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输的。
赵墨深深看着她,什么也没再说。
当日长公主与皇帝不欢而散。
赵墨虽说要伽莲选,却也不至于让受伤的功臣急
他走后,赵如意连忙叫来阿桔阿栗,才知伽莲如今正在厢房内躺着。
人送到公主府时,脸大概比纸还白了。伤口出血太多,幸而太医及时赶到,用上御药才止住血。
赵如意到时,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师弟正在扶着他起来。
“贫僧参见殿下。”
饶是病中,伽莲也不忘行礼。
赵如意两三步上前,伸手就要扶住他。旁边的小师弟早让阿桔挤走了。无奈圣僧伤的是肩膀,不是脚――
稍微后退,避开长公主的“热情”。
“谢殿下厚爱,贫僧已经好多了。”
赵如意收回手,撇了撇嘴,无数嗔怨尽在一记眼神中。只可惜,圣僧从来都像看不懂似的,没有回应。
“好?若不是这次本殿拼死救你,你还能好?”
两人落了座,赵如意张口就来,旁边阿桔还补充道:“是呢,殿下腿前阵子才伤着,她一个弱女子背着圣僧您走了那么长一段路,可太不容易了。”
被挤到旁的伽释马上表示不同意:“可师兄是为了救殿下才受的伤呀!”
然而……这样的话长公主拒绝听见。
倒是伽莲,他一点也不计较,莞尔笑道:“是,此番多得殿下相助。”
“所以……”赵如意往前倾着身子,倨傲的姿态下暗藏几分期待,像个讨赏的孩子,不容许大人说“不”字:“为了报答本殿,你可不能离开这儿。万一那些刺客再来,到时没人保护本殿了怎么办?”
伽莲:……
最终,圣僧也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赵如意也不敢断定,下回赵墨来时,伽莲会怎么选。
她之前给过他承诺,若是腿好了,便放他回过。
这是悬挂在她与他之间的一把剑,掉下来,她就留不住伽莲了。
* * * *
长公主在安国公遇袭,这事传出去,公主府的门槛都快被探病的人踏没了。
来的最快的,自然是当日的东道主安国公夫妇。他们用马车拉着一大堆补品礼物,新任的安国公进门就抱着赵如意的腿,哭着喊着是他府上守备不严才致使殿下凤体受损……
最后还是赵如意眼见那抹鼻涕糊上她裙角,忍无可忍让人将他“请”了出去。
他的夫人孙娇娇先是说了一大堆安慰的话,末了又本性不改,为赵如意献计:圣僧如今有伤在身,正是好机会哇!不妨动之以情,晓以理……啊呸,直接用那“闻春”将他拿下。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赵如意才想起袖中那玩意不见了。
待人走后,她忙召来两名心腹。
“药?没呀。”阿桔摇头,“您的衣服是奴婢换的,没见着什么药呢!”
难不成……是当日被苇绡教那些混账挟持时,掉了?
赵如意松了口气,隐隐却有些可惜。那天的梦,真成了水中月、镜中花,美则美,不过虚幻一场。
安国公夫妇离开后,来的人是薛青竹。这位冷面大理寺卿难掩忧色,亲口看见赵如意无恙后,才收敛外放的情绪,恢复往日镇静。
那些苇绡教的刺客落在他手中,又关系到赵如意。薛青竹自然不负他的威名,很快问出了东西:
袭击赵如意的,是苇绡教一名坛主及其下属。
苇绡教内部由教主统领,紧接着就是副教主、坛主、副坛主、普通教众。据这些俘虏透露,目前苇绡教教民众多,且遍布全天下,只待时机成熟,便一应起事,推翻大周、光复李氏王朝。
这个时机是什么?他们却闭口不言。
严刑之下,好几个经不住断气了,剩下的一两个级别太低,根本不知道上层的事,但却也吐出了几个分坛所在地。
“皇上极为生气,已经命人连夜剿贼,大有要将苇绡教连根拔起之势。”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端朝已覆灭二十载,本来人心归向,不该有反周之意。苇绡教之前隐而不发,赵墨想剿灭这群乱贼,也无从入手。
如今他们主动发难,反而给了朝廷机会。
“如今,怕就怕他们找到当年那个李氏遗孤。若有他在手,苇绡教更是有的放矢……”
见赵如意打了个呵欠,对朝政之事兴致缺缺,薛青竹自然停了口。他细细盯着意兴阑珊的美人,话题一转,“殿下,我听皇上说,他有意为您指赐――”
懒散的秋眸顿时如利箭般射过来:“他有意,本殿无意。今日谢谢薛大人前来,本殿乏了,就不留你了。”
“……是,那殿下早些歇息。”
薛青竹转身退出来,正好遇见阿桔抱着一只奶白的猫儿与他错身而过。
听闻,安国公府为表歉意,送了大堆奇珍异宝过来,包括从番邦来的猫儿。
薛青竹听着里头传来的笑声,眸色陡然黯下。其实刚才,他想说的是……若殿下不嫌弃,他愿意向皇上请旨求婚。
刚踏进中庭,前头来了个人。对方与他打了照面,只是温和行了礼,也与他错身而过。
是那个名动神都的无眠公子。
但,又如何?待会,这个赵无眠亦如他一样,连喝多杯茶的资格都没有。
薛青竹踱步行过那些曾经,他也无比熟悉的庭景。只是出了院子时,又遇到一个人。
对方一身白衣,慈眉善目朝他行着佛礼。
薛青竹定定看着他,却径自转过头,大步离开。
达摩寺圣僧?跟他、跟赵无眠有何区别?不过亦是那位的一时心动。
待他从了,结局也与他们一样。
没有一个男人会是不同的。
……
“诶,你说那薛大人也忒没礼貌了。师兄你跟他打招呼,他那眼睛都快瞅到天上了。”伽释不满地嚷嚷。
伽莲笑笑,不以为意:“这世上,人的脾气习性各有不同。那位薛大人,亦是面冷心热之人。”
用两个字来形容伽莲,也大概就是“圣人”。
伽释早已习惯师兄处处为人着想,仿佛忘记之前这姓薛的还要捉他进大理寺折磨呢!
“对了师兄,我听说呀,这个薛大人原来也是殿下之前的相好。不过因为殿下去了趟潇湘馆,听到一个叫赵无眠的吹箫,回来就甩了这个薛大人。”
伽释在公主府也不是光砍柴,关于长公主的绮丽□□,如今真如数家珍一般了。
“那赵无眠本来正得宠,结果她到达摩寺后,回来就不理他了。”伽释捉住伽莲的袖子,无比认真说道:“师兄,您可别真的被她骗了。”
伽莲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放心吧。”
御驾再次亲临公主府。
赵墨来的比想像中要晚。这些天,他忙于朝政,一则是剿灭苇绡教,二则是不日内番邦使臣就要来朝。
可饶是这一件又一件天大的事,他都不忘要来斩断赵如意与伽莲的“孽缘”。
不过,赵如意也是早有准备。
伽莲进厅堂面圣时,赵如意也从内堂进来,不过,却是被抬着进来的。
长公主坐在软塌里,右腿生怕别人不知道,缠着厚厚的白纱布。
“前些天,为了救人,本殿的腿又伤着了,如今不能下动行走。”
赵如意义正严辞说着,忽略在场其他人异样的眼神。
骗人!
太医明明说过,长公主的腿伤已然痊愈。况且,赵墨虽坐在宫里,却也并非不知公主府的事。
昨个儿,长公主还走到庭院里赏花呢。
伽释也凑到伽莲耳边:“不可能,咱们先前不是还看到她在字里追着猫跑呢!”
偏偏赵如意看向伽莲,理直气壮就道:“本殿的腿还未好,你就该负起责任,留在府内保护本殿。”
这是他们之前的承诺。
伽莲自然不会背弃誓约:“殿下腿伤未愈,贫僧自然不会离开。”
方才,赵墨已将事情来龙去脉与他说了,这回,不关乎长公主,去与留,天子全凭他自己决定。
伽释当场就急了,忙扯住师兄衣袖。
这怎么行?长公主明显就是装伤在诓他。这次难得皇帝作主,他不走,难不成真的要效仿薛青竹、赵无眠之流?
得了他这句话,赵如意不无得意。横过赵墨一眼,脸上丝毫不掩胜者的喜悦。
赵墨凝着脸,目光直指伽莲。
他自信看人从未看漏眼,之所以跟赵如意打这个赌,也是因为他相信,伽莲与那些世俗男子不同。
他不会溺于情爱。
他的人生,是那条被佛光照耀的神圣之路。
还是,在公主府这些天,圣僧也被红尘□□所染,不复当初之志?
就在赵墨心中开始动摇之时,无人窥见,一直温和如风的白衣僧人袖下食指微动。
电光火石间,长公主身旁侍女怀里那只猫儿尖尖叫了声,突然就四腿一蹬,猛地蹿向那抹绯红身影。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赵如意被这么一吓,身体比理智更快,当场就翻身下了软塌,习惯性抱住冲进怀里的新宠。
等她回过神时,恰好对上赵墨游刃有余的眼神。
胜利,回到了皇帝那边。
厅堂之人,所有人见着长公主抱住猫儿,稳稳当当站着。方才,还退了两步才站稳的。
这条腿,好得很。
赵如意心中一紧,伽莲早已面带笑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既然殿下腿伤已愈,那贫僧不辱使命。”
他朝赵墨行礼:“皇上,殿下已无恙,贫僧即日便返回达摩寺。”
第1章 替身(1)
烈日炎炎,神都湖里的莲花都绽放了。安国公夫人孙娇娇在侍女的引领下,踏入内堂时,一股属于莲的幽香迎面扑来。
她不禁挺了挺腰杆,香气仿若瞬间洗涤了所有不净之气。世上花卉千千万,独有莲花供于菩萨面前。
长公主内堂这几株睡莲,小巧精致,香味愈发淡雅,绝非凡品。
不过,重点不是这些花儿有多名贵,而是世上花卉千千万,为何独它有资格被养在此处?
孙娇娇本就与赵如意颇为投机,加上长公主是在安国公府遭反贼劫走,如今她更是走得勤。近日来,公主府发生的事,她自然也知晓。
“殿下,这莲花虽香,可论品相,却稍嫌寡淡了些。我那儿刚进了几盆萱草,浓稠烈焰,开得正旺呢!配您呀,正好。不如我明个儿就让人搬过来。”
斜倚在长塌中的女人抬了抬眸,一派慵懒,半点也不感兴趣:“你自己留着吧。”
孙娇娇顿了顿,大着胆子上前,抽开对方手里的书,言语间不无痛心疾首:“我的好殿下,外头风和日丽,这大好的天,您不找乐子,成天看这些阿弥陀佛的书,有意思么?”
她手里拿的,正是《吉祥经》。
这些日子,孙娇娇走动次数多了,为人又是个爽朗剔透的性子,赵如意也习惯与她说些心里话。
比如现在。
“本殿就是想看看,这些经书究竟有什么好的?”
好得,连她也比不上。
孙娇娇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颇为恨铁不成钢:“殿下,那样不记得您好的男人,又有什么好惦记的?”
赵如意没有说话,却将书又夺了回来。
孙娇娇寻了张椅子坐下,苦口婆心劝道:“他是圣僧,您就当他是佛祖下凡来渡劫的,根本沾不得这些情情爱爱。”
那日,皇帝作主,让伽莲自己选。伽莲毫不犹豫就选择回去,而且皇帝也发话了,长公主无诏不得擅自进入达摩寺。
天子素来仁慈宽厚,这次一反常态拿出强硬的态度,也是下定决心要斩断这二人的“孽缘”。其实说到底,不过是长公主的一厢情愿。
“渡劫?从古到今,那些话本里写的,都是天上的神仙渡不过一个情关。怎的,偏偏他就行?”
见她认死理,孙娇娇忽而又明白过来,长公主这是心有不甘呐!
也是,纵观天下女子,实在找不出第二个比赵如意更加出色的!
论身份,她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就国母能与她相提并论。可论相貌,那位皇后娘娘,可就望尘莫及了。
并非司徒妙仪不美,而是,她的美,与赵如意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赵如意的生母乔皇后,当年是仅凭一张脸就引得天下大乱的“祸水”。她继承了乔皇后的美,又承袭永泰帝的王者威仪。
这样的美人,合该迷倒天下男子,就连和尚也不例外。
孙娇娇暗暗叹息,又将自己听来消息说与她听:“殿下,前几日番邦那些使臣,哦,是瞿越国的人已经晋见过皇上。他们就在城中驿馆住着,听说这回来的人里头有瞿越国的太子。那太子最爱礼佛,皇上已经命圣僧去陪他。两人成天游山玩水,不说乐乎。”
她这么说,是想让赵如意明白,人家圣僧完全没记着她,已经陪着客人到处玩了。
果然,赵如意“啪”一下合上那本《吉祥经》,直接甩到旁边矮几。
孙娇娇出来时,是阿桔送的。
“夫人,您呀,就别老提圣僧的事了。”阿桔悄声提醒:“圣僧走的这些天,殿下嘴上没说,可您也瞧见了,她还抱着那些佛经不放,心情差得很。您下回来,不如说点别的,让她开心开心。”
孙娇娇是个通透人,当下便有了主意,笑道:“放心吧,阿桔姑娘。这回是我不对,下次,我送份大礼过来,保准殿下见了,从此就忘了那绝情绝义的主,乐得逍遥快活。”
阿桔:“那就谢过夫了了。”
不过说实话,阿桔很怀疑这番话的可信度――
因为这位安国公夫人,也是个不按常理出招的主儿。
……
“这些玩意,明个儿清了吧。”
赵如意用完晚膳,忽然就指着周围那些养了好几个月的睡莲,吩咐心腹。
阿栗是个心直口快的,“殿下,咱们好不容易养出花来,就要扔了啊?”
这些睡莲当初是管事太监特地去寻的,进府时都是几片叶子,从初夏养到盛夏,终于修成正果了。还享受不到几天,扔了岂不惜?
旁边阿桔白了她一眼,附和道:“扔了就扔了。早上安国公夫人说得对,这些莲花素淡,哪里衬得上咱们公主府?明个儿奴婢就让人清了,还是换些富贵品种过来。殿下不喜欢萱草,咱们就放几盆木槿。”
赵如意摆了摆手,示意她看着办吧。随即起身,准备回寝室。
明月悠悠,她踱步踏出厅堂,行在抄手游廊上,脑中又浮现孙娇娇的话。
所以,那男人现在是陪着客人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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