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羡音强忍住笑意,不去看他那张因为不满意她的回答而浮起不悦的脸。
“人要有契约精神。”
“兼职不能请假?”
“但是——”
苏羡音歪头笑, 一而再再而地挑战陈浔的耐心。
“我为什么要请假?”
她现在好像确实越来越猖狂了。
他气得磨牙, 舔舔下唇后又点点头。
“我也不问你了。”
他笑里带点痞气:“明天晚上见,我来宿舍楼下接你。”
苏羡音没想到他也会耍赖, 明明说着霸道无理的话, 居然又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
她怪他:“你讲不讲道理?”
陈浔扬着眉,又恢复成那个居高临下拿回主动权的姿态, 悠悠道:“我为什么要讲道理?”
苏羡音:“……”
她早该想到他的学习能力一向很强。
……
于是她今天跟谢颖然打过招呼,要稍微早一点走,晚上的班就不上了,算时长扣工资。
她本来说好6点准时下班。
而现在不过5点过5分。
谢颖然的画笔终于停顿下来,她这才缓缓看向苏羡音,揶揄道:“洗头要十分钟, 挑衣服要十分钟,化妆怎么说也要二十分钟,最后再纠结十分钟,时间不多了……”
谢颖然朝她俏皮地眨眨眼:“去吧。”
苏羡音难得在这种事情上流露出犹豫之色。
因为谢颖然完全说中了她的心声,她本来想好了就是回去换一件衣服的事。
越临近约定的时间,她却越紧张,一会儿嫌自己素面朝天没气色,一会儿嫌自己的刘海打绺儿了。
像个从未出过远门惴惴不安的小姑娘。
她也不跟谢颖然客气了,坦诚地面对自己对于即将赴约的羞涩与忐忑。
她指了指门,眨眨眼说:“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谢老板!”
谢颖然摆摆手,苏羡音走到她身边时,她才想起来问:“是跟谁约会?就是之前你说的那个男孩子吗?”
苏羡音的目光忽然变得柔软又坚定:“嗯,是他。”
谢颖然了然地点点头,拍拍她的脑袋说:“那就祝你今天过得愉快啦,但是,女孩子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哦,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
苏羡音感激地笑了笑。
-
晚上六点。
“欢迎光临……”
女生抬头看到来人,顿了一下,陈浔朝她礼貌地笑了笑,女生立刻朝里间喊:“老板,你儿子来咯~”
谢颖然是带着花走出来的,高跟鞋踩出了一米八的气场。
把包好的花束毫不在意地往陈浔怀里一丢,语气也称不上友善:“给女生送花的时候才想起你妈了?国庆之后就没见你来过。”
陈浔:“凭空捏造?11月去比赛之前我不是还来过一次嘛。”
“切。”
陈浔打量着手里的花束,扬起一点笑来,捏了捏碎冰蓝玫瑰的花瓣,说:“是你亲手包的吗?这个花纸好像也没见过。”
“陈大少爷一声令下,我怎么敢不用心呢,万一我儿媳妇跑了怎么办?”
陈浔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他像是凭空被呛到,咳嗽了几声,声音放弱:“亲妈也不能这么造谣。”
“现在还只是好朋友……”
他挠挠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买花。
遇见她以后,他越来越依靠直觉,因为理性无法指导他做出决定与取舍,只有一颗心摇摇晃晃在名为“感觉”的独木桥上摸索前行。
谢颖然凑到他跟前,忽地嗅了一下,说:“哟,这不是去年给你买的那瓶黑雪松香水?你不是不喜欢?”
她翻了个大白眼:“香水都用上了,行行行,朋友朋友,你朋友多多啊,就不知道这个好朋友到底会不会变成女朋友了。”
“那你试着期待一下?”
陈浔推开了花店的门,回过头来,朝谢颖然笑得帅气又欠揍。
谢颖然对着他的背影做出挥拳的动作,又喊着:“你要的小卡片我也给你放花里了啊。”
“知道。”
-
苏羡音是踩着点下的楼,尽管她已经在蓝沁和林苇茹的检查下,再确认了自己今天这身行头没有任何不妥,在电梯的时候她还是做着深呼吸告诉自己要放轻松。
但陈浔显然没有与她共情,也许是等了有一会儿了,苏羡音刚抬腿出宿舍楼,就见到陈浔插着兜站在车旁边,他像是有点无聊,在踏落叶,发出声响,整个人漫不经心的,却因为精致系数直逼晚会主持人程度,频频引来注目礼。
苏羡音叹口气,脸上却渐渐浮起笑意,也走进承受注目礼的范围内,一步步走向他。
他看见她的时候停住了踏落叶的动作,扬扬眉算是打招呼,侧身将副驾的车门拉开,像个极有风度的绅士。
苏羡音听着车门落下的声音,才渐渐神识归体。
这不是做梦。
-
车上。
陈浔频频打量苏羡音。
苏羡音看着手机,但注意力完全在身侧,忽地说:“司机能不能专心点?”
陈浔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嘴边,轻笑一声,却没否认。
只是说:“很少见你这么穿,多看几眼不行?”
苏羡音微低着头,发丝垂下来挡住她的笑颜。
她今天穿了一件棕色呢子短外套,里面是格纹马甲背心,打底是打了领带的白衬衣,下身是配套的格子短裙,不过膝,脚上穿着一双及膝长靴,将她流畅纤细的腿部线条勾勒得恰到好处。
细软的棕色长发不作束缚,却戴了一顶贝雷帽,显得俏皮又可爱,像个小画家。
她是有某些执念的。
曾经在高中有过类似的装扮,满心雀跃却被兜头凉水浇灭的那种体验,闭上眼依旧能感觉心脏一下子被攥紧了。
可今天的她,却得到了他真心实意的夸奖与注目。
其实她也是能走到他身边。能与他相衬的吧?
苏羡音抿着唇淡淡开口:“其他时候你自便,开车能不能稍微专心点?”
陈浔懒懒笑着,也不辩解,反而两指在额前轻轻一挥:“成,遵命。”
……
苏羡音对这次“约会”的进程一无所知,陈浔神秘兮兮告诉她只需要跟着他走就行了,安心把时间都交给他,她笑笑没反对。
最后车停在一家法餐厅门前,苏羡音下车的时候还有些迟疑,看看四周,离这家店面一段距离还有一家四川火锅店。
她看到陈浔关好车门,小声问:“是这家吗?”
“是的,我预约过了,放心吧。”
苏羡音突然感谢蓝沁为她挑选的这套衣服。
川北的秋夜还是凉意沁沁,苏羡音手插在呢子外套口袋里,跟在陈浔身后走进了法餐厅。
门口的服务员跟陈浔校对预约单号。
服务员在电脑上操作一阵后露出一点疑惑,问:“手机号无误吗,陈先生?”
陈浔又报了一遍手机号。
服务员皱着眉:“先生,查询不到您的预约号呢,请问是不是操作上出了什么问题呢?”
陈浔也蹙起眉,他掏出手机向服务员显示自己的预约信息,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会儿,服务员又查询一遍,还是没查到。
苏羡音踮起脚从陈浔宽阔的后背越过视线,看清手机屏幕后,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她的气息就拂在他耳后,轻飘飘的。
“你预约的……”
“好像是明天?”
陈浔:“……”
很难形容那个泰山崩于面前都面不改色的陈浔此刻露出了什么样的神情。
他挠挠头,像是被自己气笑了,顶了顶腮,最后认栽,低骂了句。
又很快对递来眼神的服务员说:“没有说你,我就是……对自己很无语。”
苏羡音也挺无语的,但更多是嘲笑他的窘迫,好像看他出错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最后,法餐厅表示预约时间不能修改,今晚他们没办法在餐厅用餐。
陈浔看起来有些泄气,懊悔地将额前碎发拨乱。
苏羡音觉得好笑,心想也许真是命中注定。
“走吧。”
她抬腿就走。
陈浔跟在她身后:“去哪?”
“去吃饭呀,不是8点的电影么?”
两人转了个弯儿,踏进了热气腾腾香气飘飘的火锅店。
苏羡音的胃好像此刻才归于原位,心也一下子踏实了,反而比刚刚更自在。
她在他面前即使表现得再淡定,她却清楚她并不是完全能做到是自己,要注意仪态要注意话不能说得太过太随心,即便是两人已经成为朋友的此刻,她依旧不能完全卸下那一份看不出来的局促。
那份局促在刚刚踏进法餐厅的门的时候又跳出来叫嚣,她不是没吃过法餐也不是不会用刀叉,只是在那样的氛围下,她很担心自己会小心谨慎到呼吸都不敢乱频。
可火锅店却给了她莫名的安心,大抵是热气腾腾的食物、热闹的氛围更让她有安全感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个怪咖。
陈浔看着翻滚的辣油锅,迟疑地问:“你感冒都还没好全,能吃这么辣的?”
苏羡音笑眯了眼:“以毒攻毒。”
她吃得很开心。
两人从火锅店出来,被迎面的秋风扑得闭上了眼,电影院就在对面商场四楼,两人慢悠悠步行过去。
电影选的是加勒比海盗5,苏羡音只在高中的时候看过第一部 ,对杰克船长只有粗粗的印象,谈不上多喜欢这个ip,也谈不上反感。
只是灯光刚关掉,荧幕上放着震耳欲聋的其他待上映电影的预告,苏羡音陷在柔软座椅里,却怎么也无法忽略。
两人身上浓重的,火锅味儿。
苏羡音皱了皱眉,小声“啧”了一声。
预告片终于放完,荧幕上开始出现Disney的标志。
陈浔拿起一颗爆米花,脊柱侧弯一般将上半身朝她那边挪了挪。
问:“怎么了?”
电影开场总是声音很大,各大公司的片头都颇具噱头。
苏羡音被这声音震得不得不提高音量,说:“我俩身上全是火锅味。”
“是么?”
陈浔笑了,在黑暗里笑得模糊,棱角分明的轮廓却更清晰。
“我闻闻。”
他微垂颈,苏羡音却因为背后像是有硌人的东西而调整着坐姿。
一股凉意忽地蹭过她左颈窝。
陈浔大抵本意是想闻闻她身上的火锅味,却因为她突然坐起身子,鼻尖堪堪擦过她颈窝,热意蹿升。
她脖颈间的温度很高,而他的鼻尖却因为门口那一口晚风而吹得冰凉,他的呼吸不自觉加重,苏羡音因此而瑟缩了一下身子。
陈浔这才慌乱地眨眨眼,喉结滚动,默默退开了一段距离,黑暗里看不清两人脸上颜色,却能听清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就在此刻,冗长的片头终于放映完毕,整个荧幕陷入一秒的黑暗。
就这一秒,陈浔的话清清楚楚落在苏羡音耳边。
比刚刚那口拂在她脖颈处的呼吸还令她发热。
心跳、呼吸与脉搏。
齐齐失控。
他唇边漾着浅笑,眸光沉沉。
“不是挺好闻的么?”
“茉莉花香。”
第35章 各有劫数
昏暧的视线、紧贴的座位、不断刺激着的视觉与听觉, 影院是天然自带旖旎氛围的场所。
苏羡音回过神来的时候,电影已经放映了三分之一,她跟不上干脆也没用心往下看。
她左手时不时抚上左心口, 感受心脏的跳动。
陈浔总是让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假象瞬间化为虚影。
拆掉她心里的壁垒, 他的能力称得上数一数二。
她目光直视前方, 但余光里却都是他轮廓的剪影。
偶尔两人的手短暂地在爆米花桶里相触,陈浔会看她一眼, 好整以暇地用气音笑一声。
再后来, 他嫌两人撞车频率太高,干脆直接两指夹住爆米花递到苏羡音嘴边。
再犹豫就有点丢失本心了。
苏羡音低头用嘴衔过来,爆米花的清甜香味在舌尖绽开, 她细细咀嚼, 第一次觉得爆米花这么好吃。
一场电影看得苏羡音频频走神,心不在焉, 偏偏身侧之人存在感极强。
一会儿凑过来跟她聊剧情,一会儿扬眉笑得令人无法忽视他。
最令苏羡音忿忿不平的是,这个人看起来还是那么气定神闲,却留她一个人脸热脑热。
总是如此。
高中的时候, 陈浔一到夏天,衣服主色调就成了白黑灰。
白衬衫、白T恤,反正再朴素的款穿在他身上也是好看。
但后来有一段时间, 陈浔每天穿来学校的T恤颜色都不一样,有时是鲜艳的亮黄色,有时是暗绿色,有时又是浅紫色。
苏羡音偶然听到卓越班的男生是怎么调侃他的。
“哟浔哥,这是立志要穿出一个彩虹啊今年夏天。”
陈浔撩起眼皮觑那人一眼,但笑不语。
有知情人士在旁边闹腾:“你懂啥, 浔哥妈妈是美术老师,看不惯自家儿子天天白白白,特意买了各式各色的衣服,立志要找出与浔哥最配的颜色哈哈哈哈哈哈。”
“差不多得了,别搁我眼前晃悠,我晕猪。”
陈浔冷淡地笑了声,从抽屉了摸出一本练习册。
男生却不罢休:“浔哥,选择衣服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啊?这不揭竿而起?”
闹哄哄一阵后,话题又引向别处。
后来苏羡音听过很多个版本,但大抵大同小异,总之是陈浔跟妈妈闹了点小矛盾,最终还是失掉了穿衣自主权,不得不接受这个“五彩缤纷”的夏天。
后来苏羡音也将衣柜里的白T恤通通叠放至另一边,再悄悄将孟阿姨给自己买的各色上衣悄悄挪放在衣柜最外层。
每天早上猜测他会穿什么颜色的T恤成了她的醒神小游戏。
偶尔也有猜对了的时候,路过卓越班时匆匆瞥到一眼他的衣角与她身上的颜色相同,她就像中了彩票一样兴奋,再枯燥的早读背书都不至于让她昏昏欲睡了。
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她一个人默默观察、模仿、自娱自乐。
后来有一次,那是高二期末考的表彰大会。
表彰大会开得很突然,也不正式,甚至教导主任一直在推进度,为了让大家能尽快回到教室去学习。
苏羡音清楚记得那天她和陈浔都穿了浅粉色的T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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