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过是后者,阿暮去詹城之前不就在酒吧街被拍了吗,我怀疑这就是一个预告。”
李崇点头,“要是那崽子自己弄个假的玩玩,肯定要瞒着我。要说是他故意让记者拍到的行为就不合逻辑了。我肯定会盯紧他。”
“可阿暮是很聪明的,他不可能想不通这个女孩出现在他身边,是另有目的。”
李崇想到那个混账,忍不住哼一声:“色迷了心窍,还能想通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他认同老彭的说法,李暮近不可能看不出来,除非这女孩演得太好。那就要具备一个条件,十分了解以前那个。
他对老彭说:“档案就别看了,不会留痕迹,你去技术部检验科隐晦地打听一下,当年确定焦尸就是丁珂的那份报告,谁出的。我来想想,我的仇家、对手、身边人里边,有没有对当年案子了如指掌的。”
“好。”
束青骅最近总是不安,打给束睿的电话都频繁起来。又一次在午睡中惊醒,坐起面对空荡荡的房间,都能听出心跳的惊恐程度。
他撑着床,放下双腿,脚一触地,踏实不少,后背的汗这时也冷了。
却韵打来电话,提醒他一声:“我今天早点回去,陪你去医院拿检查结果。”
“嗯。”
这两年一直计划怎么让李崇被调查,多思多虑,搞垮了身体。李崇倒是容光焕发,上次大难不死,觉得自己烧对了香、拜对了庙,亮相场合,笑得越来越油腻。他自然越来越不甘。
“阿睿电话打不通了,我第六感不太好,你了解下。”
束青骅闻言,瞬间觉得太阳穴的皮肤变得紧绷,他心里已有答案,但还是在挂断电话后给束睿打去,没人接,联系丁珂,她直接挂了他的电话……刚冷掉的汗被新一层覆盖。
其实第一年他就质疑过自己,为什么要帮那个女孩。
无非是当时家里正遭遇变故,李崇的举动让他寒心又后怕,他病急乱投医,好像有一丝希望可以扳倒他,他也就没去深究细节。
不过就算那时候想破天,他也不见得能想到看着文弱的丁珂,也许就不是走投无路逼出来的手段,是她本来就很聪明,而且善于伪装,很会演……
她不接电话,就是演都懒得演了,而他根本不能对她怎么样。
她才几岁呢?怎么做到的呢?
背后没有人指点她吗?
束青骅祸到临头还在惊叹居然有这样的孩子。若是他的孩子,他根本不敢想他们束家一门现在得多风光。
他没愤慨太久,立即换电话号码,联系检验科内应。
直觉告诉他李崇已经知道了,现在要紧的就是捂嘴,让李崇即便想到检验科有问题,也无功而返。
竟也没人接。
他又立即穿衣,收拾好自己,准备亲自去一趟。宁可被怀疑,也不能真让李崇拿到证据。
半路上,老伙计打来电话,没等问,直接告诉他:“他手下老彭来过了,什么也没让他发现。”
束青骅停顿了一下,说:“李崇做事,没开条件吗?”
“你怀疑我会为了钱?”对方说:“伪证罪十五年,钱有命重要吗?”
束青骅否认:“没有怀疑你。我是太了解他什么人,他如果保你,还给你比我给你更多,你会不会倒戈。”
“你……”
束青骅解释:“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么想。我把这话坦白告诉你,就是诚心捧给了你。不要听他许诺,他本来就是个卸磨杀驴的人。合作有时候看利益,也要看合作伙伴。”
对方冷言道:“秘密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不用你来教给我,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
束青骅话又翻过来说:“我们这么多年兄弟,我当然相信你了,我是怀疑他的恶劣,可不怀疑你的忠诚。”
对方不是很想接着聊,“嗯。束哥,这话我说不好,但我挺感激你当年拉我一把,还是提醒一下,太多疑、太笃定自己的观点,路会越走越窄。”
束青骅不认同他的话,但想到对方一科之长当久了,稍微见过世面,那不由自主地教他办事,也能理解。
宋雅至在看过李暮近和丁珂的照片后,就一直不安,没心思排练了,最近一班飞机飞回来,想着在李崇跟前,能掌握第一手资料,也许有用呢。
这不就被她撞见老彭匆忙来找李崇,估摸说的就是那丁珂。
她把这一信息电话告诉李芈,猜测道:“肯定是去技术处检验科了。”
“但查不出什么东西来,这事摆明有人做局,以李崇的脑袋估计想不到幕后人是谁。”李芈开完会很困,但还是轻柔地跟她说。
“是谁?”
李芈说:“之前拍阿暮出入酒吧街的记者,女朋友是中科院的一个研究员,是却韵的师妹。”
宋雅至恍然道:“却韵是束青骅妻子。”
“以李崇的脑子估摸排查半天,最后才想到束青骅,而且不知道这层关系也只是想到,而不会怀疑。”
宋雅至了解了:“正好我现在在鸠州,我可以给他提个醒。”但同时也有疑问:“弄束青骅会得到一个什么结果?”
“这个局是束青骅做的,这个丁珂也是他安排的,那他要是泥菩萨过江了,这个丁珂不就自由了?她自由了,我们儿子不就开心了吗?”
宋雅至一点就透,李芈第一句她便猜到了后话,但还是有一点担心:“李崇肯定会做戏……”
“嗯,他巴不得把女孩供起来,给儿子打造一个深情形象,顺理成章引导舆论,这么深情的人,再找也坚持找跟原先一样的,又怎么会强奸、杀人呢?”
“会不会激怒我儿子呢?他敢拿李崇介意的事恶心李崇,李崇真的激怒他,我猜不出来他会做什么。”
“那是李崇要担心的事。”
宋雅至一愣,好像确实是这样。
“你要逐渐认识到你跟我才是我们,李崇是李崇。”
“嗯……”
“回鸠州就趁机休息几天,养养精神。”
“嗯。”
丁珂离开医院时,天还没黑,周末,不用上课,也没兼职,那就回家一趟吧,好久没回过那个家。
姥爷给他们那套房是一套老破小,但因为处于詹城中心的位置,房价一直居高不下。
对面还是军属大院儿,经常有不起眼的车挂一个很假的车牌,旁边老式上海滩风格的咖啡馆很多,都是不远处那一连排未来科技既视感的大楼的高端人才。
丁珂每次路过都会想,十年以后,她会不会加入,成为天天到这种咖啡馆打卡的人之一。
出租车不进小区,就停在了大门,丁珂下了车,顺道在超市买了蔬菜和水果,准备简单吃点,但路过牛羊肉的柜台,她突然就不想简单了。
昨天晚上在李暮近那儿说想吃烧烤,李暮近答应得好,说他买食材、调料,去露营烧烤,她叫了一声哥,他一天都没出现过了,也没发过信息。
她不觉得他在意那一层关系,在意就不会跟她有任何进展,但他在躲什么呢?
她心不在焉,不小心撞上一个奶奶,奶奶一歪,小拉车偏离了轨道,控制不住地松了手,装了冒尖的一布兜蔬菜瓜果,骨碌碌滚了一地,她眉头一皱,赶紧蹲下帮忙捡。
奶奶在一旁说着:“这丫头,把我老骨头都撞散架了,也就是我,换个人都得讹你。”
“对不起。”丁珂一边道歉一边捡,一双陌生的手这时进入了视线,忍不住抬头,一个留着抓刺碎盖的清爽男人,身板笔直,他动作很快,食物都装回布兜,单手一提,十分轻松地拎到奶奶跟前:“给您。”
奶奶笑着跟他说:“这回回来待几天啊?”
“明天就走。”男人说。
丁珂看奶奶也不为难她,不留着听他们说话了,朝家里走去。
还没走两步,身后有人喊她,“你钥匙掉了。”
她下意识摸了包,扭头看刚才那男人正拿着她的钥匙,道谢,走过去要拿回来。这人没为难,也没多余话,直接还给了她。
再转身,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却不是叫她,“好久不见,却望哥。”
李暮近。
丁珂转过头。
李暮近从却望身后走到跟前,又越过他,来到丁珂旁边,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抬头,又看向却望:“一起吃饭吗?”
不像邀请的语气,却望也没那个打算,笑了一下,看不出情绪,“改天再说,我去给长辈买个东西。”
“那就不勉强了。”
李暮近一手拎三个购物袋,腾出一只手牵丁珂,不等她报家门,也精准地走向她家楼门。
一直到进门,关上门,丁珂看着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李暮近把购物袋放在圆桌,去洗了手。
老户型小破房子窗户小,采光差,久没人住,有股子下水道味。
丁珂去开窗通风,回头就见李暮近检查起她买的肉、菜、海鲜,粗看一眼后问:“有腌料吗?”
“不全。”丁珂说实话。
李暮近看着丁珂:“还想去露营烧烤吗?”
“你不是不理人?”
李暮近如实说:“我是在想你跟我叫哥的原因。”
“你不知道?”
“知道,是没想通你为什么会这么叫我。”
“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谁,所以才允许我靠近你,你对我有出于对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的厌恶,琴房那次是你发现你也许没那么厌恶,这让你难以接受,你想通过吃药模糊意识,对我作恶,以此证明你真的很厌恶我。”丁珂看过去:“后面你没有让我离开,也没有自己离开,就是说,你已经跟你自己和解了,对吗?你接受了,你并不讨厌我。”
“这是我的心路历程,我在问你,你为什么会这么叫我。”
“我也接受了。”
李暮近没有说话。
丁珂站在窗前,背着光看他,他是对着光的,表情都清晰,她也没跟他猜谜,说:“你让我想你值不值得托付,可我们俩有这样一层关系,我现在是想通了,不在意了,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麻烦。这毕竟是个雷。”
李暮近静静听丁珂说话,等她说完,沉默许久才又开口:“琴房时我说过,你叫我阿暮,要什么我都帮你得到,承诺不改,今天也这么说。”
他好像有些回避兄妹这一层关系,即便说开也不愿提起,是丁珂那一声哥叫得他有阴影了?还是他介意她前一句话?
她当时问他,可是我们能在一起吗,哥。
她解释那句话:“那只是话引子,我从没觉得这是障碍。我们当然可以在一起了。”
李暮近依然不言。
丁珂摸不清他了,低头看脚,许久,小声抱怨一句:“不爱听我叫你哥哥,以后不叫了。”
又过了一阵,李暮近走到丁珂跟前,拉她的手:“走了,露营。”
丁珂被他牵着,拎回来的东西没拎出去,被他放进冰箱,他说她买那一人份她自己吃都不够,她犟:“我一人够吃。而且你怎么不反思一下为什么买一人份?”
“嗯,怪我。明知道我们是单向联系,从来只有我找你,你那手机就不支持联系我,我还一整天不打电话、发信息。”
“……”
他是会阴阳人的。
上了车,李暮近给丁珂系上安全带,说:“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丁珂看着他:“那以后……”
“李崇下午给我打电话,问了你的情况,听起来他已经把当年你的DNA鉴定报告又盘了一遍,也联系过技术人员,确定你跟当年死在火里的是两个人。”李暮近发动车,又说:“接下来,他会怀疑束青骅,以他为人处世的风格,束青骅肯定有自己都不知道的把柄在他手里。”
丁珂早猜到了这个走向。
“束青骅自身难保,你就彻底摆脱他了。”李暮近说完,扭头看了丁珂一眼,又看向前方,说:“不过他也没有束缚你吧?”
丁珂扭头看窗外,逃避。
“你过河拆桥的属性我两年前就沉浸式体验过,他帮你,不是把把柄送到你的手里?是谁束缚谁呢?”
丁珂扭回来:“你不要阴阳怪气我,我过河拆桥还不是为了你?不然我投桃报李,掏心掏肺帮他祸害你,以你对我的感情,我把你卖了你都得给我数钱,那你不是完了?”
李暮近忽而一笑。
丁珂强词夺理、胡搅蛮缠他也觉得可爱。
第二十六章
明明检验科那边传消息来说没事了,束青骅还是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就多梦,弄得神经衰弱。
却韵前几天陪他拿全身检查的结果,没有大毛病,只有一堆慢性病,但他这年纪也正常。却韵猜测他心理压力太大,一周腾出一天陪他逛公园。
秋天到了,园子里还是草新叶绿的,风景怡人,空气也好。
却韵挽着束青骅,跟他聊了湖中心鸳鸯的品种,聊了园区植物科属,聊了他们研究所里的事。
束青骅始终心不在焉。
却韵不聊了,避开那么久,还是提及了,“那女孩摆明背信弃义了,阿睿也跟我们断了联系。这一次,是不是我们真的错了?”
提这个束青骅精神了,说:“我只承认我错在相信一个女孩没有坏心眼儿,但想让李崇被调查这件事,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错,他如果是干净的,就证明给公众看啊。如果他利用职务之便大捞特捞,那就是有罪!”
却韵点头,她倒从没怀疑过束青骅在忠于国家这方面的心,“那对儿子呢?他离我越来越远。”
“我们错在没生二胎,太相信我们基因的组合会出一个优质的孩子。”
却韵也觉得:“那个女孩,阿暮,换他俩任何一个,我也没那么心理不平衡。什么资源都给,就是资质平平。我妈养我时什么都没有,我还是什么都给她拿到了。”
“让他自生自灭。”束青骅不愿提这个儿子,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他们没有嫌弃他,他反而胳膊肘往外拐,被那个女孩牵着鼻子走!
却韵说:“眼下这一关是过去了,不过李崇肯定留了心眼,再想让上方调查他,恐怕是更不好操作了。”
“没事,来日方长,大不了再跟他演几年戏,我总能等到他被摘了乌纱帽的那一天吧?”
“那女孩你就这么放过了?”
“就是当为我的身子骨攒点德行,任她去吧。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要是长了副坏心眼,迟早被天收了。”
还没溜达到园区中央,李崇打来了电话。
束青骅和却韵对视一眼,瞬间觉得来者不善,也还是接了。
“喂,李哥。”
李崇口吻温和,像对老友的态度:“好久没聚了吧,青骅,要不要喝两杯啊,我安排在你嫂子的饭店。”
“是挺久没聚了,但我不是刚拿检查结果吗,忌油腻辛辣,烟酒都不能来了,我是想去呢,就怕局上病发,到时候弄得多腻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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