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滚出去!”
长安王抚着手中的圣旨, 并不因榻上之人的怒意而恼。
“皇兄,遗诏既已拟好,你且安心去吧。”
“贼子野心!竟……竟敢假……假!”只是这一句话还没说全,便在长安王期待的目光中咽了气。
待探清鼻息后,长安王便下令传唤官员入宫。
“皇上……皇上驾崩了!”守在养兰殿外的太监在无数太医拥进去后, 哆嗦着跪了下来。
长安王铲除异己后, 朝中几乎都是他的党羽,如今入宫, 他们心知肚明,不过是过场子。
不到午时, 官员会聚,皆身穿缟素,神色肃然。
“国之大丧,天下同悲,臣等更是悲痛欲绝,但国不可一日无主,还请长安王殿下将圣上遗诏昭告天下啊!”
长安王立身于所有人之前,“本王身为臣子,亦是圣上身边最亲近之人,陛下三日前将遗诏交于本王手中,本王未曾窥探,今,授意将它公之。”
将其交由太监总管宣读,长安王退至一旁。
他明知其中的内容,却还是故作惊讶。
等群臣响应,长安王方才接过遗诏,得意之色掩于面下。如今他将登大典,却瞎了一只眼,他恨不得将曲甯抽筋扒皮,五马分尸!
且等着吧。
与此同时,京城戒严,全国百姓着素衣,食清斋,哀悼百日。
按遗诏,群臣上奏请新主登基。长安王却以守孝为由,举哀祭拜三日。
“不过是想平谋反之论罢了!荒唐!悠悠众口,岂是他做些表面功夫能堵住的?”曲唤拍桌而起,一气之下胸膛起伏的厉害,曲甯怕他的伤口裂开,连忙去拦。
“爹,先冷静。”曲甯劝道:“明日曲家军便能抵达京城,纵使他做了无数准备,派了无数守卫,也登不上那个位置。”
“他既然敢造假,欺骗天下,必定会自食恶果。”胡璟年半眯
着眼,回京的路上,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他一一看在眼中。他与曲甯赶往枫阳时歇脚的茶肆,竟也荒凉不已,生了蛛网。
“不急。还有一人此时比我们更急。”曲甯笃定道。
一夜无月。
长公主府挂满白绫,长公主端坐于佛堂,嘴里念念有词。
而她身后跪着三人,其中一人便是落阳镇守军头领何堂易。
“殿下,您还是去歇下吧。”三人中有人劝道。何堂易并未跟声。
“明日本宫便要受诏入宫,你们皆是我的心腹,可同本宫说说,我这即将登位的兄长是要做些什么?”长公主悠悠开口,底下三人面面相觑。
长安王府与公主府向来来往密切,明面上长公主也是长安王的助力,却只有他们三人知道,长公主的野心。
“你们这么多年为本宫做事,退守各地乡野之处,的确受尽了委屈。明日,是时候了。你们有何见地?”
她苦苦经营多年,便是为了明日。
她那装腔作势的五哥想要天下之名,她却不稀罕。
何堂易眸色渐深,“殿下,只要入宫缉住长安王,放出他谋害先帝,意图造反的证据,属下相信其党派不会不知好歹,会看清风向,归顺殿下。”
“我这五哥心高气傲,本宫的人在他身边十年,他却察觉不出。如此蠢笨,却妄图霸业,实在好笑。”长公主似乎对何堂易的话很受用,当即吩咐他下去准备明日入宫一事。
当夜,还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长安王在城中的府邸失火,大火难以扑灭,烧至黎明,长安王府被烧成了废墟般。
此厢事起,便有人猜测是长安王忤逆天道,降下的是天火,因而扑灭不了。但奈何第二日城中防守便加重,搜寻捉拿纵火之徒,稍有不慎失言便被官兵拉走,再也没了说话的机会。这些言论便很快消失殆尽了。
郊外的林子里,有三名身穿夜行衣的青年并排仰躺,哈哈大笑。
此三人便是昨夜纵火烧长安王府宅府的罪魁祸首。
“哥三个的纨绔之名,如今才算落了实处。”
“只可恨那厮不在,不然真想一把火烧死他!”
周平生与林子涵说完,齐齐看向躺在中间的沈书行。
“倘若被抓了,我就认罪,你们两个好好活着。”沈书行严肃道。
“你说什么呢。”林子涵猛的坐了起来,“我跟周平生怎会弃你于不顾?”
林子涵说完,望向周平生,想让他也说几句,周平生却缄默无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平生,你什么意思?你为何不说话?难不成你真想抛下沈书行不成?”
“行了。林子涵,这一切不过只是假设,我们不会被抓住的。”周平生并未回答,只是以肯定的语气盖过方才的话题。
沈书行同样坐了起来,轻拍了拍周平生的肩膀。
沈家沦陷后,周林两家也相继沦陷,林家尚能保住府宅,周父却因早年贪污被处斩,周平生本难逃一死,是他身边的小厮扮作他赴死,他才得以逃出周家。
风流倜傥的周公子,如今却成了无籍无名之人,带母亲住在京郊的破庙中。任谁看了都会痛心,更何况是周平生的挚友沈书行。
沈书行懂他的难言之隐。
若是他再出事,他的母亲在这世上也再无所依。
林子涵一心考取功名,还未事成,他也不想看到林子涵戴罪入狱。
沈书行揽住二人,也不再执着,笑着缓和气氛,“天下之大,君何愁无去处?再以为,那奸王狼子野心,总归会有报应!”
“来年月明风清,若我们都还活着,乘花船游湖,不醉不归!”周平生同样笑着,只是话语间已经泪眼婆娑,他转身拭去。
“好!”林子涵也放下方才的芥蒂,朗声大笑。
沈书行重新躺在落叶之上,望向被密集的林叶分割开的天空,太阳将要升起,已经有光透进来了。
他布置了几天,总算在昨夜将长安王的老宅子烧干净了。
当初长安王想要烧了曲家,那他就烧了王府。
算算日子,他已经许久未见曲甯了。
思念生根发芽,已经超乎他自己的想象。
**
长安王虽还未登基,但已经是昭告天下的新帝,又得众臣拥护,已经上朝主理先帝灵体入皇陵一事。
长公主入会极门时,正好碰上下朝的官员齐齐往这边走来,她扬手叫停抬她的轿撵,由绿竹搀扶着走下来。
官员们自是看见了这位长公主,一时不知该作何。
“何堂易,去传本宫之意,让诸位大人先莫要出宫。”
她的声音自然也传入了离她稍近的一些人耳中。
“这长公主殿下要做什么?”
“是啊……于礼不合啊!”
何堂易很快走到他们面前,将长公主的意思原模原样的传达。
其中便有人认出了何堂易。
“何堂易,你为何会在此?你不是……”
“柳大人竟还记得在下,当真是难得。”何堂易面色不改。
何堂易退守落阳镇多年,构不成什么威胁,可此前就连长安王也派人前去落阳镇拉拢,他们便不得不多想了。
会极门的情况很快便报给了长安王,众人不知所措时,长安王便出现了。
“五哥,你总算来了。”长公主勾唇笑道。
“你胡闹什么?”长安王拂袖怒道。
“五哥不妨问问身边之人,我在胡闹什么。”长公主不紧不慢的走近,眸子里是十足的自信。
她轻启唇。
“何堂易,抓人。”
何堂易闻言立马拔剑将长安王控制住,这转变来的太快,侍卫拔剑已经迟了。
“长公主,你竟敢挟持皇……皇上!”当即有人惊道。
长公主向来温和有礼,待人宽厚,且从始至终的支持长安王殿下,任谁也想不到会有这个变故。
“坐了几日龙椅,真把自己当作皇上了,五哥,你当真是好大的脸。”长公主不留余力的讥讽道。吓得众人连连惊叹,却不敢上前。
长安王同样不甘示弱,如今大局已定,她还能击起什么风浪?
“你可知你犯了重罪,朕不会因为你与朕的身份从轻处理。”
“只怕犯重罪的人,不是我。”长公主也不再拐弯抹角,抬头示意绿竹将东西呈上来。
“长安王结党营私,豢养私兵,谋害先帝,屠杀构陷重臣,意图谋逆!本宫收集的罪证皆在此处,数罪并罚,今捉拿乱臣贼子,谁人敢拦?”
这一次,连长安王都不禁变了脸色。
“您说那是罪证,又如何证明?长公主殿下,您莫要执迷不悟啊……”说话之人是长安王一手扶持的官员。
“想要证明又有何难?这里面有他亲自盖章的信件,此章他从不离身,难以作假。不过硬要说作假,本宫也不与你们争辩。这边是长安王数年为养兵做的假账,挪用公款,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长公主掷地有声,几乎没有人再站出来。
“呵。朕说这些是你伪造之物,便是伪造之物。”长安王最后的底气便是,此处皆为他的党羽,无异心之人。
“本宫的人已经在外面守着了。他们奉先帝之命随本宫铲除贼子,可不是什么私兵。五哥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
长公主布局已久,甚至比长安王还要久,这么多年她隐忍不发,此时看着竟有些癫狂。
“同时,这些罪证已经由本宫府上的人贴满了大街小巷,真假可辨。”
“奉先帝之命?可笑至极!你以为几句话就能扳倒朕?妇人之见,妄撼天地?”
何堂易将剑抵住长安王的脖颈,稍一用力便有血流下来。
“你们都是我五哥勾结的党派,若是再执着,只有以乱党之名一同处死了。”长公主的声音在他们心中如同黑白无常索命,毕竟这么久还没有侍卫前来拿下她,就能说明她所言非虚。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还请长公主殿下明鉴!”
长安王看着旁边伏地跪下的人,气不打一处来,却碍于何堂易,只能狠狠瞪上一眼。
无耻小儿!
待再没有人选择加入长公主这方后,她扬手道:“听本宫命令,缴清乱党,格杀勿论!”
刹那间,便冲出无数士兵!这一刻未曾叛变长安王的官员才确信长公主所言,但已经来不及后悔。
而何堂易更是第一时间割了长安王的喉,他瞪着大眼,死不瞑目。
死亡太过突然,他甚至还未换上梦寐以求的龙袍,便断了气。
第97章 风雪已停
何堂易斩下长安王之首, 回到长公主身边
而原本还坚持与长安王沆瀣一气的大臣们,在血溅到自己脸上时, 终于想起了逃。
会极门声声嘶吼响彻云霄,这场宫变持续半个时辰,方才落幕。
余下的十几人,跪伏在长公主面前,两股战战。
“本宫受先帝之命,缴清长安王一党,尔等可有异议?”
“无异!”
长公主满意一笑, 接着道:“三日后的登基大典提至明日举行,可有异议?”
“这……两位小皇子被王……贼子残害,太子殿下不知所踪……不知……是……”
发声之人还未说完,声音便愈发的小,头也埋的更低, 似乎想将自己藏起来。
此刻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长公主并非接了先帝的旨意,而是想效仿前朝女帝,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邱大人, 为何不将话说完?有何异议啊?”
“秉殿下,臣没有异议!臣此后定为殿下分忧解难!”
此话说的委婉,却也能叫人听懂,长公主要立威,那躺下的数十名尸体便已经够了, 她没有再追究, 而是似有若无的说了句:“邱大人今日出宫回家,可要好生与妻女聚一聚。”
“是!是!”
“既然都无异了, 本宫乏了,散了吧。何堂易, 将轿撵抬来。”
正当他们松了一口气时,三只箭如白虹贯日,自宫墙之上射出,发出尖锐的响声。三箭齐发,出自一人之手。
这三箭来的叫人始料不及,还未摸清方向,便有三名士兵倒下。
“保护殿下!”何堂易大呵一声,首先挡在了长公主身前。
“来者何人?”长公主问道,身前有了一道肉墙,她稍微放心了些。
难不成宫中还有长安王的势力?
何堂易屏息凝神,死死盯着门口处。
下一秒,百支羽箭从四面八方射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地颤动,护在长公主身前的士兵倒了不少,却也因此,她看清了来者。
旗帜随风飘舞,曲甯端坐在马背之上,她一身红色盔甲,长发高高束起,干净利落。而她的神色漠然,周身竟有傲视群雄般的气概。
她的身后,是曲家军。
“不可能!你们如何进来的?本宫分明在……”长公主被她的眼神骇住,不自觉的后退。
几乎是立即,她便看向了在她身前挡住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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