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得很近,沈念闻到了血腥味,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心里又自责又难受,她竟只顾着胡思乱想,忘了他受伤了。
她快步跑进屋,将伤药拿出来,又快步跑到霍无束身前道:“哥哥,你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少年接过她手中的伤药,薄唇轻启,听不出什么情绪道:“不用,我自己来。”
沈念看着从她手中拿过伤药转身回屋的霍无束,睫毛抖动了两下,心口酸闷。
他好像真的讨厌她了。
天色彻底沉了下来,月亮静悄悄的笼罩在小院上方,微薄的月光倾倾泻而下,霍云箐在院子里放了一盏油灯,将院子照亮,随后将热好的饭菜端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跟她一块收拾碗筷的沈念,觉得小姑娘情绪闷闷的,她纳闷的想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了这是?
“念念,怎么看你不太高兴啊,有什么事跟干娘说。”霍云箐柔声道。
沈念抬了抬唇角,“谢谢干娘关心,没有不高兴。”
霍云箐扫了自家儿子紧闭的房门一眼,直觉这两个人有事,心想有矛盾好啊,有矛盾才能擦出火花来。
她对沈念道:“念念,你去看看束儿伤口包扎好了吗,顺便喊他来吃饭。”
沈念还没迈出步子去,那扇关着的门便被打开了,少年邤长的身影在月光与油灯交错的光影下映入沈念的眼帘。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受伤的胳膊被衣袖覆盖,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正对着她走过来,但眼神始终没落在她身上。
像是有乌云笼罩在沈念身上,压抑沉闷。
这顿晚饭谁都没开口说话,直到吃完,霍云箐才似想起什么般对沈念道:“下午有人来给你提亲,是隔壁村的,那小伙子很能干,长得也不错,你要不要见见?”
沈念先是朝着霍无束看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她眨了眨眼,轻声道:“我不想嫁给别人。”
霍无束攥着筷子的手青筋绷起,抬眸朝着沈念看了一眼,她不想嫁给别人,是只想嫁给她那位心上人吗?
霍云箐看着两人流转的眼神,笑笑道:“好,那就不见,咱们念念要嫁就嫁给自己喜欢的。”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沈念还是忍不住嗯了一声。
用完晚饭后,沈念就见霍无束回了屋子,她闷着头收拾碗筷,有一种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霍无束的冲动。
告诉他她为什么去找周游,告诉他她喜欢他。
她深吸一口气,趁着情绪上涌,鼓起勇气往厨房外面迈了一步。
砰的一声,她刚洗好的碗被她转身的动作碰倒在地,应声而碎。
沈念脚步顿住,目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瓷片上,脑子忽然清醒了。
若她当真一时冲动告诉他她喜欢他,他们的关系会不会也像这个碗一样,从完好到破碎,再也无法心无芥蒂的生活在一起。
沈念盯着碎瓷片看了半响,心里的冲动如潮水般褪去。
她默默的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好,拿出厨房扔掉。
沈念扫了一眼院子,霍云箐出去遛弯了,黑大正跟月亭窝在一起,白白的小月亭躺在黑大身上,看见她后朝她蹦了过来。
沈念心不在焉的摸了摸小月亭的耳朵,扫了一眼霍无束紧闭的房门,小声道:“小月亭,你说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小月亭蹭了蹭她的手,沈念深吸一口气,将小月亭放在黑大旁边,朝着那扇门走了过去。
她不想让他讨厌她。
沈念立在门前,抿了抿唇,又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屋门。
屋内的油灯一闪,窗户上透出霍无束高挺的影子,片刻,门被打开。
霍无束垂眸看着立在门前的小姑娘,她咬着下唇,神情紧张,似是有什么话要说,他握着门框的手紧了紧,声音放缓了几分:“什么事?”
小姑娘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湿漉漉的眼神跟小月亭又些像,她樱唇轻启道:“哥哥,对不起。”
她的声音轻软,那双灵动皎洁的眸子低垂,纤细的身影融入寂静的月光里,瞧着乖巧又无助,不管做了什么事,都让人忍不住原谅她。
霍无束眼神凝滞了几分,“为什么道歉?”
沈念长长的睫毛一颤,声音细小道:“我骗了哥哥,我下午去了周游家。”
说出这句话的沈念心里莫然一松,静静的等着少年对她的处决。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霍无束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内心,知道小姑娘为了周游骗他的时候,他心中确实存了气,更多是茫然和酸闷,可此刻她站在自己面前同自己坦白,那些沉闷的情绪一扫而空。
她及笄了,他也不是她的亲哥哥,用不着什么事都跟他交代,但霍无束少年心性尚存,终是忍不住心中的困惑和担忧,问道:“为什么去周游家里?”
沈念挠了挠头,斟酌着如何开口,便听少年道:“罢了,你若不想说……”
沈念听不得他这种低沉的语气,急道:“他受了很严重的伤,我去洗衣裳的时候看见他倒在草丛里,就将他扶回了家,他自己又不方便上药,家里也没人能帮他,我就顺便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
这番话说出来,压在沈念心头的石头瞬间消失了,她早该这样说的,既没有欺骗霍无束,又不会暴露周游就是鬼面将军。
都怪她当时太心虚了,心里过于慌张,脑子没法正常思考,口不择言的选择了隐瞒。
霍无束心中冷笑一声,愈发不齿那位周捕头的做法,当今世道女子名声何其重要,村里风言风语更甚,让一个小姑娘孤身出入他家,他如此做,无非是想增加跟小姑娘接触的机会,另一方面用流言蜚语给小姑娘上枷锁。
他竟敢如此算计小姑娘,霍无束暗暗攥紧了拳,漆黑的瞳仁里多了几分冷意。
沈念不知霍无束心里的想法,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他,“我以后什么都跟哥哥说,哥哥能不讨厌我了吗?”
近乎祈求般的语气传入霍无束耳畔,他眉头微蹙,讨厌她?他怎么会讨厌她?
他清润的目光落在沈念身上,看着她的小脑袋,不解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会讨厌我吗?”霍无束神色认真道。
沈念摇头,坚定道:“我怎么会讨厌你,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男子!”她私心没喊哥哥,暗暗宣泄着自己的小心思。
“我也一样。”霍无束胸腔微震,“不过你后面这句话说的不对。”
沈念的心因为少年的那句我也一样微微发颤,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他后面那句话。
她细眉蹙起,小脸不解的看向霍无束,他不相信他在她心里是最好的男子?可她说的是实话……
两人眸光相汇,他黑曜石般的眸子同她对视,沈念听见少年徐徐道:“能让你觉得我讨厌你,肯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第35章
“能让你觉得我讨厌你,肯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少年清润如泉的声音随着清凉的晚风徐徐飘进沈念的耳朵,将她的心吹的飞乱。
她抬着湿润的眼眶看着身前的霍无束,他比她高许多,正垂眸看着她,那双狭长幽邃的眼眸倒映着月光和她的身影,盛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柔,平静又炽热。
沈念所有的不安被他这个眼神抚平,她羞愧的小声道:“是我多心了。”
“所以为什么觉得我讨厌你?”霍无束追问道。
沈念莫名觉得难为情,目光落到他的胳膊上,好半响才低声喃喃:“我想帮你上药,你不让。”
竟是因为这个,这种小事都能牵动她的情绪,霍无束莫名觉得她很在意他,这种微妙的感觉充斥着他的胸腔,他解释道:“不是不让,是伤口比较深,怕你吓到。”
沈念倏地看向他,心急如焚的将目光移到他的胳膊上,“有多深?要不要找郎中来看看?”
“不用。”霍无束不以为意道,“过几天就好了。”
沈念还是不放心,忧心忡忡的目光盯着他的胳膊。
“想看?”霍无束一眼窥破小姑娘的心思。
沈念犹豫着点了点头,试探问道:“可以吗?”
“进来。”
沈念随着他走入屋子,见他在椅子上坐下来,他将袖子往上一掀,露出了被包裹着的伤口,白色的布条上浸出了血迹,鲜明的颜色刺在沈念眼底。
她慌张道:“我帮你换个干净的。”
她小心翼翼的将沾了血的白布条换下来,看到了他特意遮掩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砍伤的,深可见骨。
“这是怎么弄得?”沈念轻声问道。
“砍树时斧头不小心砸在了胳膊上。”霍无束眼波平静道。
“疼不疼?”沈念皱着眉头将伤药撒上去。
“不……”霍无束脱口而出的不疼卡在了嗓子里,他眸光看向正在轻手轻脚仔细的给他上药的沈念,她圆溜溜的杏眼专注的看着他的伤口,嘴角平平的,眼神里的心疼显而易见。
这种皮外伤于他而言不是什么稀奇事,他定定的看了沈念半响,随后眉头蹙起嘶了一声,面不改色道:“疼。”
沈念敛眉,后悔的想早知道就不弄什么篱笆了,让他白白受罪。
“听说吹吹就不疼了,我给你吹吹好不好?”沈念抬眼看着霍无束,听到他嗯了一声后,抱着他的胳膊往伤口处吹气。
清凉的气息拂过,少年肌肉线条紧实的臂膀若有似无的绷紧。
霍无束眸子不可自抑的看向沈念,她捧着他的胳膊,眸色认真,眉梢眼角温柔如水,犹如清冽的风般蛊惑人,他静静的享受这一刻,脑子里却又蹦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你……”他欲言又止。
沈念停下动作看向他,“你想说什么呀哥哥。”
霍无束咬紧牙关,尽量隐匿自己的情绪,缓缓道:“你也是这样对周游的?”
沈念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当即摇头道:“当然不是!”
说罢,沈念又极其小声的补充道:“我只对哥哥这样。”
小姑娘声若蚊蝇,但霍无束凭借过人的耳力清晰捕捉到了这一句,像是甘霖般滴落在他的心上,霍无束无端感受到满足。
沈念暗暗观察着霍无束的神色,忍不住苦恼的想他如此不喜欢周游,若是看见她日日去给周游换药,会不会生气。
她犹豫片刻,试探开口道:“周郎君伤的太重,无法自理,我答应了他去帮他换药,等换完药我就再也不去了。”
“你可知你一个小姑娘天天出入一个男子家里,若是被人瞧见,会怎么样?”霍无束虽并不在意女子名节,但他不想让沈念身陷囹圄,被人暗中说道。
沈念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得知周游是鬼面将军时,他在她心里便超脱凡尘,与其他男子不一样了。
霍无束的话点醒了她,在外人眼中周游就只是衙门里的捕头,她日日去他家,别人看见了定会想歪。
沈念蹙起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只好道:“我躲着人走。”
“我陪你去。”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沈念眼睛瞪大了几分,不可置信的看着霍无束,“你说什么?”
“我陪你去。”霍无束徐徐道:“即便被人看见,也不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沈念乖声应好,雀跃的想他考虑的真周到。
……
浓稠的夜里,蛮夷人大营灯火通明,无数个火把冲天燎亮,年轻的首领站在高台上,鹰隼一样的眸子看着台下的一众魁梧将士。
“上次临边县一战,我们又折损了近百名英武雄壮的将士,那什么鬼面将军,他杀害了我们两任首领,上千名将士,此乃奇耻大辱,用他们中原人的话来说,士可杀不可辱,此仇不报非君子,你们当众若是谁能杀死他,本王赏黄金百两!”
蛮夷人好战不屈,野性难驯,不爽鬼面将军不是一天两天了,闻言皆高声振呼,“杀死鬼面将军!杀死鬼面将军!”
首领满意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对鬼面将军的怒火,无时无刻不想弄死他,让他为部族的死去的精壮男儿陪葬,也树立他一族之首的威严。
这时,守营的人匆匆跑了来,“王上,边境安护府的刘将军来了。”
蛮夷王不满的蹙起眉,不耐道:“那个叛国贼来干什么,让他去主营等本王。”
他走下高台,一进入主营便迎来了一通责备。
“蛮夷王,你做的事未免太不厚道了!我们当初是怎么约定的!你手下的人只抢东西,不乱杀人!你今日让人去县里大开杀戒,是什么意思?是想毁约吗?”刘将军刘安一脸怒意的看着蛮夷王。
蛮夷王不以为意的笑笑,给刘将军倒了一杯酒,“刘将军急什么,不过是杀了两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刘安怒火未熄,之前他们来抢夺,他还能压着不上报朝廷,可若是像今天那样,肆意杀人,那便是他想瞒也瞒不住了,届时就算朝廷不知道他通敌卖国一事,也会定他个治边不力之罪,不论轻重,都是他承受不起的。
他压着火气质问:“蛮夷王屠杀我们县里的人,破坏我们的约定,总要给我个理由吧!”
“理由?”蛮夷王眉眼一片阴翳,“你们的那个鬼面将军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本王无非就是想把他引出来,从而杀了他。”
“要不是你们派出铁骑搅混水,说不定他已经死了!”刘安心中不屑,他今日见到了那位鬼面将军,当真是名不虚传,武功高强,身形迅疾,就凭这些没有脑子的蛮夷人,想杀他估计要多练两辈子。
“刘将军,他不会是你们的人吧?”蛮夷王忽然猜忌道:“一边假意同我们部族立下约定,一边又弄出这么个人来制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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