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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希微一直带着陶作家给她求来的事业符，从初春到盛夏，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她忙得脚不沾地，在一个又一个的售楼办公室间飞奔，从姜母鸭汤喝到四果汤，从外销房做到楼花按揭，唯一不变的是鹭城一年四季的郁郁葱葱和海岸白鹭齐飞。
四月份那会，林希微终于拿到“证券律师”这个稀缺的牌照资源，当然，杨师兄也通过了这个考试，领证那天他心情格外好，还带康师姐出门，大方宴请了林希微一顿，林希微也没跟他客气，狠狠宰了他一顿。她见康明雪和杨兴亮关系亲密，最后也没去说发廊的事，更何况，这几月基本不在律所，也没怎么见到杨兴亮，根本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再去嫖。
五月份时，经过数月游说、贷款流程设计和繁复政府手续，发展商、银行和律所终于正式开始合作做楼花按揭，当然还是只做外销商品房，因为只有港澳、华侨居民才有高收入支付得起一套一百来万人民币的房子，也只有他们才有资产证明和个人税务证明可以用来贷款。
六月份，银行主动找林希微谈“按揭贷款审查”，银行没办法审查这么多借款人的境外资产和工作证明，而林希微外语流利，留学背景，精通房地产业务，又在华侨办工作过，有着非常明显的资信审查优势。林希微也不确定她能不能做，但机不可失，她没给自己犹豫的机会，直接接下了这个业务，为银行出具相关资信法律意见书。
那个周末，她和陈淮越开车去了鹭城的一座小岛上，抛下了所有工作的喧嚣繁杂，整座海岛橘光笼罩，圆盘落日悬挂天际线，南下水道的帆船悠悠经过，他们躺在睡美人沙滩上，海浪轻涌，拍打礁石，被晚霞照得昏昏欲睡。
林希微轻声道：“我有点兴奋。”
陈淮越：“嗯，但你不能兴奋。”
林希微说：“一旦银行连贷款审核都由我负责，那就代表着……”
陈淮越笑了声，接话道：“代表你即将垄断鹭城的购房贷款业务，所有人买外销房都得经过你的审查，你要发财了。”
“是啊！”
林希微不管不顾地站了起来，笑看着他，伸手邀请他一起散步。
陈淮越笑：“你不会尖叫吧？”
林希微：“我想叫的时候，我就亲你。”
陈淮越明明如意了，却还恐吓她：“你应该知道的吧，这里距离对面岛只有 1500 米，碉堡群、炮战遗址都还在呢，你可别在这里发出怪叫，不然对面还以为你要喊话就完蛋了。”
“我是广播喇叭吗？”
“不好说，你几次骂人声音都不小。”
林希微收回手：“不散步你就一个人躺着吧。”
陈淮越乖乖起身，跟在了她的身后，故意追她影子的头踩，不到十秒，她就停下脚步：“陈淮越，你无聊不无聊！”
她逼他走在前头，让他别动，她在他影子的头上狠狠蹦跳了好几下，这才愿意牵着他的手，漫步在海边。
陈淮越很难说清楚，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好像什么都喜欢，又好像什么都不喜欢，但相处的每一时分都令他难忘。
“林律师，你 80 岁还能踩得动我影子吗？”
“能啊，84 岁的老头坐轮椅，影子还能跑吗？”
“那是别的老头，我 84 岁还能举铁、跑步、打拳。”
“……”
七月，林希微见到了好友倪知禾，倪知禾鹭城大学毕业后，就去首都读研，后来留在那当律师了，这次南下出差，顺便回家一趟。
“你过年都不回来。”林希微低头看菜单。
“为了省钱买房。”倪知禾吸了一口可乐。
“有打算回来鹭城吗？”
倪知禾笑：“林老板想招我啊。”
林希微有了想脱离杨兴亮的念头，但现在什么都不能说。
“是啊，我们律所需要人呐。”
倪知禾却道：“我会考虑的，在那吃得太不习惯了。”
“你真想回来啊？”林希微抬起头。
倪知禾笑吟吟：“我想回来，你说的话就不当真了吗？”
林希微看着她，目光真诚又灼热：“知禾，我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需要你。”
倪知禾娇嗔：“哎呀，之前我给林律师写了那么多信，都没回信，可不见得有多需要我。”
林希微先怪邮政局：“是他们不派送。”再指责回去，“我给你办公室打电话，你也不回我！”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大笑：“太忙啦。”
然后心照不宣地掏出了彼此的手机，数字 GSM 手机，小巧便捷，还比大哥大信号好且便宜。
倪知禾：“我是爱立信的。”
林希微：“我是诺基亚的。”
“今年省内 GSM 建设项目，居然被诺基亚拿下，我还以为会是爱立信。”
“刚建的信号也不太稳定，不过在鹭城城区还算好。”
“真想不到，去年大哥大各种费用加起来，还要两万块，突然政府推进 GSM，手机就变四五千了。”
“有的翻盖机，也被炒到两万元了。”
倪知禾忽然又道：“对了，我上个 H 股项目，认识了个人，叫李从周，我们项目聚餐聊了几次，发现他居然也认识你。”
林希微点头：“之前我们都在纽约。”
倪知禾：“法律圈子就是这么小。”
林希微道：“知禾，我想做资本市场线。”
倪知禾眨眨眼：“你对李从周有想法？”
“……”
第39章 心中有人
倪知禾想起什么，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报纸，摊开在林希微的面前。
林希微看了眼，是昨天陈氏海外宗亲回鹭祭祖的报道，倪知禾指着新闻配图上的陈淮越，问道：“陈教授旁边的，是不是你前男友，那个盖房子的？”
林希微点了点头。
倪知禾：“我还以为我记错了，他们陈家的人真多，每年都在认宗，都认到美国去了。”她继续批判，“真是封建余孽，都改革开放了。我们师母那样好，就他那样傲慢，真是忍无可忍！”
倪知禾越想越气，看见林希微手中点单的圆珠笔，抢了过来，把报纸上陈淮越的脸乱涂乱画，薄薄的报纸不堪重负，在他脸的地方破了一个大洞。
倪知禾满意了：“你记得大四的时候吗，他明明喜欢你，来找你，还搞得好像你在倒追他一样，他这种封建大家庭，肯定难伺候，不知道师母平时怎么忍的？”
林希微忍不住笑：“因为师母嫁给了他们家最好的男人。”
“说的也是，我明天要去拜访陈教授和师母，你要一起么？”
林希微应了声好，她点好菜，把菜单给服务员，一抬头，却瞥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倪知禾身后的陈淮越，他唇角微扬，但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
陈淮越也在绿岛吃饭，意外碰见林希微和她对面的倪知禾，他跟倪知禾只见过两三次面，知道这是林希微的大学好友，但大学毕业后，他就几乎没见过倪知禾了。
他知道倪知禾不太喜欢他，这很正常，他要那么多女的喜欢做什么，他只要林希微的喜欢。
至于倪知禾说的这些批评他的话，他更不在意，他气的是林希微没有否认“她对李从周有想法”这句话。
倪知禾又夸李从周：“李从周脾气好，工作能力强，善良温和，家风不错，不傲慢，会尊重人，和前女友分手后，这么多年一直单身，只忙事业，绝对的优质股……”
林希微和倪知禾对于彼此的感情，一般只在重大转折事件发生时通知对方，比如确定关系和分手，但这一次她一直没想好要怎么跟倪知禾说，说她和陈淮越和好么？还是说她和陈淮越重新确认关系？
导致他们分手的本质矛盾一直都还在。
陈淮越说的那句无心之话，只是一个导火索罢了，她也的确释怀了他说的“拿拉达换”，因为释怀的基础是，现在她有机会赚很多个七万六，但几年前她前途渺茫，两个她最亲近的男的，用七万六交易她，她连怎么赚到七万六都不知道。
她拿政府的资助留学，必须回华侨办工作，而华侨办工资几百块，国家干部的工资每月 189 元，不吃不喝都要好多年才能“买”回自己。
当年爸爸去世后，她也被同宗的伯公做主送人卖掉过，是 13 岁的大哥去挖牡蛎捞鱼，赚钱要回她，还跟她承诺：“有大哥在，谁也不能卖了你。”
林希微想了想，决定今晚回家一趟，不收拾林鹏辉一顿，她难泄愤。
陈淮越听到倪知禾对李从周的高评价，心里顿时凉了五分，他抿着唇，本想直接离开，转念一想，倪知禾可能是太久没见过他，他怎么可能输给李从周。
“林律师。”陈淮越让自己挂起如沐春风的笑容，风度翩翩地走了过去，“好巧，你也在绿岛吃饭，这位是……”
他笑着看向了倪知禾。
倪知禾怔了一下：“陈淮……陈总？”
陈淮越微笑：“倪律师，好久不见。”他自然地落座，谦和地伸出手，跟倪知禾友好握手，“回鹭城出差么？”
“是。”
倪知禾目光在林希微和陈淮越之间游荡。
陈淮越就知道林希微根本没跟她朋友说他们现在的关系，复合半年，他依旧无名无分，现在还不能自己给自己名分。
否则既没趣，又等于在逼她。
林希微刚要解释，陈淮越主动开口：“越程跟林律师之前有过合作。”他也语气温润，善良温和，自认不比李从周差。
“林律师刚帮越程卖掉了两个外销楼盘。”这楼盘是他的，难道他工作能力不如李从周吗。
“倪律师是阿公的得意门生，这次回来鹭城，你们师生还能好好聚聚。”他阿公是教授，和蔼亲切，他家风好得很。
“相信倪律师也看出来了，同林律师分手后，我一直忘不了她，难得因公重逢，近来还在追求她。”他难道不是多年单身，只忙事业的优质股。
倪知禾还是第一次见到笑得虚假灿烂的陈淮越。
陈淮越说完，垂眸看了眼桌面的报纸，想主动找下一个话题：“你们在看……”目光触及报纸，他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照片上他的脸只剩下一个偌大的黑洞。
“倪律师……”他想起他给李从周画的冲天小辫子了。
倪知禾比他更假：“哎呀，不好意思喔陈总，刚刚圆珠笔没水了，试笔的时候太用力，不小心弄破啦。”
“……”
饭局结束，陈淮越开车送两人回去，安静地当个司机。
倪知禾说道：“我合伙人也是我师兄，他叫江恒，你们认识吗？三年前他辞掉大学教授的工作，出来创所，大家都以为他疯了，不过现在那些不服他的人都已经闭嘴了，前段时间他都买宝马了，你猜猜宝马多少钱？”
林希微：“30 万？”
倪知禾意有所指：“80 万，人家给老婆买的，都是宝马车，不买便宜的拉达啦。”她说着，突然发现陈淮越的车子跟她想得不一样，“陈总，你怎么也开拉达了？”
陈淮越露出满意的微笑：“倪律师有所不知，是某人送我的礼物，我的命可能比你师兄好一点，有人送车呢。”
倪知禾：“……”
到了倪知禾下榻的海景酒店，林希微下车跟她解释：“我把我哥那辆拉达的钱还给陈淮越了，不过，他第二天就去买了辆拉达回来。”
他突然换了拉达车，最先震惊的人是大厦保安，差点以为自己要失业了，拥有好多大厦的陈总都没钱了，他满心焦虑地帮陈总泊车，就听陈总叮嘱：“你小心点，别剐蹭了我女朋友送我的车。”
第二震惊的人是钟程。
钟程不可思议：“我们缺现金流了么，你几辆车都卖了吗？”
陈淮越笑：“没想到你也知道林律师送我车了。”
第三震惊的人是陈伯鸿，周末家族相聚在华侨别墅，院子里突然多了一辆拉达，他还问道：“家里有客人吗？”
结果是陈淮越的车，倒也不是谁告诉他的，而是他亲眼看到他儿子打了一桶水，拧着抹布，殷勤地洗车，这可是他从不做家务的儿子啊！
他犹豫了许久，焦虑万分，又不敢随意开口，生怕伤了儿子的自尊心，不知发生了什么，不仅换便宜车，还连洗车的钱都出不起了。
那天聚餐过后，川川举着拍立得，给陈淮越和拉达车合影，他大儿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拍了好几张，他小儿子还兴奋道：“轮到我了，哥哥，我也要跟嫂嫂的车车拍照。”
是女人送的。
但也很难高兴起来，他儿子到底是在谈恋爱，还是在做不正经的交易？
……
陈淮越送完倪知禾，就问林希微：“你现在要去哪里？”
林希微说：“我要回家一趟。”
陈淮越也想去，但他还没出声，林希微就道：“大哥不在家，你去不太方便，家里都是女人。”
陈淮越“嗯”了声：“我最近好久没跟你大哥联系了。”
“你别理他，他最近有在好好赚钱。”
拉达车停在宗祠门口，林希微解开安全带，摸了摸陈淮越的脸，问他：“你明天也在家吗？我和知禾明天去看陈教授和师母。”
“那我明天也回家。”陈淮越去捉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你没有想要跟我解释的吗？”
多少是有点委屈的。
林希微道歉：“不好意思，知禾的话没有恶意，她对你的评价是受了我影响，就好像钟程也觉得我会害你一样，他们都是真心为朋友着想。”
“不是这个，倪知禾的想法我不在意。”他顿了顿，“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林希微忍不住笑：“你不是，你是全天下最宽容大方、最好的男人。”
“错，我是全天下最会吃醋的男人！”
陈淮越低头，轻轻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他原本想跟她说，不要主动去找李从周谈业务。
因为他们的重新开始，就是起于业务。
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接孩子回家的方敏第一眼还以为是她老公的车，走近才发现不是，方敏和林绮颜都跟陈淮越打了招呼，但没人再主动邀请陈淮越进去吃饭了。
陈淮越看着她们三人进了巷道回家，他打方向倒车，离开尾厝村。
出村的狭窄村道上，两车相会，陈淮越主动往一旁避开，让对面车先过，对面车里的人却是林鹏辉，两人的目光相对视上，林鹏辉张了下嘴，想说什么，又忽地止住，半晌才尴尬又客气地说了句：“陈老板，谢谢啊……”
陈淮越淡淡地“嗯”了一声，从后视镜里看着林鹏辉逐渐远去的车屁股。
他在想，林希微说林鹏辉今晚不在家，是她不想他去她家，还是林鹏辉临时决定回家？
他压制住眉间的烦躁，算了，现在这一切不正是他一开始想要的么？他和林希微好好的，但林家的其他人都和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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