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陈霜意端端正正地坐到了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柳姨娘。
柳姨娘低着头,仿佛陷入了痛苦之中。
“我曾是金陵城的一个舞姬,当年也算是风靡整个金陵城,无数王孙公子不惜花重金,只为博我一笑。”
陈霜意皱了皱眉,打断了她:“打住。我不想听你废话,你当年那些英勇事迹,不必说,不想听。”
“好。”柳姨娘愣了愣,将话题跳了过去,“我后来认识了先王妃,与她交好,先王妃不嫌弃我的出身,将我视为姐妹。”
“她总跟我谈起,她的夫君如何英勇善战,多么英俊潇洒,她很开心能嫁给他。”
“可后来,她渐渐地,不怎么来找我了。再见面,她像是变了个人,眼中再没了往日神采,我多次询问之后,她才告诉我,她发现她的夫君,心中另有所属。”
“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
说到这,柳姨娘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陈霜意,又继续说道:“但很快,她又高兴了起来,因为她告诉我,她有了身孕,她幻想着有了孩子,她的夫君便会回心转意。”
“有了孩子,便能将男人的心绑住。”
陈霜意沉默着,没有搭话,只低着头看着柳姨娘,听她诉说着往事。
“但是她死了。”
“原本,她不会死的。”
“那是临近生产那几日,她突然被先秦王送去了大相国寺待产。”
“一同去的,还有当时也即将临盆的徐皇后。那一晚,大相国寺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但是两位产妇,都死了,他们生的孩子,一生一死。”
这是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大梁满朝文武皆知,先皇后诞下一名死婴,而后产后出血,血崩而死。
秦王妃生产时伤了身子,产下一名男婴后,没几日便也走了。
陈霜意有些不耐烦了:“这些众所皆知的事情,你同我在这废话?”
柳姨娘摇了摇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不是的。我后来,见到了奄奄一息的王妃。”
“她告诉我,她的孩子,是被秦王亲手杀死的,然后他们派人,将那名死婴,送进了宫。”
“现在的秦王,是徐皇后所生。”
如有惊雷,响彻天际。
陈霜意握着座椅把手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不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虎毒尚且不食子,怎么会有人,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柳姨娘看着陈霜意,讥讽一笑:“那若是,两个孩子必须死一个,而两个都是他的亲骨肉呢?”
第六十章
陈霜意半点不信柳姨娘的话, 如此皇室密闻,知道的人恐怕早就被处理干净了。
她回府后,又派青鸾去查了一下。
当年大相国寺那一夜负责接生的稳婆伺候的宫人看守的护卫, 甚至负责洒扫和后院烧水的仆役, 皆杳无音讯。
或许,当年之事,真如柳姨娘所说,另有阴谋。但陈霜意不信,先秦王和徐皇后, 敢在宫里暗通款曲。
更不信,皇家无一人发现。
若说他们在徐皇后入宫前曾有过情愫, 这或许是真的, 但谁人没有少艾时期的懵懂情丝?他们既选择了分开,便应当已经彼此情断。
这秦王府后院的大片梅林, 不就是最好的佐证?先皇后所喜欢的,可是浓香四溢的栀子,而非寒梅。
真正喜欢梅花的,是已故的老王妃。
这是陈霜意在整理秦王府历年开支时发现的, 老秦王死前的每一年, 都会有一笔大额支出,用于从江南才买绿梅送往琅琊山。
那里是老王妃的埋骨之处。
先辈们当年的恩恩怨怨已无从考证,死人已无法再开口说话了,可留下的这些蛛丝马迹,却又在替他们辩解着。
虽然, 柳姨娘的家人握在陈霜意手中, 她自然不敢有所欺瞒。但她的话,未必就没有假。即便她不敢刻意撒谎骗陈霜意, 也不代表,她所知道的事情,就一定是真相。
“王妃,我查这件事时,发现还有人,也在查当年的事。”
青鸾站在屋檐下,寒风将她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她的侧脸上,对了一道细细的伤痕。
青鸾是平宁长公主特地为陈霜意选的,身手是数一数二的好,往日里公主府十几个护卫一起上也不能在她手上过几招,陈霜意微微蹙眉,没想到青鸾会受伤:“你的脸怎么了?谁伤的?”
就是害怕被陈霜意看见,她今日才没有进屋说话,而是选择了站在屋檐下,哪知道还是被看出来了。青鸾下意识地便抬手去,眼神闪躲,并不答话。
而后,马上转移话题:“除了咱们之外,还有两拨人在查这件事情。他们动作比咱们快,在我的人敢去大相国寺之前。一直在大相国寺负责守夜的一名僧人,被带走了。”
“我怀疑,那名僧人,看见过当晚的一切。”
陈霜意察觉到了青鸾的刻意回避,没有再为难她,跟着问她:“那两拨人是谁?”
“回王妃,是王爷的外祖家和齐王。”青鸾不动声色地转动了一下身体,将有伤口的那半张脸,面向了外面。
就在这时,林闻清从外面走了进来,正巧将青鸾的激动尽收眼底。
他站在回廊处,看着正聊得火热的主仆二人,没有再往前走,将身形隐在了回廊的立柱后方。
青鸾一颗心都扑在遮掩受伤这件事情上,没有留意到林闻清来了。
“齐王和英国公府?”陈霜意在心里默默将这两方人马盘算了一下。
英国公府若是也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开始查寻嫡女当年亡故的真相,也是情有可原。
那齐王府,凑什么热闹?此事,与他们何干?
青鸾有些犹豫不决,不敢下定论:“或许,是我的人,查错了。”
公主府的人都是当年先皇留给平宁长公主的,他们培养出来的第二代暗卫,不可能犯这种小错误,陈霜意摇了摇头:“近来行事谨慎些,小心一点吧。别让王爷发现这事,还没弄清楚之前,我不想让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干扰他,使他胡乱猜测。”
“可。”青鸾下意识地便开了口,但很快又闭上了,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开口。
其实,她觉得,秦王林闻清,或许早就已经知道了,从她带着人第一次出入大相国寺开始。
“还有,你若是遇到危险,这事就别查了。”陈霜意看了一眼将头低着的青鸾,有点担心她的伤口,脸上有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但她不肯说,陈霜意便也没有强迫她。
“办完这件事情,你便不用再跟着我了,我替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青鸾毕竟是个女子,整日里刀尖舔血的,陈霜意觉得不妥,一直以来都想给她找点轻松的活干,但青鸾始终不愿意。
又一次,听见陈霜意说要让她嫁人,青鸾跪了下来。
“王妃,我不想嫁人。”
林闻清始终不远不近地站在暗处,将主仆二人的谈话听了进去。
不知为何,他忽然就想起了前日,柳承晏深夜从大理寺当值归家,说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女飞贼,两人发生了冲突,柳承晏技不如人,被人打得至今连床都没下的来。
也不知道,那个女飞贼和青鸾比起来,谁得身手更好。
想到这,林闻清倒是乐意青鸾一直留在陈霜意身边,始终保护着陈霜意。
他没再继续偷听下去,自圆柱后走了出来,像是刚刚从外面过来,一双眼睛状似无意地往主仆二人那边看去。
“受伤了?”林闻清站在青鸾身边,不疾不徐地问道,虽是对着青鸾说话,他的眼睛却始终盯着陈霜意。
“去本王书房,让常玉将本王的金创药拿给你。”
见林闻清来找陈霜意,青鸾向他行了个礼,便没再多留,去了他的书房。
青鸾走后,陈霜意抬起手指,往桌子上点了点,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林闻清:“这也是你的努力?”
“关心我身边人?”
林闻清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嗯,讨好你身边所有人,也是我努力的一部分。”
陈霜意勾起的嘴角更深了。
试问哪个女子不爱被人如此对待着,更何况,这个人还长在她的心口上。
原先嫁过来时,她还担心林闻清是个粗俗莽夫,眼下看来,他可太会了。
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陈霜意很高兴地,赏了林闻清一个笑脸。
林闻清走到了她的身侧,长身玉立地站在一旁,修长的手指抚在她的秀发上。
“那我今日的努力,可以吗?”林闻清问他。
陈霜意抿了抿唇,思考了一下,转过脸,问他:“那,我如果说不可以,你是不是就要放弃了?”
林闻清的眸中带着笑意,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但面子上还是顺着陈霜意的话说了下去:“如果你觉得不行,只能说明我做的还是不够好。我就继续努力,为何要放弃?”
陈霜意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摇了摇:“那我跟你说实话哦,我觉得,你最近的表现,挺好的。但是,我是说但是,也没有好到让我很喜欢的地步哦。”
“而且,哪有人才努力几天,就要问人家,行不行呀。”
气候已经回暖,此刻夕阳余晖顺着高高的院墙落下,投映在林闻清的身上,他眼眸里满是温柔,泛着笑意。
他点头,嗯了一声:“嗯,好,那我继续努力。”
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几句闲话,陈霜意忽然想起了郑嘉朗,问他:“父亲那边,你还在查吗?”
林闻清点了点头,说道:“今日下值时,我碰上了你的堂兄,陈平年。”
“他说,岳父近来过得很不好,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日日在镇国公府里闹腾,让国公爷陪着他一起去公主府求长公主回头。”
“我当时急着没来,也没仔细听清楚,估计是想找你替岳父大人美言几句吧。”
陈霜意皱着眉头,有些无语:“之前我哭着求他,他不听,现在又要后悔?”
“嗯。”林闻清没有再说什么,只简单的嗯了一声。
用过晚膳,林闻清沐浴完只穿了身单薄的寝衣,斜倚在罗汉榻上翻着书。
他的衣领微微张开,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因为是侧身斜倚着,随手翻动手里的书页时,衣襟随着动作而微微敞开。
陈霜意沐浴完,从外间走进了,便看见了林闻清微敞开胸口,斜倚着罗汉榻,正抬着眼眸朝她看来。
他那双含山带水的多情眸,带着几分□□,手里却捧着一本心经。
像个不谙世事,但举手投足都在勾人的狐狸,精。
还是个,男,狐狸,精。
陈霜意猛地摇了摇头,她感觉自己最近被林闻清传染了,私下里也同他一样了,满脑子都是些乌烟瘴气的东西。
林闻清似是没有察觉到她在想什么,回过了头,没再看她,手上翻着书的动作也未停下。
陈霜意又摇了摇脑袋,想把脑子里那点不健康的东西摇出去。
她觉得,她刚刚沐浴的不够彻底,她应当需要洗洗脑子。要不然,怎么林闻清此刻好端端的躺在那看书,她却满脑子都是他像个狐狸似的朝自己抛媚眼呢?
越想越囧,陈霜意低下了头,不再看他。
但越是想摈除脑中的杂念,越是会想起,不知不觉,陈霜意的眼睛,就往不该看的地方看了过去。
林闻清动了动身子,像是斜倚着不舒服,他换了个方向,领口处要系未系的带子随着他的动作,彻底松了开来。
连随着带子松开,林闻清的寝衣,落了大半,他坚实的胸膛,大半露在了外面。
陈霜意的脑子,嗡的一声,不受控了。
她猛地想起了之前,林闻清在桌案前同她胡闹,也是这样子,衣襟半敞,将遮未遮。
完了,她居然,满脑子都是这样那样没穿衣服的林闻清。
按理说,她又不是林闻清那种浪到家的人,怎么会这样?她努力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急匆匆地从林闻清的身边走了过去。
“能帮我,拿只笔吗?”
“我做个批注。”
第六十一章
天啊!他绝对是故意的!狗东西!故意撩拨她。
“怎么了?”见陈霜意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林闻清从书中抬起眼眸,看向她,“笔就在那边的桌案上。”
陈霜意涨红着脸, 不敢看他:“不去。你自己没有脚?”
她现在是越来越不在意林闻清怎么看她了, 从前还会装装样子,现在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今天这个笔,谁爱拿谁拿,反正她不拿。
林闻清放下了书,用手支撑着身子, 斜倚在罗汉榻上,半个身子虚虚抬起, 朝她看了过来:“我只是, 一时有些腿麻,不便走动。”
边说, 他还边抬起空闲着的那只手,在自己的腿上,敲了敲。
林闻清面露窘态,额间布上了细密密的汗。
陈霜意转过身, 看着他那副模样, 倒不像是在骗人。
“要什么样的?”陈霜意没好气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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