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搜索结果跳转出来,江辞深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时小姐这是外国菜吃惯了,瞧不起我们中国的小米粥了?”
他的语调十分慵懒,尾音还有些微微上扬,带了点挑衅。
时桑一听见他的声音,也顾不上看什么搜索结果了,连忙将手机黑屏,语气中带着几分怯意:“没有,我只是现在还不饿而已。”
她明明没什么勇气,但还是勇敢地直视着他的双眼,那里面满是冷漠与疏离,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讥讽意味冷冰冰的,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像现在这样。
江辞深先移开了视线,放下汤勺,拿过一边的餐巾擦了擦嘴,少了几分刚刚的阴阳怪气:“打算什么时候走?”
“等江叔叔回来,我就走。”时桑也移开了视线,落在了自己面前的小米粥上。
江辞深重新将餐巾放回去,靠在椅背上,缓慢地掀起眼皮,淡声说:“我是问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时桑意外地觉得他语气缓和了不少,再度盯着他的脸,实话实说:“明天早上。”
沉默片刻。
江辞深的眼眸漆黑,唇角轻扯着,冷不防地淡淡哼了声。
他缓缓起身,从身后的衣帽架上拿下自己的羽绒外套。
“时小姐离开江宅多久了?”
他忽然意味不明地抛出这样一个问题,随后又拖着腔调地轻“啊”了声,转过身重新看着时桑,一副沉思后醒悟的模样:“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有四年了吧?”
时桑不明白他的意思,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在她的注视下,江辞深穿好了外套,他眼睑耷拉着,像是漫不经心地随意起了个话题:“四年光景,江宅也变了不少,不如就由我带着时小姐参观参观?”
时桑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顺从地也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江辞深带着时桑从小堡北门走出去,绕着花园走了半圈,毫无预兆地在某片地前停了下来,时桑时刻跟他保持着一米多的距离,见他停下跟着停下,见他侧过脸往花园里看她也照做。
下一秒,她便怔在了原地。
那一小片地里的植物,过了今年的花期,只剩下绿色的根和叶,如若不是熟识此花,还真看不出来是什么。
但是时桑知道,因为这些都是她当年亲手种下的。
那年她为了给江辞深一个独一无二的生日礼物,主动跟江晨风要了这么一小块地方,然后种了52株洋桔梗,算准了日子,正好在他生日前开了花。从播下种子那刻起,到她真正离开江宅,一直都是时桑悉心照顾着它们。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它们还都留着,而且看样子并无任何荒芜的迹象。
江辞深斜了她一眼:“要不是唐叔,这里的花早就死了。”
这里的气候其实并不适合洋桔梗的生长,尤其是在凛冬如果不做些防护措施,很容易被冻伤,从而阻止来年开花。
时桑一愣,下意识地就以为他这是在责怪她麻烦了唐叔,转而看着他:“马上再见到唐叔,我会让他把这里处理掉的。”
既然当初栽花的心思已经消失,那么留着这些花的意义也就没有了,还要麻烦上了年纪的唐叔照顾,根本不值得。
闻言,江辞深蹙起眉,大幅度地转过了身体,冷冷地看着她重复了一遍她刚刚的话:“处理掉?”
没等时桑回答,他又继续说:“时小姐可真懂得如何减少麻烦。不过,现如今你对这些花草没有半分感情,唐叔倒是很爱它们,怕是这回不能遂了你的意,想铲走就直接铲走了。”
不知为何,时桑总觉得他话里头有另一层意思。
经过这几十分钟的相处,她能明显感受到江辞深对自己的不满,而这一切不满大概就是怪她当时意气用事离开江宅从此一去不复返,时至今日才悄悄回来看一眼。
“时桑,”他顿了顿,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正儿八经喊她的名字,皱起的眉毛也随即舒展开来,“我觉得我们是时候该做笔交易了。”
时桑没吭声,只静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她想这大概也是他先前要找她聊聊的正题了。
“我知道你去洛杉矶居住和读大学的钱都是出自于江家,加上之前你搬进江宅受到的照拂,江家对你有恩这一点,我想我不必过多阐述了。万物皆有灵,连动物都知道报恩,你不会没有想过吧?”
就算是谈判,他的语气也极其平静。
但尽管如此,他的气场一点儿也不弱,相较于他,时桑的气势就明显弱了很多:“想过。”
“那你打算如何报恩?”江辞深睨了她一眼。
时桑不自觉地咬了下下嘴唇:“这个还没有具体想过。”
“那不如我来说一个提议?”
“什么?”
四目相对。
两顾无言。
没多久,江辞深先移开了目光,眼眸深邃地眺望着远方,一步步将自己的计划全部实施。
“无论你选择什么方式来偿还这份恩情,最终的目的不过都是要让江家感到满意。我父亲愿意无偿资助你不求回报,但这毕竟用的都是江家的钱,平白无故用到一个外人身上我这个继承人怎么会乐意?”
“时桑,我不是慈善家,也不大度,你不是很想脱离江家然后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吗?我偏不想遂你的意,所以,不如你就留在申城三年,三年之后你随便去哪儿,自此以后跟江家再无任何瓜葛。”
江辞深知道她大学毕业没多久,正是在国外大展身手的重要时期,这时候却花费三年光阴在一座她并不想待的城市,于她无疑是一种折磨。
而让她这一匹小白眼狼受折磨,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尽管有些跟他本人不符的冲动和幼稚存在,他还要这样做。这是她欠他的。
时桑认真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任何疑惑。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心思简单的小姑娘了,她清楚地明白江辞深这么提议的目的是什么。
以前他把她当成妹妹看待,给予过她很多帮助。
可现如今在他眼里,她就是个用着江家钱还想远离江家的白眼狼。
但是,她不能拒绝他这个提议。
因为这里不光江晨风对她有恩,江辞深其实对她也有恩。自从搬进江家后,她最快乐的时光其实都跟他有关,他曾经是她的光,将她一步一步从泥潭里拉上来。这份恩,就算她因为某些事情想要远离他,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她需要偿还。更何况,现在他主动提出,她这个受恩者更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欠江家的,需要还,但是怎么还,她还不知道,而如今有一条现成的路给她选,即使走的不会顺畅,但这也是她应得的。
“除此以外,”
江辞深还有话要说,他顿了顿,重新看向一脸思考状的时桑。
时桑收回思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江辞深轻扯了下唇角,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你还要答应为江家做三件事。”
作者有话说:
作者:我怎么觉得有一丢丢道德绑架?
某深:表面道德绑架,其实这一切都是套路。
第8章 凛冬散尽
◎进叔叔的公司?◎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我没听错吧?江辞深不仅强迫你留在申城三年,还要你答应为江家做三件事?”
萧予酥难以置信地确认了好几遍后,才勉勉强强相信了这么个事实,然后忍不住好奇地发问:“那他有没有说具体是哪三件事?”
十几分钟前,时桑结束了跟江辞深的谈话,返回到次卧后立刻就给自己最好的姐们打了个电话过去。
时桑回忆着他最后说那番话的神态,心不在焉道:“暂时只说了第一件,剩下两件说是以后等他想好了再说。”
萧予酥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盘腿坐在床上,支着下巴问:“那第一件事是什么?不会是让你还钱给江家吧?”
时桑:“他让我在这三年内尽我所能地多去陪陪江叔叔。”
“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萧予酥仔细琢磨着:“这第一件事看上去简单,但也不代表后面两件事就简单啊,他万一趁火打劫好好宰你一笔钱,你不就亏大发了吗?”
不愧是人送外号小财迷,一句两句都离不开“钱”这个字。
“萧萧,能用钱解决的已经是最简单的事了。”
时桑看着窗外夕阳西下的景色,长舒了一口气。
萧予酥觉着这话有几分道理,决定暂时跳过这一趴:“行,那就先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跟江辞深要了几天的考虑时间?”
时桑不想跟她遮掩,索性直接坦白:“我已经答应他了。”
语气平静得像是已经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一个结果。
听她如此淡定地说出这种话,萧予酥一时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随后她沉默了片刻,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听错,立刻掀开被子从床上站了起来:
“时桑你疯了吗?江家这些年供你读书和生活的钱,虽然数额不小,但是凭你的能力,再奋斗个几年必定能还上。至于人情,这是你跟江晨风之间的事,江叔叔都不求回报,你为什么还要傻傻地跟江辞深做这笔交易?”
时桑知道萧予酥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耐着性子跟她好好解释:“不求回报不代表我这个受恩者真的就什么事都不做,更何况江辞深对我也有人情在。”
萧予酥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过激了,在卧室里来回踱步,克制着嗓音好言相劝道:
“我记得我高中刚认识你那会儿,就被你骨子里那股不做作的洒脱劲儿狠狠地吸引住了。这么多年过去,你开始变得沉稳,但是为人处世还是很洒脱,但唯独在江家一事上,你却甘愿被所谓的人情所束缚,时桑,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时桑缓缓拉上窗帘,遮住落日最后的余晖。然后她背过身,视线一一扫过房间内的陈设,最终,安静地落在了角落里的行李箱上。
在一段漫长的等待后,萧予酥听到了她的回答:“我想用这三年,换来跟江家彻底的道别。”
奈何此刻的萧予酥并不懂她的心境,情绪一下子又激动起来:
“所以呢?你就要跟着放弃在Maestro的工作?你知道有多少人争破了脑袋都想进去吗?我求求你清醒一点吧时桑,不要再感情用事了,你这样浪费三年待在申城等于就是自毁前程啊,你不能为了还人情而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考虑吧?”
Maestro,一家能够排进全球前十名的顶级文化艺术公司,其创始人一共有四人,其中一位来自中国,现总部坐落于洛杉矶,曾为一大批年轻艺术家提供了展示才华的项目机会,旨在共同推动全球公共空间艺术的发展。
时桑虽然属于天赋型选手,但是毕竟资历尚浅,几经波折才得以签约Maestro,同时也获得了跟多名新锐艺术家交流切磋的机会。
一旦她答应了江辞深,她就要暂时离开Maestro,这在萧予酥眼里,就是一个脑残才会做的决定,所以她为时桑感到不值。
但时桑本人对此却没有多少顾虑,反倒是在电话那头无所谓地笑了笑。
看来,有一个太为自己着想的朋友也是有坏处的,那就是,有时候劝服她比劝服自己还难。
时桑只好慢慢道:“你不太了解我们这一行,并不是说一直待在Maestro就一定能够有个璀璨的前途,它只是为我们年轻人提供机会,更多的还是靠我们自身发展。所以在某种程度上,Maestro更像是一所巍巍学府,国际上就有很多艺术大师都曾在年轻的时候借助Maestro打出了一些名声,然后离开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你也知道,之前我借地铁站的项目声名鹊起,有一些Maestro无法提供的城市建设项目向我抛出橄榄枝,虽然现在还不是离开Maestro的最佳时机,但是未尝不是一个契机。”
萧予酥认认真真听完,激动的情绪跟个小火苗似的蹿着蹿着就没了,沉默了须臾,换了另一只手接电话,但是重心已经完全偏了:“以前我没怎么向你打听,只知道你厉害,但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牛逼?请问这是一个大学才毕业不久的正常人类能达到的高度吗?”
时桑边走边说:“历史上有人18岁便成为全球顶级艺术家,我跟他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得,话题跑偏了。照你这意思,即使你留在申城也不耽误你继续发展咯?”
时桑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到一边,然后放倒行李,蹲在地方拉开拉链。
“影响或多或少,但真的不至于像你刚刚说的那么糟糕。放心吧萧萧,你姐们儿我,心里有数,就算是还人情,太吃亏的交易我也不会做的。”
“那还不是你吃亏了。”萧予酥轻哧了声。
时桑挑挑眉:“那能怎么办?我终究是受恩者,很被动的。”
闻言,萧予酥蓦然一惊:“诶尔尔,你说江辞深这算不算是在道德绑架你?”
时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眯着眼思忖了会儿,摇摇头:“不至于,江家的恩情我自己就一直想还,现在只是把一切提前了,我甚至还要谢谢他的提议,替我把方法具体化。而我欠江辞深的人情,既然他不想看到我如愿以偿,那我便遂了他的意,也当是跟他两清了,我也能彻底放下了。”
“彻底放下?”萧予酥缓慢地念了一遍,似是不相信她说的话,“情窦初开喜欢上的男人,又是那么惊艳的存在,真的能彻底放下吗?”
时桑忽地想起在餐桌上看到的那枚戒指,脑海里随之浮现出另一个女人婀娜多姿的身影。
“要不然呢?人家都有婚约了,我还惦记着干嘛?”她自嘲地笑了笑。
电话那头,萧予酥轻啧了一下,而后慢慢悠悠地说:“是啊,当初一听说人家有婚约,你就备受打击,不惜一个人出国读书也要离开江家,试图通过再也不见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来忘记他。可是现在呢,你又回到了申城,不仅再次碰上了他,还跟他做了笔赔本买卖,这大概就是命吧?”
时桑整理着行李,只笑笑没说话。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这大概,真的是命。
—
在两个人聊天结束之后不久,小杨跑过来敲了敲她次卧室的门,并告诉她老爷跟夫人回来了,正在大堡客厅等着她。
时桑匆匆换上羽绒服,下楼的时候再一次遇见了江辞深。
她心照不宣地瞥了一眼,恰好撞上了他的视线,然后就听到他说:“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交易被他们知道,所以待会儿要怎么说,你应该清楚。”
说罢,他又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然后换了双球鞋往外面走。
时桑跟在他身后,揣摩着他刚刚的话,提前准备着措辞。
前面的男人高大腿长,后面的她边想边走,很快就落下了好几米远,不过她没有追上去的打算,他也没有等她的意思,就这样隔了两分多钟,两个人先后踏进了大堡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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