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容白皙,尚且稚嫩,微微仰着脸,无悲无喜地看一眼众人,神情镇定。
那边,红衣少年忽然停了手中动作,微微抬起了眼帘,看向场中那个傲然挺立的少女。
第44章 对质
不过区区几个蠡虫,死了便死了。
满场的目光顿时聚焦在少女的身上。
她话语极为从容淡定, 让人不禁细思她话中的内容。
的确,从伤处的痕迹看来,是扇子所伤无疑, 可再仔细一看,那样程度的伤确实不至于使一个修士殒命。
众人不由皱眉,这上清宗的女修所言不无道理。
这时, 石敬山双手举起那对锤子, 狠狠互击了一下, 发出异常刺耳的撞击声, 他大吼:“哪里来的女娃娃,在这里胡言乱语!”
他重重哼了一声, 怒道:“你们上清宗的一ʟᴇxɪ个个都是伶牙俐齿, 我不与你们多说!我的师弟们无辜惨死, 我必然要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的!”他朝后摆摆手, 立马有几个人走上前。
石敬山指着他们道:“这几个都是人证, 当晚,傅希年是如何打伤我师弟的,他们瞧得清清楚楚!”
话音一落,那上前的几个男女老少, 纷纷道:“是啊是啊, 我们都看见了的, 那晚那红衣公子, 手中一把折扇神出鬼没, 几个瞬间就将这几位修士伤得倒了地, 唉哟唉哟惨叫不止, 极是可怜!”
徐莫庭在旁听得一头雾水, 不由皱眉, 道:“可否劳烦说得清楚些?”
旁边围观的修士也道:“对啊,这说的啥啊,也不讲清楚来龙去脉,叫人也无法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石敬山哼道:“好教你们知晓,花灯会那晚,我这几个师弟也出门逛灯会了,结果,半途却撞上了傅希年,下手极为狠厉,半点不顾忌师弟几个修为尚浅,将他们伤得无法起身,当晚就毙命了!”
听来却是傅希年不讲道理,几人不知何故,产生了摩擦,这就将人给杀了?
众人不由偷眼看看那兀自折纸的红衣少年,似乎有师门的师兄师妹出马,他竟是半点不着急,仿若这一切与他无关,仍旧慢条斯理地折着小玩意,哄那小儿。
徐莫庭沉着脸色,扭头朝司韶望来,道:“师妹,那晚你与小九是在一处的吧?”
他忽然想起了那晚的经过,花灯会热闹,人来人往,他们一行人有一段确实是分开了的,之后匆匆聚到一起,过了一段,就又分开,各自瞧热闹去了。
而当晚,司韶是与傅希年一同回来的。
若要问起期间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便只能问司韶了。
司韶抬眸,将那几个陨落的修士再次扫了一眼,对徐莫庭点点头,道:“是,那时我是与九师兄在一处。”
方才,她听闻石敬山说到是扇子伤的时候,就想起了他们那晚,与那几个醉酒男修生了冲突的事。当时,傅希年出手教训了那些修士,虽然听他说伤得不轻,但必然是不致命的。
而她刚刚快步挤上来,扫了几眼这几个殒命的修士,面孔都很熟悉,果不其然,就是当时傅希年伤的那几个。
那一瞬,她一直悬起的心,忽然便落回了原处,这几个修士,身上的伤都是傅希年出的手,但是,之所以会殒命,就与傅希年无甚干系了。
摆明了背后另有他故。
司韶上前一步,看了看那几名作证的男女老少,微微一笑道:“诸位看我,眼不眼熟?当晚,我也在场的哦。”
石敬山找来的人证中,她粗粗一扫,也看到了几个熟面孔,俱是那晚在街边吆喝贩卖的摊主,还有几个,应是过路行人吧。
闻言,那几个人当即朝她打量了一下,果然将她认了出来,纷纷道:“对对,这位姑娘当时也在一旁,与那公子一样,穿着一身红衣,险些认不出来了。”
这岂不更能证明他们所言非虚吗?
石敬山当即道:“哼!看你们还有什么狡辩的,快叫那傅希年出来,拿命偿还!”
司韶淡定道:“且慢,诸位既然知道我也在场,何不听听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叫这几个修士被我九师兄……狠狠修理了一通?”
这时,一道少年的声音插了进来,气呼呼道:“对!你们听我师妹说说是怎么回事,别不分青红皂白,就将脏水泼上来!”
司韶一笑,八师兄终于到场了。
杨宝林激愤不已,虽对几名修士的死感到惋惜,但这与他们无关,怎能随意诬赖别人呢!
石敬山当即就要大怒,徐莫庭适时道:“石道友,还请听我师妹一言。”
这位上清宗的大师兄名号响亮,在外颇有美名,为人公正,不会包庇纵容门下的师弟,石敬山放下双锤,按捺下躁动的脾气,道:“你讲!”
司韶点头,缓声道:“诸位都知道,花灯会难得,在这样热闹的日子,我也与师兄等人一道出门游玩了,路上碰到了许多人,也是,各门各派的修士齐聚问剑城,自然也闲不住。这几位云华门的修士,想必也是不想错过这样的盛会,只不过呀,稍不注意,就没有控制自己的言行。”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没有往下说,围观的修士尽皆有所猜测,小声议论起来。
杨宝林抢道:“没错,哼,你们云华门是怎么教导弟子的?一出门,就喝醉酒在街上乱逛,举止放荡,出言不逊,简直是放浪形骸!还敢冒犯我们师妹!我九师弟看不过眼,小小教训了一把,怎么了?”
听到这里,众人顿时了然了,这位年纪尚小的女修,确实长得美貌异常,方才走出人群的时候,还引得许多男修注目了呢。
如此,便也不难得知,定是那云华门的修士,醉酒之下,见到个貌美小女修,便什么也不顾忌了,竟在人家师兄面前出言冒犯,这才惹得对方出手教训了。
这样的事,在修仙界也不新鲜了,类似的事常有发生。
所以,众人一时对这几个修士也同情不起来。
眼看舆论竟都往一边倒,石敬山冷声道:“这事暂且不论,我的师弟殒命是事实!还请你们把傅希年交出来!”
竟是咬死了他们不放。
杨宝林实在气怒不已,恨声道:“这人脑子到底有没有问题,他师弟的死疑点那么多,竟还在这里与我们纠缠,不去查清真相,莫不是在等我们帮他查吧!”
司韶微微皱眉,正想要说些什么。
正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好笑,你师弟的殒命明明与傅道友无关,竟然在这里胡搅蛮缠,我看你才是凶手吧?”
这一番话实在不客气至极。
一下便将矛头对准了石敬山。
石敬山怒目一瞪,要找出那出声的女子来,道:“谁人在说话!简直胡言乱语!我是他们的师兄,怎会对他们下杀手?!”
一人走了出来。
司韶微微睁大了眼,来人竟是小宝的娘亲刘晗。
刘晗朝她眨眨眼,笑道:“不用担心,待会就叫这大块头把话都咽回去,给你们道歉!”
说罢,她毫无畏惧地顶着石敬山瞪过来的视线,朝众人轻轻一笑,道:“巧了么这不是,当晚啊,我也有幸见过傅道友!”
众人哗然,这是又来了一个证人!
刘晗笑道:“诸位也看到了,傅道友身旁那小儿就是我家小宝,小孩子爱热闹,那晚我也将我家小宝带出来逛游,可小孩子就是顽皮,也怪我当时没有看住,一个不留神就人弄丢了,我心急不已。幸好,傅道友当时路过,见小宝哭得可怜,便将他收留,还使了束发联系我们夫妻,我这才得以找到小宝的。”
闻言,众人不由抬眸望向那边安静的少年,他身旁还依偎着那小儿,看他耐心地哄那小儿玩,这位女修说的话当也不假。
只不过,这一番话说来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啊,完全无法说服石敬山。
刘晗道:“诸位莫急。”
片刻后,一个青年男修走上前来。
他朝众人拱手:“在下陶铭,乃无音门的修士,不才,也是一名医修。”
围观的修士中有不少认得他的,顿时激动起来,道:“陶道友,怎么样?查出什么来了?那几名修士是怎么回事?”
原来,陶铭作为一名医修,在修仙界也有不小的名声,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许多修士都曾在他那儿得过帮助。
方才,他们也注意到了,他来来回回给那些修士查看伤处。
想来,有他来验看,必然能发现那殒命的修士是出于什么缘故。
陶铭摇头:“惭愧,在下方才仔细查看了下,还是无法得知几位云华门修士的死因。不过,可以看出,傅道友造成的伤,确然不会致命,他们的陨落是出于其他的原因。”
众人点头,此时也渐渐明晰整件事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而且,按他们陨落的时辰来看,更与傅道友无关,只因那时,在下正与傅道友在一处,傅道友无法在那个时候再去重创这几位修士。”
陶铭与刘晗站在一起,两人姿态亲密,不明缘由的人也看出,二人正是道侣。
结合他们方才的话,傅希年身边那小儿,正是他们的儿子,而那晚傅希年正好碰到了他们的儿子,将其收留,双方见了一面。
就在那时,这几个云华门的修士,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竟殒命了。
所以,这事与傅希年无关,凶手另有他人。
这事已然明朗。
场面一时缓和下来。
石敬山喝道:“我不管!你说的我不信,你们叫傅希年下来与我对质!”
众人不由又抬目朝傅希年看来。
从事发起,这位年少的红衣修士就稳稳坐于席上,半分不动弹。
众人也生了点期待,看这少年要出来说点什么。
总不至于就缩ʟᴇxɪ在师兄妹的身后吧。
好在,他们没有失望,红衣少年将手里那不知折的第几个小玩意儿,抛给了身边那小儿,小儿顿时欢喜至极,少年也站起了身。
他微微抬眸,朝众人看过来。
见这少年不当缩头乌龟了,石敬山哼道:“傅希年,我师弟身上的伤是不是你造成的?”
傅希年半垂着眼帘,摇着玉骨扇,语调嘲讽:“不过区区几个蠡虫,死了便死了。”
这是什么话?
石敬山登时气得不轻,道:“你说什么?!”
傅希年薄唇勾起,轻蔑地道:“当然是说他们死不足惜了。”
众人瞪眼,这少年实在嚣张,就算洗脱了他的嫌疑,他打伤他们也是有缘故,但也不能这么刺激对方啊!
果然,石敬山气得胡子翘起来,再按捺不住,挥舞着双锤,纵身飞起,便要与他打起来。
而那身姿懒散站在候场席上的少年,动也不动,慢慢地摇着扇子,就在原处等着对方过来,浑然不惧。
第45章 风波停歇
师妹相识的人还挺多。
石敬山身形高大, 壮硕魁梧,跟座小山似的,他抡着那双大锤, 径直飞身而上,当即罩下一层阴影。
众人看得一阵心惊,纷纷捏了一把汗。
那神情不羁的少年出现在这里, 说明修为也到了元婴期, 可石敬山看着年岁就比他长许多, 修为更是老早就到了元婴, 两方要是对上——
众人瞅瞅少年清瘦的身影,再看看石敬山怒发冲冠、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不由想, 这少年真是少不更事, 嘴下不留情, 得罪了一看就不好惹的石敬山, 这回恐怕要受一番惨痛教训了。
眼看一场架就要打起来,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石道友,暂且住手!”
来人一身青衣, 旋身落下, 正是不知从何处回来的段正青。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 石敬山飞到比武台上, 正要去与候场席上的傅希年打一场, 闻言, 脚步顿了顿, 回身望来。
他道:“哼!怎么, 段道友也有说辞要为这小子辩护吗?”
段正青道:“石道友稍安勿躁, 令师弟在我问剑城出了意外,实乃问剑宗没有做好防护之故,还请石道友给一些时间,问剑宗定会给云华门一个交代。”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沉稳有力,一番话下来,石敬山眉目微展,回身狠狠盯了傅希年一眼,对段正青道:“问剑宗要怎么给我云华门交代?哼!我看这小子就是凶手,你们要把他拿下吗?”
段正青神情平静,暗暗皱了皱眉,宗门大比向来是年轻人参与,门派长辈一般不做理会,此回问剑宗依照惯例,安排了长老在比武场值守,维护场内秩序。
但这位长老向来是不爱掺和这些争纷的,一般都是交由双方自行解决,所以,石敬山领着一众弟子,气势汹汹地找上门后,那长老也不多说什么,简单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就将人带了过来。
中断比试,各自论断是非。
而这石敬山显然也是个一根筋,脑子不带拐弯的,抓着一点线索,就紧咬对方不放,枉顾了事情真相。
段正青暗叹一口气,道:“石道友信不过陶道友的话,不知信不信得过玉虚长老?”
石敬山抬眼,不知何时,人群中又行来一位灰袍老者,仙风道骨,目光清润又带着锐利,他朝石敬山笑道:“这位小修士,老夫也是一名医修,经年下来,也算有了些经验,你看老夫可能给你几位师弟瞧一瞧,是遭了何故?”
这话一出,石敬山慌忙拱手:“原是玉虚道长到了,不敢不敢,还请玉虚道长不吝屈尊,为在下师弟几个验看,在下不胜感激。”
众人不由纷纷点头。
此事总算有了一个良好的解决之法。
玉虚道长是问剑宗的医堂长老,在修仙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医修,那些有价无市的丹药多是出自他之手,平日众人是万万见不到他一面,没承想此番竟愿意为了这样的事,出手干预。
当然,玉虚道长修为高深,本事强大,有他出马,这石敬山想必会心服口服。
果不其然,在玉虚道长面前,石敬山态度恭敬,不再像方才那般咋咋呼呼,将人引到那几具尸首跟前。
过了不知多久,玉虚道长缓缓起身,道:“石小修士,你就不用抓着傅小修士不放了,这真凶,确然不是他。”
这话,他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不过,其后他又对石敬山耳语了几句,石敬山一个劲点头。
想来是有什么不能告知众人的隐秘,众人也表示理解。
玉虚道长一向处事正直,话语向来有权威,得他这么一句一锤定音,傅希年也得以完全摘除嫌疑了。
他是清白的。
石敬山也当真不再理会傅希年,叫上跟随的一众弟子,把几具尸首抬起,这就大步走了。
一群人呼啦啦地簇拥而来,事情一了,也呼啦啦地匆匆而去。
整个比武场瞬间空了大半。
司韶呼出一口长气,心间一松,抬眼望向候场席处,就见傅希年姿态闲适地坐了回去,又在给小宝折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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