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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已经习惯普玛刻狗德性的梅拉妮松了口气，“也还行吧，没那么离谱......”
室友打断她，“没那么简单，这是前五万字的剧情。”
梅拉妮这次真的被呛出一段剧烈的咳嗽，艰难地忍耐后问道：“那后三十万呢？”
“后三十万字里，英灵殿里其他不被女神钟爱的恶毒男人嫉妒圣子得到女神的宠爱，施展各种阴谋诡计，而女神为了维持英灵殿的平和，一次次做出退让，圣子在一次一次受辱中失望，从雾海之中跳下，至此女神才意识到什么对她才是最重要的……”
梅拉尼抓着椅背，艰难地平复呼吸，又接过室友递来的纸袋，套在口鼻上，大口喘息，半天才恢复过来。
......他能写出这个剧情也真是够天才。
梅拉妮现在很想给普玛刻贡上两盏莲花灯。
她语气虚弱：“这根本通不过学生会审查吧，校董会那些老家伙看到这个剧情估计会当场两眼一黑，从典礼看台直通校医院。”
“能通过的，普玛刻给学生会签了一张经费支票，他的家族在校董会里举重若轻。我们很快就能在祭典上看到他别出心裁的神话新编了。”有人在她们身后一排慢悠悠地说，声音低沉动人。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梅拉妮立刻回头，“你什么时候到的，阿尔。”
她们身后那一排，中央坐着个披着法袍的年轻男孩，身形高瘦，此刻正拉下兜帽，露出漆黑的眉睫，藻海一样幽深的绿眼。他的眼神落在梅拉妮身边的室友上，带着一点轻嘲的笑意，“我早就到了，看你太入神就没有出声。”
梅拉妮的室友迎上他的视线，闻言半恼，“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哪里看得入神了，我是被这个剧情震撼得说不出话。”
“是吗，我还以为你被普玛刻笔下女神和圣子的爱情打动了，准备上台当主演。”
“我才没有，你不要胡搅蛮缠！”
梅拉妮撑着额头，“好了，阿尔，尤嘉，你们两个不要吵了。”
没错，她两个朋友都有着神话人物同款名字。不过用神话人物和先祖名字是很正常的事情，梅拉妮的家族上数就有好几位奥古斯都。
或许因为带着神名的赐福，她的朋友都漂亮得不可思议。阿尔虽然性格孤僻，但也在学院里深受各种族男女的欢迎，储物柜里的情书会在开门一瞬间喷薄出来。而尤嘉，有着史诗里和女神一样的及地黑发，奢丽丰润如同黑玉雕成，梅拉尼觉得没有谁比她适合在祭典舞台上扮演女神，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可惜，这家伙是个音痴，一开口没有荒腔走板之外更贴合的形容词。
尤嘉寻求她的认可，“明明是阿尔在无理取闹对吧。是普玛刻瞎编的剧情，他居然用来指责我。”
阿尔淡淡地说：“也未必是瞎编的，女神的英灵殿里或许真的住着一位圣子呢。”
尤嘉反驳，“只是住着圣子而已，其他都是胡编乱造好吗，英灵殿又不是女苏丹的后宫。”
梅拉尼看着他们两个，“可是……史诗里根本没有提到旧神圣子的下落，英灵殿中的眷属和星星一样多，不是每一个都能被记载下来，你们两个为什么好像已经确信圣子像普玛刻所说的那样归于英灵殿，为了这件事争吵呢。”
她茫然地挠了挠头。
……
阿尔和尤嘉默契地转过头。
“说起来晚上要去山下的黑山羊酒吧吗，这个月有妖精乐团驻场表演哦。”尤嘉提议。
转移话题的方式真是淳朴啊。
不过有用。
黑山羊酒馆是珀拉底最有名的连锁酒馆，历史悠久，虽然开设在珀拉底帝都魔法学院的山下，但是理论上不对学生开放。正因如此，反而成为了学生们在校期间必须要体验一次的首位经历。
“如果被教导主任发现可是会扣平时分，还要被罚公共服务。”梅拉尼有些心动，但又不安，“我不想被罚去地下水族馆给求偶期的狂暴塞壬喂鱼。”
阿尔手臂搭在椅背上，声音里带着蛊惑，像是丝绸上滚动的珍珠，“没关系，开学到祭典这段时间不仅各个社团排练忙，学生会和教务处更忙，你没发现这几天连门禁管理都松懈了吗？在外面彻夜狂欢都没关系，不过你要是害怕的话，我们可以十点寝室关闭前回来。”
尤嘉笑嘻嘻地搭上她的肩膀，“勇敢一点嘛，妖精乐团的表演在外面一票难求？这次错过了，下次就不知道几年之后了。”
梅拉尼痛苦地抱头，“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叛逆。上次你们满身酒气踩着魔物鉴赏课课铃进教室被罚的事情已经忘记了吗。”
“但是，”尤嘉捂心口，“那次可是见到了举世闻名的章鱼海妖舞男。即使魔物鉴赏教授拿刀指着，我也要说，我不后悔！”
第91章
总而言之，还是跟着这两个家伙来到了山下。
梅拉妮惴惴不安。
这是她在珀拉底学院就读的第二年，却第一次知道穿过密林尽头的废弃铁轨隧道，居然有一条通往山下的石阶。
天知道她的朋友，两个魔法学院二年级学生，是怎么在第一任校长修泽尔魔导师修建的炼金法阵下找到外出的漏洞。
修泽尔是死后升上英灵殿的传奇魔法师，炼金和魔药领域举世无双的天才，他留下的学术笔记在秘密社团的拍卖会拍出惊天高价，无数高阶魔法师潜心研究，只为参透笔记中的只言片语。
但此刻，她跟着眼前这对年轻人大摇大摆地穿过了法阵缝隙，听着他们两个讨论法阵是不是年久失修，该替换成最新版本。
穿过熙攘的人群，尤嘉推开黑山羊酒馆的后门，对梅拉妮竖起手指，嘘了一声，“不要暴露你没成年的事实，这样他们就不会卖酒给你了。”
梅拉妮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到底偷偷跑到这里多少次了。”
阿尔替尤嘉回答，“已经数不清了。”
商业街和酒馆同样沉浸在祝颂祭典的气氛当中，妖精乐团在微型舞台上表演的曲目居然也是史诗中的一章。不过它们表演的是女神为众眷属分封职权的剧情。
脸上用妆造作出疤痕的小妖精饰演奥古斯都，从女神手中接过象征守卫的盾。
饰演树女的小妖精拿着浇灌英灵殿花园的水壶，同时也负责照管人间的植物生发。
日神般的金发青年得到了秤量人类仇恨的天秤，他用这支秤决定人类的归处是冥河的亡灵还是英灵殿的守卫。
女巫接过纺织命运的纺锤和织机，从此她在生命之湖边用丝线纺织人类的命运。
最后一位帝国皇帝接管人世间所有的战争，他挑动人间的领袖互相厮杀，从中筛选出有资格成为女神眷属，把名字刻在石碑上的那一位……英灵也不是永远履行善职，他们也会以冷酷可怖的形象出现。
还有一位英灵负责审判所有使用炼金邪术制造生命的违禁者，让他们在冥河中以自己打造出的炼金生物形态生存。
几十位原初眷属接受分封的唱段此起彼伏，最后交汇成恢弘的合唱，妖精的声音在嘈杂的酒馆中清澈一如风吹过屋檐下的冰棱。
梅拉妮随着歌曲轻轻哼唱，感叹道：“这是史诗里我最喜欢的一幕。"
阿尔听到她的发言，轻笑一声。
尤嘉面无表情地拉低兜帽。
只要隐藏得够好，就没人能发现她的尴尬。
所谓的职权分封，真实发生的时候根本不像吟游诗人描写得那么肃穆神圣，只是她对需要处理的大堆工作感到厌烦，强行分配给眷属。
神明司掌一切，意味着连一个新生儿的魔法天赋都要交给她决定，这一项工作就让她无比头大，迫不及待地推给了修泽尔和吉萨。记录在史诗上，就成了人类史上最伟大的两位魔法师在英灵殿中司掌魔力、术法和教育。
于是学生们在考试前夕向小广场的修泽尔雕像供奉祭品，还把铜制雕像的两只脚摸得锃亮。
新生儿一出生，也要触碰吉萨雕像的眼睛，得到她的赐福。
其实修泽尔和吉萨真正的工作内容只是日夜不停地把魔力天赋抛洒人间界，能分到多少是纯粹的随机问题。
前段时间修泽尔还因为对这项机械性工作感到厌烦，申请在人间界度年假。
他选中的度假地在大陆南边，长满椰子和棕榈的南方海滩，当地的凤梨无酒精饮料和蜜色皮肤的长腿美人非常有名。
尤嘉应该没有机会和他相遇，也没法告诉他几百年前修建的炼金法阵现在出现了漏洞。
……等寒假回到英灵殿的时候再提醒他吧。
妖精们结束这一段合唱之后，又应台下客人的要求换了一首曲子，这一段没有唱词，只有空灵的低吟和竖琴声，代表神战结束后，从极北之地的冰海升起碧色的光柱，泛滥的波光净化了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把众生彻底从畸变的灾难中解救出来。
此后几百年，在畸变中消失的种族开始复苏，重新出现在地表，龙裔、矮人、半兽人、塞壬、有翼种、不死族、人鱼……
此刻酒馆之中，就有不少异种族的客人。
上一首曲子演奏时，美艳高挑的鬣狗半兽人女侍者刚刚路过，给他们递上了酒单，顺便抛了一个媚眼。
居然是抛给阿尔的。
成熟大姐姐居然会喜欢这种类型吗……
尤嘉和梅拉妮对上视线，像是看透她在想什么，在酒杯后压低声音，语气似乎已经微醺，“你知道吗，雌性鬣狗的生理结构特殊，拥有外置的性征长度甚至能达到二……”
阿尔站在尤嘉背后，把她拉到怀里捂住嘴，一脸冷漠，“好了，她喝醉了，我们该准备回寝室了。”
梅拉妮：……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一直沉浸在外出被发现的纠结不安，所幸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几个二年级学生某天晚上的下落，她的焦虑完全是自找麻烦。
祝颂祭典的开幕日也在不知不觉间到来。
举办祭典的广场位于学校后方的珀拉底深渊附近。据说这里曾经是英灵殿在人间的所在，当它升至虚空后，留下了这处深不见底的大坑，被围上三米高的水晶幕墙，防止学生跌落，也能作为纪念景点观赏。
祭典从周末的深夜开始，深坑和校区之间挤满移动餐车和摊位，挂满晶莹的灯泡和光蕨叶风车，远远往去，像是一片密集的灯海，半个校区被照得灯火通明。
梅拉妮约好和尤嘉在水晶幕墙前汇合，但她被拥挤的人海裹挟，从摊位街流落到游乐场，早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凌晨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舞台上演奏的乐团停止演奏、烤盘里的海鲜丸子停止翻动、棉花糖摊主递出软蓬蓬的云团后摘下手套、抓着一手发光气球的学生放下打气筒......所有人陆陆续续地转头，看向珀拉底深渊。
梅拉妮终于在原地站定，长舒一口气，也随之抬头。
巨大的蕨类植物虚影从那里交错上升，直通云霄，碧色的微光一圈一圈波荡，如同女神的裙摆笼罩在校园上空。
人们虔诚地闭目合十，许下愿望。
这道虚影不仅出现在珀拉底深坑，同样也在极北之地的冰海上升起，照亮极北之地漫长黑夜下的人类聚居地，居民们从灯塔中走出，站在碧色波光笼罩的天空下，仰望这光芒。雪山小镇里的温泉旅馆，靠坐在汤池边的客人放下烟斗和酒杯，呼吸在风中凝成白雾。
圣殿遗址如今是一座公园，附近人烟寥寥，但每年迦南的祝颂祭典都在这里举办，住在附近的居民驱车赶来，将公园外的车道堵得水泄不通。
绿松石之海沙漠中坐落着繁星般的绿洲小城。这个夜晚，天空被沙漠中央的虚影映成美丽的苍碧色，露台上的居民仰面注视着苍碧的星河，特殊的地理位置让淡水在他们的文化中地位尊崇。在祝颂祭典这一天，他们会打开连同地下水的阀门，让清水从空中花园的喷泉流淌，居民在人造的暴雨中狂欢。
瘴气退散的丹芭洲如今是整片大陆最火热的旅游之都，湿绿的丛林中架满树屋，由于特殊的生态，许多古老的动植物在灾变中得以保存，人们慕名而来，为了亲眼目睹这些珍奇的生物。顺着丹芭洲往下，是阳光炽烈的南方海岸，即使此刻是深夜，空气也没有变得凉爽，行走在其中，像是全身浸泡在温热的海水里，潮湿温暖。
穿着沙滩裤，颈上挂着艳丽花环的男人躺在棕榈树下的沙滩椅上，用手指勾下墨镜，对远处雨林的光蕨虚影遥遥举起不断涌出泡沫的人鱼雕塑玻璃杯，“又十年过去了……祝颂日快乐，女神大人。”
在英灵殿辛苦加班的珂吉根本想象不到，平时衣冠楚楚自矜身份的老师，一个人度假时居然是这副散漫姿态。
从神战结束后，每十年的祝颂祭典这一天，光蕨的灵象会出现在女神庇护的土地上，散发碧色的波光。人们相信那波光能洗去病痛和霉运，让牲畜丰产，这一年生下的孩子也更加强壮聪慧，从中将诞生被选入英灵殿的杰出之人。
夜空中极光一样的碧色波纹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就消散开，深坑中的光蕨灵象也从树冠开始缓缓溃散，化为苍青的光屑，流沙般融化在空中。
人群渐渐松散开。
许多人参加祭典，只是为了亲眼看上一眼十年一遇的显圣奇迹，观赏结束，自然也要结束今晚的行程。
冲天的烟花填补了夜幕的空旷，粉紫色的大丽花、银蓝的绣球、桃红的重瓣蔷薇、金色的鸢尾在空中交相辉映，声势浩大，整片祭典区缭绕在焰火箱的烟雾里，巡游的花车从主道中央驶过，如同穿过硝烟中的战场。
梅拉妮避开花车行驶的路线，向着约定好的地方走去。
隔着重重烟雾，她看见光蕨虚影的余晖中，熟悉的两个身影站在水晶幕墙前。
她兴奋地挥手，想要大声呼唤他们，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在原地愣住。
烟花的轰鸣中，年轻人侧首凝视黑色长卷发的女孩，焰光照亮他波荡湖水一般的绿眼。
就像……他所凝视的，是远胜这世间一切的珍宝。
梅拉妮心里一动，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真奇怪啊……和这两个人认识也有一年了，平时他们聚在一起不是插科打诨就是揭对方的短，有时候梅拉妮甚至觉得尤嘉和阿尔像一对亲密无间又彼此厌烦的血亲。
唯独不像恋人。
但此刻，他们在光蕨幻影的余辉和烟雾中并肩而立，仿佛整个世界的声色光影都远去，只剩下他们在虚无中相依，如同一对纠缠的藤树。
烟花秀迎来了尾声，雪亮的银光升上天穹，在夜幕上炸开，如同四散的流星，照亮每一张仰望的脸。
也同样照亮水晶幕墙前，那双十指相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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