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根本不会摔,是他就要搂住她。
丁珂挣扎两下,动不了,头低着,也不看他:“松手。”说时没指望他回应,他谱很大,不爱说话,谁知让她听到他说:“吃点饭,送你回学校。”
他说话时身子都弯下来,下巴轻放在她肩膀,一手托住肩背,一手托住腰,是俯首称臣的姿势。
许久,丁珂问他:“你是在对我说,还是对你的丁珂。”
李暮近没答,静静抱了半天,待每根神经都放松,他终于放手,走到餐桌,拉开椅子:“来。”
丁珂站在原地,手攥成拳。
她的动作太明显,李暮近看得一清二楚,但他无视了:“再不吃,迟到了。”
丁珂转过身,脸上情绪很多很复杂:“你对我的坏,对我的好,都基于你把我当成她。你恨她,爱她,我呢,我在中间是什么角色,一个替身?一个让你去缅怀、弥补她的工具?”
她已不见他们遇到时的锋利,那时她好像如她所说,或许真的刻意接近他,但最多想知道当年案件真相。现在语气里有一丝委屈,她好像希望自己无论是被恨着还是爱着,都是她,而不是透过她看到别人。
李暮近等不到她来餐桌,走过去,牵她到桌前,握住她手臂,扶她坐下,她不愿意动筷,他就来喂她。
她不想吃,他就捏她的脸,强迫她吃,“不吃饭,怎么吃药?”
他动作很轻,丁珂扭头甩开他的手,拿起筷子。
李暮近放下筷子,抽纸巾擦手,起身,边往会客区走,边系袖扣。
束睿打来电话,他接起,打开免提,放在一边,继续整理衣服,听到那边打着哈欠的一句:“你能起这么早,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昨晚没睡。”
丁珂手颤一下,停住筷子,片刻又恢复。
李暮近背朝丁珂,但能从水晶墙看到她,他就这样,手上整理,耳朵听着束睿说,眼睛看着丁珂吃饭。
“今天我生日,阿婧给所有朋友买了束花,就为让我没理由拒绝,我知道你会拒收,就当为了我,签一下,不然她又哭,我要被我妈烦死。”束睿说:“百合,花香冲。”
李暮近目不转睛看着丁珂,平淡无波地说:“好。”
丁珂刚吃完,花送来了,李暮近门都没开,签收同时让快递员把花带到楼下丢掉。丁珂一眼都没看到那束花。
李暮近家这片住宅一套房子一个车位,车位要买,却只能买一个,他为了多停几辆,买了好几套。
这话是李暮近入学后传出来的,有人吹捧,有人鄙视,丁珂不感兴趣,今日来到地库,原来两排豪车的视觉冲击不太好消化。
李暮近并不犹豫,直奔一辆,却在半截停住,转身问:“开哪个?”
“随便。”丁珂知道她不回答就会耗下去。
李暮近只带了两辆车的钥匙,放手心让她选,她随便拿了一个看不见品牌标志的,眼看着李暮近拇指滑了下钥匙曲面屏,盲操作下滑选项,解锁,不远处乍然出现跑车发动声音,旋即红色尾灯亮起,两侧车门向上打开。
丁珂对开哪辆无所谓,以为李暮近问她是装逼,到学校门口,这辆车成为最吸睛的风景线,她才反应过来,他是让她选两人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她同学面前。
她也不矫情,众目睽睽之下也坦然地下了车。
还没进校门,于泰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冲到丁珂跟前。
丁珂停住,仰头看他,他好像又高了些,快两米了?她下意识地胡乱联想,没注意于泰一脸怒意,呼哧呼哧的粗气让他臂膀更雄伟,像一座埋于云雾里的巍峨的山。
他手里拎着一大早去麦当劳买的早餐,双人份,却不是要跟她吃,是买来给她和她室友。他压住犟脾气,把早餐给她:“这给你。”
“谢谢,吃过了。”丁珂说。
早八校门口人正多,但没几个人关注四周,注意力都用来赶路了,于泰却像丢了极大的面子,突然吼一声:“你在高贵什么?我给你脸了是吗?”早餐也啪一声摔在地上。
丁珂扭头就走,她没有义务帮不熟的追求者消化情绪。
于泰不让走,扯她胳膊:“我只是试探你,没想到你真的是势利,你以为我只买得起麦当劳?没人告诉你我家开厂的?”
丁珂胳膊还疼,他一扯,她没忍住咝一声,他没发现,仍然逼问:“我给章苗苗发微信了,她说你昨晚上没回来,跟有钱人玩儿两天,你就忘了你是谁了啊?你打八份工,欠一屁股债,你自己不记得了啊?”
不等丁珂说,他又接上:“差点忘了,你就是因为穷才去舔他们,我真没想到我于泰能在你这儿走了眼,没看出来你这么个货色,你家……”
他没说完,肚子一突,身子后仰,往前趔趄了几大步,“他妈谁……”站定回身,李暮近,手里还拿着一把模型配饰。突然卡顿。
丁珂扭头,李暮近又解开早晨慢条斯理系上的袖扣,神情冷漠,走到于泰跟前,踩住他脚踝,在他龇牙咧嘴“啊——”一声后,蹲下,角度上仍能对他俯视,“不长记性,怎么总骚扰我女朋友。”
“你放屁!你就仗着点臭钱!”于泰瞪圆眼睛,眼珠要掉出来。
李暮近扬手一巴掌,扇得他眼珠子转,说:“我女朋友勤工俭学品质优良,你拿来诋毁,书怎么读的呢?”
要不是他下手黑,不留余地,光听他这么惠风和畅的口吻用句,都以为他是文弱的知识分子。
于泰被打得脑瓜子响,却没还手,他脑子想不到后果,但真怕他手里家伙。
“上次医院你就对女孩子动手动脚,饶你一次,怎么得寸进尺呢?”李暮近突然拔高声量:“好好上学,别有损社会。”
等他起身,丁珂早进校门,看热闹的有,但不多,他也不在意,转身走回车前。
孙礼来得晚,看到群里有人说于泰来堵丁珂,借个电动车赶来,却赶上李暮近的尾气,扭头看到已经坐在花坛围边的于泰,像霜打的茄子,丢了面子,又提不起劲解决这个现状。
孙礼给他买瓶水,也就今天没课,可以陪他在这吸收紫外线。该说的话上次都说了,这次算了。
于泰不服气,却也无能为力。
半晌,他说:“丁珂根本没得选,你懂吧?她很缺钱,她没办法,所以我原谅她。”
孙礼没有反驳他:“也许吧。”
看戏偷拍的人收起手机,散了场,孙礼呼口气:“你现在应该想想怎么能避免这种丢人的事,这发网上,别想出门了。”
于泰捏瘪瓶子,站起来,眯眼骂:“发网上?怕是不知道我是谁!”
孙礼沉默。
性格是难改的,但于泰以后应该不会再来找丁珂了,那句原谅就是给自己最后的尊严。
第十五章
丁珂没迟到,但被审视得像是迟到——
半个班都在看她。
无非是李暮近跑车送她上学还在门口打了于泰一顿的新闻正在各个群里传播,属于时下最热话题。
大课结束,时间来到十一点,章苗苗和阿嘉凑过去,等她收拾好东西三人一起往外走,讨论几句吃什么,没得出结论。聊起八卦,说谁又被写PDF了。还说男生进女寝帮对象打架那件事,两人一起挨了处分,扣了分。
话题很浅,也没听出她们兴致多高,丁珂懂她们在酝酿,没拆穿。
到底是章苗苗没憋住,咂一下嘴说:“哎呀不管了!珂珂你知道现在咱学区几个学校怎么说你吗?”
“能想象。”
阿嘉也说:“你想象不到,真难听。”
三人穿过政法学院绿化区,阿嘉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包猫粮,分给两人,像是洗脸吃饭一样,一边聊着天一边走到投喂点,倒了一点,还没走,学校的“学哥”“学姐”就已经过来开饭了,它们比她们还熟练。
“那学姐可恶心,别人问她就说不知道,马上又改口,什么知道也不能说啊,朋友没得做啦。”阿嘉学她说话:“反正就是阴阳怪气地说游艇返程是因为俩男的有眼不识金镶玉,欺负到李暮近的女人头上啦。他爹的,李暮近巴巴接送你,谁都知道他女人是谁了。”
章苗苗主要针对这个称呼:“学姐跟我们果然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今天居然被我听‘他女人’这种土气的叫法。”
“笑死了。”阿嘉说:“谁稀罕当李暮近的女人,况且现在到处说珂珂是因为名字跟他那白月光一样,什么替……”
她没说完,被章苗苗杵了一下肩膀,意识到什么,偷看丁珂一眼,缩起脖子。
“没关系。”丁珂说。
即便她这么说,两人也还是想半天,最后由章苗苗小心翼翼试探:“旁人的话难听,也是看到的现象,具体你们是不是传的那样,可能只有你们俩知道。我知道你聪明,什么都想得通,看得开,但珂珂,人都当局者迷,我们怕你被他骗。”
章苗苗打头阵,阿嘉也鼓起了勇气:“男人惯会骗女人,而且他还有前科,我们有时候也要看看外表和家境之外的东西。不提你跟那女孩名字是一样的,就说他有强那个啥和杀人的前科,为生命安全也要慎重考虑啊。”
丁珂本不想提,但看她们实在担心,还是解释道:“你们听到的看到的他对我所有,都源于,他不确定我是不是他那个丁珂。”
“啊?”
“什么?”
丁珂说:“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丁珂是否活着,所以有关纵火杀人这一罪证有待查证。”
“我靠……”
“居然是这样接近你……”
丁珂继续说:“再说强奸,昨天在图书馆碰到他的同学,按照他们话间透露的信息,李暮近强奸那个丁珂是谣传的,传谣的人是跟那个丁珂要好的朋友。”
章苗苗和阿嘉一瞬失语,下巴惊掉,张嘴不发声。
“两个严重指控现在看来都有隐情。他这个人品质不好,但犯罪这一点暂不能认定。”丁珂客观地说。
阿嘉点头:“算他犯罪这事说不好,他想把你当替身我们也不干。”
丁珂也点头,“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我有分寸的。”说完递给两人一个宽慰的笑容。
她很少这样灿烂地笑,她真的在用力让她们放心,她们除了信她还能说什么?
章苗苗感慨:“那时候开玩笑说你或许会因为同名接近真相,居然真的接近真相了。”
阿嘉说:“所以呀少说话,一语成谶太寻常啦。”
会员制会所。
一个超跑品牌打造的私人会所,购入品牌旗下任何一款超过一千六百万的车,自动入会。
李暮近身边二代都有资格,没有的可以被有的一带一规则带进去。
只是这个会所只在一线城市有分所,给束睿庆生,他们还专门飞了一趟上海。
下午一点多,人基本到齐,束睿自罚几杯,客套话说完,感谢大家放下手头事为他庆生,切了蛋糕,吹了蜡烛,双手合十许下来年的愿望,之后便是主题了。
会所内部又是等级制,整栋楼二十八层,顶楼三层需要在该品牌累计消费六千万才能上,不能一带一。
在场只有李暮近有那权限,但没用,他就在下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打电话,“看白的。”
视频通话另一端的人又给看了白色。
“都要。”
“好的暮哥。”对方又说:“凑十五个不?十四不好听。有限量,这不拿下不合适。”
“可以。那都照十五个拿。”
“好的。”
束睿过来就听到这么两句,坐下来,说:“十五个?一千五百万?赌马了吗?居然开始玩儿老李日常的项目了。”
李暮近没答,放下手机,仰头枕在沙发脊:“那几个能放你上来?”
“阿婧来了。”
李暮近点头,表达“难怪”的意思。
束睿舒一口气,不太由衷:“太吵,一个人说八个人的话,她在旁边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我还没见过死缠烂打的。”
束睿听得懂,李暮近无非是说兆婧吵他都是他默许的。确实,正常人在强硬的拒绝后都不会再纠缠了。他确实不强硬。
“她不正常。”但他要这样说。
“那你不是更有病,不正常还让她在你旁边吵那么多年。”李暮近坐直身子,看着束睿:“你现在喜好变了吗?”
束睿吃一口云片糕:“早忘了我什么喜好。”
“你说喜欢活泼的。”
束睿咀嚼着:“我说过吗?也许吧,不过喜好也容易改变。”
李暮近看着他的空隙,兆婧跑过来,坐下,瞥一眼李暮近,把巧克力扔给他一个,扭头看束睿就忍不住弯唇角,双手捧着一把巧克力给他:“噔噔,这个特好吃。”
李暮近不喜欢活泼,他由衷觉得吵,便起身离开这片区域。
束睿没接过兆婧手里的巧克力,只看着她:“头发。”
兆婧很惊喜:“你看出来了?我还觉得今天弄的发型不太好看呢。”说着话耸肩,又把巧克力捧给他:“阿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束睿把她吃到嘴里的一绺发拿出来,“好。”
兆婧举累了,胳膊放下去,缓一缓,又举起来,“噔噔噔!”
好像他不接,她就一直举。他终于接过来,剥开一颗,放进嘴里,嚼得缓慢,说:“你等下到隔壁酒店去睡觉。”
“不行我陪你通宵。”
束睿依旧温柔忧郁,“但我不需要。”
兆婧笑容断开数秒,半晌才勉强扯开一丝唇隙:“你需要。”
束睿不说了。
沉默。
兆婧独自消化了好几分钟,拿手机翻出一首歌,滑到副歌,连接耳机,塞到他耳朵里一只,歌声在两人耳朵轮转。
“……
很需要拥抱
很需要依靠
很需要寂寞的时候被你找到
能在你身旁
胜过去全世界观光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
兆婧眼巴巴看着他:“你就是需要。”
束睿停顿片刻,说:“算了,今天生日不戗你。”
兆婧高兴地又剥一块巧克力递给他。
两人都忘了过生日的是束睿。
楼上李暮近手搭在围栏看着这一幕,没有表情。他不喜欢活泼,剥糖这种事,也有的是人效劳,女孩递来的不会别有味道。丁珂来给他剥,他也不会要。
面包店。
铃铛一响,陈享推门而入,站在门口,跟操作台正好抬起头的丁珂遥遥对视。
没有持续太久,又有人来了。
城市节奏很快,顾客没有时间闲逛停留,拿起餐盘选东西买单走人绝不磨蹭,显得陈享像一件展示单品,屹立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
没人了,他终于拿了一个杯子蛋糕走到收银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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