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她才知道沈书行是为了捉垂柳树里的虫子才每日准时去学堂, 回家后翻看的书也多是些诗词杂谈,用不到做文章里来。
想到这儿,何艽看齐明松也就有了一分欣赏之意,如此上进的后生,实在是难找。
因为有客人同用晚膳,何艽便让厨房再做了几道大菜。齐明松吃菜时有些拘谨,何艽主动问了些问题,才使得气氛缓和了起来。
沈书行醉的不省人事,一直抓着曲甯不放,因此曲甯只好先带着沈书行回房安顿,好在他躺好后就安静了,曲甯让四七端醒酒汤喂给沈书行喝,自己则到了饭厅用膳。
见曲甯到了,齐明松才更自在了些,曲甯也是自然而然的同何艽和齐明松搭话。
“母亲,今夜父亲不来用晚膳?”曲甯舀了碗汤,她其实没什么胃口。
“他说浑身不舒坦吃不下饭,就先睡下了。”何艽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嘴,“我回去看看他。甯儿,你与齐公子既是旧友,也可趁此机会多叙叙旧。”
“好,您快回去吧。”
何艽离开后,齐明松放下筷子。
“齐某能走到今日,对知知小姐不甚感激。日后若有能够相助之处,齐某必以全力。”
“我们既然是朋友,你叫我曲甯就好,之前同你说的是我幼时用过的小名,怕被认出来罢了。至于日后,那就等日后再说吧。”曲甯知道齐明松和谢拂都对她所说的知知更为熟悉,一时应该也难以改口。
“好。那曲甯……你也称我名字便好。”
曲甯的豁达让齐明松也不再纠结于称呼之事,从在门前听她说自己是旧友时,他便也认定了曲甯这个朋友。
“曲甯,你吃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桌上的两人同步抬起了头,原来是沈书行从门外探出个头来。
紧接着便是四七匆忙的脚步声,他追了过来,手中还端着洒了大半的醒酒汤。
“少……少夫人,少爷他不愿意喝,趁奴才没注意便往这边跑。”
沈书行没听到回答,自己走了进来,曲甯低头去看。
沈书行果然连鞋子都没穿。
“再去端碗新的醒酒汤来,原先的怕是凉了。”曲甯望了一眼四七手中的。
“我问你话呢。”沈书行坐到曲甯旁边的位置上,低下头认真去看曲甯面前的汤碗。
“我喝的这是清汤。”曲甯看他已经醉糊涂了,不自觉的就变成了哄孩子般的语气,“待会给你也端一碗过来,你可以全喝光吗?”
“可以可以!”
等四七端来醒酒汤,曲甯便称这是和她刚才喝的一样的汤,沈书行喝了一口说难喝,最后还是忍住喝完了。
“喝光了,该睡觉了。”曲甯轻拍了拍他的背,示意四七扶沈书行回去。
毕竟齐明松还在场,她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桌上,吃也不是走也不是。
沈书行的脚跟粘在地上了一样,四七怎么扯都扯不动。
沈书行的手扒着桌子,眼睛都已经闭上了,嘴里还在说:“你也得跟我一起回去。”
这个你,当然不是四七。
四七只能求助于曲甯。
齐明松见此情形,从容一笑,“曲甯,今日多谢沈夫人还有……你的款待,齐某就先回去了。”
“嗯,马车已经备好了。四七,送齐公子出去。”曲甯知道齐明松这时说话是让她不要为难,于是点头表示感谢。
四七如获大赦,立马松开了沈书行,引着齐明松出去。
曲甯扶着沈书行站起来,看他的足袜已经沾满了泥水,笑的不行。这下过雨的地面还没干净,沈书行不穿鞋子就跑过来,难免弄脏。
“走吧,得赶紧换了。”
“换了。”沈书行重复曲甯的话。
“你今日喝了多少?”曲甯问道。
“多,很多,非常多。”
“我看也是。”沈书行的酒量不算差,真要变成现在这副鞋都不穿就乱跑的模样,的确喝了相当多。
曲甯接着说:
“但是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你若天天这么喝,必定脾胃虚弱多病,只怕会英年早逝噢。”
沈书行现在没意识,她说这话其实也吓不到沈书行。但她仍然继续说道:
“你英年早逝了不要紧,我怎么办呢?我这么喜欢你,不想再嫁给其他人,只能守活寡了,到时候郁郁而终,做鬼也不放过你,噗……”
说着说着,曲甯自个儿也觉得挺好笑的。
“你这么喜欢我?”沈书行挽着曲甯的手臂在走,整个身子几乎全倚在曲甯身上,画面虽有些离谱却又意外的和谐。
“你就听到这句了吧。”曲甯心想白说了。
沈书行的头在她手臂上动了动,似乎是在点头。
沈书行一回房就往地上倒,曲甯拉了好几回,他才终于倒在了床上。想到沈书行自己换能把新袜套在头上,曲甯便蹲下来给他换好,又将他推到里面挪好位置。
她换好衣裳便去熄灯,曲甯在一片漆黑里也能稳步找到方向不摔倒,她掀开被子躺到沈书行身边,正准备闭上眼睛入睡,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热气儿让她痒的不行
紧接着,沈书行的手,腿,全部搭到了曲甯的身上。
“……”
曲甯觉得沈书行还是挺重的,试图把他推开。
其实以她的力气很容易就能将沈书行推开,但她只轻轻挪了挪自己,并没有使力。
“你的小名叫知知?”曲甯听到沈书行迷迷糊糊问了一句。
“我爹娘取的小名,后来我总觉得很像知了的名字,就不常用了。”曲甯反正也没了睡意,就耐心的回答沈书行的问题。
“有人……叫你……”
“什么?”曲甯没听懂沈书行的意思。
“不常用怎么有人……”
“你说什么?”
曲甯想到沈书行或许是方才听到齐明松的话了。但他现在一会儿能捋直舌头说话,一会儿又开始断断续续的胡言乱语。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还醒着,总之酒醒了估计什么都不记得了。
曲甯偏过头去看沈书行,果然已经睡着了。
两人就这么相对睡下,到了第二日,沈书行揉着自己的头醒过来,一睁眼便是曲甯的脸。
实在是挨的有些太近了。
她还没有要醒的迹象,沈书行躺着没动,不知不觉的看了好一会儿。
这个不说话的曲甯的确找不出一点不好的地方。
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沈书行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嗯,完好无缺。
那是什么不对劲?
他稍微动了动,突然察觉到他的腿似乎搭在曲甯的身上……
沈书行小心翼翼的放下来,结果刚放下来,就感觉有一道目光盯着他。沈书行想也没想就开始解释说:“我昨天喝醉了,不是故意的。”
“头还疼吗?”曲甯问道。
“啊?”沈书行被问懵了,不过曲甯既然没生气,那他就不用再说这事儿了,“还有点。”
“嗯,待会儿再喝碗醒酒汤。”
“不要了吧……”沈书行还记得那个直冲天灵盖的味道,跟他以前喝的醒酒汤味道都不一样,实在是太难喝了。
“昨天你可乖乖的说会全喝光。”曲甯在背后垫了枕头坐了起来。
“我……我要是清醒的,一口也不喝。”
“是吗?好,为了一直清醒,一口酒都不能再喝,要是再向昨晚那般,直接把你丢出去。”曲甯悠然自得的放狠话,神色虽不是恶狠狠的,却实实在在的威胁到了沈书行。
“行,我喝!我喝还不成吗?”
见沈书行应下,曲甯掀开被子下床,菱烟正好打来热水。
“菱烟,你去厨房叫人给少爷熬醒酒汤,不用服侍我梳洗了。”
“是。”
曲甯习惯性的卷起袖子,将帕子放入水中。水温恰好,她觉得十分舒服,正想回头让沈书行快些起来时,沈书行先开口了。
“原曲知知?”
第66章 打马游街
沈书行按了按酸涩的眼周, 一时没想起自己从哪听得的曲知知这个名字。
“你叫谁呢。”曲甯不慌不忙的拧干帕子,并不打算承认。
“你好像没有妹妹吧?”沈书行越想越觉得绝对听过这个名字。
“没有。”
“噢, 我知道了!”沈书行已经穿好衣裳走了下来,说话时也越发的笃定:“你以前也养狗吧,按照你一惯取名的习惯,这知知就是你曾经养的狗。”
本来看沈书行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曲甯以为他想起来了,原来还是在胡扯。再说了,她有什么一惯取名的习惯。
“沈花花可不同意你这么说。”
“难不成是我喝多了做梦?不对啊, 我总觉得不像做梦……”
见沈书行开始自言自语,曲甯笑了笑没说话。
“少夫人,醒酒汤来了。”菱烟端来醒酒汤放下,分别瞄了一眼沈书行和曲甯,两人脸都红红的。
嗯, 她觉得不对劲。
“菱烟,偷笑什么呢。”曲甯一眼看出菱烟嘴角抽搐,像是想笑又憋着, 故意凑近她耳边说道。
菱烟被曲甯吓的一激灵,嘴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一句:“别扣我月银啊!”
“好端端的扣你月银作甚。”沈书行一直皱着眉头在闻桌上的醒酒汤,因此只听见了菱烟这句突如其来的话。
“还担心呢?汗都流下来了。”曲甯点了点菱烟的头,这丫头真是一直没变过。
菱烟一摸,果真出了汗。她只能强撑着说道:“这兴许是方才过来沾染的露水……”
“好了好了, 待会你带花花去庭水阁那边走一走, 它好像长胖了。”曲甯昨日就发现花花长胖了不少,还总爱赖在窝里, 是得让它出去动一动了。不过说起来,沈书行也该练练体魄了。
菱烟一听曲甯吩咐完便马不停蹄的应下, 逃也似的跑了。
什么都能丢,月银可不能丢。
曲甯看沈书行如临大敌的样子,劝道:“夫君再不喝可就凉了。”
“能不喝吗?我都已经酒醒了。”
沈书行实在想不出来,这醒酒汤的方子是谁弄来的,比原先的难闻了至少两倍。
“当然可以。”曲甯十分善解人意的点点头。
沈书行脸上的笑还没扬起来,就立刻被曲甯的话给堵了回去。
“所谓强其身,健其体,夫君,你既然不喝,就得强健体魄。收拾收拾随我出门吧。”
“什么?你之前折磨过我一回还不够呢?我才不练。”
“也可以,选吧。”曲甯指着醒酒汤。
“那我就选第三种!”沈书行不想又被曲甯拿捏了,干脆直接反抗。
等等,他为什么要说又……
“巧了,第三种是这个。”曲甯对于应对沈书行有许多法子,最直接的一种就是亮出拳头。
“……我喝。”
沈书行沮丧的端起碗,哎,反抗好像又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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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明松在会试中取得第一后便有许多达官贵人想要提前拉拢他,日后官场为己所用,但齐明松在京城少有人认识,即便是他们得知他所居之处,也大多数不信堂堂会元会住在如此简陋的屋子。
因此在入宫参加殿试前,齐明松清静的日子并没有太大的变故,如从前一般的读书写文章。
但这样的日子不会一直持续。
“公子,公子,外面来了官兵,说要带您入宫面圣!今日……今日东望安门上悬挂了金榜,您……您是一甲第一啊!公子,谢拂早早便猜到了,一定是您!”谢拂跑进里屋,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齐明松放下手中的书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起身整理好衣衫,摸了摸谢拂的头,笑道:“等我回来。”
“好,公子,谢拂一定等您回来。”
等齐明松走后,谢拂就立马跑了出去,他一心只想着要将这件喜事告诉曲甯。
一甲三人一同入宫面圣,由文远帝亲自授官,一甲第一名齐明松授翰林院修撰,得御赐状元袍,另外两人授翰林院编修。
齐明松换上状元袍,头戴高帽,身后跟着数十名宫人。
出宫这一段路,他走的很慢,再看当日的梨花,已经尽数绽放,曾落在地上的花瓣也已被宫人扫除,不留下一丝痕迹。
他心中自是欢喜,这一路走的艰难,但终归不辜负过去。
身边的祝贺声一直持续到他走出宫门,圣上赐下的御马由人看守在外等待,宫人为他挂上红花,奉上丝鞭,待齐明松翻身上马,这一场浩荡的游街便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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