几乎是抢的从曲甯手中夺过银子,跑进了人群中,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既然收了,便是同意了。”曲甯收回手,开始注意到地上的小狗们。
它们似乎意识到被救了,纷纷开始往曲甯这边挪动。
“小姐,这些狗怎么办?”菱烟摸了摸脚边的一只小狗,“都带回府中的话,还需再叫几个人手来,我这便回去叫人。”
“嗯,你先回去叫人,我在这里看着它们。”
待菱烟走后,曲甯便蹲下去一一查看小狗们的伤势。
“汪汪汪。”
她一个不留神,那只在角落里的黑色小狗便冲进了前面的人群中,它似乎很是害怕曲甯,带着伤的短腿仍然跑的飞快。
曲甯本能几步赶上,奈何身边还有其他的小狗,不能扔下不管,她只好将所有小狗揽在自己的怀里,快步向小狗跑走的方向走去。
“好像有只狗落水了!”
曲甯远远便听到湖边有人在喊,脚下也快了步子。
好在今日湖上有许多花灯,曲甯很快便看见了在水中扑腾的小狗。
“您可以替我照看一下这些小狗吗?”曲甯着急的向旁边的女子询问,那女子显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并接过了曲甯怀中的小狗们。
曲甯解下身上的披风围在小狗们身上,正要往湖中跳时,身旁忽然有人一头扎进水里,水面直直的溅起半尺高来,周遭的花灯晃荡个不停,内里的烛火已经被水浇灭了。
众人惊魂未定,面面相觑。
“有人跳下去救狗了!”
“这冬日里的湖水可冻人啊,他别把自个儿搭进去了。”
曲甯站在岸边,忽然注意到湖上随着水浪飘起的小狗面具。
第4章 被调戏了
沈书行自小贪玩,凫水不在话下,但他已多年未曾下过湖河,更别提是在严冬之时,四周冰冷刺骨的湖水不断的侵蚀着他的身体,
他将小狗捞在怀里,觉得浑身脱力,艰难的爬上了岸。
他此时靠在树上,脱了外面红色的袍衫后,整个人显得脆弱的很,眼睛低垂着,过了冰水的唇更加的殷红水润,鼻尖和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似要往下坠,又迟迟不落下,这副柔肤娇色的模样,像一朵经受寒风后的芍药,水润诱人——
一旁围观的女子纷纷想要窥探却又不敢真的靠近,只能面带羞涩的转头与姊妹耳语。
而沈书行偏头吐出呛到喉咙里的湖水,抬眼看向站在人群后的曲甯,泛红的眼尾带着明显的笑意。
他嘴唇微张:
“小狗,我给你救回来了。”
曲甯看到小狗面具后便猜测是市集所遇之人,若真是此人,那便是居心叵测的跟踪她,势必要有所警惕。
可当她看清面具下的那张脸后,唇瓣轻轻的抿着,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开口,此处人多眼杂,仍是少说少错。
不过她方才一瞬间只想到。
倘若是这样一张脸,跟他有些缘分也不是不行。
“多谢。”曲甯已经行至沈书行的旁边,在湖水里挣扎了许久的小狗此时恹恹的趴在曲甯的怀中,浑身都在颤抖。
“只有一句多谢吗?”沈书行故作失落的低下了头,发丝上的水珠适时的落下来,令人心生怜悯,就像同样湿透了的趴在曲甯怀里的小狗一样可怜。
“呃...不知应当如何报答公子才好?”
沈书行一听这话便扬起了笑脸,“若是能与你这般好看的姑娘一同去紫薇楼共赏美食,人生再无遗憾了。”
曲甯沉默了片刻,最终点头应下。
虽不知他出于什么目的,但他的确奋不顾身的救回了小狗,再加上这样一张艳绝诱人的脸,她似乎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那便三日后紫薇楼见。”沈书行笑的更开心了。
“小姐,小姐,我们来了!”菱烟领着几个丫头一同穿过人群找到了曲甯,她们手上拎着竹篮子,里面均已铺好了垫子,都是姑娘们用旧衣裳堆起来的,不会让小狗太难受。
曲甯要走了,怀里的湿狗呜咽的叫唤,于是她鬼使神差的再回头看了一眼树下之人,他低着头正给衣裳拧水,神色认真。
而他却在曲甯转头后,早有预料似的抬起了头与她对视。
“好妹妹快些回去,莫要伤寒了。”沈书行微仰着头,即便是落水之态,仍旧丝毫不显狼狈,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好,尽显少年明朗。
好妹妹?这什么称呼……
曲甯瞬间浑身爬满了疙瘩,连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
这般亲近的称呼...
她是被调戏了?
**
“阿嚏!”裹着三层被子的沈书行眼含热泪的喝下林子涵端来的风寒药。
“哈哈哈哈哈,沈书行,你竟然舍得亲自下水救一条狗?”
“谁能料到她会买了一堆小狗还打算自己跳下去救啊...阿嚏!”
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了,他本想着借小狗面具与她交谈,再将面具买下赠予她,一来二去再相约便好,哪晓得这姑娘偏不按寻常门路来,当时他随了一路,瞧着她要往下跳便冲了出去,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脑子犯浑,虽达到了最终目的,但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而她神情始终平淡漠然,便是连说话也是一直点到为止,不用张嘴的地方一定不张嘴。
如此冷淡的性子,应是自小就不太与人来往,比他想象中的难以捉摸,还需要再下些功夫了。
林子涵听的头头是道:“如此看来,她还有些可怜。”
“她哪里可怜啊,可怜的分明是我!阿嚏....!”
“是是是,不过你想,人家姑娘一年不出来几回,一出门尽遇上事儿了,又是游船时救人又是灯会救狗的,要是我啊,心都得堵死。”
“我看你还是堵住嘴吧。”周平生随手拿起桌上一个苹果扔了过去,不知是准头不好还是林子涵眼神不好,一个敢扔一个不接,那苹果恰好砸到了林子涵的左脸,他当即捂着脸骂道:“周平生,你谋杀亲兄弟啊!”
而此时本该嘲笑二人的沈书行却未发出一丝声响...
他们似乎都意识到了不对,一致看向沈书行。
沈书行面色紧绷,唇色苍白,露在外面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似乎快要晕过去了。
“沈书行?你怎么了?你不会要死了吧?”林子涵也不顾脸上的伤了,拉着周平生就往床边走。
“还是去请郎中来吧。”
“等郎中过来沈书行都走到阎王殿了。”
“走到孟婆桥也得叫郎中来吧。”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时,坐在床上的沈书行深深的舒了口气,“啊,我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了。”
然后疑惑的看了两人一眼,“你两抽疯了?这是在做什么?”
周平生:“你方才不是快……”
林子涵:“快不行了吗?”
沈书行当即一个白眼,“什么不行了,我只是想事情想的入神了些,你们竟然敢咒我?”
林子涵:......
周平生:......
**
曲甯救回府的八只小狗陆续被府里的下人抱回去养了,唯有那只一腔孤勇跳下月上湖的小黑狗睡在曲甯房中的软榻上,俨然已经将这里当作了家,曲甯觉得和它也算是有缘,便留下了。
这只小黑狗洗干净后,曲甯发现它除胸脯以及四只小腿是白色外,其余部位都掺杂了好几种颜色,称作小黑便不太好了,于是曲甯给它取了个新名字——花花。
“小姐,您从未养过狗,当真要留下它吗?”菱烟有些害怕狗,说话时也离那张榻远远的,更是慌乱的眨着眼睛,就是不敢看花花。
“我养过马驹,想必养狗也是如此。”
“小姐,这一码归一码,小狗恐没有小马驹那样温顺,要不然您还是再考虑考虑。”
“你再不回房,你的房间就是它的新房间了。”
菱烟咽了咽口水,再也不敢说花花的坏话了。
曲甯给花花睡下的位置放了垫子,它安然的睡着后,与白日在萧瑟寒凉的大街上全然不同,只不过伤处的脓血尚要不断擦拭,且需静养几日不能过多跑动。
正合适她读什么四书五经时解解闷儿,不至于困倦难捱。
三日后,京城又下了一场小雪,而位于寺马街的紫薇楼里,曲甯早早便等在三楼的包房内,她今日上了妆,总觉得嘴上抹了口脂后痒得很,哪哪儿都很别扭。
“小姐,您不舒服就擦了吧。”菱烟看不下去了,递上一块儿锦帕来。
“那哪能呢,擦了不白抹了。”曲甯平日里素面朝天,对妆面脂粉一窍不通,便只抹了这易上手的口脂。
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曲甯只听见一声“客官请”,便看见一只修长的手掀开里间的珠帘,来人脚步轻快,着一身水红提花绸袍衫,又用红色的金边丝带束起一半墨发,嘴角噙笑,尽显风流自在。
沈书行眯着眼笑着看了曲甯一眼,撩袍坐下。
在听见门外有响动时,曲甯便由菱烟提醒坐端了身子,原本托着脸的手也规规矩矩的放在腿上,目光小心的放在沈书行身上,不觉的多眨了几下眼睛。
沈书行一眼瞧出曲甯特意daocheng的妆面,心中颇有些得意,顺势坐下道:“这么久了,还不知....”他顿了顿,轻挑起一边的眉毛,将语调拉长道:“妹妹的名讳呢。”
曲甯面上没什么变化,倒是菱烟惊的红了脸,咬着下唇不敢出声。
他这是在故意...故意勾/引小姐啊,小姐可不能因为脸就屈服啊,毕竟...毕竟这话像是坏男人说的。
曲甯咳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掩去心中波澜,而后端正了姿态,“公子,问人名讳前应当先自报家门吧?”
沈书行倒也没多想:“自然,在下沈书行。”
“沈……书……行?”她迟疑的重复了一次,一般不都讲究人如其名吗?
书行,以读书为道,行万里之路。
沈书行,好像更适合叫……
她瞥了一眼,更适合叫沈...花花!
“嗯?”
“呃……我只是惊讶于沈公子的名字,很好听。”曲甯意识到自己念了出来,连忙找补。
沈书行:“的确很符合我
,等等...这下你该告诉我了吧。”
“是的,我姓曲,单字一个甯。”曲甯也不扭捏。
“甯?我可以叫你甯妹妹吗?”
甯妹妹又是什么鬼……
“甯妹妹?”曲甯有些惶恐的摆手道:“这……还是莫要叫我妹妹了。”
饭……有点吃不下了。
不过后面这句曲甯是在心中说的。
沈书行娴熟的朝她眨了一下眼,“这样叫多好听呐,对了,单吃这些菜实在无趣,恰好我对弹琴颇有研究,便为甯妹妹弹一曲吧。”
“只为你弹的。”沈书行撩开帘子走出去后还不死心的跟了一句。
菱烟:我不该在此处。
悠扬婉转的琴声响起时,窗外的雪落的更大了,珠帘外的公子双手抚琴,星眸映上雪光,沈书行正经时,如同一朵红白双色的芍药花,惹人怜爱。
隔着一道帘子,曲甯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这琴音十分好听,若隐若现的俊美面庞更是为这首曲子添了几分美妙,仿佛能嗅到雪景里的春意芬芳,也让她不知不觉的闭上了眼睛。
一曲闭,沈书行撩开帘子走进来,颇为得意的仰着下巴。
……
睡着了?
竟然有人听他的曲子睡着了?
曾经,迎接他的是雷霆般的掌声,此刻,一个睡着了,一个呆站着,天理难容啊!!!!!
“我们家小姐昨夜研读诗书,应当是...没睡好。”
“应当是?”
“一定是!”
第5章 驯马的少女
身为一个决心成为大家闺秀的人,在外男面前显露睡容是极其影响声誉的。
曲甯想要归束言行,因此这一个月多多少少也记住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只不过总忘记就是了。
此刻被菱烟偷偷戳醒的曲甯掐着自己的大腿才没将‘别吵我睡觉’这句话说出口,脸连同脖颈都憋的有些发红。
沈书行倒是平静下来了,甚至有些欣赏她这副窘迫的模样。
她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在他这等美男子面前露出了这般模样,心中怕是又羞又悔吧。
“方才....”曲甯一时哽住,不知该作何解释了,说曲子太好听让人昏昏欲睡?说饭菜太好吃吃饱了有些困倦?不成不成,这些话她回京以前随意说,现在任是哪句都显得不太妥当了。
“无碍,甯妹妹睡着的模样甚是可爱。”沈书行用指骨处撑着下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曲甯,“我很喜欢看。”
若是以前曲唤的部下以“甯妹妹”这样的称呼打趣她,曲甯是当即就拖着人去比试一番的,直到将人揍的不敢再叫她为止,而偏生沈书行这人几次三番的讲出来,她却不生气,难不成这么多年她真是个肤浅之人?
“若是沈公子吃好了,我们便各自离去吧,我出门已经...太久了。”曲甯莫名有些心虚,她很少有底气不足的时候,实际上她只要能记得回家就行。
“哎,难不成甯妹妹是怕被旁人看见和我在一起?”
“并非如此。”
“既然不是,何不再与我出去游玩一番?外边雪下的大,便由我亲自为你撑伞,可好?”沈书行眸子亮亮的,写满了期待的眼神直直的望过来,让曲甯不容拒绝。
曲甯啊曲甯,你怎能做肤浅之人?
“既然沈公子诚心相邀,我也不好再拒。”
沈书行心中本就有十成十的把握,见曲甯果然应下,更觉得自己的计划势在必得,也不枉他去冰湖里游了一次,说起此事儿,他身子还未好全呢,何不借此再……
沈书行将伞撑开,往曲甯方向多移了些,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猛的咳了起来,他连忙将头偏去,缓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向曲甯,眼角处似乎因方才咳的太凶有泪花泛了出来,他抬手轻轻拂去,满不在意的笑道:
“染上了小风寒,一时没忍住,没吓着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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