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没有道理叫你放过他,谁叫他罪有应得呢。做了恶事,仇人寻上门,就要好好受着,是吧?”
洛子周一直看着她,不出声打断她的话,只是心里忽生了一股不安,有什么东西要彻底失去了,再没有挽留的余地。
果然,只听她接着道:“往后你回你的妖界,我住我的人间,彼此再不相干。此事到此为止吧。不要叫我的名字了。”
她话语平静又决绝,这段日子显然她已将二人之间的事想通想透彻了。
话罢,她利落地转身,往前走了一步,又顿住。
洛子周方想将人拉住,却见她停步,以为她会改主意,面上一喜,却听她冷淡的声音传来:“孩子是出生了,是女孩。她是半妖,但我会好好抚养她,你不用管,只需待在妖界,离我们远远的就行!”
此言一出,她再不作多留,径直离开了。
……
地上的魔物被扫荡干净,司韶赶紧寻着那道火红身影而去。
满地狼藉中,少年一语不发地扶着一个伤痕累累的男子在走,面无表情,紧抿着唇。
司韶却从中看出,他应是有一些不自在,虽将人扶着,可浑身紧绷极了,仿佛恨不得下一刻就将人丢掉。
都怪这里是修仙界,一眼望过去,压根看不出二人是父子。
倒像是兄弟一般。
怪异极了。
司韶快步迎上去,关切地道:“我这里有治伤的丹药,等一下!”说着她赶忙从袖袋里一顿翻,不过一会儿拿出一小瓶来。
狐王停下步子,看向面前这位热心的小女修,打量了一会儿,却觉身旁自个的儿子视线完全落在了这小姑娘身上,竟是丝毫不注意他这爹是什么情况了。
年少慕艾。
他儿子也到这个年纪了。
狐王伸手接过那小瓶子,笑着道:“不知姑娘是……”
司韶看了一眼傅希年,同样笑道:“我叫司韶,是上清宗的修士。”
这回答没什么问题。
狐王轻轻咳了一声,道:“司姑娘与我儿子是师兄妹?”
司韶点点头,看他身上那深红的血迹,只想叫他要不先吞一粒丹药?
可这位有些奇怪的狐王,一面慢慢走着,一面继续道:“我刚刚认回了我儿子,分离多年,一见面他竟都这么大了!姑娘与他相处的时间竟比我还久……”
也没多久吧?
满打满算,二人自相识到现在都不够一年呢。
司韶笑着摇摇头:“也不久。”
之后,一路竟都是她与狐王在聊,傅希年就同一根移动的拐杖似的,只把人撑着,全程不说话。
好在徐莫庭很快看到了他们,奔上来道:“多谢狐王,助上清宗平定魔乱,感激不尽。”
此前他还被郭巍控制着,困在屋里不得出,直至郭雪引寻来,为他解了术法这才得以脱身。
狐王道:“话不必这么说,我不是为了你们上清宗来的,我是为了我的儿子。”
徐莫庭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方才匆匆过来顾不得细看,当即抬眼打量二人,这才觉出二人的相似之处。
所以,他的九师弟竟是狐王的儿子?
竟然这么巧。
半晌,徐莫庭温和地笑道:“在下恭喜狐王和九师弟团聚。不过无论怎么说,还是得多谢狐王仗义相助。在下已安排好了客房,狐王若不嫌弃,还请先到屋中歇息养伤。”
这回狐王同意了他的话:“去吧。”
客房离此地不远,一行人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徐莫庭行在前,轻轻推开门,道:“里面请。”
傅希年便搀着人进去了。
直到让狐王坐到了榻上,他才松了口气似的撒手撤到一旁,额上已浮起了一层汗。
父子二人刚团聚,想必有话要说,徐莫庭简单嘱咐了几句,便看向司韶,道:“小师妹,我们先告辞吧。”
他欲和司韶一道离去,给二人留空间,司韶也颔首同意,谁想刚微微转身,胳膊忽然被人拉住了。
司韶疑惑地抬眸,低着声道:“怎么了?还有事?”
傅希年抿着唇,片刻,嗓音有些低哑地道:“不要走。”
瞬间,另外两道视线也朝着她望来,她莫名觉出一股压力,但想想也知道,傅希年现在应是不想独自面对狐王,二人毕竟才初初见面,很是陌生呢。
她回转了身,对徐莫庭道:“大师兄,我还是先不走了。”
徐莫庭点点头,便先自己走了。
屋中顿时剩下了他们这一人二妖,没有了外人,一片静默。
司韶应当算半个外人。
她悄悄地来回打量这对父子,狐王的目光一直落在傅希年身上,专注至极,却又显得有些空,好似透过他在看着什么人。
良久,他才像回过了神一般,对傅希年道:“你长得还是像她多一些……”
对此,傅希年没有回什么话,只微微低垂了头,沉默着。
狐王接着道:“过去的事,你应当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是我对不起你们,一走就没有再回去过,对她后头经历的事一无所知,没有将你们保护好。害得她……”
说着,狐王微微顿了一下,眸中闪过一点水光,继而道:“她那时,是不是很痛?你在身边,是不是觉得很害怕?本不必如此,本不必如此……”
他怔怔地说着,屋中一片寂静,一种极度的悲伤在屋内弥漫开来。
傅希年忽然抬起头,望着他道:“娘亲给我留下一句话就走了,她叫我活下去。她流了很多血,染得满地都是红的,我不知她痛不痛。我那时在她的身边,的确有一点害怕。”
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话,但听的人都能听出,他喉间像是堵了一块巨石,压得死紧,声音艰难地溢出来。
但他又把狐王的问题好好回答了。
知道了过去的事,知道二人之间有过一段情缘,但是造化弄人,只能硬生生错过,被命运推着走,物是人非。
狐王将过错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悔恨痛苦,仿佛就是因为他没有回去,这才害得后来二人遭受了那样的事。
事实已经明了。
若是以往,他满心皆是戾气,不分缘由,可能还会怪罪到狐王身上。确然是他招惹了娘亲,而后又丢下,才有后来的事发生。
可现在他神思清明,那暴躁的戾气早在不知不觉中,在他的心间消失了个干净。他明白了,在这件事中,狐王和娘亲都是受害者,谁也不想这样的。
狐王喃喃地道:“希年……”
傅希年低头,伸手在自己衣袖中翻找什么,那动作有些急切,可又不是那么利落,半天翻不出来。
司韶在一旁关切地看着他,知他现下心绪波动大,凑近了他,小声道:“要不要我帮你?”
他的手微微抖着,翻找东西确实有些困难,看到少女关心的眼神,便点点头:“好,我要找那枚环佩。”
闻言,司韶瞬间懂了,他是要把傅贵妃的狐毛环佩给回狐王,毕竟那应该是二人的定情信物。
司韶对他的乾坤袋也是熟悉至极了,很快就将那狐毛环佩找了出来,没有直接给狐王,而是递给了傅希年。
傅希年接过,走到已不知魂飞何处的狐王面前,摊着掌心道:“这是娘亲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
狐王慢慢回过了神,目光缓缓落向他掌心的物事上,只觉眼睛一片刺痛。他大睁着眼,死死地盯着那枚环佩,眼底渐渐红了。好半晌,他才缓慢地抬起手来,那手也是颤抖不已,但又牢牢将那环佩抓在手中了。
“我知道。这还是我送给她的唯一一件物什,她竟一直留着它吗?”狐王怔怔地说道。
傅希年回道:“娘亲一直好好收着。”
“是么?我还以为,她应该会生我的气,一早就把它丢到一边了……”
狐王眼睛一直盯着那缀着雪白狐毛的环佩,说着,他似是终于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接着竟猛然咳出了一口血来。
猩红的。
触目惊心。
滴滴答答的鲜血落在他的白衣上,浑身像是迅速枯败了下去,一瞬将他的生气带走了。
司韶急道:“狐王?你怎么样啊?”手下赶紧备好丹药。
狐王却笑了笑,笑容惨白,道:“我没事啊。我不是还活着吗?还活着呢……她却走了……我寻不到她了……再也寻不到了……”
这一点ʟᴇxɪ不像没事的样子。
司韶看得心都揪起,只觉情况不好,当即对傅希年道:“我们先不打扰狐王了,让他先好好疗伤吧?”
傅希年沉沉点头。
第114章 愿意
可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对狐王又叮嘱了几句, 司韶忙拉着有些神思恍惚的傅希年出门了。
今日与狐王的相见可谓猝不及防,谁也没料到,他竟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二人便这么见了面。
傅希年嘴上说着对狐王不在意,也不想去找他,见他, 但观他今日的表现, 想也知道, 他内心还是在意狐王的。
只是这样的情形于他来说, 从来没有过,极是陌生。
自傅贵妃死后, 他便独自一人行于世间, 接受自己在这世上早已没有了亲人这个事实, 更对万事万物丝毫不上心, 甚至冷漠。
而狐王是他的生父, 没有大过错,虽二人才第一回 见面,但狐王态度温和亲切,极尽表现出对待儿子该有的举止。
对傅贵妃也有很深的情感, 明显还不能接受她的死。
回去的途中, 傅希年任她牵住他的手走, 亦步亦趋, 神情乖巧, 司韶也不出声与他说什么。
不久, 二人终于又回到了那处偏僻的院落。
司韶关上院门, 径直拉着他走入他的屋子, 干脆利落, “砰”一声关上房门。
斜阳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屋内一片明亮。
司韶撒开他的手,望着他,因着那场悬殊的打斗,他身上果然又添了许多伤口,血迹染深了红衣的好多处。
她慢慢走近,抬手抚上他胸前的一处伤,黏黏腻腻的血瞬间染红了她白嫩的指尖。
又流这么多血。
“先止血。坐下。”司韶一把将他摁在了床沿坐着,他便乖乖坐着不动了,沉默无声。
现下也指望不上他了,司韶默默地忙着,在一旁准备好了伤药,转身回来,便径直去解开他的衣袍,招呼都不打一声。
及至那只柔软的手覆上了腰间,胡乱摸索了几下,傅希年才陡然回过了神,身体一僵,赶忙抓住她的手,呼吸些微紊乱,道:“我、我自己来。”
司韶自然无不可。
反正也是要处理他的伤,他人清醒过来倒也好,不然还傻愣愣地不知沉溺在什么思绪里。
他放开了她的手之后,没有继续在腰带那里作斗争,手移到了衣襟处,注意到她不解的样子,低声解释道:“不用解腰带。伤都在上身。”
是吗?
司韶微皱着眉,点点头。
目光继续盯着他,看他动作慢条斯理地一根一根解着衣带,好似那对他来说有些困难,解着解着几乎都要停滞了。看得她都想自己上手了。
良久,在她专注的眼神下,傅希年才解完了衣带,继而缓慢地拉开自己的衣襟,不知他的手臂是不是也伤着了,导致他真的有些不便。
“我来吧。”
司韶匆匆说了一句,微微俯身,抬手拉开了他的衣襟,将他的衣服全都扒到了腰间,看了看那被血浸得湿红的白色里衣。
他忽然便愣住了,挺直着身子,坐着不动。
阳光尽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肌肤本就显白,被伤过的地方变得黑黑红红的,仍在不断渗着血,魔气缭绕,好似在啃食,看上去触目惊心。
可他方才一声不吭,竟一直在忍。
司韶掌中凝起灵气,将伤处的魔气一点点清除,整个过程做得一丝不苟,细致耐心。清完,她又拿起了伤药,顿了一下,爬上了床,就坐在他的身侧,慢慢地给他上药。
“九师兄,你不疼吗?应该是疼的吧,那你怎么不说呢?”
她转到了他的后背,指腹沾了药膏,涂抹在伤口上,动作很轻,宛若一根羽毛在轻轻地撩拨,温柔说话的气息便洒在了他裸着的肩背上。
傅希年一瞬将背挺得更直,咬了咬牙。
其实他是说过的——在掉进妖界的时候,他莫名想亲近她,便在她面前示弱,但他确实也是真的不适。
他应该把自己的事都告诉她,不可以隐瞒。
只是,他自来忍惯了,一时哪能改得过来。
“九师兄,说话呀。”
少女轻柔的声音又传来,满带着心疼怜惜,又带着一点执拗,非要他回答不可。
柔软的指尖闲不住地,在他背上完好的地方轻轻划过,摩挲,带起一阵阵战栗。
额上覆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一滴汗珠顺着额角滚落下来,傅希年咬紧牙关,嘴唇紧抿,急急呼吸了一口气,嗓音暗哑地道:“我、我好多了……我以后会说的……”
说罢,他竟往前挪动了一点。
好似要急不可耐地逃离什么一般。
司韶倒也没有计较他忍着的事,心知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不会对外言说。与他说起这个,只是让他稍稍转移注意力罢了。
没过多久,她就涂完了药,轻轻吐出一口气,望着面前结实又显出一点单薄的肩背,情不自禁地,她微微凑近,唇小心地印在了他完好的肌肤上。
亲完,司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颊微微一烫,蹭动着往后面挪去。
谁想,她才动了一下,身子便骤然被人一把搂住了。
猝不及防。
少年面上已被汗浸得湿透,汗珠不停地滚落,一双琥珀眼眸湿漉漉的,直勾勾地望着她,眼中有什么在压抑的东西翻涌不休,却只是将她抱住。
不松不紧。
留了恰好的空隙。
他的目光实实有点压迫的意味,仿佛下一刻就要控制不住,对她做出点什么,但他咬牙忍住,虽则已在崩溃的边缘。
司韶忽然放松了身体,轻轻一笑,对着他眨了眨眼,明媚又勾人。旋即她将身体往后头倒去,这么一下,他果然反应不及,竟抱不稳她,顺着她的力道倾身过去。
宽大的床榻上,一瞬便交叠了两道身影。
他的呼吸急促不堪,热气悉数喷在她的脸上,浓眉紧紧皱着,嘴唇紧抿,面上实实带了莫大的痛苦。
可他还是与她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绷紧着身体,不与她贴近。
一双柔软纤细的胳膊抬起,将他的脖子勾住,拉着他俯下身来,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下简直像是触动了什么关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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