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等她嫁人,就去县里将她户籍名字去掉。
霍无束之前不是没有想过沈念会嫁给别人,不过那只是模糊的猜测,此刻却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她会扑进别的男人的怀里甜软的喊相公,两个人情意相通,互相依赖,会做任何亲密的事情。
似乎有一股浊气在胸腔里乱窜,且无处排解,霍无束眼眸愈发暗沉。
他此刻竟有些理解他那位无所不用其极将他娘亲困在身边的父亲。
少年眼底闪过一抹轻蔑的笑,他不齿他生父的作风,却冒出了跟他一样的想法,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没入冰凉的水中。
……
翌日,天边泛起鱼肚白,沈念在鸡鸣声中醒来,她穿好衣裳,将窗户打开,入目是霍无束锯木头的身影。
晨光照落在他身上,他那双狭长幽邃的眸子专注的看着手下的木头,汗珠从他的侧脸划过,顺着他修长的脖颈落到凹陷的锁骨上。
清晨不算太热,他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不知道在这里忙活了多久了,他脚边是一排做篱笆用的木板,长短一致。
沈念看了片刻,拿着帕子出了屋门。
她走到霍无束跟前,伸出手递上帕子,黑露露的眼睛弯着看向他,“哥哥,擦擦汗。”
霍无束垂眸看着她递过来的帕子,眼神在她白皙的手上停顿片刻,“我手脏。”
沈念莫名觉得少年看她的眼神似乎与往常不一样,那双如清潭般的眸子里掺杂了些别的情感,比以往更加邃然蛊人,漂亮的眸子像是能将她吸进去。
沈念几乎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那我帮你擦擦?”
霍无束嗯了一声,微微扬起了下巴,他下颚线条棱角分明,抬起的时候更加优越。
沈念挪开目光,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捏着帕子探上他如竹节般细长的脖颈。
她垫着脚尖,凑在霍无束身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指,少年身上干净清爽的皂角香萦绕在沈念鼻翼之间,沈念的手有些微抖,昨日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当时他们的距离比现在还要近。
她暗暗咬着唇肉,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专注看向霍无束的脖颈和锁骨,少年肩膀平直,锁骨白皙,半遮半掩在衣领下的线条极为漂亮。
沈念有些挪不开眼,她动作细腻轻柔,一点点的擦过霍无束的露在衣领外的每一寸肌肤,手指不经意蹭过少年脖颈前的凸起。
犹如电流般从喉结传遍全身,霍无束浑身一僵,他倏地攥紧了手中的木头,声音紧涩道:“好了。”
沈念沉浸大胆的看着少年好看的脖颈,没听出他声音的一样,闻言,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和帕子。
正巧霍云箐打开屋门,探究的眼神朝他们二人看了过来,想起她昨日说的小两口,沈念面上一红,语速飞快的丢下一句:“我去洗帕子。”然后朝着后院的水井跑了过去。
见她走远,霍无束深深的吐出来一口气,方才她碰到他喉结时,那种异样的感觉比昨天晚上更甚,让他难以克制。
……
用过晚饭后,沈念和霍无束照例去了周游家,霍无束在屋子里面帮周游换药,沈念在外面无聊的等。
她找了个台阶坐下,托腮望着空旷的天空,白云漂浮在蓝天下,犹如巨大的棉花,仿佛伸手可触,平静而悦目。
眨眼间,一只硕大的苍鹰冲破天际飞出丛林,沈念眼睁睁的看着它奔着自己飞过来,她慌不择路的在院子里往后退,直到避无可避。
沈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鹰嘴锋利,眸子可怖,透着浓浓的威慑力,好似下一刻就要来啄她的脑袋。
它张开的翅膀几乎比沈念的身高还长,尖利雄浑的声音惊空遏云,不可侵犯。
沈念吓的几乎腿软,好在它只是在上空盘旋鸣叫,并无攻击的意图。
在它第一声叫声结束时,霍无束从周游的屋子推门而出,他不动声色的抬头望了一眼翱翔的鹰,又在院子里搜寻沈念的身影。
他朝着缩在墙角的沈念走过去,朝她伸出手,“被鹰吓到了?”
沈念点了点头,将手搭在霍无束的手上,下一瞬,她只觉得自己腾空而起。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和少年清润温柔的一句:“别怕。”
沈念的腰被霍无束雄壮有力的臂膀紧紧揽着,少年腾空而起,穿林越溪,身形飘逸,速度极快,片刻间,稳稳的落在在霍家院子里。
沈念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便听他道:“在家等着,我去给你买冰糖葫芦。”
她一头雾水的看着他走出庭院,关上院门。
吃早饭的时候霍云箐提了一句想吃糖葫芦,她跟着附和了一句也想吃。
但看霍无束急色匆匆的样子,不像是去买糖葫芦,反倒是有什么急事,沈念觉得怪怪的。
……
周家,霍无束和沈念离开后,周游将煮好的粥端给他病卧在床的母亲。
她面容苍老,因为久病缠身面色异常惨白,见周游进来,忍着咳嗽声,强撑着力气笑笑,气力不足道:“游儿,刚刚是不是有个小姑娘来咱们家了。”
周游将粥喂给她,笑着点了点头。
周游母亲气若游丝道:“我刚刚透过窗户看见她了,长得很漂亮,你喜欢她吧,喜欢就赶紧将人娶回家来,我身子愈发差,总觉得大限将至,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婚事,如今你已年近二十,一心扑在衙门,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这让我如何放心。”
周游眼尾泛红,端着粥的手微微发抖,“娘亲,您别说这种话。”
“游儿,这不是我说不说的事。”周游母亲叹了一口气,“娘亲如今这个样子,也没法为你的婚事出力,只能靠你自己,是娘亲对不住你,娘亲只希望能在闭眼前看到你成家。”
周游握着他母亲的手,咬牙道:“好,我答应娘,一定尽快将人娶回家来。”
周游从他娘屋子里出来后,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眼眸里一片暗意。
他看的出来,沈念很依赖那姓霍的,而那姓霍的也喜欢她,两人说不定哪天就捅破窗户纸在一起了,到时候更没他什么事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他母亲的屋子,暗暗攥紧了拳,娘亲时日无多,必须得想法子尽快将人娶进家门,好让娘临终前能看到他娶亲成家。
……
夏日炎炎,沈念抱着小月亭坐在阴凉处,浑然不知有人在惦记她,她垂着头喂她吃萝卜缨,黑大也凑过来时不时的咬一口,引得小月亭十分不满,蹬着小短腿想要踹黑大。
小月亭被咬伤的后腿已经好了,养了这几天也胖了些,活蹦乱跳的,沈念摸了摸她的软软的白毛,哄道:“还有呢,吃完了我再去给你洗。”
小月亭似是听懂了她的话,乖乖的窝在她怀里不再动弹。
沈念一边喂一边看向院门,离霍无束出去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了,去县里来回只要半个时辰,她觉得他应该不只是去买糖葫芦了。
他到底是去做什么了?走的那样急。
蓦的,天空燃起狼烟,滚滚浓烟冲天而起,让人心生警觉。
夏禾站在墙头上,隔着院子冲沈念道:“我就说那些蛮夷人还会再来!这群畜生,我听说他们不把鬼面将军引出来誓不罢休。”
沈念放下小月亭,步履沉重的朝着墙头走过去,“把鬼面将军引出来做什么?”
夏禾咬牙:“当时是想杀了他。”
沈念皱眉,心里惴惴不安,轻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县里都传开了,甚至有人说是鬼面将军害了他们,要不是他,那些蛮夷人也不会为了引出他来,去县里一次次的杀人。”
“当初不是因为鬼面将军出马,才将频繁来闹事的蛮夷人压制住吗,他们怎么能这样说鬼面将军?”沈念心里升起一股怒气,为鬼面将军不值。
夏禾啐了一声,骂道:“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白眼狼。”
沈念心里沉沉的,想到匆匆离去的霍无束,莫名觉得他去县里跟蛮夷人有关。
她坐立难安,在院子里徘徊,直到邻近傍晚才听到了院门打开的声音。
沈念倏地回头看过去,霍无束拿着两串糖葫芦,身披夕阳踏进院门。
霞红的光映出他的身影,他俊朗的五官让人瞧着有些不真实,如玉般矜贵,又少年气十足。
见他身上没有什么伤口,沈念躁动焦忧的心安定了下来。
霍无束拿着糖葫芦一步一步的朝着沈念走过来,他腿很长,不过三五步就立在了沈念的跟前。
“久等了。”他看着沈念,将糖葫芦递给她,“尝尝,好不好吃?”
沈念没接,忧心道:“听说蛮夷人又来了,你可有碰上他们?”
“不过一群蝼蚁,不足为惧。”霍无束轻笑一声,话语里满是张狂的少年气。
若是别人说这话,颇有些自大的意味,但这话从霍无束嘴里说出来,沈念却觉得他就是有这个本事。
沈念放下心来,接过他递过来的糖葫芦,在他的注视下咬了一口。
甜甜的蔗糖混着山楂的软糯在舌尖弥漫,沈念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这是她第二次吃糖葫芦,第一次是娘亲还在时偷偷给她买的,后来娘亲去世,她被仍在偏院无人照顾,填饱肚子都费劲,糖葫芦更是想都不敢想。
“好吃吗?”霍无束撩着眼皮看着沈念,眸子澄澈。
沈念心中酸涩,又觉得甜蜜,她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状,仿佛蕴着星辰般笑道:“很好吃,哥哥也尝尝。”
她将糖葫芦递到少年的唇边,才发现最边上的那个是她咬了一半的。
沈念头皮一麻,尴尬的想将糖葫芦收回来,却看着霍无束毫不嫌弃的将另一半咬下。
她眨了眨眼,硬着头皮问道:“是不是很甜?”
霍无束将那半颗糖葫芦咽下,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朗声道:“嗯,很甜。”
四目相对,仿佛有游丝在两人眼中回荡,沈念的心一下一下的加快,她莫名觉得他不是在说糖葫芦。
第38章
树静无风,沈念心中却荡起了一层层的涟漪,她飞速的收回目光,生怕被面前的少年看出她内心的悸动。
“我把这串给干娘送去。”沈念拿过霍无束手中的另一串糖葫芦,转身跑入霍云箐的屋子。
蔗糖的甜腻仿佛来留在唇齿之间,霍无束望着沈念仓惶跑掉的身影,唇角往上勾了勾。
她似乎并不讨厌他这样做。
日子如常,每日沈念和霍无束都会去给周游换药,回家后沈念再给霍无束受伤的胳膊换药,只是沈念发觉霍无束的伤口不仅没好,反而更糟糕了,像是被不断的拉扯撕裂,逐渐有化脓的趋势。
沈念想到了那只苍鹰,近日它频繁出现在院子上方,每次它一出现,霍无束便会离开院子。
而在他走后不久,昭示着蛮夷人入侵的狼烟便会燃起。
方才他离开家前便是如此。
沈念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滚滚狼烟,心里冒出一个疑团,霍无束频繁离开家与蛮夷人必定有关系。
她隔着墙喊了喊夏禾,夏禾从墙的另一侧冒出头来,“怎么了念念?”
沈念轻声问道:“你可知道最近有关蛮夷人的消息?”
夏禾小道消息极为灵通,她乐道:“最近这几天那蛮夷人一波一波的来挑衅,每次都是还未入关便被鬼面将军打退,不成气候。”
“除了鬼面将军,可还有其他人一同对抗蛮夷人?”沈念皱眉问道。
夏禾摇了摇头,“鬼面景军以一敌百,似乎出关对敌的只有他一个人,并未看到过其他人。”
“行了,我先不跟你说了,我给我哥炖着鸽子汤呢,他伤的太重,得好好养养,我去看看火。”夏禾匆忙离开墙头。
“鸽子汤能养伤吗?”沈念想到了霍无束的伤口,对着夏禾的背影喊道。
“对,鸽子汤对伤口愈合有好处。”夏禾转过身来回了一句,然后跑进她家的厨房。
听了夏禾的话,沈念心里立马有了主意,她拿上弹弓,朝着东山脚下的溪谷而去。
她在那里见过不少鸽子,心想打一只回来给霍无束补补,兴许能让他的伤口早些愈合。
沈念换了一身简便的束腰裙,边走边摆弄手中的弹弓,她小时候用这个打过麻雀,当时一打一个准,也不知道鸽子好不好打。
路过周游家的时候,沈念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步伐,她在周游家门口站了片刻,心里那个疑惑又冒了出来。
周游的伤极重,养了这半个月都还未养好,他如今的伤势真的能做到以一敌百吗?
上次不过百十个蛮夷人就能在他身上留下这么重的伤口,而这次蛮夷人来的人更多,次数也更加频繁,却未在周游身上看见新添的伤。
况且与蛮夷人打架势必会拉扯到伤口,周游身上的伤却在逐步好转,反而霍无束胳膊的那道伤口被繁复撕扯。
沈念心里疑影重重,她蹙眉想,周游真的是鬼面将军吗?
可他似乎也没有装鬼面将军骗她的必要……
虽是这样想,但沈念心里的疑惑愈发强烈。
她抬眼看向天空,方才燃起的狼烟还未飘散,若周游是鬼面将军,那这个时候他肯定不在家。
沈念放轻了步伐,做贼般找到一个隐蔽的墙根,扒着墙角踮起了脚尖。
她看向周游家的院子,院子里很平静,周游的屋子也没有人。
他确实不在家。
沈念微微蹙眉,难不成真的是她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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