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看着气定神闲的霍云箐和一脸沉肃的霍无束,心中仍是惶恐不安。
她正要继续劝他们离开,门外忽然响起了秦秀华的声音。
“呦,我当谁这么大口气,不过是一个穷酸猎户,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院子大门砰的一声被踹开,秦秀华一脸不屑的走进院子里,身后跟着数十个护卫,皆是怀永安身边的人,个个威武健壮。
秦秀华走入院子看到沈念身边站着的两个人时,眼中闪过几分错愕,但很快被她压下,转而被不爽覆盖。
沈念旁边的妇人容颜浓丽,穿着打扮皆与村里的其他妇人不同,身上的衣料甚至比她的都要好,瞧着端庄雅丽。
而她旁边站着的少年郎更艳绝如玉,高挺健朗,浑身气度不凡,瞧着不输京城里官宦世家之子,甚至更胜一筹。
少年郎眼神沉寒,下意识的挡在沈念跟前,这般相护的模样让秦秀华顿时意识到沈念同她说的那些话都是编出来骗她的。
什么吃不饱穿不暖,不会嫁给一个穷猎户,全是沈念的谎话,俩人看起来分明就是一对小夫妻。
秦秀华恶狠狠的瞪着沈念,想到她干的这些事恨不得上前把她撕烂,但转眼看到沈念身前的霍无束时又有些发憷。
瞧着虽只有十七八的少年眼神凌厉如刀,犹如一把淬过火的剑,看着她的目光如同凶兽一般让人畏惧。
这般情形让秦秀华踹门而进的气势弱了大半,但一想到就算这家人看起来再不同寻常,也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秦秀华又昂起了头。
“你是谁?来做什么?”霍云箐往前走了一步,从容不迫的立在秦秀华跟前道。
秦秀华扯着嗓子趾高气昂道:“我是沈念的母亲,今日来带她走,你们若是识相就别拦着,不然有你们好看!”
霍云箐微微蹙眉看着秦秀华,不敢相信她是沈念的母亲,她讶然的看向沈念。
沈念察觉到霍云箐看过来的目光冲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是嫡母……”
霍云箐心中了然,面对嚣张的秦秀华镇定道:“如今念念已是我们霍家的人,你带不走她。”
秦秀华哼笑一声:“她砸了荣亲王世子的头,刺杀皇亲国戚,此乃死罪,我奉世子之命来捉拿她,你们若执意包庇,则与她同罪,我劝你们赶紧将她交出来,不然连你们一并处罚!”
秦秀华威风凛凛的说完这句话后,等着看眼前这几个人惊惧胆怯的模样,但不论是少年还是妇人眼神皆没有一丁点变化。
秦秀华并不觉得他们这是临危不惧,而是认为他们俩见识少,不知道其中厉害。
这俩人生活在边境,许是连荣亲王世子的名头都没听说过,秦秀华眼中闪过鄙夷,道:“估计你们不知道荣亲王世子是谁,他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儿,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也就是说你们得罪的是未来天子!”
“尤其是你,”秦秀华看着霍无束道,“你娶了世子看上的人,她又重伤了世子,你若将她交出来,再去给世子磕几个头求饶,世子说不定能消了气,放过你。”
沈念听见这话急了,“事情是我做的,跟他没关系!”
沈念不想连累霍无束和霍云箐,她憎恶的看着秦秀华道:“我可以跟你们回去,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但你们要是动我干娘和我哥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沈念知道自己的威胁很既苍白又无力,但她此心慌至极,也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干娘和霍无束不受牵连。
“沈念,你都自身难保了,你能护得了谁,就算他们被世子处置了,也都是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害的!”秦秀华鄙夷道。
沈念精神紧绷的同秦秀华对峙,忽然听到霍无束低声同她道:“你饿不饿?”
沈念怀疑自己幻听了,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身旁的少年,眼眸呆愣。
霍无束眼神清澈,微微抬头看了眼耀眼的日头,面不改色的徐徐道:“这个时辰该吃午饭了……”
他神情淡然的仿佛这一院子人都不存在。
沈念被他说的发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霍云箐拉走了。
“走念念,咱们去做饭吧,我也饿了。”
看着走向厨房的沈念和霍云箐,秦秀华满眼愣怔,旋即气的脸都青了,他们竟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带着怒意的目光落到霍无束身上,对着身后带来的这十几个怀永安的护卫道:“还不快打死他给世子出气,再活捉了沈念带回去交给世子处置。”
她话落,十几个护卫带着刀一拥而上,秦秀华抱臂站在一旁,擎等着看这个狂妄的少年被打趴在地,然而下一瞬,她眼眸骤然瞪大,不可置信中的眼神中夹杂着惊恐。
少年矫健的身形如同猎豹一般,动作迅疾,半盏茶的功夫,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强健护卫皆捂着被折断的手腕不敢上前,而他们手中的刀却始终未碰到他分毫。
秦秀华还没反应过来便对上了少年的视线,他眼眸沉冷,让人不寒而栗,仿佛下一瞬便会冲上来拧断她的脖颈。
但他却迟迟没有动,似乎没有对她动手的打算。
“回去告诉你们世子,我在这等他。”少年冷声道。
秦秀华两腿发软,但还是撑着脸皮道:“你等着,世子不会放过你的!”
她来时嚣张的气势全然不见,仓惶的跑出了霍家的院子。
在厨房里的沈念根本无心做饭,见他们都走了以后,连忙道:“干娘哥哥,你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念念,你不用怕。”霍云箐摸了摸沈念的头柔声道。
沈念忧慌道:“我知道哥哥武功厉害,来再多的人也不怕,但是荣亲王世子为人阴险,睚眦必报极为难缠,他身份特殊,被他盯上日后恐不会再有安生日子。”
霍云箐看着脸色发白的沈念满眼疼惜,她这般担惊受怕,可见以前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她几乎忍不住想告诉沈念为什么不用怕,但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忍住了话头。
“你呀,该吃吃,该喝喝,等明天他来了,日后必定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
……
县里,秦秀华狼狈的跑回客栈后第一件事便是来找怀永安。
怀永安已经醒了,他躺在床上,头上包着白布条,见秦秀华一个人回来后铁青着脸道:“人呢,怎么没带回来?”
秦秀华跪地哭道:“是臣妇办事不利,只是世子有所不知,沈念那个猎户相公太过嚣张,他打伤了世子的护卫不说,还放言挑衅让世子亲自去找他,实在是不将世子放在眼里!”
“区区猎户,竟然如此不知死活。”怀永安出身尊贵,从小到大在恭维声中长大,太子失踪后更甚,胆敢忤逆他的人少之又少,还从未有人敢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阴沉着脸,吩咐随从道:“你去将附近镖局的人都喊来,明日跟我去剐了他。”
还有沈念,她竟敢弄伤他两次,他要先捉了她那个相公,让他亲眼看着她服侍他,再一块杀了他俩,让他们知道忤逆他的下场。
第63章
夜色幽深,浓稠的暗色中月星莹亮,夜半三更,沈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自责和忧心充斥着她的心口,她不禁想当初她不该求霍无束收留她的,这样也不会害他被荣亲王世子盯上。
他跟干娘可以一直过安稳的生活。
一想到明日荣亲王世子会找来,沈念便心绪万千,忧愁的一夜未睡,天不亮,她便从床上起来了。
沈念细嫩的眼底乌青,在屋子里坐立难安。
怀永安现在还只是世子,便能够为所欲为,若真坐上龙椅,届时想取他们性命怕是是易如反掌,即便霍无束能以一敌百,可一旦怀永安给她冠上刺杀皇亲贵胄的罪名,除非她死,不然必定会连累干娘和霍无束同她一起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通缉令和悬赏会伴随他们一生,一辈子都无法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街巷上。
霍无束和霍云箐都如同云上月,耀眼夺目,不该过那样的日子。
这些事情皆是因她而起,沈念心里渐渐有了决断。
霍无束和干娘都是极好的人,她不能让他们被她牵累。
日出东升,清冷的晨光穿透薄雾,院子里的响动透过窗户传进沈念的耳朵里。
沈念走出屋门,见霍无束穿戴整齐,正在庭院里洗脸。
带着冷意的光线落在他俊朗的脸上,水珠从他乌黑的发间滴落,最后轻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沈念抿了抿唇,走到他跟前,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想法。
“哥哥,等荣亲王世子来了,让他把我带走吧,重伤皇亲国戚是死罪,我不想连累你们。”
霍无束垂眸看着垂着脑袋立在他身前的小姑娘。
她瓷白的眼底一片乌青,面容倦怠,像是一夜未睡,浑身散发着自责苦恼的气息。
霍无束低声道:“可是我昨天打了他的护卫,也算是同他有了恩怨,你既说他睚眦必报,那他定然也不会放过我……”
沈念小脸一皱,欲哭无泪,红着眼眶看着霍无束道:“哥哥你跟干娘还是赶紧走吧。”
霍无束看着心神不安的沈念,倾身朝她靠近一步,牵着她的手坐在竹编垫子上,面对面的看着她朗声问道:“荣亲王世子如此妄为,他依仗的是什么?”
沈念不假思索的轻声道:“自然是他的身份,他是圣上唯一的亲侄儿,身份贵重,权势逼人。”
“他无非是仗着权势胡作非为,但如果你的身份地位比他高呢?”
少年低沉徐朗的声音的随着清亮的风传入沈念的耳畔,沈念瞪圆了眼睛,一双葡萄般的眸子像是定住般看着气定神闲的霍无束。
她脑子顿住般荒谬的看着霍无束,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霍无束白皙紧实的肌肤带着几分凉意,温度正常。
他眼神也干净清澈,像是一汪清泉,没有任何异样,不像是发烧了说胡话。
沈念不由喃喃道:“你说什么呢哥哥,他可是圣上的亲侄儿,我不过一个小官家的庶女,怎么可能身份比他高……”
便是全天下的人身份地位高过荣亲王世子的都屈指可数,更遑论日后他登基了,便更是没有人的身份能高过他了。
霍无束薄唇轻启,正要开口,门外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且逐渐逼近。
沈念顿时慌乱起来,乌黑浓密的睫毛直颤,她从竹编垫子上站起来紧张道:“定是荣亲王世子带人来了!”
她话音刚落,霍家院子的门就又被踹开了,秦秀华愤然不平的声音传入院子里。
“世子,就是他,一个不入流的猎户也敢挑衅您,您可一定要狠狠惩戒他!”秦秀华跟着怀永安踏入院子道。
秦秀华不复昨天落荒而逃的狼狈样,犹如找到主心骨般站在头上还裹着布条的怀永安身旁,面上是幸灾乐祸的阴狠。
昨天晚上怀永安气的一夜没睡,他在京城里听的最多的就是阿谀奉承,没有人敢不将他放在眼里,沈念和她这个粗鄙相公却胆敢如此轻蔑他。
怀永安阴沉着脸,带着连夜寻来的近百名武夫和他随身保护他的两个暗卫,气势汹汹在秦秀华的指引下走入霍家的院子。
他带着怒气看向院子里的人,少年身量高挺,出众卓然,几乎一下子吸住了他的目光。
怀永安定定的看着霍无束,打量着他的眉目,眼中的怒气逐渐转为惊愕和不可置信。
少年眼眸锋利深邃,鼻梁高挺,五官俊美绝伦,红带束发身着玄色锦衣,穿戴打扮极为简单,但难掩矜贵不凡的气质,处变不惊的气度和艳冠绝伦的容貌像极了一个人。
一股寒气从怀永安的脚底直直窜入大脑,他立在原地没有再上前,目光始终没有从霍无束身上挪开。
怀永安的变化肉眼可见,秦秀华看着他发白的脸色不解的恭维道:“世子怎么了,可是头疼?”
怀永安迟迟没有说话,看着霍无束的面孔心里翻涌起滔天大浪,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神色震惊恐惧。
秦秀华一头雾水忍不住着急道:“他不过就是个无权无势的低贱猎户,世子乃尊贵之躯,何须惧他,他们一个重伤您犯下死罪,另一个包庇有罪之人,皆该抓去砍头!”
秦秀华义愤填膺的激声劝说,生怕因为沈念的过错再牵连到她。
却不想她说完后,怀永安还是一副错愕恍惚的模样。
她口中的低贱猎户率先开了口。
“数年不见,堂哥不认识我了吗?”少年清冷如雪的声音不高不低的飘入院子里的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冷静沉稳,狭长幽邃的眼眸睥睨着失了魂般的怀永安。
此话一出,拥闹的院子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反应出奇的一致,皆是一副愣怔惊慌的模样。
天下皆知先王只有圣上和荣亲王这两个儿子,能称呼怀永安为表哥的只有一个人。
那便是圣上的亲儿子,失踪多年的太子殿下!
秦秀华反应过来瞬间煞白了脸,她刚刚好像骂他低贱,若他说的是真的,那她岂不是骂了太子……
速来欺软怕硬的秦秀华两眼一黑,双腿一软直接栽倒了地上。
一直提心吊胆的沈念傻了眼,一片静寂中,她哑然的看着立在她身旁的霍无束,水润的杏眼眼神呆愣,大脑空白一片,不知该作何反应。
怪不得干娘和他在听到怀永安的身份后毫不惊慌,怪不得有暗卫出没,怪不得他的言行举止让她时常觉得他不像是一个偏僻山村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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